作為遺址保留下來的舊領主館而今成為密魯思安歷史的標記,然而人們早已忘記了它原本存在的意義,如今這裡更像是開放的庭院,只有那片花園為人熟悉。

“‘最初之地’——不過看起來也不算太有歷史感呢。”米歇爾仰望着,在面前的建築雖然看起來有些年頭,建造的風格在這密魯思安中倒也稱不上格格不入到使人感嘆古老。

“差不多六七十年前還在用的,”斯考特解釋道,“這裡曾在過去的基礎上一度改建,建築規模已經擴大了不少。按以往的記錄,可以把範圍縮小到這種程度吧——反正也沒有其他線索了,無論如何我也要在這裡抓到妖精的尾巴。”

斯考特揮手,侍衛們湧進了屋子,四處搜尋。

“不管是什麼都要仔細查看,再細小的線索也不要放過!”

“看斯考特大人這勢頭,今天我們似乎不需要做些什麼了。”薩頓笑笑,而瑪克辛把玩着之前在廢墟中撿到的水晶碎片,在他看去時伸出了手掌。

“碰碰看?”

“啊,這個……”薩頓忙擺手,“要是像上次那樣就不好了吧。”他對此心有餘悸。難過得暈過去什麼的……薩頓不想因為自己的原因造成混亂,也難以承受擅自侵入的情感。

瑪克辛沒再強求,收回手出神地望着屋中擺設。

“薩頓哥,”米歇爾就像平常那樣纏在薩頓身邊,踮起腳在他耳邊小聲說道,“有沒有覺得瑪克辛姐最近有些奇怪啊?”

薩頓沒有說話,不覺往旁邊挪了幾步,就聽見米歇爾繼續說道:“一直沒見到瑪克辛姐這樣感興趣的模樣。”

薩頓自然也察覺得到,他隱隱感到那看起來成熟穩重的女人的波動的心情。但他們什麼都做不到。

“薩頓哥,怎麼了?”

薩頓手尖輕顫。他收回撫在手銃上的手,問向瑪克辛:“我們也去看看吧,好像保留了許多古物。”

“嗯。”瑪克辛應了聲,便向里走去。薩頓和米歇爾跟上她,看見侍衛們翻來翻去,卻有妥善地將拿起的東西放回原位。

“這是什麼,像鳥一樣的東西?”米歇爾拿起一個小石雕,吹了吹覆蓋的灰塵,捧在手中端詳,“不過不太一樣呢。這是什麼?”

斯考特似乎就在附近,聽到他們的交談突然冒出來。“這東西是上前任領主的收藏,好像是叫四爪之蛇什麼的。”

“蛇?但是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啊。”米歇爾從身旁斯考特的側面收回目光,感嘆道,“真是奇怪的東西。而且比起蛇,怎麼看都更像鳥——不對,總覺得有點眼熟,像什麼呢——”

“‘四腳之蛇’的事情好像是上前任領主從其他地方的人那裡聽說的。那位老人家本身就是個有點奇怪的人,一直叫人捉摸不清。”

“斯考特大人也認識上前任領主大人嗎?”

“嗯,父親曾帶我前來拜訪。最後使用這裡的人就是他了。”斯考特環視房間。或許是陳舊感作祟,他感到一些懷念,“那位大人解任后就住在這裡,直到過世。那時他好像說這裡有必須看守的東西——也是托那位大人出身一族的福,這裡才一直保留下來。”

“‘一族’?”

“據說是密魯思安建立者的後裔,遵循遺願守護着最初之地的一族。”斯考特反應過來,“——啊,那這裡果然是。”

“……你是笨蛋嗎?”瑪克辛搖了搖頭,“不過也算是說明沒有找錯地方。”

“嗯——不要在意這種小事了!”斯考特再次審視這裡存在的意義,“總之就是這樣。但是本應當守護這裡的末裔的前領主卻離開了這裡,總覺得……”

“領主大人!”

有侍衛匆匆跑過來,瞄了眼旁邊三人,得到斯考特的許可后說道:“在地下室的暗室里發現了一道上着鎖的門。”

“……還真是複雜的暗室。”斯考特看了看身後,欠身示意,“那麼薩頓先生,瑪克辛小姐,米歇爾小姐——”

“走吧,去看看。”

瑪克辛示意侍衛領路。看斯考特沒有異議,侍衛便帶着幾人向深處走去。

·

“就是這裡。”

侍衛帶着幾人走進點起油燈的地下室,穿過石制的旋轉暗門,走下石梯,來到一個有些寒冷的房間里。

房間里有兩張桌子,桌子上放了一些書籍。瑪克辛拿起來翻閱,儘是些看不懂的文字。

“這都是些什麼東西……”斯考特在桌子上發現一個盒子,打開來看,裡面是殘破的水晶碎片。

“——這裡有那個雕像的圖畫誒,”米歇爾驚嘆着,把手中的書籍拿給幾人看,“是不是在講那個東西的事情呢?”

書籍上的內容在邊角有許多標註,看起來都是手寫翻抄的,圖畫有反覆修改的痕迹,描繪得十分細緻。繼續往後翻看,書中還畫有水晶石和大片的水晶圖景。

“還有這個,”薩頓正翻看另一本書,“這個看起來像是在講述那個傳說的故事——密魯思安的妖精的。”

“拿來看看。”

瑪克辛接過書,跳過他們無法理解的文字部分,翻找圖畫。上面畫有無面的長發女人的半身和幼小的孩子,從圖畫來看書中講述的內容和斯考特簡述的相同,而圖畫截止在妖精回歸土地的地方,其中有一處被撕掉了,再接下來的圖是回歸的人類的故事,直到人類的孩子被後裔的一族簇擁着,安詳地死去。

“現在王國通用的文字怎麼說也已經沿用了一兩百年了。”這意味着這本圖書有少說兩百年以上的歷史。斯考特簡單翻看,指腹在書腳停留,“這還是翻抄的,紙張質地也很久遠了,原版的內容恐怕就更加……”

“這種東西,專門放在地下室的……暗室里……”薩頓想要去碰那石門,被侍衛攔下了。

“啊,薩頓先生,雖然是比較原始的機關,但還是不要亂動得好,畢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啊。”斯考特打量暗室與周圍牆壁的痕迹,“看起來是在暗室的基礎上增建了地下室。”

暗室的牆壁是開鑿得粗糙的石壁,而且地勢更低。聽侍衛說暗門前面堆放着雜物,不過沉重的只有箱子的外殼,裡面並沒有放置多少東西。

“所以重點在這扇門之後嗎?”瑪克辛走向對面的鐵門,那裡簡單明了地掛着厚重的大鎖,“這鎖上相比其他地方,積得灰厚了不少。”

“那位大人是十七年前去世的,在那之後這裡應該不會有人前來拜訪。”

“而有人不止來過,還對書籍做了手腳。”就算使用強硬的手段,相比也難以將之破壞。瑪克辛放下那把鎖,往旁邊走去,看着牆上的一處凹陷凝起眉頭,“這是什麼?”

“是不是放蠟燭的地方。”

“這對燭台來說太過狹小了。”瑪克辛伸進手去摸索着,在底座邊緣頓了頓,順着軌跡劃過,在難以目測處,顯然有着過於精細的紋理,“恐怕是機關吧。真是麻煩的東西。”

“機關?”斯考特湊過來看着,“難道說要放置什麼在裡面嗎?”

“是什麼……有什麼能想到的東西嗎?”

“嗯——這個實在是……”斯考特竭盡全力地絞盡腦汁,但不像會有收穫的樣子。

“把燈給我。”瑪克辛向侍衛叫道,在燈光下貼近空隙仔細察看,“這是……爪印?”

“爪印?”

“爪印的話,”米歇爾想起什麼,“就是那個了吧,那個叫什麼蛇的東西。”

“……來人!”斯考特毫不猶豫地命令道,“去把那個四爪之蛇的雕像拿來!”

·

瑪克辛接過小巧精緻的雕像,卸下底台,將它對着爪印試探着放在了空隙里。

“怎麼樣?”斯考特期待地問着,但是什麼都沒有發生,瑪克辛也在猶疑。

“有什麼……”瑪克辛用手指仔細地在雕像上探尋着,感覺到雕像的背部有一處似乎是活動的。她試探着按了下去。隨着她手指的動作,雕像的背部有按鈕一樣的部分凹陷下去,后右爪傳出咔嚓的響聲。

瑪克辛看着雕像有些奇怪的側轉姿態,一時興起一樣試探着將雕像旋轉,而雕像的爪和機關爪印的部分似乎連在了一起,隨着她的動作,那大概是機關底座的部分跟隨着旋轉,當雕像轉動了一定程度,機關也發出咔地一聲卡住,伴隨着一陣震動,旁邊的鐵門縱向升起了,留下厚重的鐵鏈和鎖在那裡空空懸掛,滿是嘲弄。

“……是幌子呢。”薩頓不禁苦笑道。

“是故意的吧。”米歇爾撥弄那鐵鏈。雖然有點不方便,但門升起后,稍微彎下腰就可以避過鐵鏈過去了,“這麼誇張的大鎖,一般人都會覺得為難放棄吧。”

瑪克辛默默看着油燈的光下照出的雕像的影子,轉身穿過鐵鏈。“走吧。最初之地的秘密,就在這後面了。”

讓幾人守在門口,四人帶了幾個侍衛進到了門后的密道里。有很長的一段路雖然高度還好,卻十分窄小,只能一人通過。行走許久后前方隱隱有光亮,走在前面的瑪克辛停下來,她提高了警惕,在確認深處沒有異樣的聲響後繼續往前走去。

而走出狹窄的甬道后,出現在幾人面前的,是一處曠闊幽深的石窟。

·

深邃的石窟泛着海水般蔚藍的光色。這裡被晶狀的石頭覆蓋著,遍地都是有着奇妙光色的晶石,種種光彩的晶石在燈火映照下流光溢彩,那般景象虛幻得彷彿是夢境。

幾人不禁被吸引了注意力。而瑪克辛意識到腳下的潮濕和空氣中的腥咸氣味。瑪克辛蹲下身,撫過腳邊那些堅硬細碎的結晶,她弄了一小塊腳邊的晶體在手指間捻碎,仔細查看。

“鹽晶嗎……”

“鹽晶?說起來這裡有種海水的氣息。”斯考特不敢置信的樣子,掏出地圖查看,“從暗室那裡就難以推算距離了,但再怎麼說——”

“你趴下去舔舔看如何?”瑪克辛繼續向前走去,“像你的修一樣。”

“哎,瑪克辛小姐。”斯考特當然也不會那樣做,他像瑪克辛那樣捻起小塊,卻沒能捻碎,晶體很堅硬,看起來像不太純凈,“請等等我!”

他們向更深處走去,洞窟愈加開闊起來。而腳下的路崎嶇,各種模樣的晶石到處都是,又似乎隨着他們的深入,晶石逐漸變得純凈,一條岔路突兀地出現在側面,斯考特讓侍衛去謹慎探查。

瑪克辛繼續向前,他們再次穿過一條狹窄的道路。然後瑪克辛停下了腳步。

“瑪克辛小姐?”一直感到莫名不安的薩頓因為瑪克辛的停滯而回神,他往前幾步向前面窺探,不禁驚訝地叫出了聲。

“那是……那是什麼啊……那種,東西——”

“怎麼了?”

斯考特一臉莫名其妙地擠到前面去,卻在踏出洞口,看見面前的景象時,驚呆在那裡——

在他們的面前,是一個龐大的遍布着大量水晶體的石窟,而在那些水晶體的裡面,似乎有什麼東西存在。

斯考特意識到什麼,慢慢邁出腳步。巨大的水晶體從洞口延伸向深處,內部的混沌隨着他的滲入漸漸減弱,呈現水晶體本該具有的剔透模樣。

“這是……什麼啊……”

斯考特停在能看清水晶體內部的地方,手顫抖着撫在水晶體上,在震撼帶來的麻痹感中脫力地跪坐下去。

在大量的水晶體中,無數的少年少女,正無聲無息地沉睡。

“這就是,沉默的水晶石棺吧……”

瑪克辛如此說道。沉眠之中,別無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