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命運之人’,她的一生實在太過坎坷,如果你依然要選擇去見她,那終有一天……”

……

“桀桀桀桀——!”

女孩耳中傳來的,是圍堵在身邊的這群同族的詭異笑聲。身邊的魔族彷彿一根根黑色的鐵杆,共同圍成監牢,將這個衣衫襤褸的女孩困在中央。與他們相比,女孩如此渺小,如同海中一粟,輕易就會被淹沒。

她顫抖、她流淚、她求饒、她拚命地想要遠離來自他們的傷害……然後她被辱罵、被踢打、被投以看垃圾一樣的眼神、被族人一邊發出“呿呿”的聲音一邊追趕,然後被抓住、又放跑、又抓住……

如同被貓肆意戲耍的老鼠。

女孩的眼前一片黑暗,她看不見通向未來的路,她絕望,但在這陰森恐怖的空間里,卻沒有人為她帶來哪怕一絲的“光”。

“不管你怎麼逃,都是逃不掉的,你這蠢貨。”

“這就是個廢物!失敗品!”

“族裡的秘術竟然一個都學不會,呵哈哈哈——!”

“雜種。”

“長成這副樣子真是噁心。”

“去死吧。”“殺掉!”“殺!”

他們毫無顧忌地嘲笑、貶低着這個趴在地上、滿身泥濘的女孩。逐漸,謾罵變成了“殺了她”“殺了她”的哄鬧。

“還是賣掉吧。”其中一個魔族提出了這個提案,平息了躁動,也得到了其他族人的應許。

這時,又一個魔族狠狠踢了女孩一腳,踢在了她的側肋。他側身讓出了一個“牆”的缺口,“來啊,繼續爬啊!”

女孩咳着口中的鮮血,抬頭看了一眼那個魔族,又環視四周,出於對生的本能渴望,她連滾帶爬地逃出了他們的包圍。

可還沒跑出多遠,面前的地面上就浮現出一道黑影,剛才那個讓開的魔族從中鑽出——這是影魔一族的秘技。

女孩沒剎住腳步,撞上了他,隨即她的頭上就挨了一腳,以一個對那些魔族們來說很滑稽的姿勢倒在地上。

她被抓着胳膊提起。那個魔族,一口咬在了她的手臂上,一口尖牙輕易地撕下了一塊肉。他細細地咀嚼了幾下,伴着女孩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劇痛模糊了意識,那群魔族之後議論如何處理她的具體事宜,其具體內容女孩已經聽不清了,除了之後他們的一句齊聲的鬨笑,那巨大的挫敗感讓她想要鑽進地底。

——“人—類——!”

…………

“茜雅小姐,茜雅小姐!”

茜雅的意識被拉回現實,一旁的占卜師正晃着她的手臂在叫她。

“別隨便碰我。”茜雅拍開占卜師的手,冷冷地說。

她看上去沒什麼精神。

雖然當時確實倚仗了占卜師的預言,但對於這個在幾個小時前才剛剛加入隊伍的存在,茜雅還是對她沒什麼好感。

“剛剛你在想什麼呢?”占卜師問道。

“……只是以前的一些舊事罷了。”

占卜師點點頭,又東一句西一句地與茜雅閑聊。她的前言后語完全不着關係,搞得茜雅越來越煩躁。

終於,茜雅臨近發飆,她拿着匕首在占卜師面前晃了晃,沒好氣地問:“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emmm……”占卜師晃晃頭,“其實……是想問——蓁汐小姐到底有哪點值得你喜歡的?”

茜雅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直接把匕首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只、只是單純的發問啦!”

感受到前方蓁汐的視線,茜雅收起了武器,一個勁地在心底安慰自己:她就是這種被餵了排泄物一樣的說話方式。

“所以只是在問戀愛八卦嗎?”

“‘戀愛八卦’?那是什麼?”

沒有理會占卜師,茜雅默默思考着她到底為什麼喜歡蓁汐。

(我喜歡她的全部,但如果要舉例的話……emmm……)

那時,她想了很久、想了很多,但到最後一句都沒有都沒有和占卜師透露。

“算了吧,說出來很害羞的。”

(茜雅的視角)

其實說,剛開始我會糾纏你,完全就是在遵循着那則預言。那時候所謂的愛意是虛假的,我對你也並非一見鍾情,甚至於在第一次看到你的樣子時,我還一度嫉妒、埋怨:我們都長得和人類如此相像,我只不過是少了一對角,憑什麼就要被歧視成這樣……

但那個占卜師說的沒錯,只要待在你的身邊,我就能收穫屬於我的那份幸福。這幸福,如我所想,是你給予我的。

愛上你也許不是在最初的見面,但會愛上你,對我來說是必然!也許魔族無法理解“愛”是什麼,但我就是感覺得到,這份感情,是你帶給我的。

“再說一遍,汐兒,我愛你。”

你是如此的美麗,又強大,卻同時有着連樹妖精都不能及的溫柔。

重視着同伴、信任他們,又有一點依賴他們;你的頭腦很聰明,但是有時也會小小地犯一些傻;你在成長,在要緊的時刻你能夠變得比所有人都堅強,但其實你的內心很脆弱,很渴望其他人的呵護。

雖然你總是因為這些你口中的“缺點”而自卑,可我並不覺得這些是缺點,這明明很可愛,我就是喜歡這樣的你。

只要稍微逗你一下你就會臉紅,實在是太純情了——可有時你也會學着耍滑,反過來戲弄我。

平常的性格都很溫和——但為了袒護我而動怒的樣子也令人無比傾心。

吶,汐兒,你知道嗎,以前那個占卜師曾問過我一個問題:對我來說汐兒你到底意味着什麼。

要怎麼說好呢,有點難為情……

魔界是一池污潭,生活於此的生物全都污穢不堪,包括我;可你身處其中卻能保持自我,你的靈魂、你的品質、你的心,比你所造的冰晶還要純潔、比你所使用的火焰還要耀眼。對我來說,你是這片混沌黑暗之中為數不多的光點。

我的過去太過陰暗,實在不想說給你聽。但正因為有着過去的那些經歷,現在出現在我面前的你,才顯得無比珍貴。

汐兒,你是上天的寵兒,與你相比我也許太過不堪,不配站在你的身邊。

但是你不僅吸引了我,甚至還接納了我,從那時起,你就是我生命之中最重要的那個唯一。

所以,我絕對會保護好你,為此獻出我的一切,直至燃盡生命!

影魔村子的那些混蛋們罵我是失敗品、是廢物,但現在我比他們所有人都要強——因為我有了汐兒,有了她給我的“心”!

在我眼前的神界兵器同樣搖搖欲墜,想要徹底了結它,機會只有一次了。

我捨棄了【鳩羽】,用雙手緊握【虛影】,將所剩的全部魔力傾注了進去。

也許這個量太少了,但已經夠了。

抱歉,汐兒,其實我還隱瞞了一招,我一直沒敢在你面前用。一是因為這招副作用太大怕你學去用,二是……這招其實是我一輩子也只能使用一次的……

燃命之技!

在少數冒險者之間流傳出的,現任魔王所使用的一式,是對我這種水平的傢伙來說,用一次就會讓人廢掉的魔法。

這會是最後一次我舉起鐮刀。

不知道【虛影】是不是也意識到了即將要發生的一切,握着它,我能感受到它似乎也在悲傷。

抱歉了老夥計,我找到了更加重要的事物,我想要守護她。也許之後我會死,或者你會斷裂,或者都……

“呼——。”

傾注魔力……

眼前蒙上了一層血色的蒸汽,我相當清晰地感覺到生命的能量在不斷地被抽走,轉而在虛影上燃起了妖異的緋紅色的火焰。

緊繃的手臂斷斷續續地呲出血束。

“[血染荊棘……]”

腦海中浮現出當時在影魔之村的時候,那群如同鬼魅一樣的混蛋們,他們有時不鑽入地面的影子,而是將自己化為一道黑影,在近地的空氣中高速地移動。簡直就像是暗冥界的幽靈一樣,如此愚弄我、恐嚇我……

如果這是走馬燈的話,想起他們可真是晦氣。

但現在,我已經無暇顧及這些了,必須趕在我的身體崩潰之前……

我邁開步伐沖向面前的敵人。

就從我剛剛邁出第一步時,由雙腳開始,我的身體開始泛黑、消散。

下一瞬,我自己成為了一道凌厲的暗影。

這是……影魔一族代代相傳的秘技之一!?我竟然在這時候……哈,哈哈……

“[萬物終焉,哲明的新生必先經歷毀滅……]”

一連幾折,我在躲過了鉑弋的攻擊的同時迅速接近了它。

“[古法·邪世之樂——第七章……]”

揮砍出刀,目標便是它的核心。

“【湮滅】!!!”

由這個魔法聚集的魔力劃出的黑影,泛着猩紅色的邪光,威力是前所未有的強,如同暗冥界極深之處的惡靈,終於將我的敵人啃食致死。

金屬撞擊的聲音這這耳邊炸開,我拼盡全力再度發力,伴隨着一陣強烈的氣浪,【虛影】從它體內砍出。

終於,它的核心掉出,這台殺人機器徹底停止了活動。

“太好了,這樣汐兒就……”

我也……

下一秒,我的鐮刀脫手。

在我貼近它發起攻擊的同時,它也再次發射了光標,洞穿了我的頸部與心口……

但是這就安心了。

汐兒不會死。

這就夠了!

我榨乾了身體的最後一絲力氣,推着面前的兵器的殘骸,與它一同墜下懸崖……

……

在轉瞬的走馬燈之中——

“明知道自己會死,但卻又不知道會在什麼時候死,不害怕嗎?”——“那……我就在死前好好地珍惜與她相處的每分每秒就好了!”

於是,我閉上了雙眼。

等到了暗冥界,我絕對會好好地嘲笑一番影魔村子的那群腐朽的老東西們。我——完成了他們從來都沒有做出的壯舉,證明了他們是錯誤的!

我——是幸福的!因為我愛,因為我有愛。

永別了,汐兒。

對不起啊,煙花的約定,我完不成了……

蓁汐倒在地上,她目睹了這場戰鬥的全過程。

因為耗盡了魔力,她的腦中一直有着強烈的眩暈感,令她幾近昏迷,可眼看着茜雅赴身險境,她強撐着欲要閉合的眼皮,朝那邊伸出手。

一點,再榨出一點魔力……

可是無論心裡再怎麼掙扎,這幅身軀也無法再負荷了。

所謂的“信念”,此刻不起一點作用。

蓁汐剛剛凝聚冰塊到一半,大腦就彷彿從中開裂了一樣。在她親眼目睹了茜雅墜下懸崖之後,她也終於支撐不住,眼前一黑……

在她的頸間,那串當初和茜雅一同買下的橘色寶石的吊墜,最終也黯淡了它的光芒,裂成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