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出醫院的大門已經是黃昏時分了，刺眼的太陽光不禁讓我煩躁起來。
“喲……”
一個陰沉的聲音從我背後出現。
我認識這個聲音的主人，沒有記錯的話應該就是那個女人沒錯了。
女人穿着黑色大衣的澄子正靠在白色大理石的牆上抽着煙。
見我一臉疑惑的樣子，她率先開了口。
“啊，我等不及了，所以直接來接你了。”
我先不問她怎麼知道我的所在地的，光看她那異常冰冷又尖銳的眼神還是讓我心生畏懼。
說著,女人的身影就往我這邊靠來。
“所以……把我叫出來要幹什麼？”
“嘛，這裡說話不方便，去我車子那邊吧。”
無奈，我也只好跟在她身後，隨即我就來到了女人停車的地方。
漆黑的板甲看不見一絲光芒，覆蓋在車的各個部位。按照車的大小來看，這應該是一款越野車，先不論外形怎麼樣，光是高度就已經超過兩，三米。
如果不是在我眼前出現，我肯定會以為這是軍方用車，十分具有重量感。
看樣子車子已經被澄子改裝過了，現在宛如一隻黑熊矗立在我眼前。
不過我也是今天第一次看見這樣的車種，不禁讓我大開眼界。
經過近距離的觀察，我認為這車具有一定的殺傷力。
“怎麼樣？很厲害吧，這種東西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看見的。”
澄子一邊吐着白煙，一邊撫摸起他的愛車。
“上來……去的地方還很遠呢。”
沒辦法，我聽從她的指揮，坐上了車的後置位。
比起我想象，裡面意外要比看上去的寬敞很多，光是後面估計坐上五個人都沒有問題。
就在我觀察車內的同時，澄子點燃了發動機。
劇烈的咆哮聲震耳欲聾。
——嗚嗚嗚嗚嗚嗚。
“說實話，你小子感覺現在怎麼樣了？”
澄子頭也不回地向我搭話。
“怎麼樣了……是指？”
“吸血鬼啊，吸血鬼。”
“還能怎麼樣……”
我隱瞞了自己的身體狀況。
“嘛，變成吸血鬼這種事情沒想到發生在自己身上，任誰也想不到吧。”
說完澄子就把車給開起走了。
此時的天色已經完全變暗，澄子也打開了車的照明燈。
“……你，難道就不想更加了解自己的現在身體嗎？”
“……什麼意思？”
突然的話語讓我回過神來，我望向了操縱着方向盤的澄子。
“現在，我們正在前往獵物的根據地呢，也就是有吸血鬼的地方。而我們則要去狩獵那些傢伙。當然，要是遇到咬你的傢伙的話，那是再好不過的結果了。”
“……”
“所以，在這之前問你想不想要了解你自己。”
“……啊，想知道。”
我發出冷冰冰的聲音。
“那麼……就捨棄現在你認為自己還是人類的身份。”
“……”
“我可沒有騙你，但這就是事實，你還是老老實實地接受吧。”
可能是從後視鏡窺探到我的表情了吧，澄子接著說道——
“……你現在是吸血鬼，擁有快速癒合傷口的能力。但是，如果出現喪失2/3的血量的話……換成是普通人就會因失血過多而死吧，而你卻不同……”
看着前方只有被燈光照亮的視野，澄子擺動着方向盤，拐了一個彎。
“作為吸血鬼的你，也就是當你處於失血過多的時候，你的身體就會強迫你去補充流失的血液，然後就會成為想吸血的怪物……”
聽到澄子的話，那天我在由依子家裡發生的事情在我的腦海里一閃而過。
“但是如果好好補充完血液的話，你就會變回你原來的樣子。雖然現在你還維持着人類的模樣，那是因為你的理性在壓制着你心中的野獸，所以才沒有爆發出來，我說得沒錯吧？依我看，你現在應該很是飢餓才對。”
“……”
全部都被說中了……
雖然看起來像是開玩笑一般，但是對於我來說卻是實實在在的現實。
“……所以，為了不讓你在這次戰鬥中死去，我特意為你準備了一些禮品。”
只見她一隻手握着方向盤，一隻手伸向副駕駛位，隨後向我丟來了一捆黑色的東西，以及一把黑色的刀具。
待我接過後，就被手上的東西驚呆了。
首先是那捆黑色的東西，最開始還以為是什麼皮製物品，結果完全就是一件連體皮套，上面還鑲嵌着金屬條紋。
接着就是那把黑色的刀了，兩米左右長的刀取下刀鞘一看，裡面的白刃頓時閃耀着銀白色的光芒。
“……怎麼樣？很貼心的服務吧！”
“……具體要怎麼做？”
“你先把皮套穿上試試。”
按照女人說的話做，我穿好了皮套。
給我的感覺並不是很難穿，反而還有些合身，我甚至懷疑這是為我量身定做的。
“這件衣服是保護你變成吸血鬼之後身體不會過於膨脹，所限制你的拘束服。也就是說適當控制你的力量暴走。”
“……”
“啊，還有那把武器。這個隨便你怎麼用都可以，殺死吸血鬼已經足夠了。”
我一邊聽着解說，一邊適應着這件皮套。皮套一直延伸到我的脖子這裡，讓我稍微有些喘不過氣。
“可能剛開始有些不習慣，不過到後面就會適應的。”
車子依然行駛在馬路上，我不知道面向我未來的到底是什麼東西，也不知道今晚會發生什麼……
“好了，我們到了……接下來就看你的表演了。”
當我打開車門的時候，天空已經下起了大雨，在車內的我完全不知道現在下起雨來，不過看樣子她並沒有多大在意天氣，反而直接從駕駛位上走了出來，然後淋着大雨來到了後備箱。
“別在這裡傻站着，前面就是它們的根據地了！”
女人叼着煙，從後備箱拿出來了兩把輕型UZI。
“好了，接下來就是狩獵時間了！”
眼前是如同廢墟一樣的工廠，說實話這裡是什麼地方連我這個本地居民都不知道。
“怎麼了？嚇得發抖了嗎？”
和我一樣就這樣淋在大雨之中，對此眼前的女人一言不發。在冷酷的墨鏡下我看不見她任何的表情。
這讓我第一時間感覺到了壓迫感，如果以她的視角來看的話，我反而在她的眼裡就像一隻微不足道的螞蟻一樣渺小吧。
同時淋着雨的我察覺到自己的體溫並沒有發生變化，反而還覺得自己的體內流淌着一股強烈的熱流。
難道是這件皮套的原因嗎？
我下意識地抬起手，被皮套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手彷彿與皮套融為一體一般，活動自如。
“別愣着了，要是真的害怕了的話，逃跑也沒關係哦！”
帶着嘲諷意味的言語從女人的口中吐出。
“……”
我帶着反抗的意思回頭看向了她。
女人戴着墨鏡的面孔宛如黑洞一般想要吞噬我的視線，接着裡面的些許燈光，雨水滴落在黑色鏡片上的痕迹讓我看起來是如此地心生畏懼。
“總之，這可是你的出道戰，接下來就看你自己能不能在戰鬥當中活下去了。”
像是講完了她的台詞，女人下一秒就開始行動起來。
沒有任何經驗的我也只好跟在她的後面，不過眼前的情況頓時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當我看見工廠裡面有兩，三個黑影在左右徘徊的時候，她就已經拿出了他右手上的東西。
“IT＇SHOW TIME!!!!!”
完全就是在享受着這場晚會一般，女人突然發出來巨大的聲音。
和之前完完全全是兩個人的她，率先按下了手中的紅色按鈕。
緊接着工廠內部就爆發出了震耳欲聾的爆炸，暗黃色的蘑菇雲一下就沖開了雨水。明顯感覺到強烈的餘波的我不由得抓緊了我手裡的武器。
“嘖，怪物們！受死吧！”
她一邊狂呼着，一邊拿出架在她腰間的兩把輕型UZI就是往裡面黑煙里一頓亂射。
黑夜之中，我看見了閃爍着強烈刺眼的火花。
那子彈出膛的瞬間所發出的一系列聲音簡直就是一段交響樂。
說實話我還是第一次在這麼近的距離看見貨真價實的槍械掃射。
這傢伙……
比起我而言，她反而更像一隻瘋狂的怪物。
不久黑煙之中就接二連三地冒出那幾個黑影的真實面貌。
漆黑的皮膚，怪物的身軀，不成人樣的外形。
那幾隻吸血鬼就這樣簡單地倒在了地上。
不過就像擁有不死之軀一樣，它們緩慢地又爬了起來。
與此同時，女人一手甩開已經打完子彈的彈夾，單單用牙齒就取出來綁在她手臂上的彈夾，迅速地將彈藥插進UZI之中，僅僅在空中就完成了換彈。
“嘖，果然威力不夠嗎……哦？”
還沒等女人說完，另外一個黑影就從工廠上方的窗戶飛躍而下。
足足有十樓的高度，眼前這個這傢伙輕而易舉地就着地了。
也是滿身黑的一個身影，但是明顯感覺氣場不一樣。
“……果然要這樣才夠癮呢！”
“咕嚕嚕嚕嘶嘶嘶——”
在黑暗下，唯獨它的兩雙眼睛發出紅色的光芒，噁心的聲音就像是在回答她一樣。
“這隻就交給你了，我去收拾其他的幼崽。”
——什麼？！難道這傢伙……
“啊，別一臉驚訝，這是只有你能對付的敵人！”
看來她是一開始就這樣打算的，不過就算我望向她，反饋給我的也只有她那漆黑墨鏡閃爍的光芒。
“……你！一開始就是這樣打算的吧！”
雖然說我是吸血鬼之身，但是遇到這樣的場面，仍然擁有人類本能的我還是首先聯想到了死亡。
但是現在這種情況拒絕也是沒有用的吧，說不定就在我逃跑的一瞬間，她的槍口就會對準到我身上。
就算我穿着這件黑色的皮套，心裡依然還是得不到一絲安全感。
沒想到戰鬥居然如此之快就降臨到我的身上。
說實話，完全沒有任何戰鬥經驗的我現在感覺到的恐懼可不是一點兩點。
“快！輪到你了！”
說完，女人就向一旁的那幾隻重新站起來的吸血鬼跑去，工廠的中心就留下了我一個人。
我眼看着眼前逼近的傢伙就像木偶一樣一動也不動，只是獃獃地站着……
怎麼辦……
怎麼辦才好……
就在我絞盡腦汁的時候，下一秒我感覺到了腹部有幾處強烈的灼燒感，待我重新望向眼前的黑影時，拿着槍的它離我越來越遠。
——我被子彈打飛了。
這個事實在我的腦中揮之不去。
接下來等待我的就是痛到暈眩過去的感覺瀰漫到了全身。
我在極端恐懼的狀態下，吃了對方數十發子彈。
背上迎接到的衝擊力讓我感覺自己的脊椎已經斷成了兩半。
停下飛行的我重重地撞到了石灰做的牆壁上。
血液從身體里噴涌而出。
取而代之的寒冷沒有絲毫憐憫地侵蝕着我的身軀。
我的生命……正在流失……
我幾乎就要聽見我全身細胞的尖叫了。
倒在一旁廢墟處的我，完全喪失了作為人的體態。
被打成馬蜂窩了……
死……
死亡……
要死了……
我要死了……
但是我知道，現在我身體里的某個東西就要覺醒了。
之前已經脫離的手像是觸電一般痙攣起來。
不只是手臂，脖子，軀幹，手指，腿，腳，我感覺我的全身上下都在強烈痙攣着。
像是被注入了某種能力一樣，強烈的力量感在我的體內翻滾着。
這件黑色皮套也被我膨脹起來的肌肉撐得鼓鼓的，嘎吱嘎吱地作響。
頓時我感覺我的牙齒開始逐漸撐起我的整個口腔。
急速變大的犬牙讓我不得不張開嘴來。
好痛……
彷彿就要撕開我的嘴一樣……這股刻骨銘心的疼痛。
一時間我回想起那天夜晚，我在由依子家的那個夜晚。
我也像這樣痛苦難耐，同時拚命地想要尋求解藥。
對了……
吸血……
去吸血……
只有吸血我才能緩解我現在的騷動。
血……
想要血……
此時我聽得見自己心臟的貪婪的渴求。
那鼓動地呻吟正是事實。
如果我吸了眼前這個怪物的血，可能就會得到緩解了。
這樣想的我，對於戰鬥的恐懼感已經消失得一乾二淨。
——那種……東西，怎麼可能和現在的這份狂騷相比。
快點，快點讓這份痛楚結束！
“血，把你的血給我！”
變成吸血鬼的我咆哮着衝到黑影的面前，手裡握着的武器早已準備就緒。
我揮開周圍的雜物，直接沖向眼前的本體。
已經完全變成非人狀態的它，噁心的肢體暴露在大雨之中。
“唧唧咕咕咕——”
吸血鬼揮動起手臂朝我跳起來的方向連射了幾槍。
彈光穿透了雨水以看不見的趨勢朝我射來。
根本就是亂射一通，沒有絲毫順序的子彈並沒有打中我一槍，而我現在擁有的敏捷速度並不是子彈能夠追及到的。
我成功跳到了它面前，噁心的面孔根本無法形容它的長相，在這黑夜之中只有那雙彈珠般血紅色的眼睛一直盯着我。
“血，給我血——”
我無法抑制住這從內而外的狂騷。
也正是這份狂騷，讓我全身充滿着強大無比的力量。
“嘰嘰嚕嚕……”
我舉起了劍，正準備向下劈下去的時候，眼前的吸血鬼反而十分狡猾地向後跳去，巧妙地躲開了我的斬擊。
打算保持距離嗎……
不過它就算與我來開距離也沒有任何作用。
雨水打在我的皮套上，在這個夜晚里，在這個充滿野性的環境中，唯獨這傢伙的野性特別濃烈，但這正是我所追求的。
我現在能夠強烈地感受着周圍的一切。我能聽見它那股鼓動的聲音，這就是它生命的根源。
“我還要更多的血！！！”
——撕碎它。
——吸干它。
眼前的獵物，如同火熱的能量在不斷地吸引着我。
“快，給，我——”
你的生命，你的鮮血，你的靈魂。
——都得給我！
一道銀色的光芒直達吸血鬼的身軀，我的刀刃刺入了吸血鬼的腹中。
“吼吼吼吼吼——”
怪物發出慘叫，看起我的攻擊奏效了。
我沒有放過這個機會，將劍重新拔出來后，又擺好了架勢一躍而起。
雙手舉起白刃，劃過了周圍的雨水，猛然朝着正在地面上不斷痙攣的吸血鬼斬去。
它好像沒有反應過來，下一秒我就深深地在它身上留下了巨大的傷痕。
“咕嚕嚕嚕嚕——”
大量的鮮血噴洒在我眼前。
血灑在我的臉上讓我變得更加瘋狂了。
“啊，啊，是血，是血！”
我舔舐了嘴巴周圍的血液，蜜糖一般的甘甜濕潤了我的喉嚨。
很好，就是這種感覺。
這傢伙痛苦地呻吟着，我也變得更加愉悅起來，刀刃切開肉體組織的感覺讓我欲罷不能。
——就是現在……
我掌握好重心，雙手握住了手裡的劍。
咔嚓一聲，銀白色的刀刃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吸血鬼的動作在我眼裡看得一清二楚，手舞足蹈的樣子真是令我感到滑稽。
狼狽不堪的樣子，讓我產生了更加想要虐待它的心。
——一定要給它要害重重的一擊……
我一邊冥想着，一邊揮下了刀刃。
那是金屬切開肌肉的聲音，十分悶沉。
“嘰嘰咕嚕……”
一陣低吟后，接下我整整一刀的吸血鬼像是脫力一般，放下了它手上的槍械。
緊接着我把它壓倒在地，周圍滿身血腥味的環境，讓我再也無法忍耐了。
“血……”
大腦像是在燃燒一樣，強烈的灼燒感覆蓋著我的全身。
我露出了我的獠牙，深深地刺入了吸血鬼的脖子處。
如同紙片一般的皮膚根本無法抵擋我尖銳的犬齒。
一股熱流灌溉了我乾涸的喉嚨。
在那之後……血的溫暖，把我的意識也漸漸模糊掉了，我的大腦也只留下了一片空白。
但是那燙人的溫度依然殘留在我的口中。
“哦，這麼快就結束了嗎？你很努力嘛！”
女人的一句話把我從虛無中驚醒，回過神來，我已經變回了人類的模樣。
舉起輕型UZI的她正在一旁望着變回人類的我。
“你這傢伙……”
說實話我現在真的很想捏住她的領口，然後對她施展暴力，但是現在這種無力狀態的身體卻不允許我這樣做。
女人並沒有理會我的怒吼，僅僅是臉朝我這邊轉了一下，接着她就像是對我失去興趣一樣，走到了變成屍體的吸血鬼的面前。
“呵，比上一次整齊多了，看來你也多多少少控制了自己的力量了呢，還是說是多虧了這件衣服呢？”
“……你，準備幹什麼……”
我看見她從衣服裡面拿出來了一根十分粗壯的銀色匕首，然後抵在了吸血鬼的胸口處。
在胸前畫出了十字架的形狀后，匕首刺進了吸血鬼的心臟。
“吸取上一次的教訓，這次還是快點處理掉比較好……”
“什麼？”
“……Dust to Dust。”
隨後被雨水沖刷過的屍體瞬間就變成了帶着火光的灰燼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這是你的功勞，真嗣……”
俯視着一身狼狽的我，女人用手擋住了風雨，用打火機點燃了叼在嘴裡的煙頭。
“……還有，以後叫我澄子就行了，接下來就請多指教了。”
澄子將嘴裡的煙深吸了一口，又將白色的煙霧吐出。
“……”
她的臉上還是沒有任何錶情，有的也只是被雨水打濕的臉頰。
可能傷感這種詞語並不適合她，但是我卻有種荒崎澄子這個人是一個孤獨的傢伙。
即使戰鬥成功了，她也沒有表現出喜悅之情，只是在我的身旁望着離我們很遙遠的夜空。
這傢伙一直以來都在做着這樣的工作嗎？
她身處的世界又是怎樣的？
淋着暴雨的我，看着澄子的背影，就像看着死亡一般。
這種感覺始終讓我揮之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