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該不會……也是個擬態機器人吧?”

醒來的時候,沙欣正在對什麼人說話。

“我陪伴殿下多年,殿下怎麼能夠懷疑我。”

“你說在這話讓我很難辦……不過我連自己都懷疑,還做了測試。也就是泡個腳而已。”

“泡腳……”

“我這就給你端水。”

我走過去從門縫看着廳里的兩人。

是沙欣和女僕伊瑟拉。

“不用了,殿下。”

“不用了?”

“這段時間能陪伴您很開心……不過我們每一個都是聯通的,我的記憶會保存下來……想必未來再見到你也不遙遠。”

“等等……我聽不懂你什麼意思。”

“如果您不信任我,那我就只能自爆了。請離我遠一些。”

“這邏輯有問題吧!你能自爆不就是證明了我的判斷是對的么?……啊等等……先別……”

轟!!!

耀眼的光芒,以及巨大的轟鳴聲。

我隨手抄起一把椅子想要擋在我和沙欣面前,但碎片卻朝着我和她的反方向飛去。

定向爆破么?

把椅子放下,伊瑟拉剩下的機體幾乎都氣化了,地面被燒出了一個小洞。

而沙欣獃獃地蹲坐在那。

就算這樣了沙夏還在睡着,真可謂有其姐必有其弟。

…………

……

過了好久,我找人來把地面收拾了一下。

伊瑟拉,或者說這個擬態機器人的爆炸非常完全,沒有留下任何可以調查的部分。

“如果有一天她死了,我應該會很傷心。”沙欣苦笑着說,“但突然自爆了,我真不知道該做什麼表情。”

“我也不知道怎麼安慰人。”

“那你過來點。”

我走過去,她正坐在椅子上,把頭靠在我的肚子上。

別人是靠胸口,沙欣人不高,只能靠在我肚子上。

“你變胖了。”

“才認識幾天啊,就能變胖?”

“……你他喵的,這時候就‘嗯’一聲就好了。”

“你這……是說到一半突然發現不符合身份,然後改成了‘喵’是吧。”

“嘿嘿,你倒是挺懂我的嘛。”

這時候送餐的傭人來了,桌上放滿了各式早點。我一直很想說啊,這吃的也太多了。

走過的人全都會瞟一眼地上的洞。畢竟,那不久之前還是與自己共事的同伴。

“管家。”

“在,殿下。”

“幫我重新找個侍從吧,記得招聘的海報上寫大一點:不要機器人!”

“……”

“去吧。”

真是亂來啊。

什麼叫不要機器人嘛。

不過這畢竟是個小國,招人都得臨時招。我記得前陣子通過網路查詢了這個國家的人口,目前是九百多萬。還沒有地球的一個小國大。

這個星球四處都是海洋,南部雖然有大片冰封的陸地,但那根本就不可能住人。

艾歐西亞這片弧形狹長島嶼在零下五度左右,但因為海洋氣候的影響,雨水充足——更正一下,雪水充足,只要能搭起暖棚,實際上也是種植植物的。

“你不要緊吧……吃這麼快,你就不怕再有擬態機器人給你下毒?”

“啊嗚啊嗚……要下毒的話,我早死了。哪怕剛剛對方要跟我同歸於盡,至少嘗試傷到我也應該試一下吧?”

“那對方是目的是什麼?”

“不知道呀。我又不是百科全書。”

她開始脫外衣和長筒襪。尾巴垂到了地上,看起來很沒精神。

“怎麼?”

“回去睡回籠覺。”

“學校不去了啊。”

“我去學校又不是為了學習,腦袋裡什麼都有了,甚至有幾本教科書里的部分內容還是我編的。我只是為了說那幾句台詞,體驗生活。”

她端起水杯,從旁邊抽屜里拿出葯。掰了半片吃了下去。

“這是什麼……曲唑酮?這不是抗抑鬱葯么?”

“你怎麼知道這是什麼葯?”

“以前我青梅竹馬死的時候,醫生給我開過這個……主要是改善睡眠的抗抑鬱葯。”

“哦……不過不用擔心,這個是安慰劑。裡面是澱粉。”

“安慰劑?自己都知道是安慰劑,吃了還有用?”

“不跟你說了,我去睡會。”

她回到卧室。

沙夏還睡在她的床鋪上。

“喂,醒醒了,豬頭,醒醒了。”

不是說這個世界不存在豬這種生物的么?

“再不醒就撓你腳丫了哦。”

……這做姐姐的怎麼還惡作劇。

接着——

連着被褥抱起沙夏整個人,朝着門外我這邊……嘿!

把整個人甩了出來!?

都說吃多了力氣大,可我也沒見過女孩子可以在不用特能力的情況下,僅憑肉體的力氣把人整個丟出一個拋物線。

孤陋寡聞了啊!

“呃……”

好歹接住了。

靠相對坐標系互換先讓他靜止,接着用反作用力增加的能力,撐住腰部……然後接住了。

居然還能睡,這也太厲害了。

…………

……

我在門口守了一上午,沙夏也上學去了,午間的時候飯菜來了,她醒了。

“人啊,不能總是倒在過去,要向前看。”

“你醒過來只是因為午飯到了。”

“有時候明白人會死的比較早。”

“……”

再次坐到餐桌旁,開始進餐。尾巴晃來晃去的,看起來精神又來了。

“先要弄清楚它們到底是誰,如果是敵人,就打倒。”

“你在這方面倒是很有容人之量的……如果是我發現身邊有人是機械,我一定會感到很恐慌。害怕的同時是會憎恨與變得充滿攻擊性。”

“那是當然的。但是現在第一沒搞清楚它們的數量,第二是就目前來看似乎沒有殺過人。總之,我們先照常去學校看看。你的學生證我已經辦好了。”

“二十歲的人了,還辦初中學生證。像么?”

“我是高中生了。”

“不可能啊,明明這麼小個兒。”

“我覺得我今晚得把你逐出官邸,讓你喝西北風反省一下……”

…………

……

我倆一路拌嘴到了車上。

現在處於精神壓力大的時候,找個人拌拌嘴也算能分散一下注意力。

“你知道嗎,AI下棋會故意露出破綻。卻在十幾步后發現之前是有意義的。”我說。

“嗯,聽說過。”

“有些平時行為並不完全正確,甚至有些性格瑕疵的人,也可能會是擬態機械人。擬態機器人並不一定是沉默寡言的個體,甚至可能登高位攬大局。所以對誰都有懷疑心是很有必要的。”

“這就是你找個理由捏我腳丫的借口?”

“……”

這時候車窗外……大雪裡看到有人在成群結隊地行走。

他們裹着外衣,在寒風中顯得非常脆弱,就連手上搖着的橫幅也吹得東倒西歪。

車內沒有司機,是全自動駕駛,並沒有繞開人群,而是停在了長長的人流后,等待着他們同行。

要命了,這該不會是遇到了反對國家的叛亂分子?

但他們似乎沒有發現這是皇室的車輛,繼續走了過去。

“聽你說得好像艾歐西亞這個國家很好了,但也並不是……反對的人還是很多。”

“放心不會出事的。”

“你看到標語了么?”

“標語?”

“要求男女平等。”

仔細一看,站在隊伍里的絕大多數都是女性。

原來這個國家還沒有她所說的這麼完善。

“目前實行的退休金機制是女性比男性早十年退休,領取養老金。這多出來的十年養老金哪裡來的?拍腦袋想都知道是男性多交的部分。她們認為這是對女性的一種歧視,導致現在女性對男性感恩的社會風氣,她們不願意這樣,希望得到平等的對待。一起為國家奉獻,她們不想去向任何人點頭哈腰。”

這是一個崇尚多勞美德的國家,誰幹的多又拿的少,別的不談,至少會被尊敬。

“這……這還挺大無畏的啊。我記得在舊世界絕大多數國家,男女性退休年齡都是相差0-5歲,同時退休的制度更佔大多數。那很簡單啊,同意不就行了。”

“相差十歲確實是一百年前因為體力勞動相對多,所以為了照顧女性而制定的,畢竟誰都知道女性體力勞動並不在行。不過現在機械替代人工,就理應做到平等。讓雙方同時退休,可減輕社會養老金的壓力,同時讓勞動者女性受到更多的尊敬。”

“那我覺得還挺好的。”

“就像我之前所說的,人都是慕強的,若是拿的多做得少,就算別人不歧視,自己也會心生愧疚。就好像星宇你,什麼事都不做也不見愧疚。居然還有面目說我是豬豬?”

“……你是怎麼繞到我身上來的。”

看來以後要少說她點兒壞話。特記仇。

這回算是佔了嘴上的便宜了,於是掏出小本本,劃掉了一個什麼。算是清了。

不過上面為什麼是滿滿當當的?都是我的么?

“但是話又說回來,政府需要強硬。就算能調整,難道現在就能朝令夕改么?今天覺得這樣好,如果明天又覺得不行了呢?來回橫跳的法律會被人重視么?執政官和同僚們這樣下去還會被人尊重么?一提出要求就立刻改變方向,那以後豈不是天天都得鬧。自我承認錯誤是美德,但不合適。”

“那怎麼辦?”

“靠後繼者來指正,就可以了。她們只是想要自己的聲音被重視罷了,至於能不能解決問題?我派了人過去,讓他們轉達了阿魯特公爵即將下台的消息,把仇恨轉移了就行了。下一屆如果辦不到,那就說明確實改變不了;如果下一屆調整了,那說明阿魯特公爵確實不是好人,是個極端男權主義者,下一任是好人。阿魯特太壞了,但誰又關心一個退休的老傢伙好不好呢?反正過去的都過去了。下一任多多少少還可以收穫點民心。”

我不清楚她說的對不對,但至少是有自己思考的。

伴隨着車輛的再次啟動,她一扭頭看着我。

“人總會有心生不滿的時候,就算長時間做一份工作也是如此,對上面的看法也會有不滿。但是人換得勤了,大家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如果不那樣將不滿轉移,我作為國家的象徵就會直接承受人們對生活的不滿,此刻的我比誰都如坐針氈。你怕我,我怕你,最後大眼瞪小眼……我就沒法安心在外面吃飯,上學,和普通人一起生活了。沙夏也是啊,我們都很享受和大家一起生活的感覺,而不用擔心任何人的暗殺。”

除了最基本的保鏢之外,確實沒有隔絕他們姐弟倆和群眾的往來。

“哦對了,除此以外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禍水東引給敵國。”

“引給敵國?”

“‘反對我的絕不可能是我的人民,怎麼想都指定是他們搗的鬼。’反正有什麼矛盾就只管禍水東引就是了,這也算是一種方法。當然如果大家都這麼做,那就只能一起死了。”

“一起死?”

“不打仗么?如果你恨自己國家的執政官,頂多換人唄;但如果你恨別的國家的所有人,恨意形成輪迴循環,越滾越大,變成了個仇恨的漩渦滾筒洗衣機。速度越轉越快,最後洗衣機炸開了,你丟核武器,我丟核武器,一起死個乾淨。

人民的恨意是會一步步滲透到上層的,比如希特勒,不就是人民恨意使他一點點獲得權力的么?即使沒有他,二戰也是不可避免的。”

是啊,我們曾經生活的地方,

不也正是在仇恨的螺旋中,毀滅殆盡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