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章—
他們去哪了呢？
米奈爾站在天台上思索着。
這無意義的自尊心，讓自己連正常的解釋都做不了。
她開始自責，明明自己要比對方大好幾歲，卻仗着身子看起來嬌小而肆意妄為，做着自我感動的事，卻沒有關注對方的感受。
如果自己站在對方的位置上，也肯定很難受啊。
所以自己又在假裝生什麼氣呢。
不過話說回來，這銀行卡內的九十億，顯然不可能是浩軒能夠拿得出來的金額。她去查了，這筆錢竟然來自於地球共同體政府內部，而賬戶來源更是被層層加密。其加密程度，竟然遠高於一二七區的加密級別。
——有什麼能比發電機組更機密的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
此時身後傳來的腳步聲。
“星宇？”
她想要向他再解釋解釋。
哪怕是直接道歉，也可以。
她不想再因為無聊的自尊心，苦苦煎熬了。所以她率先開口打破彼此之間的這層冰，只要他來了，說明他還是關心自己的吧？
但那不是。
身形和自己年輕的丈夫差不多，但這個人左右手掌大小不一，兜帽陰影下的面龐看不清，厚厚的圍巾遮住了口鼻，在黑暗中那銀白色的頭髮卻特別明顯。
他有點歲數了，不……
那頭髮！是發電機組注入神之幹細胞后，頭髮白化的反應！她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除了自己竟然還有人注入過神之幹細胞，也不清楚對方在能力暴走後又引發過什麼類似【大漂浮】的災厄，唯一可以感受到的是對方的威壓感。
米奈爾，從未感受過任何來自他人的威壓感。
——畢竟這個世界上，並不存在能夠與自己並駕齊驅的人。
迅速進入戰鬥狀態，“呵！”將對方壓到地面。
但卻沒有用？哪怕是現在的星宇，至少也會踉蹌兩下的啊。
“沒用的。”
“你是誰？”
“別一邊問一邊把我頭頂的水汽晶體化啊，一不小心我這條老命就交代在這了。”
他一步步走來。
想要把他頭頂的晶體錐加速墜下，卻沒有任何反應。
被抵擋攻擊的情況並不少見，比如星宇和香憐都可以在自己的攻擊下全身而退，但卻第一次見到這種對等防禦——當隨手發動攻擊時，無論誰都必須盡全力抵擋，因為實力不對等就必須付出更多力量；而面前的這個人，只發揮了和米奈爾相似的力量。
她不知道對方是什麼能力，但對方卻把自己摸得很透徹。雖然對自己的戰鬥力有絕對的自信，但目前能力只恢復不到五成，既然對方知道自己的底細還敢只身前來，就說明他有絕對的把握全身而退。
離開這裡，她這樣告訴自己，已經不再像以前那樣可以豁出命與他人戰鬥了。因為她有太多牽挂的東西了。
“雖然我稱不上是來幫你的，但也絕不是來害你的。如果真是那樣的話，為了確保打敗你現在已經該有幾百人圍在這了。”
對方是來講和的？
什麼目的？
不過暫且聽他說說也無妨，一個人的話，自己應該還是有逃跑的餘裕的。
“你讓我怎麼相信？一個連臉都看不到的傢伙？”
“我這是牛頓第一定律。即使受力物體也會靜止，所以你用什麼都沒用。”
居然把能力都交待出來了，和星宇一樣笨拙的傢伙。
“你告訴我自己的能力，是為了獲取我的信任？”
“或者可以說成是——讓你知道也無妨？”
能力來源於他的左手，一隻看起來特別秀美，就像是小孩子新生的手掌般。
終於看清楚了，左右手確實不一樣大小。
“不巧的是，我的能力完全是防禦向的，你可能無法殺死我。所以不必白費力氣了。退一萬步說，真要殺了我也只會引起更大的騷動。”
“你的聲音……聽上去應該是核戰爭之前出生的，你的特能力是怎麼來的？”
米奈爾特別在意對方充滿磁性的聲線，這根本不是這一批特能力學生應該擁有的聲音。
“請容我自我介紹一下，地球共同體政府背後的組織——【影議會】的一員。”
“聽你的聲音歲數不小了……你們已經可以對成年人改造了？”
只能對初生的嬰兒進行幹細胞基因療法，這是127區眾所周知的。
所以作為第一批特能力者，米奈爾知道不可能存在比自己歲數更大的人能夠篡改物理定律。
“幹細胞基因療法只能對初生嬰兒有效。”
“呵呵。那你算什麼怪物？”
米奈爾輕笑了起來。
“你沒必要知道我是誰，以及我為什麼擁有特能力。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當它發現有人擅自修改世界的規則，會發生什麼？”
“你可真有趣，不回答我的問題，自顧自地問這種無關緊要的問題。”
他沒有理會米奈爾，繼續說道：
“一二七區是世界上唯一在它感知外的地方。”
它，指的是誰。
那個自然神論中所謂的神嗎？
“如果被感知到的話？”
“審判日將會來臨。簡單地來說，當它知道人類開始肆意篡改它引以為傲的定律時，它會以相同的方式懲罰人類。”
“很抱歉，我已經在外面使用過特能力了。而且，不止一次。神若是要審判我們的話也該審判了。”
“但問題的關鍵不在於你——擁有始祖幹細胞的白化人，使用特能力是不會被發現的。但來抓捕你的人就不一樣了。一旦抓捕開始，人類擅自修改物理規則的行為被發現，人類的歷史就進入倒計時了。”
“你打算用這種預言，勸說我束手就擒？但有兩個問題：第一，抱歉我對人類的未來不感興趣，我只對我和他的未來感興趣。”
不包括他妹妹香憐嗎？
以前可能是。但現在米奈爾只愛一個人，偶爾談起也只是因為喜歡看到他因為他妹妹慌張的樣子罷了。
看到他期期艾艾緊張無措的樣子，就覺得特別幸福。可能自己就是個磨人的小妖精吧，
“第二，你是怎麼知道就一定會有審判降臨。沒有實驗證明，沒有計算證明，也沒有歷史依據，就憑一句會有審判，誰信？”
聽聞這句話，男子摘下兜帽，走到了光明下。
夜光，照射在他拉碴的鬍子，以及被彈片割傷的面龐。
“……”
米奈爾的身體開始顫抖。
“呵呵……呵呵……原來是這樣啊。”
她笑着坐了下來，徹底放鬆了戒備，她知道對方是絕不可能對自己發起攻擊的。
但腦海中，卻是一堆信息正在重新整理。
“把我從發電機組放出來的人，是你？”
“是。”
“目的只是為了讓我和他相遇？”
“是。”
“銀行卡里的巨額數字，也是你？”
“是。”
“69區是核冬天內的綠洲，用玻璃罩倒扣在地面上。我看到宣傳文件說外面的世界再過五十年將會變好？難道說……”
“不愧是你，這麼快就明白了。那只是維穩的宣傳手段，核冬天，讓整個世界仍在不可逆地邁入完全湮滅的未來。人類，早已沒有未來。”
“我在黑客攻擊地球共同體政府時查詢到的匿名文件【人類復興計劃】，不止是讓我們篡改物理定律併發電？”
“不是。”
“是為了？”
“獲得篡改第四維度的權限。讓第三次世界大戰不存在於歷史上。”
米奈爾感到頭皮發麻了。
讓第三次世界大戰不存在於歷史上？
也就是說，讓90%的人類死亡不存在，讓這個世界不會走向滅亡嗎？
“既然你在這，就說明……你們，不，是我們，失敗了？”
“失敗了。”
“所以有必要再試一次嗎？”
“那是你的夙願。”
“現在不是了。那個我死了。”
“所以我來是為了問你：如果回到一二七區，我可以保證你們五年內生活不受打擾。之後再考慮人類復興計劃。回去吧。”
“我說過我對人類的未來不感興趣。我和我丈夫約好了，要永遠自由地生活在陽光下。你有時間來勸說我，還不如讓他們停止抓捕。”
“我已經在做了。但沒有人能阻止人類復興計劃，更何況你還是唯一的鑰匙，也是引發過大漂浮這種大規模災難的人。無論管理會、武裝學生會還是地面的軍隊，都是在架空我的前提下運轉的。”
“那你憑什麼說能保護我們？你的保證聽起來可一點都不靠譜。”
“……”
“我拒絕。”
她仰頭凝視着對方。
“好吧。我尊重你的選擇。”
“就這些？”
“就這些。”
“不打一架逼我回去？”
“我從來都是尊重你的決定的。”
他伸手，將米奈爾頭頂翹起的頭髮壓在了劉海下。
動作是如此熟練。
他嘴角笑着，卻有兩行液體順着面頰流淌。
“抱歉沒有保護好你。”
“你做的已經很不錯了。”
“……”
“順便一提，摸一下頭髮十億。”
“哦，我已經給你九十億了。還差八下。”
“你滾啦你……要摸摸自己的去，老色胚。要是給星宇看到就完蛋了。”
“我會跟他解釋的。”
“你可以把他嚇死。他這邊我去有空了自然會說。”
“你怎麼總是能把需要嚴肅的場合變成嬉笑。”
“有什麼不好嘛。我就當你在誇我了。謝謝誇獎！”
“那我走了。”
他走到天台的另一個角落。
用手指天，無雲的夜空只有半輪月亮。
“喂。”米奈爾叫住了他，“你還愛她嗎？”
“至死不變。”
“那……謝謝你。”
噠，打了一個響指。
接着——轟轟轟！！！
他瞬間消失了，只留下突破音障留下的轟鳴聲。
那是月球公轉的速度，1.023千米/秒。當他選擇與月球保持相對靜止的時候，就會像那樣突然迸發出可怕的速度，朝着天空移動。憑藉更改牛頓第一定律，他可以做到瞬間加速，瞬間靜止。
先好好休息，明天就離開這裡吧。
能逃離多久，就多久。
十年也好，五年也罷，她只想要——
儘可能多地，與他在一起。
哪怕是與無可抗拒的命運做抗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