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少年从废墟中拖拽出来,青年再次靠在墙边。将游龙叫来,拿出了那份由白奈提供的“工作便当”——一个华丽的金色花纹盒。

掀开第一层的盖子,理所当然地没有热气涌来。这一层是带着诱人朱红色泽的咕噜肉,带着新鲜的菠萝切片。酸甜的气味,使人食欲大增。

第二层是米饭,本国糯米。中间夹着一层深褐色的金枪鱼碎。很浓烈的辛辣,咸香的气味,难以矜持。

最后一层是火腿切片和味噌的浓汤,没有腥味的熏制火腿让整份汤多了两种味觉层次,混杂着洋葱的甘味。同样,甚至更加诱人的气味……可惜,青年都闻不到。

只是囫囵吞枣,没有嗅觉,更没有味觉。最近甚至连视力,听力都差上了些许。令人担忧的,愈发糟糕的模样。

在一旁看着的龙一咽了咽口水:

「呃,那个,千岛前辈,我也……」

数刻的对视,青年的目光变得奇怪。

在之后的十几秒,黑神用加倍的速度吃完了便当。看着那个一点饭粒都不剩的便当盒,有些石化了的龙一蜷缩在墙角。

而他就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样,从大衣的口袋中掏出了一包烫有“made in shiro特别茶质烟”字样的香烟。用着本是用来识别霍拉的金属打火机,来享受烟雾缭绕。

虽然这么做也没什么不对——现在这个时代,魔导器的大部分作用都显得没必要了。

那些东西带给青年的安全感,甚至可能还不如一根茶烟……

「呼——」

吐出白气,虽然这种茶质烟带来的快感很少,但他不准备抱怨。只是更加用力地吸取气体,让它们在体内多徘徊一会。

但,没有头晕目眩,也没有斑斓的走马灯。眼前的白雾,只会让精神愈发清醒。

相较白粉,果然还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

——晚上九点,在千岛家。

今天电视上的晚间小品也准时播放。

一家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安详的聚会。

祖父专心致志地擦拭着那把已经老旧的鱼竿,即便它已经鲜亮的不行。电视却只是间歇性,偶尔抬头看一眼。

母亲也不逊色于祖父的认真,用粉色的毛线编制着一条围巾。带着笑意的嘴角,全身充斥着幸福的气息。

两个女儿或是看着手机屏幕,或者是有些无趣的看着电视。小女儿时不时看向大门,似乎等待它被打开的那一刻。

「我回来了。」

黑色的西服被折叠好放在了窗台边,皮鞋也整齐地放在鞋柜中。青年拽了拽胸口的领带,加入到这片祥和,欣然接受了异口同声的欢迎。

「欢迎回来。」

奇妙的心情促使嘴角上挑,但很快因为其他事降回平面。

「啊,今天有客人来。」

「大家好~」

身后,全身到处是伤口,已经完全恢复精神的岛田龙一向客厅的众人打着招呼。那副自来熟的样子,就跟回了自己家一样。

至于他为什么会和青年一起回来——

「非常抱歉两位!」

数十分钟前,低头哈腰的刑警。

与寻常刑警不同的是,他的警徽上,是一个霍拉,与黄金骑士握手的图案。

「因为对任务目标等级的判断失误造成了这样的损失。」

当然,现在各有损失的两人找不出可回的话语。

黑神还在思考要怎么回答小妹对菜品味道的感想;而龙一,大部分只是因为疼得没话说。

「两位的任务会被视为通过,赏金也已经入账了,真的非常抱歉。」

而刑警还在不断地解释这次失误。

「没事,对了,刚刚他留下了那袋东西。」

摆了摆手,心中有些不耐烦的青年指向放在墙角的袋子。在刑警打开袋子后,他的表情就和黑神预料的一样有趣。惊讶,惊恐,飘忽,不自然。

结果最后还是把袋子拿走了。

想必后续的处理会更加的有趣吧。

「你不回去吗?」

一切结束。在新警局离开现场,留下的后勤对废墟进行处理的时候,青年将目光给到了还坐在废墟里的龙一。

那只虚弱的左手,缓慢地收拾着地上散落的硬币。碎石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刺穿他的皮肤了。

「其实……我被赶出来了。」

而面对黑神的询问,少年有些勉强地笑着。

至于之后的那一大堆诉苦,黑神没有认真听。那实在太过繁杂和沉重,让人难以有兴趣。但,用精简的语言概括起来就是:

“因为长期完不成任务,所以就被老爹赶出来历练了。”

历练?说的倒好听。

「所以我现在……就是个流浪汉而已。」

少年的声音越来越充斥着苦恼意味。

听着的青年扔掉了烟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

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

「嚯嚯,小伙子你好。」

「奇怪的小孩……」

「好啦,别这么说,白奈。」

「嘛,来者是客,欢迎哦小朋友。」

青年特意等着大家说完对龙一的第一印象后,才说起他的身份。和想象的一样,都没什么太大的波澜。

「神理,去拿一下医疗包。」

「好~」

应和着兄长,蹦跳着去拿放在冰箱上方的医疗包,用极其粗糙的手法为龙一消毒,包扎了伤口。当然,这期间的哀嚎都被无视掉了。

但现在有求于人,少年也实在没法真的抱怨些什么。

「结鬼……」

青年慢步走到养母身前,半张着口。

在看见那张只是微微笑着,没有反应的脸后,剩余的话语如鲠在喉。些许时间,他才做好准备来更改这个称呼:

「母亲。」

「嗯~」

结鬼拍了拍身旁的空座位,示意青年坐下。

「有什么事吗?」

音量控制着,只限母子间的对话。

「我想让他留宿几天。」

「哦?」

面对那存疑的目光,眸中思忆性的闪烁。些许的思考,给出没什么实际意义的答案:

「他是岛田家的孩子。」

结鬼的表情出现了些许惊讶,但很快又回到平和的淡笑。伸出手来,摸了摸了儿子的头。

「那得多准备一床被子呢……」

目送着去往二楼的母亲,青年的视线回到客厅。

祖父觅涟还在用蜡油保养那根鱼竿,明明现在都已经像镜子一样反光;神理似乎从刚刚开始就不见踪影,不知道去做什么。

而沙发上,接受白奈邀请的少年挤在沙发上,玩着都快10年没碰过的电视游戏。吃着拿来的一大堆零食,偶尔会被呛到。

还算不错。

平常很少对除自己以外的人说话的白奈,和龙一相处的时候意外的顺利,玩笑不断。当然,仅在她能够赢下游戏的时候。

倒是难得,原来也是会正常地笑的……

“累了。”

嗯,总体来说。虽然有些波折,但,还算是个平静的夜晚。

欢笑声和电视游戏持续到了半夜,因为明天是周末的原因,大家都没有马上回房休息。虽然嘴上说着不困,身体已经倒的横七竖八。

玩累了的白奈和龙一躺在地上,两人的鼾声与梦话不相上下,难分优劣。白奈还好,只是趴在地上。龙一竟然抱着桌腿睡着了!?

虽然,两人年龄上确实还是小孩子。

意外的,今天没有吃掉一整罐安眠药也睡着了的黑神睡相好上很多。或许有那两瓶趁着结鬼不备,偷喝的红酒一些功劳。

青年靠着神理的肩膀睡在沙发上。神理自己似乎还在支撑着眼皮,但还是不时伸出手在黑神的头上抚摸。

剩下清醒的两位长辈,也开始收拾弄的乱糟糟的餐厅。

老人装作吃力地起身,利落地收拾了桌上的零食袋,去到鱼池开始怎么都劝不动的钓鱼活动。走得飞快,像躲避子弹一样逃闪结鬼的教训声,伴随着老顽童的笑声。

追不上的结鬼在无奈地叹气后,回到客厅。将从二楼拿来的几床被子分发下去,让今夜的众人睡的安稳些。

……

半夜。

有些突兀,少女睁开双眼。

为什么醒过来了,是因为照到脸上的光吗?月光?这里可是在客厅啊,谁把窗帘拉开了?

神理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逐渐恢复过来的听觉和视力发现了还亮着的屏幕。

「近期,本地将会迎接近年以来最大的旱季。预计气温会升高至42°,但好在持续时间较短……」

主持人令人感到熟悉的声线。是妈妈——结鬼,她正在看电视。话说,竟然会有电视台在半夜播天气预报么。

神理看了看挂在墙上的猫咪时钟,现在是凌晨2:34。

「理……」

在自己耳边回响着的呼唤,平缓的呼吸声。

是梦话。

带着“拒人千里”意味的赤瞳已经完全闭合,下垂的黑色刘海稍微遮盖住了皱起的眉头。这个平时总给人冷淡印象的青年,现在正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蜷缩着身体,像孩童一般。

“他很累。”

用着那双不属于她的双瞳,不断延续的关心气味。轻轻拂动着他的发丝,神理注意到了来自结鬼的目光。

「把你吵醒了吗?」

结鬼把声音压的很低,期望着别再有下一个因为自己提前从睡梦中脱离的人出现。

一瞬间的愕然后,神理用笑容回应了对方。她也用与之匹配的淡然结束这场对话。

盯着熟睡的养子,结鬼将手中的粉红围巾收尾,轻轻围在了他的脖颈。

“很合适呢……”

滴答——

水滴坠落,没入谭面。

仅荡漾了几秒的波澜,就像从未存在过一般平静。

鱼塘表面浮动的莲花下,一条全身墨色的鲤鱼,表达着自己欢愉情感的游动。

老人,千岛觅涟坐在木质的走廊上,带着那样缅怀的笑容,已然过了许久。

他伸出遍布褶皱的手,弯曲的腰背。指尖轻触了水面,涟漪曲解了月光。墨鲤感受到了他的呼唤,在指旁游荡。

「我们的愿望,终于快要实现了。」

老人的眼里,闪烁着光芒。怎么也算不上清澈,甚至浑浊着的光芒。三十九年的时间,将他的剑,他的灵魂,改变了太多太多。

「老了,还得把自己的任务交给下一代,自己却在这享受生活。」

「唉……老了。」

他的叹息声,在这个空荡的地方回响,很久很久。

黑鲤轻轻地,靠在了他已经没入水中的手掌上。她想让眼前曾经也如同黄金一般闪耀过的骑士,轻松一点。

经历了数千日月,老人再也经历不起更多了。

「但,还好。」

再次睁开,那光芒似乎没有那么浑浊了。

「这一代的孩子都很出色。」

老人从走廊上站了起来,正对着明亮的月光。衣间闪烁着金色纹路,映照着他与伙伴的荣誉。

「这把锁住和平的锁,该打开了。」

「如果是他们的话,一定。」

「一定……」

时光像以往一样逝去,夜晚也像昨日一般消散。

等待那怀揣着各式情愫慢步走来的清晨,明日最先醒来的,又是那位不愿醒来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