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房間的木門被輕輕向外推開了,提娜牽着阿塞卡特的手慢慢走了出來,一隻耳朵卷着量尺同筆,另一隻耳朵輕拿着寫滿字跡的紙張。

“啊,已經搞定了嗎?!真快呀~”

身上的衣服似乎因為沒穿好的原因而慢慢從肩上滑了下來,阿塞卡特看了樓下的明幾眼,片刻的目光中帶着羞澀。

明也看向她,目光中滿含着平淡、沉靜的歡喜,就像在看一位最親的朋友、一位知心的伴侶。

她高興的說:“嗯!搞定了,小提娜的耳朵摸起來很舒服哦!”

然後,就先小提娜一步從樓上走了下去,跑到了明的身邊。

小提娜看了一眼阿塞卡特,又看了一眼明,小小的腦袋裡突然湧出了某種神奇的想法……

——還真像姐姐囗中的爸爸媽媽呢……

提娜站到了店門口的櫃檯后,她從小柜子里拿出一張紙和一支筆,那張紙上滿是摺痕,自己的母親、母親的母親都曾在上面寫下過文字、客人們的名字。

今天……

提娜也要在上面寫下客人的名字。

一樓的大書架是順着樓梯婉轉而下的走勢建成的,但與一般的書架不同的是,它是像層層疊疊的岩石一樣一級一級建下來的。

調皮的小提娜很少正經的在樓梯上走,反而從小喜歡的書架那爬上爬下。

今天也是,不過她腳滑了一下……

“哇嗚嗯~~!”

“啊!”

她面朝地的摔了下來,正巧被阿塞卡特“接”住了,整個人坐到了客人的懷中。

不久前,敲鐘者走出了店鋪,站在風雪中,另一座古鐘發出了三下聲響,來自城市中央的鐘聲像要說些什麼一樣傳入了敲鐘者的耳中,他知道這道聲音預示了什麼。

如果是在1000年前,他將聽到這番話……格諾索王問你,有何所求?

可現在,他只知道,王希望我回應他的某個詢問,王會帶着詢問前來。

“哪個……敲鐘者呢?”明問,環顧四周,發現門半開着,某個惡魔不知去了那裡。

提娜愣了一下,一邊寫一邊說:“嗯,他出去了哦。不過也奇怪,他本來就不是會主動來這種地方的惡魔,走掉也正常,剛剛客人也聽見鐘聲了吧?”

小提娜從阿塞卡特的懷裡跑了出來,把東西交給姐姐后就火速跑回了房間,只是沒睡,依然不屈不撓、像想聽到什麼一樣探出半個頭來偷聽着。

不過也不怪她,如果沒有意外,這可能是小提娜最後一次見到“客人”這種存在了。

阿塞卡特則是揉了揉胸口,沒有什麼怪罪,好奇滿滿的湊到了明的身邊,全憑推測便說:“嗯嗯!我也聽到了,懂得懂得,就是工作累了就輪到下一個人干,所以就一直有鐘聲!”

“不是啦。”提娜否認,她接着解釋道:“在這座城市裡,有一位叫格諾索的領主,他是敲鐘者的王,手中的鐘響是為了告訴子民們某種想法……大概。”

一談及領主,明就不禁想起一些事情。假若把惡魔們比作冬天中燃燒的蠟燭,那領主就是被蠟燭點燃的大樹,更加燦爛的焰火。

他們是王,仁愛着所有子民。

“王呀……”她若有所思,興緻滿滿的問:“是個怎樣的王?”

可這“興緻”從何而來呢?只是單純的興趣嗎?

在這場終將迎來終結的旅程中,不論你知道或不知道,旅程本身也不會改變,被稱“明”的惡魔要死、要離開此世。

可這始終無所謂的執着,好奇與期待,正是這個傢伙最重要的一點,如果失去了這抹“興緻”……

星星一開始也不會落在地上了吧?我的靈魂恍然想,至少……自己是滿足的並帶着滿足死去。

——『沒錯吧?』

提娜沒有馬上回答,就像面臨一個十分困難的問題般搖頭說:“關於這一點,我也不清楚,畢竟……提娜我從沒出去過,就連王的事情我也是聽媽媽說的,只知道,王是個不夠勇敢的惡魔。”

——『從沒出去過……』

聽見提娜苦惱的回答,明看向了門外又看向了自己,忽得又想起了凍死在冬夜裡的那個可憐的孩子……

他的死,像在哭訴一樣。

於是,她對提娜肯定的承諾道:“以後,冬天會結束的,提娜……所有的惡魔都可以去到屋子外面,再也不會有惡魔被寒冷帶走生命!”

因為知道自己一定會死,明才會這麼有底氣的說出口,阿塞卡特也十分確定的點了點頭。

提娜在筆下寫下最後一個名字,抬起的耳朵又失落的垂了下去,她想了想,沒有抬起頭來,卻十分滿足的笑着說:“如果有那樣一天,我一定會像媽媽那樣出去看看的。”

除了母親這一身份外,對於生下自己的惡魔,她再也無法從自己十年的記憶中找出別的印象了。

所以提娜更不明白,母親是因為什麼而有勇氣踏入那場永恆的冬夜,自此再也沒有回來。

她接着問:“如果需要什麼就請儘管帶走吧,冬天是很冷的。”

“不,不用了。冬天很快就會過去的。”明抓着阿塞卡特的手,說:“我們走了,保重,小心別感冒了呀~”

走出門后,阿塞卡特又特意探回頭來喊道:“就是這麼一回事~!提娜,我會回來的哦!”

提娜又慢慢抬起頭,放下了筆,店鋪內又重回寂靜,大門“咔咔”碰了幾下就又合上了,她想……

把小小提娜放在了毛絨絨的坐椅上,一邊看着一邊朝門口的方向走去。

一定很冷吧……媽媽,為什麼一點也不怕……

推開門時,其實是很久之後了,她們已經走遠了,提娜環抱着胸口,像冬天夜裡的小貓咪一樣縮成一團,她摸着自己,發現身體越來越冷了。

望着飄落的白雪和地上的積雪,提娜顫抖着,小心翼翼的伸出腳,從台階上走了出來,然後……

——是曾經沒有見過的光景。

提娜愣了許久,甚至忘了很冷這件事情,她大概明白了,母親為什麼一點也不怕冷了。

……

“他在……”明四處望着,結果被阿塞卡特先一步發現了,她伸手指向了遠處,在寬廣街道的中央矗然而立的敲鐘者:“在哪裡!”

敲鐘者目視着遠方,零落的風雪中,有一道朦朧的巨影,那正是自己一直忠愛的王,此地的統治者“格諾索王”,伴着響徹四周的鐘聲而來,帶着詢問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