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烂的夕阳渐渐被黑夜的叹息淹没,亮白的星星在夜空探出头来,秋季的风带着凉意,又将街上某棵树的叶子拍落在地,蚂蚁成群结队搬走了叶子。

灯火通明的大城市里,河流两岸新建起的一条桥上,铁栏杆上正倚靠着一个许久未睡的男人,那双清澈的眼睛望向一片死寂的城市。

男人的身上穿着一件亮橙色的马甲,那是这座城市的环卫工人独有的装饰,而在马甲下面是一件许久未洗的上衣与长裤。

很快就要入冬了,男人知道,靠几件单薄的衣服是无法安然渡过的,但自己只是个一无所有的穷人。

他用颤抖的手拿走沾在唇边的烟向着下面奔腾的河水慢慢吐出了一连串烟雾来,男人没有感叹什么,也没什么值得感叹,他一转身,靠在栏杆上,低头看向躺在地上的长发男人,两人不久前刚认识。

男人轻轻踢了一脚,对醒来的长发男人说:“喂!别睡太死……万一醒不来了可别怪我没尽责任。”

“放心好了,这和你没什么关系。”长发男人似乎觉得姿势不舒服,于是一边转身一边对男人毫不在意的说着。

“那些黑犬可不这么觉得。”

“有什么事么?”长发男人一边问,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一包香烟,侧过身去,点燃了整包烟。

刺激且强烈的烟味在四周的空钟弥漫,不大的冷风让烟雾飘向更远的地方。

困顿的睡意顿时消失的一干二净,男人说:“聊一聊吧,不然这会是一个漫长的夜晚。”

见对方没什么动静,男人接着说:“你是哪里人?”

“我母亲是联政的公民,小时候我生活在哪里…不过后来,我离开了故乡,就来到了这里,听说这里机会多、发展好。”

浓郁的烟扑到长发男人的脸上,但他并没有反应,像是十分习惯一样睁着充满血丝的眼睛凝视着身前跃动的火星。

“以前的职业是?”男人好奇的问。

“服装设计师。”他平静的说。

似乎有些出乎意料的,男人惊讶:“很不错呀!为什么现在没做了?”

“人总是想追求更好的,但我错估了很多东西,才落了这样的下场。”长发男人接着说:“这里到处都是AI,只要点点按扭就可以生成上千种设计,我根本比不上。”

男人似乎想明白了什么,说:“看来,你是被骗过来的……傻小子。”他接着说,脸上终于露出几分自豪的神情。

“你一定没尝试过这里的冬天,那可真要命!”

“我这是第一次。”长发男人用手撑着头,他全身都可以感觉到四周的寒冷。

“你知道这座大桥吗?”

“诺克星顿大桥,400年前的老东西了。”

“这是关建,你看那座城市。”男人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向另一片风格奇异的城市,长发男人也坐了起来,他以前从没在意过这个东西。

“那是?”

“一个与梦有关的宗教主管的城市,流浪仅们管它叫“梦之城”,是一座晚上绝不

会有人的城市。”

“所以?”长发男人挑眉问道。

“梦之城的主人是个仁慈的女人,每当冬天,她会允许流浪汉来这梦之城市居住,这是我们的目标。”男人喋喋不休的说着,似乎很是敬佩自己囗中的女人,同时,彼此又心照不宣的等着入夜,然后天亮。

梦之城的人们都有一个共识:梦是一种可怕的东西;梦也是一种美好的东西。或许是过于美好才让人觉得可怕,就像一位对自己宠溺过头的母亲。也会令人莫明的不安。

当天刚破晓,两个彻夜未睡的男人就踏上了旅程,一边吃着十分幸运的从垃圾桶捡到的食物,一边不安的看向身后。

“黑犬会追上来吗?”长发男人忐忑不安的问。

“黑犬的鼻子可闻不到神志不清的人的气味。呵……这也算是进城的一种条件吧…”与之相较,男人的步伐轻松许多,更多了几分淡定

“为什么?”

没有人回答。因为没人愿意探明真相,不想知道,桥的两边谁才是真实。只要活着,这重要吗?

没多久,两人进到了城里,这里的景像很奇怪,长发男人看向街头,一刻也没闭上眼。

面前,是一群黑色的人,他们没有相同的模样却做着一致的事情,拿着扫把清扫地上的落叶,不问理由。

“别看了,他们会讨厌你的。”男人提醒道。

“那是?”

“别问了,我们要去庙里见她。”

男人扯着长发男人离开了。

“谁?”

“这里的主人。”

我没有什么疑问,心想着: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冷静接受了。

我一路跟着,没有开口。一座巨大的灰色庙宇映入眼中,那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梦中的建筑,十分深刻,又似乎捉摸不定的雾一般,下一秒就再也想不起来了。

庙宇有条石阶,一旁的高台上安静的坐着一个眺望远方的苍白少女,男人同我说:“她是这里的客人,与我们不同,别惊动她。”

男人很小心,比走在城外时还要小心翼翼,我们越过那个少女径直走进了庙宇之中,但我隐约感觉,少女似乎看向了我们。

庙宇内的大厅中有许多与我们一样的人,那些流浪汉似乎在和什么交谈,脸上同时洋溢着担忧与欢喜。

我愣了一会,突然就撞到了男人的背上,原来他停了下来,一位有着粉色短发的美丽女性站在面前。

男人卑微又尊敬的弯下了腰,连忙说:“爱提娜大人,恕我们打扰了。”我学着

他也弯下了腰。

“好久不见,两位。直呼全名便可,挺起腰来吧,别低下头。”突然,她捧着我的肩,要我直起腰来。这是我人生第一次没对别人丢掉尊严、可我早已习惯了。

没等男人开口,爱提娜便说:“你们就住下来吧!有事尽管找我。”

“万分感谢。”

我就像一个旁观者,不如说,更像是一个学徒,在学习着这片天地的生存之道,仿佛以后,我也会带着一个学徒来到这里。

每每这样想时,我就不禁暗自抱怨:我真不该来这里。

男人很熟悉这里,在城里七拐八绕找了一间稍暖的房子,里面很久没住人了,一片寂静,但他似乎很不满意,因为这里太安静了,安静让人心生困意。

他对长发男人语重心长的说,但事实上,他已经稍显困意:“在这睡着不是什么好事,这是一座让人沉伦的梦的城市,等春天再睡吧!”近似于喊的声音,就像是在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性。

长发男人似乎很惊讶,不敢置信的问:“真的能做到吗?”

他不以为然,只是习以为常的说:“你总要选一个。”

“好吧……”

长发男人望了眼窗外,天空明亮而淡蓝。时间还早……这么想着,我从房里走了出去,想要了解一下这个城市。男人没有阻拦,只是浑身颤抖着又点了一根烟。我从不觉得他是在活着,只是看待着一块会动的朽木罢了。

走在街上,我小心翼翼又一刻不移的观察着那些漆黑的人们,他们沉默不语,自顾自的清扫着地面,那种样子让我想起了和男人第一次见面,就像现在这样。

恍然间,我似乎在他们之中认出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嘿!”我朝那人喊了一声,听见我的声音后,他抬头看来。因为和故人的相遇,我的心也安分了不少。

“嗯,你是……?”他的脸没有样子,只有大致的轮廓,被一张黑色的布盖住了,他说:“你……居然也会来这里。”

“嗯,命运弄人呀……”

“话说,你这不难受吗?全身包满衣物什么的……”与我谈话的人,是我在这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客人,他的要求很奇怪,居然是一套不透光的黑衣对,就像现在穿的一样。

“不,一点也不。”他摇着头,那抹发

自真心的笑居然在布上勾出显眼的形状。

我就明白他是幸福的,只是,我尚不能理解这种幸福。

不久后,我把这事告知了屋里的男人,但他…居然表露出了相同的体会,而且他分不清树叶和花叶的区别了。

“那我祝你幸福。”

没再多说什么,我又向远处走去,不自觉间我又走到了庙宇前,那个白色的女孩没有继续坐着,她靠在石雕的脚边,肩上坐着一头白色的鸟,正在吃面包。

“你,介意陪我聊一聊吗?”

女孩看向了我,一边问,一边用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我上前来,她又接着说:“一直都是爱提娜陪我,你们都不开口说话呢。”

她就像古井无波的湖水里突然跃出的鱼儿。

我没有开口,她好像早就料到一样接着说:“你是第一次来吧?就算在这睡下也不会有事,除非你是外面来的。学会放松也是件不简单的事呀~”

“我已经三个月没合眼了。”我像团沾水

的绵花一样无力的倒在石阶上,整天都是

要死不活的样子。

“如果是心事的话我也束手无策了,毕竟这终归是自己的烦恼。”女孩说着,摊开手露出了“没有办法啦~”的样子来。

经她这么一说,我也不禁想:我在为什么而苦恼呢?

但从没人告诉我答案,不论是谁。于是我迫切的说:“你可以告诉我吗?!”可话一开口,我就后悔了,急着就要把话收回来,结果把自己咽的生气不接下气。

“如果太在乎什么,反倒会让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要是太在乎身上的颜色,它也一定会因无法合群而郁郁而终吧。”

苍白的女孩拿下一小块面包喂给肩头的白鸦,长发男人似乎想到了什么,惨白的肌肤似乎因为激动而平添了几分红润的活力。

他认真想到:世界上怎么会有完全白色的人和动物呢?对呀!我怎么会天生就这样呢!绝不是一一

当长发男人从冷冰冰的石阶上坐起时,再度睁眼已是深夜、再度欢喜已是童年。被世界拖累已久的他迎来了精神上的解放,他要离开!从这座精神的温柔乡中脱离,去建立自己的理想乡,即使那里空无一物。

“是时候了!我再也不做你们的“人”了,我要做彻彻底底的人!”声与泪水相伴而下,带来自由与欣喜。

“但……”

长发男人还要同一位旅人告别,那怕彼此只有几月的情谊。

可当他再次回到屋中时,他只见到一个沉伦的人,那个男人伴随着天边日落一同进入了温柔的梦乡……并完完全全的睡了,只有几包未开的烟留在了一边,且再也用不着了。

“再见,夜深了,祝你晚安,永远挂念你的特那里先生,我……不喜欢烟了。”

远方城市的灯火彻夜未息,工人们被赞美着留在一成不变的艰苦岗位上,不舍昼夜的被人努力。时代的大浪,一朵不足挂齿的浪花,将渺小的人拍死在沙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