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這樣一提醒,我才察覺到這裡確實沒有山林里該有的聲音,這裡沒有蟲鳴,也沒有鳥叫,什至沒有風吹過樹梢時發出的沙沙聲。這是個非常嚴重的問題,沒有聲音就等如說這裡沒有任何活物。

我愈想愈是感到心裡發毛,渾身控制不住地直打哆嗦,連說話的聲音也帶上了輕微的顫抖,“這⋯⋯這是怎麼一回事?山林里應該不可能沒有任何動物和昆蟲吧?即便沒有活物,怎麼可能連一縷風也沒有?”我抬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鳳凰木的枝葉,果然是一動不動,如同被冰封了一樣。我越發覺得這裡真的很不對勁。在樂提出這個問題前,我完全察覺不了什麼,但是現在山林中的死寂卻變得格外突兀,甚至到了我無法忽視的地步。過於安靜的環境讓我感到非常不適,不知道是錯覺還是怎麼樣,我的耳朵開始蜂鳴起來,“嗡嗡”的聲音直往我的腦袋裡鑽,瘋狂侵蝕着我的理智。我痛苦地晃了晃發脹的腦袋,艱難地說:“這已經不是奇怪不奇怪的問題,世界上根本不應該存在這樣的山林。”

看着我驚慌失措的模樣,樂發出一陣令人心寒的笑聲,“嘿嘿,我就說嘛。”

黎繃緊臉上的肌肉,強裝冷靜,但腦門上滲出的冷汗已經把他出賣了,“不可能的。這裡不可能沒有聲音的。”他變得有點語無倫次,但是這裡沒有聲音已經是不可爭辯的事實,我們五個人的耳朵已為我們證明了這一點。

在我們幾人中嵐是最冷靜的一個,他沒表現出任何驚訝,似乎早已察覺到這個問題。他冷冷地瞥了我們一眼,泰然自若地給我們解釋道:“這裡是人工製造出來的山林。你們仔細看便會發現偌大的山裡其實只有兩種植物。”嵐指了指一旁高大的樹木,說:“鳳凰木。”然後他又指着地上瘋長的蕨類植物,說:“還有芒萁。由於植物種類過於單一,缺乏了物種多樣性,所以沒有昆蟲選擇在這裡棲息。沒有昆蟲,自然也不會有動物,久而久之,這裡就變成沒有任何生物的樹林。至於沒有風這一點,也不是沒法解釋,因為地球上其實存在着一些無風地帶。”

嵐給出了一個科學的解釋,黎就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用力地點了點頭,說:“對!對!一定就是這樣!”

嵐自己卻又馬上說出了不合理的地方,“無風地帶不代表完全沒有風,只是風力微弱。而且,無風地帶在赤道附近,那是地球上溫度最高的地帶,也是因為溫度高,才導致了那個地方特殊的天氣現象,但這裡卻沒有赤道應有的熱度,不可能形成無風帶。”嵐鄙夷地看了黎一眼,挑釁般的說:“世界上不是所有事物都可以用科學來解釋的。這可是你的原話。怎麼現在又突然相信科學的說法了?”嵐挑了挑眉,揶揄道:“我可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前後矛盾的人,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黎頓時啞口無言,說不出半句反駁的話,一抹尷尬的紅悄悄爬上耳根。嵐卻在一旁抱手看着黎,似乎想要逼他說出一個答案來。

我實在看不過嵐這樣嘲諷人,但又不敢輕易得罪他,只好隨便說了句廢話,岔開話題,“那有沒有可能是村民們築起了城牆之類的東西,把整座山圍了起來,所以把風都檔在外面了?”說完后,我自己都覺得這太扯了。

嵐轉而瞪着我,我立刻知道錯,忙九十度鞠躬道歉,“對不起,我是亂說的。”

嵐收起了狠戾的眼神,專註地思考了一會兒后,淡淡地說:“這也並非不可能,而且⋯⋯”

“什麼?”我驚訝得打斷了嵐的話。我他媽的剛才只是隨口亂說的,說話前都沒過腦子,那種巨型的圍牆怎麼可能出現在現實世界裡?

嵐用看智障的眼神瞥了我一眼,繼續他沒說完的句子,“既然這裡有可能是個人造林,那麼多建一堵圍牆,也不是沒可能的。”

“所以說,這裡就是一個動物園?”樂興奮地問。

“我們怎麼可能在動物園!你說話可不可以正常一點。”我差點兒就沒忍住要掐死他。

樂卻刻意裝出一副委屈的表情,噘起嘴巴說:“難道不像嗎?人造林是特意為我們準備的生活環境,圍牆則是用來防止我們逃走。說不定山裡還有很多隱蔽的攝像頭,捕捉我們的一舉一動,而在圍牆的另一邊,也許有大把大把的觀眾正透過電視屏幕看着我們呢。也不知道這個動物園的門票多少錢一張呢?”

什麼鬼?什麼動物園,還門票價格?我乍一聽,只覺得樂又在犯病,說的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比我不過腦子說的話還要扯淡,但仔細琢磨后,我便知道我錯了,而且還錯的很離譜。

或許⋯⋯天才和瘋子真的只有一線之差。

此刻,我才終於跟上了嵐和樂的思路。當我把一切想通后,一股寒意便從腳底直躥上我的脊背,使我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

一個人在荒山野嶺中醒來,並發現自己失去了所有記憶,可以叫作意外。但五個人同時失去記憶,並在一所廢棄的監獄中甦醒,就不可能是意外。既然不是意外,那就代表一定是有人在背後刻意策劃這一切。那麼我們就不是失憶,而是我們的記憶被人刪除了。要做到真正意義上的“洗腦”可不容易,我甚至不敢去想像他們到底用了什麼方法,對我們做了些什麼。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在背後策劃這一切的人肯定耗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要製造出一座山和一堵巨大的圍牆同樣需要大量的資金和時間,所以這兩件事應該是可以串連在一起的。因此問題是什麼人會花那麼多的錢和時間去做這件事?這樣做他們又會得到什麼利益?樂是想到了這些,才會說出“這裡是動物園”的話。儘管這聽上去十分的匪夷所思,但卻又是合理的。當然這只是其中一個推測,未必就是正確的,可是不論他們的原因和目的是什麼,我們現在的處境都非常危險,這是一場針對我們五個人的陰謀。或許樂的猜測已經是最樂觀的了,最起碼動物園裡的動物是被保護着的,可我害怕會有更糟糕的事情正等着我們。

由始至終都沒有說話的辰驀然開口,語氣中帶着萬分的焦急,“我覺得在你們的推測中有太多的假設。不管聽起來有多合理,但假設就是假設,根本沒有實質證據。”他越說神情變得越發凝重,眉頭都皺成了一團,放在身側的雙手也緊攥成拳頭,“而且那些根本不重要,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我們已經迷失了方向,繼續順着這條小路走,肯定是不行的了,但是四周的樹木和雜草完全遮擋了我們的視線,我們手上又沒有GPS和地圖,咱們壓根兒不知道我們此刻到底在山裡的哪個犄角旯旮,更不知道該如何走才能離開這座山。而且,一路上我們都像是走在平路上,這條路完全沒有向上或向下的坡度。我實在不知道我們是否正在往山下走。找出失憶的原因的確是很重要,但我們首先得保住自己的性命。我們手頭上沒有多少食物和飲用水,若不儘快想辦法離開這座山,我們恐怕都得餓死在這裡。”

辰指出了一個很實際的問題,走不出這座山,說什麼也沒用。

黎突然使勁地拍了拍辰的肩膀,把辰嚇得不輕,“別說得那麼嚴肅,這個時候就別加重大家的精神壓力了。”黎有點勉強地咧開嘴對我們展露出一個笑容,試圖緩解緊張的氣氛,“其實事情也沒有那麼糟糕,我們背包里的食物和水不是還能撐個兩三天嗎?有這麼長的時間,我們一定能走出這個鬼地方。只是幾個分岔路口而已,不會有問題的。我們也不要再胡亂猜測了,繼續待在這兒討論下去也不見得能解決問題,倒不如提起精神繼續走吧。我就不信我們會走不出去!”

嵐眼神輕蔑地掃視了黎一眼,但這一次卻保持了沉默,沒有再開口懟他。

“等一下,我有一個提議。”樂把手高高的舉起,引起大家的注意。

我狐疑地看着他,十分懷疑他又會說出些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來。

“青,你幹嘛用這樣的眼瞪着我,既然你不信任我,我就不說了。”樂裝模作樣地說。

我就知道這家夥說不出什麼像樣的人話,於是我木着一張臉回道:“那很好,你就閉嘴吧。”

樂聞言臉上的表情一僵,可下一秒他又換上一個傻乎乎的笑容,自顧自地說:“雖然你不想聽,但為了大家的利益着想,我還是要說的。”他頓了頓,臉上的笑容染上一絲狡黠,“我有一個直覺,那就是我們雖然在不斷前進,但實際上我們的位置並沒有移動過分毫,而是停留在了同一個空間之中。”

樂說得有點複雜,但他的意思就是說我們遇上了鬼打牆,所以才會不停地繞回去那個分岔路口,因此我聽后忍不住破口大罵:“你又在胡扯些什麼啊。你自己不是早就推翻了這個說法嗎?你不是說什麼這裡多了棵樹,那裡少了個樹杈,所以我們並沒有繞回去原點嗎?現在怎麼又改變想法了,難道你想告訴我,你之前說的那些都是亂蓋的嗎?”

辰也搖了搖頭,清晰地向樂解釋道:“不會的。我就是因為擔心咱們會遇上鬼打牆,所以在每個分岔路口都刻上了一個箭頭。我並沒有在這裡看到我自己所刻的記號,所以我可以確定我們並沒有走回到原來的地方。”

樂卻伸出一根食指在我們眼前晃了晃,神秘兮兮地說:“我的確說過第一個和第二個分岔路口是兩個不同的地方,事實亦是如此。但是我想告訴你們,我們現在身處的這個地方和第一個分岔路口是完全相同的。每一棵樹,每一個樹杈,每一片葉子都是一模一樣的。直覺告訴我,我們走回了第一個分岔路口。所以我估計現在咱們不論是往前走,還是原路折返,都會到迖同一個地方,也就是第二個分岔路口。”

辰不假思索地反駁他:“可是這裡並沒有我刻下的記號。”

在這件事上,我和辰的想法一致,沒有記號就是鐵證,我們不可能是回到了第一個分岔路口。這是個擺在眼前的事實,人的記憶可以是錯誤的,但刻下的記號絕不會消失。

“所以我就說這是我的直覺,而不是說我知道。”樂仍然堅持自己的說法,“要證實這一推測,有一個很簡單的方法。那就是⋯⋯”樂卻刻意在這關鍵的地方頓住。

媽的,這時候還有心思賣關子?你他娘的有話快說,有屁快放!等我們所有人都用眼神催促他快點說時,他才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不疾不徐地說道:“我們分開走。一批人往回走,另一批人繼續向右邊走,看看兩批人會不會相遇。”

“你確定我們有必要去證實你這個不知從哪裡蹦出來的直覺嗎?”我毫不留情地質問他。

樂攤了攤手,厚顏無恥地說:“你們不也正是因為有這個疑慮,才會刻下記號嗎?既然如此,那何不用我所說的方法去證實一下?而且說不定我的直覺是對的呢。”

我見他真的想進行這個荒謬的試驗,忙正色道:“不可能,沒有記號已經證明了你是錯的。

“我也不同意進行這個試驗。這片山林已經足夠怪異,這樣做太冒險了,不論如何,我們都絕不能分開行動。”黎明確地表示了反對。

接著說話的不是樂,而是嵐,他看向樂,詢問道:“拋開記號不說,你確定這裡的一切和第一個分岔路口完全相同嗎?”

“當然了。我怎麼可能拿這事開玩笑呢?你要是不信⋯⋯嗯,對了⋯⋯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對天發誓。”樂舉起三根手指,似是真的要賭咒發誓,可他說這話時依舊是那副弔兒郎當的模樣,完全沒有發誓時應有的樣子。

“我覺得我們可以試一下。”嵐平靜得讓我覺得我們彷彿是在討論下午要吃什麼,毫無緊張感。

“不行,這太危險了!”黎斬釘截鐵地拒絕,語氣十分的強硬,“你這樣是罔顧我們所有人的生命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