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青⋯⋯有一個聲音如同循環播放的錄音一樣不斷在我的腦海中響起,我被這聲音吵醒,猛然睜開雙眼,只覺得頭痛欲裂。眼睛還未適應突如其來的光線,事物變得模糊不清,就像被人蒙上一層紗布。

我拚命眨眼睛,希望儘快尋回我的視力。事物開始清晰起來了,而出現在我面前的,是一個破舊的牢籠和四個倒卧在地上的人。

我靠,這是什麼一回事?

這所監獄十分破舊,牆壁上大部分的油漆已經剝落,還有幾條從天花蔓延至地面的裂痕。地上布滿黑色的污漬,就像凝固的血液。周邊的鐵欄亦是銹跡斑斑。這所監獄似乎已被廢棄多年。唯一的光源就是在我頭上同樣被鐵柵欄封着的小窗。

怎麼醒來後會在監獄裡?我這一等一的良好公民為什麼會被關在監獄裡?

我嘗試回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卻發現腦袋一片空白,連一點點也想不起來。我甚至連自己是誰也忘記了。強烈的不安感瞬間湧現。這下慘了,不單被關在監獄裡,還喪失記憶。

我在腦海中拚命搜刮,卻一無所獲,名字丶性別丶年齡丶國籍也完全忘記了。唯一想起的東西就是在我醒過來前,不斷在腦海中徘徊的那個青字。青是什麼意思?是我的名字嗎?

我把視線移到我自己的身體。男性,大概二十到二十五歲吧。黃皮膚,黑頭髮,那我應該是亞洲人吧。身穿黑色運動套裝,卻看不到是什麼品牌。我想不到有一天,會以這種方式來確認自己的身份,還真夠諷刺。

我以同樣的方式打量在地上的四個人,他們四人跟我一樣都是年齡介乎於20至25歲的亞洲男性。

第一個人有着一頭俐落的短髮,鬍子颳得乾乾凈凈,皮膚較其餘三人黑,即便處於閉眼睡覺的狀態,眉宇間仍透着一股威嚴。

第二個人身型單薄纖細,瑟縮在角落,眉毛緊皺,似乎在害怕着什麼。在他旁邊的人,卻恰恰相反,在睡夢中也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至於最後那個人……我覺得十分恐怖。明明他的身形和相貌和普通男子無異,可他卻散發出一種生人勿近的氣息,就像野獸一樣。就在我盯着他看時,他突然睜開眼,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警惕地注視着我,我就像被蛇盯上的青蛙似的。

他就這樣盯着我,一動不動。氣氛怪異得很。我咽了口唾液,準備走上前打個招呼。

“別過來。”那個男人用毫無感情的聲音對我說。

那個男人站了起來,質問我:”你是誰?知不知道為什麼我們會在這裡?”

“我什麼也記不起來。我連自己的名字也想不起來。”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嘖。”他不屑地看着我。

“你知道我們為什麼在這裡?”我反問他。

“不知道。”他頓了頓,”去叫醒其他人。”

你不也是失憶了,剛才幹嘛一臉鄙視的看着我。還有,他怎麼可以那麼理直氣壯地命令我?

他瞪大那布滿血絲的雙眼,似乎在催促我動作快點。

我走向那個一邊睡,一邊笑的傢伙。而他則站在我身後,看着我的一舉一動,神情繃緊。

我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向他的肩膀,輕輕一搖,但他卻沒有任何蘇醒的跡象。我加重了些力度去搖。可是他還是沒有醒過來,反而,笑得更燦爛。

他究竟夢見什麼?在這種地方也能笑得那麼開心,是春夢嗎?

在我思考怎樣才能把這個傢伙叫醒時,身後的男人,一腳踢在他的臉上,“快醒來。”我整個人僵住。而身後的男人渾身散發著暴戾的氣息。

他真是有夠兇殘。我絕對要小心這個人,他絕非善類。要是我得罪了他,可能小命也不保。

此時,在地上的傢伙緩緩張開眼睛,眼神空洞,似乎還正處於迷迷糊糊的狀態。他眨了眨眼,又再閉上。

又再閉上!他究竟是什麼構造,在監獄裡也可以一點危機感也沒有。我避免身後的人再次發怒,使勁地搖他的肩膀,再次把他喚醒。

他這次真的醒過來,慢條斯理地坐起來,沖我一笑,“你好,我是樂,你叫什麼?”說完,他身出右手,似乎是想和我握手。

“你記得自己的名字!那你知不知道我們為什麼會在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激動得用雙手緊握着他的右手,身體前傾。

他似乎是被我嚇到,先是一愣,然後開始咯咯傻笑,“我什麼也記不起來。我只是想到了樂這個字,就拿來當名字。挺好聽吧?”

“那個字可能真是我們的名字。”一個雄厚的聲音響起。

我們望向聲音的來源,原來那個有着一頭清爽短髮,皮膚黝黑的傢伙已經醒來了,正倚牆站着。

他接著說:“我也失去了所有記憶。只有一個黎字在腦中。”他騷了騷頭,”我想我們對自己的名字的記憶應該最深刻,所以我猜那個唯一存在在腦中的字就是我們的性名。我就是用猜的,也不知對不對。”他邊說邊走過來。

“這樣也挺合理。”我點頭表示認同,並說明:“我想起的是青字。”

“那你有沒有想起什麽?”黎望向那個站在我身後那個表情陰沉的青年。可那個青年卻保持沉默,正眼也不看我們。

“你不願告訴我們也行,但你總得有個名字吧,不然我們該怎樣稱呼你?”黎擠出一個豪邁的笑容,表示自己毫無惡意。

那個青年定定地盯着黎,片刻過後才開口:“嵐。”

黎沒有接著說話,而是改為看着我。他瞪大眼睛,好像有點驚訝。我發現其餘的兩人也看着我。他們這樣看着我,讓我感到有點不安。黎指着我的臉,說:“眼睛……”

我的眼睛怎麼了?

他猶豫了片刻,接著說:“你眼睛的虹膜是灰色的。”

眼睛是灰色的?我反射性地伸手摸自己的眼睛。人類的虹膜可以是灰色的嗎?

“你也不用那麼驚訝,雖然很罕見,但是仍有少部分人的虹膜是灰色的”黎安慰我道。“比起這個,我們現在更需要整理一下目前的線索。畢竟我們集體失憶又被關在監獄裡,實在不尋常。大家有沒有記起什麼?”

我覺得這個人也蠻可靠。絕對比那個有暴力傾向的和那個自顧自地傻笑的傢伙可靠。我拚命地思考,可是腦袋仍然不能好好運作,所以我只能搖搖頭,表示什麼也想不起來。

黎拍拍我肩膀,“不用擔心,我們那麽多人,總能把事情解決的。”

正當我在心裡再次感謝我們當中有一個像黎這樣可靠的人時,身後那位名叫嵐的青年冷不丁地把上衣脫掉。

你他媽的在幹什麼。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完全不能理解他的行為,“你在做什麼?”

“檢查。”他仔細地查看身體上每一吋肌膚。

就在他扭頭去看背部時,我發現他的脖子上有一個黑色紋身。紋身不太大,只有半指長,程一個倒三角形。他也敏銳地發現我的視線,冷冷地問:“我的脖子上有什麼?”

“一個倒三角形的紋身。”我用手指指着自己的脖子,好讓他知道大概的位置。

“嘿嘿,他和我也有個一樣的紋身哦。”那個自稱樂的傢伙用開玩笑的口吻說,還邊說邊用手指戳那個還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人,好像把那人當成是什麼好玩的東西。地上的人卻沒有因此而醒過來。

樂的說話明顯吸引了嵐,他開口問:“在哪裡?”

樂對着我們舉起右手。就在手腕內側有一個黑色倒三角。樂接着用手指戳那個躺在地上的人的頭,他的頭側到了一邊,露出脖子上的紋身。在他們倆身上的紋身和嵐的那個是完全相同的。

難道我們每個人身上都有那個紋身?我和黎對視一眼,十分有默契地開始在身上尋找那個圖案。我們互相確認對方的脖子上沒有任何紋身後,黎爽快地脫去上衣。他一脫衣服便露出那個刻在胸前的倒三角紋身。

我也不斷在身上找那圖案,手腕,脖子,胸前。可是,我就是找不到。我幾乎找片全身也看不到任何圖案。“為什麼只有我沒有?”,我疑惑地看着他們。可是幾個失憶的人根本不可能給出答案。

這個紋身頓時成了我們唯一的線索,於是他們三個都圍在那個昏倒在地上的人,研究起那個紋身。為什麼要研究他脖子上那個,你們身上不也有嗎?而且我們不叫醒他,真的好嗎?可是我最後也沒有阻止他們,而是默默地走過去,一起研究。

仔細一看,組成三角形的三條線,並非直線,而是許多幼細的曲線組成的。線條被扭曲成一種詭異的狀態,就像幾千隻蟲子聚集在一起一樣。

“這個紋身應該有某種含義。每條曲線也有微小的差別,應該是某種符號或者密碼。”嵐說出自己觀察所得。

“對,確實如此,你能否解讀?”黎激動地問。

“不行。”嵐搖頭,十分成實地回答。

“我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特徵。”樂突然插話,還故意停頓了幾秒,才又開口說:“如果在紋身的位置刺一刀,我們都得死。”說完,他還露出一個令人頭皮發麻的笑容。

我們竟然漏掉了那麼重要的線索!紋身的位置分別在心臟,脖子和手腕上的動脈,隨便割一刀都會喪命。

眾人沉默不語,莫名的危機感迅速蔓延,我們的神色都變得凝重,只有樂仍然維持那個滲人的笑容。

我實在忍受不住這種氣氛,開口說:“我先把這個人叫醒,再作打算吧。”我伸出手去拍他的臉。我還沒有觸碰到,便對上一雙驚恐萬分的眼睛。他一把將我推開,力氣大得讓我差點失去重心。他猛然站起來,和我們拉開一大段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