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說我們是一家人,那麼你來當我的狗吧!”

露西爾踮着腳,雙眸死死地盯視着阿萊西亞微眯着的雙眼,雖然由於兩個人的身高差距而導致這一幕有些好笑,但我更好奇這些性格格格不入的孩子平時都是怎麼相處的......

然而,面對露西爾的突襲和無理的質疑,阿萊西亞卻只是輕聲一笑,摸了摸了自己的臉頰,平靜道:“露西爾,姐姐沒告訴過你嗎?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只有小孩子才會為了一些公主和王子的遊戲自不量力地把自己看得最重要,而忽視別人......”

“你別放屁了!”露西爾完全沒有聽阿萊西亞的話,右手瞬間揮出一拳,然而,這一拳卻被沒有如其所願再次打中阿萊西亞那蒼白的臉龐,而是被輕易地抓住,絲毫動彈不得,“你!鬆開!”露西爾氣惱地甩開阿萊西亞的手,十分厭惡地甩着剛剛被抓住的那隻手,哼了一聲就從門口跑了出去,臨走時還用惡毒的眼神瞪了我一眼,讓我渾身不適。

“額......阿萊西亞兄,你沒事吧?”我轉向阿萊西亞,有些苦澀地看着阿萊西亞臉頰尚存的紅色掌印,心中卻對這個彷彿在這些人中充當著大哥哥一樣的角色的阿萊西亞產生了一些好感。

“哈......哥哥不須擔心我,露西爾就是這樣的習性,你習慣就好,”阿萊西亞攤了攤手,向我苦笑道。

“艾爾,先去把衣服換上吧,之後到一起來用餐,你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了,再不吃就死定了!”愛得拉小姐的聲音突然傳來,看到她嚴肅的表情,我立刻點頭,跟隨阿萊西亞走出了這個幽暗的小屋。

走到院落里才發現原來這裡是一個鄉村的小院,周圍的幾個屋子當然無法與希斯克利王城相媲美,但清冷的環境卻也讓我的內心瞬間平和下來,畢竟剛才發生的一切本就有些讓人質疑它的真實性。

跟在阿萊西亞的身後,忽抬頭看見前面一帶粉垣,裡面有數間小舍,有翠竹掩映,與方才所見的所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心中正好奇,阿萊西亞卻突然停下了腳步,看着這數間小舍,幽幽一嘆,彷彿在自言自語,"哈,這幾楹修舍已經多久沒有新人入住了?時間過得還真是快啊……"

"……"看着他的背影,又着他說出這樣話,明明應該只有十二歲左右的年紀,都彷彿久經風霜的樣子,嘛,愛得拉小姐的身邊的孩子定是什麼故事的吧!

阿萊西亞向我打了一個招呼,我便也跟隨他的步伐走入了粉垣之內,繞過翠竹假山,走過四間雅舍,關到最後一間時,阿萊西亞停住了腳步,指着這間看起來有些陳舊的屋舍說道:"聽姐姐說過,你是貴族子弟來着,雖然這裡的環境也不算差,但對你來說,還是很寒磣的吧。"

聽着阿萊西亞的話,雖然不能算是挖苦,但還是會覺得他對我可能倒底還是有點誤解,然而,當我走入這間小舍,看着周遭滿是灰塵的擺置,一時間居然有些懷念起曾經的生活了,然而,那些跟隨在身邊的侍女和護衛,此時此刻,我居然連一個人的名字也想不起來,這難道不是很可悲嗎?不是對於那些侍女來說,而是對我來說,無論怎麼說,他們陪伴了我那麼多年,家人所未給予我的,已經由他們給予我了,而我卻……

還有,那個男人,柯爾叔叔,現在在做什麼呢?如果他在身邊的話,我也不會為這些瑣事而煩心了吧......

“哈哈,哥哥,果然你還是不太習慣這裡啊......但這也沒辦法,畢竟也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是富麗堂皇,哥哥,你要加油了哦!”說著,阿萊西亞向我笑着揮手,而後走到門口,又突然回頭說道,“對了,一會不要忘記去大廳和大家一起吃飯哦!”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個孩子還真是會窺視別人的想法呢,想到這裡,我忽然一愣,想到了什麼......在我剛剛醒過來的時候,為什麼對於露西爾也有這種感受,就彷彿我的想法完全暴露在了對方的眼前......

他們究竟是什麼人?阿萊西亞、露西爾、那個銀髮少女......甚至就連我的師傅愛得拉小姐我也看不清,我又想起那個夜晚、那個惡魔,以及那句話......

我猛地搖頭,迫使自己不去想那些事情,馬上換上了阿萊西亞送給我的衣物,找到了房間裡面一個不知有多久沒用過的銅鏡,整理起自己許久沒有打理過的頭髮,雖然不是第一次自己打理,但還是生疏得不行,看來生活技能上的錘鍊也是活下去的重要一環啊......

整理完衣着外表后,按照夢莫的說法,終於有了一點“衣冠禽獸”的表面功夫了,想要出發時,卻突然呆住了,這才想起剛剛阿萊西亞走時說一起去吃飯,卻沒說去哪裡!而此時天色已經漸暗,日月各懸東西天,怎麼看也已經到了人類進食的時候了,況且最重要的是我因為昏迷了三天三夜而根本處於虛脫的狀態,再不進食,恐怕不需要別人刺殺,直接駕鶴西去了......

這樣想着,又等了些許時間,阿萊西亞依舊沒有光臨,我嘆了一口氣,從這間陳舍走出,穿出稀鬆的竹林,越過粉垣,試着尋找來時的路徑,然而即便這院落可以說十分的冷靜狹窄,但由於天生路痴技能的發動,我看着周遭一模一樣的林立屋瓦,瞬間陷入了絕望。

“只能瞎貓碰死耗子了......”我回憶着自己在希斯克利的居所的構造,沿着眼前的小徑,瞄準一個可視範圍內最高的建築進發,心中卻忐忑不安......千萬不要是什麼奇怪的地方......千萬不要再碰到那個青眼戰鬥狂啊!

然而,及近一看,卻訝異地發現這裡出奇地荒蕪,小路兩側儘是灌木,那建築則是被一堵青色高牆圍起,隱約可見彷彿是一烏黑高塔,不過雖說是高塔,其實也只不過有十米左右的高度......這是什麼地方.?為什麼愛得拉小姐的家裡會有一座塔?

這時,我已經覺得不太對勁了,然而,那座塔彷彿有着一種詭異的吸引力,如同塔裡面有誰在呼喚我一樣,受着這種引力的驅使,我緩緩向黑塔走去。

外門上的鐵鎖已經腐朽,輕輕一推,鐵鎖便“嘎吱”一聲碎裂開來,門也隨之被風灌開,發出了“吱呀”巨響。

抬眼看卻發現眼前的黑塔居然沒有入口,走近一看,卻發現不是這樣,入口其實只是被青苔覆蓋住以至於在遠處根本無法看察到。

看着那已經腐爛成青黑色的青苔,我突然恍惚間感覺那每一棵青苔上都長了一張嘴,耳畔響起一個少女的幽密的聲音,“艾爾......你渴望死亡嗎?”

“死亡......”我的心臟狂亂地跳動,大腦卻已經停止了思考,幾乎是條件反射一樣回答道,“我害怕......死亡......”

“是的......每個人都害怕死亡......”少女的聲音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成熟大叔的聲音。

“可是,每個人又都無法逃脫......你不覺得這很可笑嗎?”這一次,則是一個老婆婆蒼老而平和的聲音。

“不......畢竟人只要出生就會死......”我下意識地回答道。

“桀桀......”最後,居然是一種沙啞到就算讓人覺得是來自深淵的死者也不足為奇的聲音,“是啊,是啊,但是你搞錯了一點,人從來都沒有出生過......人就是從死亡中來的啊!!!桀桀桀......”

瞬間,萬籟俱寂,我的手不聽指揮地推開黑塔表面的銅門,向前邁去,下一秒,巨大的失重感從頭到腳將我圍住,足下空無一物的世界,我就這樣墜落進無窮的黑塔的深淵......

在空中墜落的過程,除了一開始失足時的驚懼,後面所剩餘的其實就只有所謂的“空白”了,無論時間還是距離都不可能有任何的記憶。

“自由落體只有開始和結束”就是這個意思吧......

於是,這場垂直、漆黑的旅途就這樣畫上了句號,然而等待我的並不是頭顱像南瓜落地一樣破碎,而是驟然降臨的光明與全身的減速......

逐漸,我的身體居然彷彿有什麼東西托住一樣,緩緩地浮在半空,害怕這種浮力會突然消失,我急忙向四周看去,然而眼中所見只有一種東西——無限縱橫交錯的——鎖鏈......

白銀的鎖鏈在空間中如同用冰雕成,交織出一副震懾心神的宏偉畫卷,而在我身前,就有一個巨型的鎖鏈,單單一個鎖環就有似乎就可以站下十幾個人,我伸出手攀附在鎖環上,卻發現這鎖異常的寒冷,但無奈腳下依舊是萬丈的深淵,根本看不到盡頭,只好強忍着刺骨的劇痛,爬上巨環。

就在這時,巨大的鎖鏈發出了輕微的“嘎吱”聲,隨着聲響傳入耳中,身體一晃,腳下一滑,從本就冰晶一樣的鎖鏈表面摔了下去,幸好伸手掛住了另一側的鎖環,才沒有繼續墜下去,就這樣半個身子懸在空中,在搖晃帶來的暈眩中拚命抱緊鎖環。

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發生了,就在鎖環不停晃動的同時,鏈條發出的“嘎吱”聲已經連成了一片嘈亂的聲海......本該是這樣的,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的幻覺,我居然覺得這鎖鏈所發出的聲音居然就像......人在說話一樣......

鎖鏈發出的聲響忽高忽低,但我重複聽了數次,中途聽清了這鎖鏈究竟在“說些”什麼......

“向......下......看......”在我聽出這聲音的內容的同時,鎖鏈的晃動戛然而止,這聲音究竟是什麼......

我強忍着內心中躁動不安的情緒,按着鎖鏈的的聲音向下看去,卻突然愣住了......

就在剛剛還深不見底的下方世界此刻居然出現了一個浮空的圓盤,而那圓盤的位置居然不偏不倚地正好在我的正下方......

那是什麼......視線集中在那個詭秘的圓盤之上,才察覺到空間中所有的鎖鏈居然全部都在那裡匯聚,而鎖鏈之中似乎包裹着什麼東西......

難道是那裡面的東西在說話嗎......如果這種可能性成立的話,就可以解釋鎖鏈“說話”的原因了,畢竟被裹挾在鎖鏈里的物體如果發出聲音,那麼必然可以通過鎖鏈傳導到我的身體里,即使一旦承認這樣的設定,那麼這鎖鏈裡面的究竟是什麼東西啊......

我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但即便有這樣的猜測也無濟於事,畢竟我現在自己也懸在半空,性命垂危,若不是靠着進入這裡后的一種神秘的力量支撐着意識,恐怕早就已經陷入恐慌了。

然而,鎖鏈卻突然再次搖晃起來,這次的搖晃遠比上次劇烈,我閉上眼睛,讓內心中不產生多餘的想法,只是保持着身體的平衡,以及聆聽着鎖鏈的“語言”。

“跳......下......來......”我重複着鎖鏈傳遞給我的信息,在琢磨清楚這句話的意思的時候,先是愣住了,而後幾乎是抑制不住地“哈哈”笑了起來......

這鎖鏈裡面的東西是不是傻啊?我怎麼可能這麼聽話,說跳就......

然而,腦中的吐槽還沒結束,意識中如同被射入了一道閃電,渾身一顫,下一秒,雙手已經鬆開鎖鏈,整個人在毫無覺察的狀態從鎖環上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