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不完整統計,這個世界上最多曾有一千三百萬餘位神祗。

至少在三千年前,當人族對吾等的祭祀活動樂此不疲時是如此。

然而當時間洪流的的荒沙蓋過了雅典娜神殿的圓柱,羽蛇神的石碑在風中孤獨地老去,無人會再汲取圖特的教誨,那屬於眾神的時代終究還是落下簾幕了。

對於神明而言,不論是誕生於哪個神話,抑或又是以何種形式出現的——只要被遺忘了,就會從此消失,這便是世界的鐵律。

所以在誕生的十八年零二十日後,我知道自己完蛋了。

若是要釐清這一切的原委——

鄙人不才,正是世上最冷門的神祗;吾乃北野玄,是因應一句生日祝福而生,司掌千紙鶴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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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自己懷胎十月後生下了一位神明這件事,家母可謂是毫不知情。

她本應會擁有一個可以健康成長的孩子,或許還能起到養老的作用(當然,不排除中途成為尼特族的可能性),事實上,卻意外養了一尊會隨時消失的神明。

不同於佛陀座下那龐大浩瀚的信仰浪潮,鄙人不才,幾乎已經無法感知到信徒的存在了;「生日快樂,小修瑪,爸爸折的千紙鶴會一直守護你的人生;路很長,但千紙鶴的翅膀不會停止扇動——」是的,這聽起來特別蠢,但在下正是因為某位父親笨拙的生日祝福而生,由名為「加西亞-特洛馬爾斯」的陌生英國小女孩所信奉,並勉強活到了今天。

整件事幾乎讓人摸不着頭腦,一般而言,像我這樣偶然誕生的神明不會活超過三年,可我卻藉由那微弱的信仰支撐着,直到現在還在活蹦亂跳。

很明顯只要「加西亞-特洛馬爾斯」在長大后突然發現整件事情十分幼稚,或者變成了社畜這種毫無精神的生物,再或者和爸爸大吵一架,摔門而出,然後順便討厭起了千紙鶴——那我就會砰地消失,化作一縷青煙隨風飄散。

出於對「隨時可能掛掉」這件事的恐懼,我在潛移默化的沮喪和無能為力中變成了究極蹲家。畢竟如同車禍率高達百分之九十的人生一般,又有什麼樂趣呢?

所以說,人類,真是讓人恐懼,善變,且無法捉摸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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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人生,從某種程度而言,和噩夢如出一轍。

在成功以「隨時可能死掉的究極蹲家」的身份降世后,因為家境不算富裕,我最終無法出發尋找那唯一的信徒。故此在心灰意冷下,蹲家神明閣下開始嘗試實踐輕小說里的戀愛喜劇,沒想到最後竟然變成現實版的電鋸驚魂,可真是意外之喜。

如果行得通,我願意把渡X,紙城XX等一眾輕小說作家吊起來猛抽,並告上法庭,罪名是詐騙——欺詐神明對於人類戀愛的純情幻想。

戀愛這種事,對我來說可是性命攸關。

作為神明大人,哪怕再注水也好,我的情緒也不會像凡人那般起伏不定。

歷史上曾有神明與凡人相戀最後神格碎裂,以凡人身份繼續活下去的案例;不像那些在高天原里載歌載舞,擁有數量驚人的神社分部的神明們,我的神格可謂是一文不值,就算碎掉也不會比一瓶可樂倒翻的影響力更大。

可樂打翻會吸引周遭人的注意,但我的話,除了「加西亞-特洛馬爾斯」,甚至不會有其他人知道有個倒霉蛋消失了。

總之,說起戀愛,要是可行的話——我是說,要是可行,這也許是我活下去的唯一方法。

問題是,讓在下陷入戀愛漩渦,其難度比起撮合小布殊和本拉登相若無幾。

......

把腦海里憤世嫉俗的想法驅逐,我開始仔細閱讀大學的網頁資訊。

平野縣准鳥大學,是個佔地五十三公頃,位於城市中心近山位置的一流大學。

既然已經選擇了活出普通人的軌跡,那便沒什麼可以抱怨的,就像電車在日落時分的鐘鳴里徐駛入站,一年一年度過的人生大抵也是如此。

從高中畢業后我決定離開家鄉,去遠一些的地方念書。這麼做當然有我自己的理由。鄙人再怎麼差勁,好歹也是貨真價實的神明大人,可不會無理取鬧。

但神明是一回事,錢財又是另一回事,此刻干瞪着廉價航空特有的硬麵包,鼻翼抽動,頭等艙咖啡和燉肉的香味持續湧入鼻腔,奮力刺激着神明的慾望。

要是圖特在這裡,它想畢會開始長篇大論那些古埃及的箴言;然而當下只有我一個人在默默承受痛苦。

至於這一切的悲哀和不幸,都只是為了逃離那個被大人冠以‘青梅’之名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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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童年生活宛若地縛靈般悲慘。

從出生開始便活在不幸中的神明,恐怕世上也僅我一個。

我和她,兩家人是一牆之隔的鄰居。

很顯然,父輩之間的緊密關係,外加兩個氏族數百年的糾纏都無法讓我們和睦共存。撇開神明和人類的差異不談,我們之間存在共同愛好的可能性為零。

那種日常之中的暴行足以使她在地獄裡被巨石來回碾壓——用攝像機記錄下神明大人每一次出糗的畫面,把神明大人早餐里的番茄醬換成地獄辣椒醬,在神明大人於數學課上冥想的時候召喚訓導主任,這些殘酷的行徑簡直是惡魔的典範也不為過。

所以光是想象一下就毛孔悚然。要是那樣的魔鬼繼續出現在我的日常軌跡中,我可能會一邊大喊哈利路亞一邊從頂樓跳下去,畢竟死亡也只是早晚的事情,但被人類玩弄於股掌之中的屈辱可無法忍受。

強迫自己和最討厭的混蛋在一起獨處十分鐘都可以讓人發瘋,遑論是足足十年。

不過這某種程度而言也有好的一面,假設人生是美好且充滿意義的,那死亡對我來說一定極為可怕;要是人生沒有什麼可以留戀,甚至會想要快點逃離的話,那消失也不見得有多大問題。

畢竟我誕生於偶然之中,消失在偶然之中亦只是天道輪迴,合情合理而已。

我關掉手機,長嘆一口氣。

作為司掌千紙鶴的神明,在下當然是有一定頭腦的。攻略青梅這種事情早在十年前鄙人便已經付諸實踐,不過很快就意識到,要讓一個情緒難以起波瀾的神明和一塊不會有表情的極地冰山墜入愛河,還不如馬上出發尋找不存在的航海王稱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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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工的經歷,算是我們勉強稱得上是和睦共存的時間。雖說把消毒噴壺對準同事的午餐什麼的,簡直不可理喻。而且,和睦的背後也有經理捨生忘死進行干涉的緣由。

在「傑普金」冒險樂園裡做暑期工的日子裡,我會默默觀察凡人的面貌。

芸芸眾生相,不同的外貌下是模塊化的靈魂。

舉例而言,有一位歐巴桑會在開閘前於門外等候,手上挽着磨損嚴重的軍綠色大挎包,穿着寬鬆上衣和七分褲,外加一雙人字拖,挎包里放着一天的飯盒,水,和用來趴在機器操作台上打盹的墊子。

有時候便利店人太多,她會來員工室裡面借用微波爐熱醬油拌飯——對此沒有人有多大異議,因為她總是巧妙地錯開我們準備享用便當的時間。

對於歐巴桑來說,這個世界是純然的孤寂。我猜時間不止息的流逝讓她恐懼,只能泡在鼎沸人聲中麻醉自己距離死亡越來越近的事實。我能聞到恐懼和悲傷,被賦予守護的意義有時候卻是一道負擔。

她在角落最老舊的彈珠機旁枯坐的情景幾近定格的素描畫,整個樂園也只有那一角是灰黑色的。在彩繪里未被上色的那一塊——不如說,是早已褪色了。

甚至乎很少聽到她自言自語,恐怕歐巴桑自己都已經不想搭理自己。

某日,一起打工的讓-波比文斯走過來找我搭話,「北野閣下,我擔心粟津小姐最後也會變成那樣哦。」他似乎留意到我正在換領處盯着歐巴桑看。

研究人類,是神明下意識會有的舉措。

「......都說了,sama是敬稱,我不是你的上司。」

「那,前輩?」

這個法國留學生沉吟了一會,豎起一根手指,讓我聯想到準備引雷的宙斯,「如果粟津小姐繼續像現在那樣性格糟糕到只能讓她坐在寫字樓處理文書工作,而不能接觸客人的話——最後會變成歐巴桑的幾率很大。沒有朋友,性格惡劣,孤僻——這些特質實在是過於符合。」

「......也許吧。」

我瞥了眼正在往獎卷上敲印章的粟津唯憂,獎卷翻動的頻率過高以至於出現了殘影。她身上那件天藍色夾克看上去太寬鬆了,像掛在晾衣架上。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想象不出她一個人落寞地坐在彈珠機旁邊的場景;也許到我們老去的時候彈珠機已經消失了,變成了更有趣的遊戲機,不過結局也是一樣的。但更有可能我會看不到她老去的樣子,因為在那之前「加西亞-特洛馬爾斯」首先會遺忘有關千紙鶴的祝福。

總之,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得出這樣的結論,明明粟津唯憂看起來就很像是那種會化身混蛋鄰居老太太的人。

想不起來了,這麼給出結論的原因。

我把餅乾塞進嘴裡,用力咀嚼粗糙的燕麥,可惜依舊毫無頭緒。

我的記憶......已經一塌糊塗。恐怕是我在刻意遺忘這一切的原因,前半段人生簡直是災難現場。

話說,主動抹掉自己的記憶什麼的......人類真的可以做到嗎?雖說我是神明,現在依然是寄宿於凡軀之中,所以按照科學來說,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此刻窗外的稻田和平房逐漸消失在雲層下方。

從舷窗里看出去,可以直接從物理層次窺探到伯渡市日復一日的枯燥生活——沒有未來也沒有希望,就像不斷重播一部時長24小時的電影直到死去。

在自我認定為人生毫無意義的新時代蹲家后,我是可以接受這種悠閑的家鄉生活沒錯。不過,假設有個性格惡劣的傢伙被長輩強塞進這一切當中,使你成為被害者的角色,那可真是夠讓人煩躁的。

每天被人用看不可回收垃圾的眼神盯着,實在讓人高興不起來。

毫不誇張地說,就像在地獄和三頭犬對視。比起被選中以完成穿越塔爾塔洛斯的壯舉的新晉神明,我更傾向於把自己定位作遭到至高神唾棄的倒霉蛋。要不然該如何解釋‘一出生就和最討厭的女生完成人生綁定,連最後的希望也消失不見’這種設定?

「麻煩你了,我要一杯橙汁,謝謝。」

我對乘務員點點頭,接過盛載橘色液體的塑料杯,小啜半口,再合上雙眼補眠,可惜整個腦海依然沉浸在地獄燃燒灼熱的風景里。

所以只能選擇如今的道路,雖然這無疑是可恥的逃避行為,幾乎是宣告自己戰敗投降的程度,但這招出乎意料的有用。

畢竟努力和冰山墜入戀愛漩渦什麼的,真是糟糕透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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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行過程還算順利,至少途中沒有遇到玻瑞阿斯這種惹人厭的傢伙。司掌暴風且脾氣喜怒無常的神明就該在地獄和三頭犬勾肩搭背。不,兢兢業業履行自己使命的三頭犬可是好太多了,那些隨心而動,無法無天的才是混蛋。

雖然我不會暈機,但在封閉空間里坐了將近一個小時后難免會有些腰酸背痛,且在此間還順便領略到了幼年人類的可怕之處,猶如發情期公雞一般咯咯咯叫個不停,麻煩程度超越了玻瑞阿斯,畢竟玻瑞阿斯只有一個,而惱人的幼年人類的數量可是足以形成第三次世界大戰。

落地后,我盡量舒展開神明的嗅覺,在錯綜複雜的機場建築里找到出路。

空氣中有消毒水味,滾輪在反光的瓷磚地面上喀拉作響,整個世界都處於陌生中。

走出接機處,攀談的人群發出恐怖嘈雜,擠在一起如同玻璃缸里的沙甸魚群。於是我逆流而上,低聲喃喃「拜託」,「借過」之類的話,用力把人推開。

比起鄉下溫煦的日光,國際機場里抬頭只能見到刺目吊燈,和一堆縱橫交錯的白色橫樑。人群和它們都是僵硬且毫無生氣的。

我想,看着工作人員在櫃檯后公式化地微笑,公式化地敲印章,公式化地念出台詞——再這樣下去,我很有可能會陷入無意義的漩渦中然後精神崩潰。

不過,這樣似乎也是可以接受的,畢竟只要我的日常足夠枯燥,就不會因為明天隨時可能不到來而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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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大堂自動門,我用手搭起涼棚,眯起雙眼尋找接機的人。

盛夏讓我開始不斷流汗。水滴從鏡片上滑落,留下幾條遮住視野的痕迹。

我開始有些焦躁,這也許是身體自己的本能反應,動物在遠離自己巢穴的地方都會這樣。這並不算丟臉。

「你好。」

我伸手攔住一個從前方經過的路人。他胸前掛着工作牌,我猜應該是這裡的工作人員。

「嗯,啊你好。」

他停下腳步,「有什麼可以幫到你嗎?」

「那個......是想問一下,附近有沒有停車場之類的地方。接機的人是開車過來的,但沒有和我約好在哪裡見。」

「哎呀,那真是太糟糕了。停車場的話,這裡有三個呢。」工作人員摸了摸鬍子,「給VIP專用的停車位,給持有高級旅客卡的人員的停車場,和一般停車場。」

說完后他看着我,突然笑了起來,「嘛,不過我猜,那種地方一般都是停放黑色加長轎車和蘭博基尼的,應該是在一般停車場吧,一般停車場的話,要從這裡直行后穿過天橋右轉才到......」

人類還真是喜歡劃分階級的生物。這點也只是螞蟻的加強版而已。在神墮之日里被稱作螻蟻的人類們也是像螻蟻一樣掙扎才免於滅族。總之,在謝過工作人員的指點后,我朝他揮揮手告別,決定繼續在原地等待。

如果要說為什麼的話,只能說在下作為神明的直覺開始不斷嗡嗡作響。

此刻視線里排起長龍的汽車在中段被赫然截斷,歪七歪八形成壯觀的一列。要是這是某些墮徒乾的好事,那我也只有逃命的份,畢竟司掌千紙鶴的傢伙就連墮落的大鵝都打不贏。

車裡的司機把頭從車窗探出來嘗試搞清楚發生了什麼,每個人發出抱怨聚集在一起如同幾千個冤魂的碎碎念。

攔在到路中央的是一輛廂型車,嚴重破損的白色車身像剛從雷區橫穿而過。黝黑魁梧的男人赤裸上身,兩隻手插在沙灘褲里豎在一邊,亮堂的頭頂比我前途還要光明。

富士山融雪前差不多就是那樣子的吧。

作為對比,此刻和小矮人一樣的保安面紅耳赤地仰起頭大聲勸諭,右手的熒光棒充滿令人發笑的無力感。被勸喻者則充耳不聞,一邊隨機聳動胸部肌肉作為放鬆運動。

左右左,左左右,右左。

假如我的記憶沒有出錯,那麼這一位就是名為北野結尾的三叔,看上去和許多年前沒什麼變化。我並不想承認叔叔是個智障的事實,雖然這在眼下最貼切的描述。

「喲,玄你終於到了。」

男人咧嘴露出燦爛笑容,在保安震驚的表情中大幅度揮手。

「喂,你這傢伙根本沒聽進去啊——」

「哎呀,這該死的天氣,我都熱的滿身是汗了呢。」

他笑起來就像賣魚的商販,是那種會在泡沫板後面告訴你「都是從北海道運送過來的新鮮喜之次」的詐騙分子(註:喜之次離水即死)。我懷疑他以前有一段時間的確在靠賣魚謀生,至少在很多年前中彩票前是這樣。

沒有人知道結尾老叔把彩票的獎金花到哪裡了,這傢伙真的是會讓人大吃一驚的存在。

在他中彩票的第二天,老爸就從伯渡直接坐飛機去找他,結果並沒有如期看到西裝革履的成功人士,反而只看到一個在酒吧喝到對着脫衣女郎大吼「進球了!進球了!」的邋遢鬼。

說起這件事的時候我才誕生了四年,不過印象深刻,也算是讓我對人類產生了糟糕的第一印象。

他幫我掀起後備箱蓋子把行李箱丟進去,輕鬆得彷彿是在丟高爾夫球。我發現外面的人竟然還在往這裡看,只好冷靜而迅速地鑽進後座,巧妙避過所有人的目光,假裝什麼都沒看到,催眠自己就是一個無辜的路人。

噢我的毗沙門,這種場景,還是坐小綿羊離開比較好吧。哪怕是從水管里爬走都可以。總之,絕對不能出現在路人的注視中。

我在後座瞪着前排發出惡臭的皮革座椅。看那斑駁脫落的痕迹,很可能平時是用生命之水進行清洗,這很合理,因為結尾就是那種會宿醉到把自己淹死在伏特加之海里的男人。

我看着他彎腰鑽進對他來說過小的駕駛室,有種欣賞健美選手試圖穿下女兒的芭蕾衣的既視感。

「好久不見。玄長大了呢。」

「啊,是啊,的確,哈哈哈。」

尷尬地左顧右盼,我妄想找到可以轉移話題的事物,可惜目所能及的一切都被我那匱乏的想象力塗上馬賽克。

在這個可怕的時刻,大腦並不願意理解外面有些什麼,畢竟那些都是被判定為「充滿敵意,試圖使我社會性死亡」的東西。

聽到答覆,男人亮出雪白的牙齒,「不用太拘束,嘛,的確很多年沒有見過了,小不點成為男子漢了哦。」

「啊哈哈哈,我有攝入足夠的蛋白質讓細胞執行有絲分裂。偶爾也會努力製造可以執行減數分裂的細胞,在這方面我可是很用功的。」

畢竟再怎麼差勁也算是神明。哪有神明會發育不良的。

「哎呀,真,真是太好了。」

他似乎在猶豫這是不是某種時下流行的青少年說話方法。可惜,並不算是,只是我下意識脫口而出的短句。這種是生物段考後遺症之類的病徵,勉強可以稱得上是傳染性疾病。至少在考試後會偶爾使用專業術語進行日常交流的傢伙一下子多了起來。

雖然很懷疑他究竟聽不聽得懂,不過要是有同學在這裡聽到這些,那我還是趕快離開日本,去芬蘭或者亞特蘭蒂斯隱姓埋名比較好。

結尾老叔摸了摸下巴,「我也有努力地在辦公室提高繁殖(inclease leploduction desu)......酒精對於促進繁殖真是有奇效呢。」

是生產吧?!他是想說production的吧?!

不過後半句又無可反駁。真是震撼人心的箴言。或許這種靈光一閃的能力就是人類抗衡諸神的關鍵。

「總之,有努力就好。這個世界呀,不努力可是生存不下去的。所以記得要幫舍友勤快地打掃衛生。不論是在古華夏文明還是希臘文明,勤勞都是唯一的關鍵,只要足夠勤勞,金字塔都可以搭建起來。不得不說,火星人真是太勤快了。」

深受自媒體荼毒的結尾一開口就變回了低學歷的鄉村大叔。這可以稱得上的是原形畢露。

還有,舍友什麼的,我猜接下來的人生中是絕對不會再出現的了。我會獨居到死,除非能陷入足以把神明拉下水的戀愛漩渦中。

「人生啊......孤獨是主旋律,但絕不應該成為目標。就是因為是主旋律所以才要儘力逃脫。嘛,我老了,對此可是感悟頗深。」

突然說起嚴肅的心靈雞湯,就像準備把我送去哥譚一樣。拜託,我最多只能成為湊熱鬧的無辜市民,在激烈槍戰里兢兢業業賣烤腸,順便說一兩句會被無視或者成為梗圖的台詞。

更何況我依然想不明白這和打掃衛生有什麼關係。是計劃讓我去哥譚成為三好舍友哦?那還真是太感謝了。

「在伯渡的時候,一直沒有什麼和舍友居住的經驗吧。」

「......的確。」

畢竟家人根本不能算是舍友。雖然都會大聲叫爸爸就是了。

「那就對了嘛,要好好趁這個機會學習和人相處的技巧,哎呀,禮貌什麼的。真是麻煩。」

你剛剛說麻煩了對吧?!

「不過有舍友的話,倒是可以幫玄你改掉不合群的毛病呢。」

「......這應該不算病。」

「應該沒有男生可以對女生告白無動於衷,而且還一本正經告訴對面「你有口臭」並覺得自己在做好事,只是因為老師說過要幫忙糾正別人缺點之類的話。」

「......這種事真的發生過嗎。」

「啊對了,我差點忘了。姑且當成沒發生過吧。」

結尾老叔習慣性摸了摸下巴,露出若有所思地表情。

「果然還是很在意啊,玄你的毛病。」

「都說了那不是病......」

「我不信。」

胡編亂造也要有個限度吧,我可不記得有誰和我告白過......這就是結尾老叔討人厭的地方,除了喝酒的時候會一直自言自語。

告白什麼的,神明的情緒可是難以被掀起波瀾。

「對了......從剛剛開始好像就一直聽到你在嚷嚷獨居什麼的。」

「欸,是這樣嗎。」

可能是日思夜想成為心魔了。話說,如果在上課的時候突然一邊流口水一邊大喊「女人去死」什麼的,一定會很糟糕。

這就是在最後的希望變成絕望后的表現。

「可是我好像沒有說過獨居吧。你稍等。」

結尾老叔打開車載裝置,開始大吼大叫起來。

我試圖從後座觀察他的通話對象。

「莫西莫西!則也醬,我沒說過獨居什麼的吧?」

「啊?你說誰?」

則也......在我不算太悠久的記憶里,只有一個人的名字是則也。

坪水則也,是我肉身的父親。

喂,為什麼老爸你說起兒子會用這麼迷惑的語氣?

至於則也醬的稱呼......也許時代進步太快,快到我已經不太能跟上中年兄弟之間的親昵稱呼。

「哦,你是說玄。啊,好像沒有提過,又好像有......到底有沒有呢......」

感覺電話另一頭也是醉醺醺的,至於為什麼用「也」,是因為我懷疑結尾老叔也不太清醒。如果他酒駕被查,那我也只能馬上開溜,坐巴士什麼的。

真是太糟糕了。

「那就是沒有,哎呀,則也醬你的記憶力真是衰退嚴重。晚一些寄幾桶魚肝油給你。」

......會死的吧。大量進食魚肝油可是會導致嚴重後果的。

「喂,你那裡的魚肝油都過期了吧。」

「哪有的事,可是很新鮮的。」

「怎麼會,三十年前你是說要用魚肝油淋上野太太的,結果一直沒有淋下去。」

「喂,那種東西怎麼可能還留到現在啊?!早就臭掉了吧?!」

「蛤?你那麼快就放棄用魚肝油淋上野老太婆了嗎?」

「我可沒有放棄,是因為要搬去平野縣所以擱置了而已——」

噢我的至高神。我完全不想知道這兩個瘋狂的傢伙以前究竟干過什麼好事。

結尾用力掛掉車載通話,強行結束了無意義的嚷嚷。

「總之,獨居什麼的完全是子虛烏有的謠傳。」

「......欸?」

老叔扭過方向盤,踩下油門從兩輛警車中間穿過,對於自己剛剛才把整個機場阻塞住絲毫沒有懺悔之心。

「稍等一下,不是說公寓是單間公寓嗎?」

「嗯......那個只是廣告標語啦。實際上是S.L.H哦!」

「......那是什麼?」

「Super Love Hotel——超級情侶旅館——為了提高日本的生育率,作為好市民我可是盡心儘力了。」

「喂,這根本就是詐騙行為吧?!在對方不知情的情況下讓男女租客住到一起,藉此牟取雙倍利潤的行為——」

這種黑心商人在網絡上被曝光出來后客人反而變多了。看來圖謀不軌的是那些客人才對。特別是不知道如何開口,但又慾火焚身的情侶們。

「話說回來,還沒有問你為什麼突然要考到准鳥大學呢。」他用左手撓了撓腋下,我在心裡暗暗記住一會絕對不能碰到這傢伙的左手。

「選大學這種事,一般都要經過深思熟慮......至少要一個小時來考慮才行。」

結尾很嚴肅地試圖教導我,可惜這傢伙已經爛到無藥可救了。

「......是為了逃離三頭犬......」

「三頭犬?」

該死,一不小心就說出來了。

「......粟津唯憂。」

「啊呀,原來是這樣。不過玄你也長大了,的確需要一些獨處的空......空空空?」

在行人道前猛地急剎車,我整個人被安全帶瞬間勒住,眼淚鼻涕差點被嚇得噴出來。作為神明的尊嚴差點隨着鼻涕一起飛出體外了。

「欸?喂。玄你可不要開玩笑啊。」

「沒有開玩笑。」

結尾老叔發出「嗯......」的低沉聲音,一分鐘後用力錘了錘車窗,看的我心驚膽顫,「啊呀......這可不好辦噢。」

「呃?」

「已經好多年沒有見過面了吧,玄。」

「的確是這樣沒錯。」

「你和小唯憂——發生什麼了嗎?以前我還嘗試過說服則也醬讓你們結婚來着。」

......原來就是你這個混蛋。

我就知道怎麼會那麼蹊蹺,在郊遊的時候莫名其妙冒出一個帶着面具,拖着鏈鋸結果腳滑掉進湖裡的蠢蛋。可惜了,粟津唯憂那種人既沒有害怕也沒有撲進身側之人的懷裡,只是從帳篷中拎出一根狼牙棒,走到湖邊四處打量。

別問我為什麼女生在郊遊的時候會帶着狼牙棒。

「現在看來,關係有一點惡劣呢。究竟發生什麼了嗎?」

我張了張嘴。

其實早在一段時間前,我才發現自己的記憶除了很大問題。我懷疑這是其他神明的惡作劇,但仔細檢查過後排除了這個可能,首先,就不會有神明認識我。

那麼,我的記憶,特別是,或許只有,和她的記憶,會如此模糊?

「她......她把我的限量版宮澤理惠寫真集當成實驗材料,燒掉了。」

我找出記憶中僅存的,那傢伙暴行中最惡劣的一條,試圖搪塞過去。

「什麼?!真是太可惡了。怎麼會......唯憂怎麼會變成這樣......」

我看着整個人進入痛心疾首狀態的結尾老叔,沒想到效果這麼出類拔萃。

「不過,玄啊。」

「呃?」

「嗯......會嫌棄唯憂到這種地步,你還真是個死腦筋。非常非常,死腦筋。」

滋拉——

廂型車在地面留下一長串燒焦的平行漂移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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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公路,廂型車搖搖晃晃向准鳥路開去。

我盯着窗外,像倉鼠一樣兩隻手扒着舷處,同時思考‘死腦筋’的問題。這是什麼意思呢?搞不懂,死腦筋本身定義就太廣泛了。不過可以肯定不是什麼褒獎。

外面是倒退中的高樓大廈,玻璃幕牆折射出刺眼光茫,無數行人在街邊穿行,還有連成一串,看不到盡頭的商業街——

「很繁忙,是不是。和伯渡完全不同就是了。」

「是啊。」

我想起了那些稻田和平房,和這裡成列在玻璃后的奢侈品,可以說是處於兩個不同維度的世界。

正如人類和人類之間,城市與城市的不同也是可以輕鬆看出來的。不論是氣味,色彩,觸感,即使在城市規劃愈加相近,幾近工廠流水線式生產出來的如今,伯渡市和古田市之間就像我和比爾蓋茨般難以相若。

炙烈陽光下那些穿緊身裙的都市女郎的談笑場面,就像有時候會在東京台放映的街頭採訪。如果把攝像頭移開一點,還可以看到附近女子高中的學生結伴離開校園,身上是前沿時髦的水手校服。踏着被淹沒在車水馬龍里的腳步聲,她們逐漸消失在小巷轉角內。

「現在是四月份吧,怎麼還有學生在上課——?」

「嘛,西羽嵐女子高中每年開學的時候都會有聯誼活動,所以這些可能是回去籌備的負責學生吧。」

「西羽嵐是一間女子高中?」

「不全是,在准鳥大學附近,還有一間西羽嵐女子學府。你在報考准鳥大學之前沒有查過相關資料嗎?」

「因為太匆忙了,所以就隨便填了一個。」

「嘛......還真是任性的小屁孩。」

「話說回來,聯誼是怎麼回事?」

「嘛,你可以試着去參加就是了。聯誼這東西,就類似於高中的求偶大會,就像......孔雀那樣。西羽嵐的高中部會和附近的男校一起舉辦,而女子學府那邊,應該是和准鳥大學合辦沒錯了。」

嚴重缺乏社交活動的我覺得自己已經抓住了今天最重要的情報。

求偶這種事,對於人來而言或許只是可有可無,但對於一個隨時會消失的神明來說,簡直就是抓住最後一個救命稻草的機會。

無論如何,為了活命,我都要使自己墮入凡間的愛河裡。

不交往就會死。真是過於魔幻的現實。

但此刻很想答應下來的我心中卻警鈴大作——如果我去聯誼活動,那她也一定會跟着去;而如果她出現在聯誼活動里,嚴峻程度不亞於本拉登出現在空軍一號的會客廳中。她很可能會一聲不吭站在牆角處,接着把所有邀請她去跳舞的人擰成麻繩。

但再冷靜地想一想,接下來的四年裡我都不會再見到那個阻礙我活命的女人,所以這一切都只是我無意義的杞人憂天罷了。

「准鳥大學大部分的社團都有收到邀請函哦。畢竟兩家學校都是傳統名校,建校以來就保留了定期聯校活動的習俗。嘛,也是交上女朋友的正確時機。如果現在不奮力投身於此等偉大的事業中,等到社會裡面了,只會面臨三種情況。」

「哪三種?」

「二手產品鑒賞大師,以純潔之身躺進棺材,或者是成為都市大嫖客。」

「......未免過於誇張了些。」

叔叔哈哈大笑,「毫不誇張地說,這可是過來人的肺腑之言。對了,挑選社團也要慎重,例如我當年創辦過一個<西伯利亞冬泳健身會>,不僅沒有收到西羽嵐的邀請,甚至沒有女生參加。」

「我個人覺得,校方願意批准以自殘為主要目的成立的社團成立本身就是奇迹。」

「不過啊,聽聞玄你一直沒什麼朋友,屬於歸宅部的成員呢。要是之後也有這個打算,可以來參加西身會」

這種社團就連縮寫都很不對勁。

「......暫時還沒有打算犧牲自己。但,我會很積極地參加社團活動。」

「哦吼,真的嗎?」

「......大概。」

不確定地補充一句,實際上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回到人類群落裡面,還是會繼續像以前那樣流浪,體育課的時候和回收箱一樣讓最不受歡迎的傢伙進組。

當所有人都在熱情洋溢地尋找同伴時,我只能站在操場最外圍,等待同樣流浪的傢伙們緩緩聚攏。

如果說充滿問題的青春屬於誰導致的,答案正是那個令人無比頭疼,不具備人際交流能力,性格比我還要惡劣,擅長以言語讓人惱怒暈厥的非人類——

粟津唯憂。

也就是所謂的<青梅竹馬>。

——絕對脫不了干係。

因為神力過於弱小而無法自發形成肉體的我,最終還是以生物學的普遍常識形態誕下了。

本來自動綁定上一個青梅會是命運之神對小神的饋贈,現在看來,簡直是惡毒到沒邊的嘲諷。

就像,在瀕死之際找到了長生不老葯,結果在吞下去的時候差點嗆死。

「嘛,不過,你會愛上古田市的。」

「這個倒是很有可能。」

我可以愛上除了粟津唯憂外的一切事物。

理論上來說,神明可以和非人墜入愛河。我是不介意這樣做,只要能活下來就行了。就算是鈴木太太家裡的橘貓都比粟津唯憂這種人好。

「古田可是以拳擊聞名的哦。」

「拳擊?」

「在很久以前,古田市誕生過一位偉大的拳手。」

他從後視鏡瞄了我一眼,露出不以為意的表情,一隻手擰過方向盤,「但是那個拳手的家族據聞背負了詛咒,只要拿下冠軍就會死去。但是為了母親的夢想,拳手義無反顧踏上了世界賽的擂台上,最後抱着金腰帶不知所蹤。」

「聽起來像是很近代的傳說。」

「是這樣沒錯。這種有一定根據,但是沒頭沒尾的故事很容易演變成恐怖小說。的確有一段時間有傳言說這位冠軍的鬼魂還在古田市遊盪,雖然我是不相信就是了。」

「那還真是可怕。不過會為了母親死去的鬼魂應該不會太糟糕。」

結尾沒有回應,他撓了撓後腦勺,嘖了兩聲,似乎不是很贊同,

窗外刻着准鳥路的路牌一晃而過,車輪壓過水窪濺起飛沫。開進小一點的商業街后,蛋糕店和服裝店比鄰而設,我甚至在路燈上看到了嶄新的太陽能板。

真是現代化的地方。以前我偶爾在假期會來這邊的三丸書店買書,不過都是坐地鐵和公車來的,也沒有在商場外的地方停留過。

如果是以前的鄉下學生,現在早就開始大呼小叫了。在那個城鄉之間隔着廣闊田野的時代,就像芥川龍之介寫的那樣,村婦龜裂的臉頰和貴婦白嫩的肌膚如同劃出了物理上的人種界限。一輩子未離開過農村的孩子只能從破舊課本上的文字里窺探到高樓夾縫中的一生。

可惜在這全球化的年代,每天在臉書上瀏覽各種帖子,早有了見怪不怪的感覺。即便是伯渡這種鄉下地方,就本質上而言也是頗具規模的城市了。

作為神明,我們總是不自覺間開始觀察人類。戰爭,疾病,桑巴節,都是神明會出現的時間。

現在還要再加上一個聯誼晚會。

歸根究底,對於高級神明而言,愛情是詛咒;對於鄙人而言,神格才是詛咒。

景色後退,車身顛簸。

准鳥路盡頭左轉是一小片平整的水泥地,旁邊拉起小圈歪歪扭扭的鐵絲網,附近僅有的民宅鴉雀無聲,只有偶爾騎自行車路過的路人。

零食鋪里的老太太穿印花的長裙,在朦朧的玻璃櫃檯后搖着扇子,蜘蛛緩緩爬過牆上被灰塵蓋住的塑料玩具。

柏油路有些坑窪,小雨過後,幾隻蜻蜓在水坑上盤旋,車輛經過時匆忙避開,隨後又聚攏回了一起。

廂型車晃悠着進入停車場,隨便泊在邊上停下。結尾幫我把行李箱提出來,「嘛,這裡就是你接下來的住宿地點了。」

我抬頭,看向十層樓高的公寓大樓。

大樓本身沒有什麼獨特之處,外牆刷了一層藍灰色表面,下面有一個有噴泉池的小花園,幾個石雕正在無精打采地吐着水。

花園的樹和花圃看起來一直都有人打理修剪,灌木叢平整利落,一些果樹的果子都被塑料袋罩住了。

我猜,這裡大幾率有喜歡園藝的住戶,畢竟實在難以想象結尾老叔蹲着照料風信子和南瓜的畫面。而他的收入幾乎都貢獻給了超市的酒櫃,所以絕不會花錢僱人照料花花草草。

他從後座找出一件背心穿上,肌肉被一塊塊地勾勒了出來。

「嘛,現在准鳥路公寓住了應該有十二個人......加上你的話。本身公寓里住了更多人,最多的時候有大概六十多人。不過最近幾年准鳥大學蓋起了宿舍樓,大部分學生豆搬進宿舍了。」

叔叔掰着手指算數,「說起來,現在大部分住客都是TKO的成員呢。」

「TKO?」

「嘛,一個拳擊社。」

「拳擊......」

「你會愛上這個運動的。久違的熱血沸騰啊。」

他在沙灘褲口袋裡摸了兩把,遞給我一塊金屬徽章,上面是一個難以形容的側臉,刻着"TKO!"幾個字。

那個表情彷彿復刻了北原依織第一天穿內褲聽課的驚駭,總之給我極為不妙的預感。不,我才不會裸身去上課,那絕對是地獄災難。

「嘛,就當作是見面禮了。」

「......似乎有點敷衍哦。」

「嘛,小細節,不用在意,還是你想來點蘭姆酒?」

「不了,謝謝。」

叔叔收回金屬扁瓶,掏出電話,「喂,莫西莫西,哎,則也醬你不用擔心,玄已經到准鳥了......啊呀啊呀,舉手之勞,嘛,晚一點再聊,記得請我喝酒。」

「嘛,就是這樣。」

他掛掉電話,指了指大樓,「你這個年紀的男生能和美女做鄰居,真是幸福呢。嘛,雖然玄你好像對這些完全不感興趣。」

「不不不,還有感興趣的。」

所謂不感興趣,只是因為以前那個女人的存在吧。

有那樣的惡魔在身邊,不論是誰都不敢接近我,害得我變得越來越孤僻,一度懷疑自己生下來就是這個木頭臉,或者可能是Gay。

也有人說我會對粟津唯憂這種女生無動於衷,甚至退避三舍,本身就是Gay的鐵證,或者是出於扭曲的非人審美。那更可怕了。

有機會的話我一定要澄清,之所以會對異性無動於衷只是因為我是神明......這樣好像更糟糕了,說不定會被當成精神病。

「這裡......住着女生?」

「嘛,麻里奈就住在2C室來着。」

老叔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上方,我聽到滑門打開的刮擦聲。

「呃——?」

在這棟孤零零矗立在准鳥路盡頭的二樓公寓陽台上,出現了一個凹凸有致的身影,老叔像房產中介一樣站在旁邊,露出了洋洋得意的表情。

明明和自己無關,卻能表現出自滿的神態,結尾老叔真是人類中的奇才。

「麻里奈真是好租客呢,有什麼問題都自己解決,幾乎沒有打過電話給我,就連冷氣機壞掉也只是丟到樓下。」他對着那個女生比起大拇指,小聲說著。

「你看,她要準備伸懶腰了。這種晨間運動,真是讓人大飽眼福。」

變態。是我估算錯誤了,原來人類在成熟期后依然會沉浸在發情中不可自拔。

「嗨呀——」

她發出拖長的嬌喘聲,眯起雙眼,凸起部讓我目瞪口呆,紐扣似乎要隨時綳斷。

這種棉睡衣,和浴袍並沒有本質上的分別。

目標確認,2C室麻里奈,任務描述:交往;任務目的:活下去。

「我......我一定要在准鳥路生根發芽。」

「嘛,麻里奈是大三生,也是其他縣過來的。這裡住了很多其他縣的學生。」

「......真是太好了。」

「嘛,快去吧,三樓的公寓裝修的很不錯。如果不是侄子的話,才不會租出去給那幫臭小子。」

他把一串鑰匙丟給我,接着超級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背脊,差點把我直接拍去大堂里。

再次抬頭,讓我心率出現微妙變化的那個麻里奈已經消失在滑門后了,空氣中留下了淡淡的沐浴露香氣。

鼻翼抽動,我還是習慣性地藏起了表情。

那是什麼人呢?是西羽嵐女子學府的學生,還是我沒有見過的表姐?

雖然說粟津唯憂那種女生單憑樣貌已經可以位列階層頂端,但是,明顯對於我的活命大計毫無幫助,甚至可能隨時導致我被氣到減壽。

那麼,在搬到新的住宿地點后,司掌千紙鶴的卑微神明大人,也要為了活命而努力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