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到了傍晚,阿晨打盹被一声笛声打断,
外面的甲板上是船长在和大腹便便的商人交谈。
“前面有雷暴,夜晚行船有危险,可能要先在这附近等一会。”
“可恶!如果到了晚上,我的货物可能会被发现啊!”
“那也要安全第一。”
“切,你这老家伙。”
交谈结束了,阿晨关上窗户,长呼一口气。
船内之前因为人多的缘故,气流不畅,空气中总感觉有污浊的气味从下往上引,
阿晨打了一个喷嚏,决定到外面去吃自己的便当。
刻晴中午制作的便当,直到现在还保持着香味,
便当装在带盖子的圆盒子里,阿晨把盖子打开一条缝,用眼睛瞄着,
便当有三层,下面两层被上面的盖着,第一层的主体是吃虎鱼烤串,周围点缀着类似轻策农家菜的蔬菜,香喷喷的白米饭小心包裹在下面。
阿晨把盖子合上,决定到甲板上去吃。
后排座位的虎背熊腰的家伙仍旧在打牌喝酒,长得瘦的猥琐家伙仍在喝茶做唱;
前排的那帮商人则已经消失不见,大概是有专门的房间。
阿晨走出门去,快艇船的外面是不断涌动的海风,
夜晚的海上气温偏低,阿晨穿着单薄的衬衣感到有一丝寒凉,他把温暖的便当夹在胳膊间,小跑着跑到甲板的一个避风的角落里蹲下,
周围没有什么人,阿晨的头顶是船的一根扯着风帆的杆子,脚下则是铁板,踩在上面“通通”响着。
阿晨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花菜吃起来,
是甜辣酱的味道,简直就像那晚上吃得一样啊...
阿晨想着,随手用筷子再捻起来一块胡萝卜伸到自己的身边。
但没有人回应,因为刻晴已经不在了。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
自己又变成了孤身一人。
呼...
他长叹一口气,用筷子大口扒饭,
他不想细嚼慢咽,只是狼吞虎咽地大快朵颐着,毫不含糊的全部吞下,直到赛到食管发出抱怨为之。
“啪嗒。”
阿晨把饭盒按在地上,抬起头看着天空。
远处的天比近处的天更暗,前方的天比现在的天更黑,因为太阳已经消失的缘故,阿晨看见,海水也是黑绿色的,充满着恐怖,诡异的气息。
没等阿晨多发呆一秒,船又开始颠簸起来,海风也开始猖獗,因为船体倾斜的缘故,阿晨的脚边总有浪花打过来,沾湿他的鞋袜。
明明在船上,只是离众人没多远的角落,但阿晨明显能够感觉,自己在恐惧,
在恐惧天色变暗,在恐惧水涨船高,在恐惧变化莫测的大海和诡异莫测的气候,
明明主观上不断拒绝这种感觉,但阿晨还是不可避免地流着冷汗,他明白,自己在害怕,
不想多等,他拾起饭盒和筷子小心收好,急忙朝着人多的甲板前端走去,
海浪拍打着船的两侧,时而是左,时而是右,浪花声不断,在闲人听来是美妙,但配上这样黑暗的光景只会让人害怕。
阿晨继续走着,因为害怕船颤抖所以一直抓着栏杆,但生锈的栏杆有的地方阿晨属实下不去手。
“哎呀!”
阿晨立刻刹住车,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将前面的小家伙撞倒。
“小朋友,你没事吧?”
阿晨一时间不知所措的情感战胜了之前的恐惧,正因如此,阿晨蹲下,弯腰将眼前被自己撞倒的小孩扶起。
小孩的鼻子红红的,有些气愤地摸着摔疼的屁股,刚才那一下大概是迎面撞倒,直接一屁股坐在了铁甲板上。
“哼!你叫什么名字?”
阿晨被这个问法问得有些迷糊,只是疑惑地反驳着:
“你问我这个干什么?”
但小孩毫不领情,继续大声叫着,
“你刚才偷袭我了吧?我要向你挑战!”
“挑...挑什么?”阿晨依旧摸不着头脑。
“哼!”小孩故意像没事人一样笔直地站起来,虽然一只手仍在摸着自己摔疼的屁股,但脸上却挂着相当得意的笑容。
“武士在迎接挑战的时候都要报名字,我先报我的,我叫提姆!”
“我叫提米。”
阿晨随声附和道。
“不可能,提米是我弟弟!你骗了我,作为一个武士,你去死吧!”
“等等...我也不是武士啊,”阿晨用手挡住提姆的小拳拳,面露难色地说,“而且,我不想和你决斗啊。”
“我不管!那你为什么要撞倒我!”
提姆依然得理不饶人似的叉着腰站在阿晨面前,不管阿晨往哪边走,他都会冲过去挡住,像是足球场的守门员似的。
“好啦,小祖宗,放我一命吧...”阿晨双手合掌。
“我不管!”提姆把头扭到一边闭着眼睛,“除非你和我决斗!”
“那...怎么决斗呢?”
我可不想背负欺负小孩的罪名啊...
“猜拳!”
“真的?”
“嗯!一决胜负!”
“那,好吧,那个,提姆,看招!”
“三二一!”
“剪刀!”
“石头!”
“你慢出!”
“明明我手长...!”
“不管,重来!”
“一二三!”
“石头!”
“剪刀!”
“你输了。”
“嗯,所以放我过去吧...”
“不行,因为你输了,所以我不能放你过去。”
“那你打算怎么办?”
“一直挡在这里!”
.......
阿晨坐在地上,双膝靠拢,把包放在一边看着眼前的小男孩。
小男孩仍旧一副认真的模样在狭小的船外通道上来回走动着,生怕阿晨跑路。
船依旧颠簸,时不时有海浪拍打溅射到甲板的走道上,
阿晨为了防范,直接撑开了雨伞,扔在了地上,挡住朝着海面的那一边。
没过多久,小男孩也躲了进来。
“你进来干什么?”
“监视你。”
“不让我走?”
“不让!”
“真是倔强的小孩,你父母这样教你的吗?”
“我没父母!是宗伊大人教我的!”
“宗伊是谁?”
“一个厉害的武士。”
...
“你怎么不说话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
阿晨看着远方的海面,依旧黯淡如死灰,时不时还能看见齐人高的海浪猛地抬升,然后拍打下去,溅起白色的浪。
阿晨转过头,看着小男孩,嘴里不自觉地说出来话语,
“那个宗伊大人对你好吗?”
“咿?”小男孩大概是惊讶有人会听他说自己的故事,因此长大了嘴巴。
“他是一个好人,就是平时喜欢喝酒,然后喜欢吹嘘,喜欢砍人。”
那可真够恶毒的...
“那,你看,”小男孩撸起袖子,手臂上出现一道从手肘到手腕那么长,食指那么粗的深红紫色伤疤,“听说这就是被宗伊大人砍得。”
血红的伤疤,
阿晨回忆起那街道,
被欺凌的自己,
那一道道红色的口子,
“这么恶毒的人,你也觉得他是好人?”阿晨咽了一口痰下肚,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至少,至少他愿意收留我。”
“不,他是个混蛋,垃圾,找人发泄的人渣,”阿晨站了起来,任凭风浪拍打,他回头,朝着海面啐了一口唾沫,“小子,你叫提姆是吧,不管怎样,要认真勇敢地活下去。”
“咿?”提姆看着眼前的人,神情有一丝发抖,终于,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阿晨没有再说话,只是向前走去,只是这一次小男孩没有拦他。
他知道,刚才那句话,是他说给自己的。
要认真勇敢地活下去。
在与小男孩的对话中,
他再度回忆起自己童年那一个个难熬的黑暗的雨夜,
他记得,
他曾仇恨的世界,
他曾仇恨的人生。
阿晨长呼一口气,用手抹着脸,头晕目眩持续了好一阵子,他终于站稳脚跟,回过神来,
他回头,名为提姆的小孩却早已消失。
呼,
他再次叹气,终于还是朝着甲板前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