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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季因為突然暈倒而不得不暫停學校的提前補課,大約一周后的事情。

“沐姐,栗子說給我帶了學校的筆記過來,我去稍微接她一下。”

在我搗弄着裝有不同濃度的萱草汁液的瓶瓶罐罐的時候,似乎正在用手機和誰通話的季越過會客室的大門,朝我說道。

栗子同學……是那位圖書管理員一樣的孩子嗎?我的腦海中浮現出那個留着短髮,發色有如烤過的栗子一般的女生的身影,看樣子確實是很貼切的外號……難道說是真名?

“啊……嗯,快去快回吧,我試着燉了一下白天大叔給的魚,應該很快就好了。”

“嗯,我已經聞到香味了。”

她笑着輕輕點頭,但馬上又稍稍皺起了眉頭。

“我說啊,沐姐最近天天搗鼓那些藥水,我都怕你什麼時候就把藥水加進飯里去了。”

她的語氣中似乎有着些許的抱怨。不,事實正是如此,抬頭一看,她的臉上寫滿了不滿。

“不會的……大概吧。”

而我則是用稍帶着歉意的眼神看向了她,將一半身子藏在門后的她氣鼓着臉稍稍嘆了口氣,但馬上就又恢復了笑容:

“我馬上就回來,要準備好晚飯等我哦。”

腳步聲一路抵達玄關,在大門開啟闔上的聲音后又變成了硬底鞋的響聲逐漸遠去。

時間已經逾過了六點,雖然對夏日來說,這個時間仍舊屬於白晝,但也確實差不多到了該吃晚飯的時候了,我一邊看着時鐘,一邊收拾起桌上的瓶瓶罐罐。

季暈倒之後,她身上魚鱗生長的速度明顯快了很多,並且不只是背上,手肘、小腿,這些地方也陸陸續續長出了魚鱗,和往常一樣單純用藥水擦拭的效用變得弱了許多,也正是因此,我才會每天搗鼓着這些瓶瓶罐罐,才會將休息的時間也擠出來,試圖破譯古籍上的符號。

而她受魚化症的影響也越來越嚴重,她睡覺的時間變得越來越長,一天里喝的水也變成了往日的數倍之多,就連洗澡時泡在浴缸里的時間都比往常要久,每當深夜她從床上起身,像沙漠里的旅人一般喝下一大瓶水的時候,我都會切實感受到她的身體正在一點一滴地改變。

從適應陸地,變得更適應海洋。

就像是神明大人突然加重了對她的詛咒一般。

將瓶瓶罐罐收起后,我走向廚房,鍋里的燉魚比想象中要成功,光是掀開鍋蓋所聞到的香氣就讓人充滿食慾,我將燉魚裝盤,又將米飯和味增湯分盛成兩人份,端到了餐桌上,在等待季歸來的這段時間裡,我又一次翻開古籍。

十分鐘過去,我所期盼的開門聲仍舊沒有傳來。應該馬上就回來了吧?

秒針又一次在錶盤上轉過五圈,玄關處卻還是沒有傳來任何的響動。可能只是聊起學校的事情忘了時間吧?

直到二十分鐘的時候,我才拿出手機,向季發送了“還不回來嗎?可以吃飯了哦。”的短信。

沒有回信。

我又直接打通電話,但漫長的“嘟”聲后,電話被機械的電子女聲掛斷。

沒有接聽。

意識到不對勁的我一下子衝出屋外,順着季離開的方向奔走,同時撥通了那位栗子同學的電話——這是前些日子季錄進我手機里的。

“沐姐嗎?怎麼了?”

“季現在和你在一起嗎?”

“剛剛我把資料什麼的交給她之後我們就分開了。”

“那是多久之前?”

“大約……十五分鐘之前?”

我的心臟驟然一緊。

“發生什麼事了嗎,沐姐?”

“季她……沒有回來。”

漁村的路燈頃刻間亮起,這是夜色即將降臨的標誌,從栗子同學那聽到“我馬上出門找找看”的回應之後,我再一次撥通了季的電話,但這次依舊沒人接聽。

我有些無力地放下手機,在平日看來小小的漁村,此刻卻大得嚇人,我不知應該從何處開始尋找季,只是一味在路上奔跑,去往那些季可能會在的地方,同時向路上所遇見的每一個大人求援。

“你到底在哪裡啊……季。”

我在街道上不斷奔跑着,就像是手心捧着黃沙,生怕它稍不注意就從指縫間流走一般,恐懼着失去季的危機感不知何時席捲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