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御紘二三踏進飯店時,眼前的景象令他不解。

爆炸威力僅限於頂樓的一個房間,彷彿有一隻大熊的爪子穿過雲層,連着人字形屋頂把整個房間都給挖走了,只剩下一個裂開而又醜陋的大洞。

兩側與下層的房間毫髮無傷,就像一整塊蛋糕或藝術品,被小心翼翼的切掉了一塊。

街上散落着磚塊、余污,還有足以撐起房子的粗壯屋樑,及被害人的私人物品,這些全都一一標上了證物編號:

一隻襪子,一副鏡片已破裂的太陽眼鏡,一條日式品牌牙膏,一件撕裂的襯衫。

間御紘二三轉身背對左方20公尺處,覆蓋著藍色帆布的東西,也背對這些日常生活的遺迹。

(為了殺死一個人就得費這麼大的功夫嗎?)

消防隊抽取不知從何抽調而來的水源滅火,把汽車、街道、飯店及爆炸所產生的碎屑都浸濕了,留下一地的混亂,黏糊糊的,發出惡臭。

間御紘二三看着一名身穿藍色連身工作服,手上還帶着乳膠手套的男子正與其中一名消防員爭執。

“偵查小組裡的人都快被氣炸了,”一名女子說,“消防隊雖然拯救了整條街,卻把證據全都泡在水裡了。”

在同一屆學員中,《超高校級的裁判員》幸若芳子堅持禮數和間御紘二三握手。她是學園方面的代理人,偵查小組裡唯一不是由他挑選的成員。

根據規定,希望之峰學園組織的探員並沒有逮捕權調查,每起案件偵破時都必須與地主國的地方單位或國家警察合作。哪怕是本國。

間御紘二三立刻對頑固的幸若芳子印象深刻,如果是讓她收集資料,她必定會按時完成,而且除了收集到的資料外,還會交出從各種角度分析的報告。

畢竟是《裁判員》小姐嘛。

想當初在學員里的八卦部就聽說了,她的桌面永遠整齊清潔,衣服熨燙整齊,穿着實用的方頭鞋,一頭紅褐色的長發,鬆鬆地搭在了頸根,長及背部,暗示着豐富的內心世界。

“不知道的人會以為有人用鐳射光線咻咻咻~地把整個房間給打掉了呢~”

(……一開始就用這麼輕鬆歡快的語氣嗎?而且你還用手翹着蘭花指指着對面群眾聚集的地方說的哦~這不是很不妙嗎?)

她遞給間御紘二三一張照片。

“這是十分鐘前從警方直升機上拍攝的建築物,兩次的爆炸範圍相同,與炸彈放置洗手台下方的結果吻合。”她遞出第二張文件給間御紘二三看,是房間配置圖。

“炸彈引爆時,最木先生一定是倚靠在洗手台上,他被燒得難以辨認,剩下的軀幹也被洗手台的碎片撕裂,另外還有這個。”她伸手拿一塊潮濕交黑的木頭,聞一聞再遞給他,間御紘二三驚訝的一退。

“過氯酸銨,”她繼續說,“信不信由你~這是火箭燃料燃燒起來,像信號彈在特定的情形下會爆炸,要是用了等量的C4炸藥,整~條街都會被炸光,其實這個案子的手法很漂亮呢~”

間御紘二三平日里見過各種爆炸物,造成的後果,不過把原本用來將重物推離地心引力的火箭燃料用在他處,這倒是第一次見。

“有點不尋常,是不是?”

“……是非常的不尋常。”

“那麼先採集一些樣本,”他又聞聞焦黑的木頭,“先送到學園裡的實驗室,快速分析。但我要那個《超高校級的藥劑師》的意見,這樣可以縮小調查範圍。”

“靠,在洗手台上死去,”大神呻吟着說,“這種死法一定帶有某種寓意。”

間御紘二三看了眼帆布后,將視線移開,他的反感並非由於受到驚嚇,因為他看過的屍體也不在少數。就算如此,他也無法將屍體當成只是心跳停止的一塊肉而已。

有一種東西叫做生命,像詩季工作的時候,偶爾抬頭看着他微笑的樣子;還有一種東西並非生命,那就是死亡。

兩者令人驚異之處息息相關,他就是無法面對一個人的空間,而無動於衷。他得速速關閉某些感官以檢視遺體。

“寓意?”這時比街道低三個台階的飯店入口處,傳來了洪亮而陰沉的說話聲。二大虎丸拍了拍大神的肩膀。“年輕人,就由我這個曾經的《超高校級的經理》來好心告訴你吧!這裡的寓意可是【整潔僅次於希望】。”

二大是間御紘二三最親近的朋友與死黨,公私皆是如此。他看看手錶,“爆炸都已經發生三個小時,櫃檯員工還嚇得發抖,他一定需要注射鎮靜劑,可卻因為職業尊嚴依然不願離開工作崗位,他已經受到了我這個《超高校級的經理》的認可!!”

間御紘二三看着二大注意到他褲子上的咖啡漬,剋制着不拿水管與某種年紀的男人出來開玩笑。他們兩人都把畢生的事業奉獻給了希望之峰學園,但他們的氣質與行事風格是如此大相徑庭,沒人料到他們會成為朋友。

間御紘二三善於思考,避開問題,研究對手的弱點;二大則習慣正面迎擊,如果他是個物理學家的話,絕對會以衝撞原子為生;正因為如此,他的婚姻註定失敗。

“警方的偵查小組和消防隊正為了犯罪現場的混亂鬧得不可開交,”二大說,“採集證物是極大的挑戰,不過有一點很明確,房間門把和窗戶開關上的指紋都很清楚,與房間鑰匙上的指紋吻合,也吻合被害人左手大拇指及右手食指指紋,如果你要問的話,只有這兩根手指沒有被燒成灰。”

“他的軀幹卡在那棵樹上,”他指着一棵樹說,“其中一條腿還撞倒了一名單車男。”說完就合上了筆記本,畫起了十字架,“我死的時候請拜託讓我保留全屍啊,神明喲……”

警方那一側具體的一堆群眾,還有人打開窗戶觀望。

“好啦。”間御紘二三見此情景說,“我們找到的指紋在本質上互相吻合,不過這還不能算確定身份,針對確認身份這一點,我們目前應該採取什麼行動?”

“明天早上應該會收到來自那位《超高校級的藥劑師》的資料,”二大說著說著突然又想起了什麼,“對了,我差點忘了!”

他打開一個資料夾,從透明的塑料證物袋裡抽出一張照片,連同袋子拍在被屋樑撞歪一半的汽車的引擎蓋上。

“到處都是被害人的指紋。”他們聚在一起,看着一張照片——

(上面的東西就好像閃電劈下來一樣。)

過了一會兒。

“大家加把勁,沒人玩就不算遊戲了,照片背面有說猜到的人獎金2000日元。”

大神先猜了起來:“這可能是希望之峰山脈,我上星期回家時搭纜車飛躍,希望之峰下面的景象就是這樣,希望之峰與其延伸出去的山脈。”

(……被你說的我都要信了。到底是哪裡出現的“希望之峰山脈”這個東西的?)

“幸若桑呢?”

“我認為是血管攝影。我的母親中風時,醫生讓我看的掃描圖,就是像這樣,我認為那是血管;不過也可能是河流與支流,或植物的根部。”

“…也不對。間御呢?”

“二大君,放過我們吧~”

二大虎丸翻過照片念着說:“【閃電,負像。系列三,影像A,希望之峰學院理事會議演講。】顯然還有其他影像,不過還沒找到,我猜已經毀了吧?”

他看看殘骸,“為什麼沒有其他的死傷?你們聽說了嗎?今天東京發生了一起爆炸案,不過用的是傳統炸藥,不是這一種。”

“東京?不會吧……”東京是大神的家鄉。他趕忙伸手從外套口袋裡拿出手機,走到一旁打電話。

“造成六人死亡。”二大繼續接著說,“一名身穿袍子的黑白熊召喚救世主,拯救世界之後就把自己給炸掉了。我猜我們的爆炸案與這完全無關。”

幸若翻過幾頁文件。“這裡沒有提到什麼穿袍子的黑白熊,我會調查看看,不過你剛剛說的閃電的負像和演講有關,最木老頭演講的內容是全球希望化,我看不出有何關聯。”

(……一開始不是還叫最木“先生”的嗎?這麼快就跟着我們改口了……)

二大不由得放出了大笑,“所以這才叫謎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