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我知道自己很任性，但你能再答應我一件事嗎？我保證這是最後的了！”
“額，恩...”
“之前我們的約定只到畢業。現在，能一直陪着我走下去嗎？有你在的話，將來達成夢想的我一定會越來越幸福的！”
少女一改往日元氣滿滿的樣子，雙眼中閃着真摯且期待的光芒，似說著“我非你不可了！”一般，讓我難以拒絕。
“我知道了。”
話音剛落，這副令人懷念的光景迅速褪去，我再度回到現實，回到這個破舊不堪的小公寓中。
早晨了嗎？真是可惜，我還是這幅樣子...
夢裡的少女正是我的“女友”鈴原亞衣，現在已經是風光無限的超知名COSER了。而我卻只是一個業餘畫手，被現實折磨地死去活來。
社會與學校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我還沒反應過來，各種瑣碎的事情就一股腦地全部向我襲來，失去親人支持的我只能一人面對新生活。
而我八面玲瓏的“女友”卻得心應手地面對了這一改變，搭上機遇與大公司簽約走上了職業COSER之路，自此之後就很少與我產生交集。
只不過她也還沒和我提過分手，也許是她早已經忘記了我，或者是不舍拋去學生時代的那一份純情？
我不清楚她的想法，只知道成功達成夢想走上巔峰的她身邊一定不缺比我優秀幾十上百倍的男人，也許是我這輩子都達不到的高度。
可我也不想放棄，是個男人都不會甘心曾經喜歡過自己的女生被其他傢伙給搶走。雖然是後知後覺，但我很喜歡堅持夢想的她這件事是真實的。
於是以此為動力，我擺出畫板準備開始創作。
亞衣現在怎麼樣了呢？
不由得看了一眼房間里唯一不怎麼雜亂的一個玻璃展示櫃，裡面擺着好多張與她一起拍過的合照。比起她現在濃妝艷抹的樣子，學生時代的她更讓我眷戀。
“咚咚咚。”
急促的敲門聲響起，這讓我感到很意外。
是誰？除了房東以外還有誰知道我在這裡嗎？難道是...
我三步並作兩步扭開房門，從門縫中傳出的那份獨特香味讓我心跳加速。
門外的正是那張熟悉的臉蛋，此時正飽含熱情地咧嘴笑着，手指不停把玩着栗色長發的發尾，似乎想要刻意表達出“我很抱歉。”這樣的意思。
“早啊，祥司，還記得我嗎？”
她打招呼道。
真奇怪，以前單純到接近愚蠢的她可不會用這種小動作來表達意思，在這半年裡她一定經歷過不少事情。
我捏了把臉確認這是不是事實，直到疼痛感傳至腦髓后才開口說道：
“你...你怎麼來了？”
“什麼意思嘛！我不能來嗎？我是你的女朋友，你不會是把我忘了吧！或者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誤？”
“怎麼可能！那個也不是全天下男人都會犯，只是說說而已。”
“也是，祥司你連追夢都來不及呢，哈哈。”
她用笑容掩飾起激動的語氣，然後主動關上門，上前將我的手臂緊緊抱在懷裡。
鈴原亞衣給我的感覺熟悉又陌生，以前的她從不會如此清晰地強調自己是我的女朋友，也很少會主動貼上我，而且掩飾、質問這些，都是複雜社會人們的標誌。
我不是個喜歡繞彎子的人，於是直接問道：
“你變了，亞衣。這麼久沒見，你還能這麼自然地接近我，到底是怎麼了？”
“哈哈，抱歉，我努力過頭了...真的太久沒回來了，我只是想確認一下而已嘛...”
說著，她遺憾地鬆開我的手臂坐到床邊。可一看到展示櫃里的照片，又開心地笑了起來。
“一直不會收拾東西的你居然會把那裡收拾地這麼乾淨，是不是超級想我呀？”
“也許吧，那時候的你太美好了。”
我脫口而出，語氣里不自覺地帶上了一些抱怨。看到她一瞬間跳動的眉頭，我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你真會欺負人，現在的我就不美好了嗎？”
她裝作不在意地捋了捋劉海，藏在髮絲里的柔美瞳孔悄悄觀察着我的反應。
“不是，現在的你當然...也很美好。”
好吧，我這像以往一樣笨拙的圓場方式的確讓情況變得更糟糕了。她看上去真的很生氣。
“哼，你這語氣就不對勁，我明明才半年多沒回來！而且我也不是故意的，又要趕飛機又要參加各地的漫展、見面會什麼的，根本沒有時間！這一次也是為了...為了...”
她抬頭試探性地看了我一眼，沒有繼續說下去。
她原來這麼忙，和每天除了畫畫就是吃飯睡覺的我完全不一樣，簡直就像是兩個世界的人一樣。
但我依舊很好奇，難道因為太忙，所以要提分手嗎？是這樣的話我也許會哭吧...
我做好心理準備，問道：
“是為了什麼？”
“那個，你現在漫畫畫得怎麼樣？我沒有打擾到你吧。”
她話鋒一轉，這個問題讓我有些尷尬。
在漫畫方面，我唯一的進步就是成功找到了一家願意刊登我連載作品的雜誌社，儘管這雜誌幾乎無人問津，每月能拿到的稿費也少得可憐。
可大雜誌社的責編都太過麻煩，要求一個比一個多，我自認為是一個有着自由靈魂的創作者，秉承着自己的風格走到現在，怎麼可能會依照他人的想法隨便改變。
又是賣肉又是天降又是後宮的，現在的年輕人真是浮躁啊，就好像少了這些東西的作品就都是拙作一般視若無睹。
我擅長戀愛類作品，可現在和戀愛扯上關係的大多都無比刺激，畢竟讀者們的注意很容易就被吸引過去，一款作品成功了，同類作品也開始如雨後春筍般拔地而起。
我並不是不認同這一點，只是不甘自己付諸心血的作品被這些爛大街所超越罷了。
所以我幾乎仍在原地踏步，說好聽點是為熱愛事物而奮鬥的實幹家，是難聽點只是一個固執的窩囊傢伙。
自知這樣的我也不渴望誰來拯救我，哪怕生活再苦我也要依靠自己來達成夢想，除此之外都沒什麼好考慮的。
“還是原來那樣，一般吧...”
深思熟慮后的我答道。
“好！那給你個機會！你也來我們公司當畫手吧！只要你答應，我會幫你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你的夢想也一定會實現！”
她想當然地轉過身，拽起我的手臂左右搖晃着。
原來如此，是一個所有正常人都會覺得非常好的機會，依靠着親近的人一飛登天，人生就像是開掛一般順利。
但我不是那樣的人，不是自己親手達成的夢想就如鴻毛一般輕盈，毫無內涵。我的內心不太能接受這樣的事情。而她這種態度也和之前有了差別。
以前的她應該很清楚這件事才對，於是...
“算了吧，你知道我喜歡用自己的雙手來做出成績，而不是依靠別人...”
“什麼啊！我只會安排你進公司，之後你還是可以依靠自己的本事做出點什麼的，只有這一點的話沒事的！我是你的女朋友誒，多少依靠一下我，好嗎？”
她果然變了。明明自己追求夢想的時候也腳踏實地，謙虛地問我該怎麼做才能更好，承認自己努力后的成果才最有價值。而現在居然向我提出這樣的請求，實在是太不了解我了！
“你是在看不起我嗎？我不希望看見你變成這樣的人，鈴原亞衣。”
我的語氣不自覺得變重了。
“我沒有！為什麼你就是聽不懂我的意思呢！我想說...”
激動狡辯着的她說到一半，口袋裡傳來了手機鈴聲。
“抱歉。”
她自然地朝我低頭，然後接下電話。
電話里傳來的是一個男性的聲音，聽上去挺年輕：
“亞衣醬，我一直在等你呢，等你完事後我們一起...”
意識到不對勁的她慌忙起身開門走出了房間。
亞衣醬？叫得真親密啊，難道她來只是為了氣我，然後逼我和她分手嗎？
不對，現在的她這麼有心機嗎？可事實就發生在我眼前，還能有什麼錯？
該怎麼辦？既然如此就順着她的意思來？可我還是很喜歡她的，雖然鬧了點不開心。
但只過了半年，她就發生了如此多的改變，原本無話不談的我們現在的氛圍卻很尷尬。仔細想想，她現在已經完全不需要我了。既然是大公司，COS方面一定有專門的人員指導，後勤工作也有人能負責做到完美，我對於她的作用幾乎為零。
既然這樣還好意思拖着她當自己的女友嗎？我的內心經不住這樣實際的拷問，再不甘心我也只能放棄了。
像某些情感漫畫中互相成全的戀人一樣秉持着“你若安好便是晴天”的理念各奔東西就行了。雖然...
感覺到臉頰上淌過溫熱淚水，我果斷將它擦去，默默用鑰匙鎖上了房門。
幾分鐘后，敲門聲由輕逐漸變重，她似乎已經認識到了我想做的事情，開始着急地叫喊起來：
“祥司！快開門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那個人只是我的經紀人而已！因為接下來要去攝影場才打電話來催我的！”
那就趕快去吧，那不是你最喜歡的夢想嗎？何必在這裡浪費時間和將被拋棄的我解釋這麼多？
我像坨爛泥一樣癱在床上，任由泥水擴散到整面枕頭。
“祥司...我知道你一定很生氣，但我也一樣惦記着你，不然也不會再來找你了...所以拜託了，兩天後的早晨去紙上寫的地方吧，我真的不想失去這份感情...拜託了...”
似乎聽到了她的抽泣聲，不過也很快就消失了，也許是因為接下來有事所以很快就放棄了吧，總之她是去為夢想做事了。
我鬆了口氣，抹去眼角的淚水。
這次會面讓我意識到了很多東西。
鈴原亞衣本就是一個非常喜歡遷就他人的人，更何況是男友。
而職業COSER的道路註定與我這種普通人無緣，試想哪位偶像或者COSER會公開宣布自己有戀人，而且戀人還很平凡的？這樣一定會掉粉的，對簽約公司來說也是巨大損失。
我留着會讓她多一些後顧之憂，拖她的後腿，不如就這樣好了。
這一天，我自顧自地在她與我的心之間築起一道高牆，原本漸行漸遠的距離此時變得更加難以企及。
她就像是掛在空中的那一輪明月，美好但卻遙不可及。
門縫裡的那張紙條我也沒碰過，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被誰給掃了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