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讓成田白仁怎麼也想不到的是……這場夢,竟還有下文。

首先,是發生在場景上的變化。

“fight on!fight on!fight on——”

頭頂,是片湛藍澄凈的無雲晴空。

腳下,是還鮮有翠意的頹色草坪。

身旁,是一隊隊正一邊高喊着自定的打氣口號一邊沿外圈慢跑着的新生隊伍,和與之相對的,正依不同訓練員的計劃和安排,在內圈有條不紊地進行着各自訓練的已出道馬娘們——毫無疑問,這裡是正處於訓練時段中的操場。

那麼,“她”為什麼會在這裡,答案就很簡單了……

“……那個,白仁小姐……”

只是讓她亦始料未及的是,明明在上午的學生會室里,她都已經擺着那樣一副就差把“不友善”這三個字給直接刻在自己腦門上的抗拒式態度了,可這隻被會長自說自話地指名到自己身邊的“小動物”居然還是老老實實地跟過來了……但,跟來歸跟來,在聽到她那似是嘗試一般的輕聲招呼自己的名字時,成田白仁卻並未還以任何的回應……

她就這麼自顧自地在操場邊進行着與往日無異的熱身運動,待到感覺四肢的狀態均已回暖完全后,便徑直下場,開始了今日份的第一輪速度訓練……全程,她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過那個女孩。

——只是一個初來乍到的新人訓練員而已,面對一個態度如此差勁的搭檔馬娘,想必要不了多久,她就會哭着鼻子自己一個人灰溜溜地跑開了吧。

她如此心想着。

一整圈跑道的長度,在沒有人和你一起相互競逐的情況下,只單靠自己一個人的練習,往往很難有什麼直觀的感受……於是就這麼一路埋頭悶聲着,她便已飛奔到了第一圈的末段位置,之後便是慢慢開始降下速度,同時往自己出發時的位置靠攏過去,準備調整狀態,開始第二輪的訓練——在經歷過第一年開幕時那段完全手忙腳亂的“兩眼一抹黑”時期后,現在的她對於這一整套自主訓練的流程編排,早已是習以為常級的熟練了。

這也是她,一直認定自己並不需要訓練員的原因。

可當她終於停穩下了腳步,準備稍歇上一口氣並補充一下水分時,還沒等她動身去取,有人就已經小心翼翼地把水瓶給從身後遞到自己的眼前來了,“……那個,白仁小姐……”同時相伴的,還有她完全不想聽到的那個聲音,“如……如果可以的話,就一句話,只有一句話,想麻煩你聽一下……”

“騰——”

她卻完全不想給女孩能說完哪怕一句話的機會,甚至連水瓶都不接,就又重新慢跑回了跑道上,並開始不斷加速,直到她將自腦後傳來的那聲“——等等,白仁小姐,最好再休息一會兒——”的呼喊給徹底甩給了正疾行向後的風聲為止……

然後這一次,她刻意沒有再平時一樣,以全程埋頭直衝的方式跑完全程,而是只在進入兩條直道位置后才加速衝刺上一段,再在兩頭的彎道內稍稍放緩下速度以調整和回復體力……如此,她就能儘可能地將自己單次返回起點位置的時間間隔拉得開一點,再開一點……

同時,在每次一接近那個女孩所在的位置時,她都會不動聲色地用餘光偷偷打量向她——

第一次經過時,她似乎以為自己要停下腳來休息了,於是還是像剛才那樣早早地準備好了水瓶和不知從哪取出的毛巾,一臉小心地準備遞上前來——但很快,她的身影就又被自己甩出了眼角餘光的邊界了。

第二次經過時,她還是一樣,擺着副將水瓶和毛巾遞向自己這邊的動作,同時嘴裡像是正朝自己這邊招呼着什麼——但成田白仁並沒有去在意。

第三次經過時,也還是一樣,她的姿態並未改變,只是……開始輕咬起嘴唇,不再開口了。

第四次經過時……

直到第五次經過,因為長時間的跑動,無論再怎麼調整,也難改體力告罄的成田白仁在一邊忍受着口乾舌燥的煎熬和由被透支的身體反映向大腦的暈眩感,一邊繼續用餘光偷掃向女孩所在的位置時……她突然發現,這一次,女孩終於沒再擺着那副想主動上前將水瓶和毛巾遞向給自己的動作了,只是依舊輕咬着嘴唇,然後垂着雙手和腦袋,將雙眼深隱在了投落自劉海的那片陰影中,看不出其中是正閃爍着怎樣的顏色……

而當拼着最後一股勁的成田白仁幾乎是緊咬着牙關,再次進入了遠端的彎道位置,並似是不經意地往女孩這邊又投去了一眼時……

這一次,她終於“如願以償”地,沒有再看到女孩的身影了。

在那裡,只有一瓶水和一條疊好的毛巾,被留在了她之前做熱身運動時的位置上。

·

“……哈!”

夢境的部分,再次中止了。

而成田白仁,不出意料地,又是以被“驚醒”的方式,被迫告別了她昨夜份的安眠……

“……草。”

有一說一,如果可以,現在的她是真的很想去大馬路上隨機找一位“幸運嘉賓”來當場胖揍上一頓好宣洩一下自己心頭那股正愈積愈深、快壓得她喘不過氣來的究極煩悶感——她不懂,為何接連兩天,自己都會做這麼一場雖是以她和訓練員為“主演”,但一起演出的故事卻和她渴望看到的那種完全相反的夢……甚至這隔一天的兩場夢還跟連續劇一樣,能直接串承起首尾部分的劇情,然後毫無割裂感地繼續演下去……

你說這演的要是“馬兒跳”該多好?

而且……和昨晚的那場夢一樣,今天的這場,待到醒來后,留存在成田白仁腦海中的印象畫面依舊是十足的清晰且完整……就彷彿,那真的是一部她剛看完了其中兩集的連續劇。按理說像這種情況,發生一次是偶然,出現兩次是巧合,所以到現在為止,她還能用這兩個字來暫作自我安慰的話……

那如果今晚……再來第三次呢?

這場夢……究竟是想告訴她什麼?

亦或者……是想讓她記住些什麼?

她不知道。

她什麼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

“……夢裡的那個我,到底是有多蠢逼啊。”

微微偏側過臉去,凝視着自己因窗外已稍亮起的晨光,而被投落於身旁白牆面上的那抹尚淺的影子輪廓,半晌后,相伴着一聲默然的長嘆,她突然抬起手,接着一拳輕敲在了自己影子的“腦袋”上。

·

此時,距離成田白仁的下一場比賽,還剩10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