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倆人終於雙雙走出休息室時,外面的天早已徹底黑透了。

不過好在,由於在校內,三五不時的總會有些不喜歡依安排來行事的賽馬娘擅自延長訓練時間到很晚,而為了讓這些直到八九點鐘時,都已經餓到眼冒金星、腳步泛虛了才知道該去休息了的馬娘們至少還有個能吃上口熱飯、填飽下肚子的地方,學院的食堂會一直開門到晚上的十點半整才結束營業,所以眼下,至少這個點的她們還無需為該如何解決今晚的“生存問題”而犯愁。

接着,在享用完晚餐時間后,考慮到歐陽婷那即使是在大白天也會在學院里迷路到不知東西南北的迷之路痴屬性,成田白仁還是主動先將她送回到了教職工寢室樓的門口,並直到看着對方朝自己這邊輕搖小手、默聲作別的身影最終消失在了過道的拐角處后,她才肯收回目光,轉而朝自己的宿舍方向緩步踱去了。

——到此為止,她的第一個正式的訓練日,就算是落下帷幕了。

若要問感想的話……似乎,眼下的這一切,都和她原先所預想的完全不同。

自己是個極度不合群的人,孤僻、自傲,還有些目中無人……這些,她始終是最心知肚明的。所以,在剛順勢而為地,選擇讓歐陽婷成為自己的搭檔訓練員,並被對方十分愉快且認真地接受了這項提議后……

反而是率先提邀的自己這邊,逃跑了。

如果說,之前的她無論如何也想不懂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又是為什麼會一連幾天都如此心神不寧、恍然無措……那麼,在經過昨晚那一整夜輾轉難眠的思慮,和今天這一整日的共處后,現在的她,終於能對那份始終游擺於自己心頭的疑惑,給出個具體的回答了:

她,在害怕。

害怕被她人接近。

害怕與她人共處。

害怕被迫的改變。

害怕……遠離自己原本所熟悉的一切。

從未有過搭檔訓練員的她,根本無法想象自己要如何在不基於自己的想法,而是在別人的指揮和要求下去奔跑……即使她本就已經遍尋不着自己再繼續奔跑下去的意義了,可那種被迫背負着她人的期許、只因她人而去邁動起雙腿的奔跑,就能是正確的么?這樣做,真的能重新找回自己渴望奔跑的那份動力和讓自己明白,自己究竟是在為何而奔跑的那份答案么?

她不知道。

她不確定。

所以,她才要逃跑……但可笑的是,身位賽馬娘、本該最擅長奔跑的自己,非但完全沒能將自己和訓練員之間的距離拉開出一段大差來,反而到最後,還是自己又主動接近向她的身邊,主動渴求與她的共處,主動接受她所要求的那些改變,甚至在面對那條正隱隱地浮現於她眼前的全然陌生的前行之路時,她也沒有哪怕絲毫的疑慮和畏縮。

是對自己的自信么?可能吧。

還是對她的信任呢?也許吧。

無論如何,唯有一點,是成田白仁現在無比篤定的:

她,在今天,第一次,對“訓練”和“奔跑”這兩個詞……產生了“意猶未盡”的感覺。

·

“你該去找個訓練員了。”

但是當晚,成田白仁卻突然……做起了個奇怪的夢。

夢裡的她,正站在學生會室里那張熟悉的辦公桌前,直面着來自另一側的會長——“皇帝”魯鐸象徵的目光掃量,整副光景看來就和整一周前,自己被後者喊去學生會室里談話時的場面幾乎一模一樣……

除了此時,在由會長那邊直落往自己臉上的目光中,不知為何正滿寫着的“嚴肅”二字外。

“我不需要。”而還不等成田白仁這邊有什麼反應,在夢中的這位正被她“上身”着的自己,便已經率先開口了——然而和成田白仁的所想完全相反的是,這邊的自己才剛一開始就直接和會長對嗆了起來,“不值得信賴的傢伙只會單純拖我的後腿,我有我自己就夠了。”

“你現在還有腿可拖么?”然而這一邊會長的嘴上也是毫不留情,一句頗為犀利的直擊要害不僅讓夢中的成田白仁一時間斷了聲息,也讓正附着在她第一人稱視角下的成田白仁自己(現實版)跟着一塊兒心情微妙了起來。

“無論是課業還是賽績,對於學生會所屬成員的資格認定,都是按校內一級精英的實力標準來衡量和考核的,因為無論何時、無論是哪方哪面,學生會全體成員都必須是其他所有學生們眼中的標杆和正面榜樣。”微微後仰着身子,以單拳撐面,冷眼凝視着面前正寫滿着一臉“抗拒”的成田白仁,魯鐸象徵的口氣中幾乎不存在任何可供商量的空間和意味——她只是單純來通知自己這件事,僅此而已,“可現在的你,已經完全是一個純反面性質的榜樣了。去年整一個後半年,因為你一直在說:你可以單靠自己調整過來、即使你只靠自己一個人也完全沒問題,所以我才一直放任着你……但現在,你已經用實際行動告訴了我,你並沒有那個能力,來讓已經迷失在賽道上的自己重新振作起來、找回那個可以繼續奔跑下去的方向。”

“所以……既然你不想自己找,那我就直接幫你安排了一位訓練員。”

說到這兒,她突然輕拍了拍手,“請進。”

而隨着她的話音漸落,緊接着響起的,便是自身後傳來的一陣房門輕啟聲。

即使嘴上再怎麼強硬,但在剛聽到這陣突然傳出的動靜時,成田白仁還是下意識地轉過了臉去,將目光投向了大門那邊——拜此所賜,成田白仁(現實版)也得以在第一時間,看清了那位剛“登台”於這段已經和現實中自己曾經歷過的那一路發展方向完全相悖的“無法預料之舞台”上的新角色的樣子:

——誒?

一頭烏黑的及肩短髮。

一臉畏縮的謹慎表情。

以及那身堪稱標誌性的學院制式運動服套裝。

“那……那個,我是今天剛來報到的新人訓練員。”站在正半開的大門背後,似是在經過了許久的猶豫和糾結后終於好不容易地下定了決心般,女孩只微微地小探出着半個腦袋,同時小心翼翼地開口,向房間里的眾馬娘詢問道,“她們說,讓我來這裡找學生會長小姐……請問,是哪位?”

看着正倒映於“自己”視野中的那副清麗面孔,成田白仁的腦海中,此時只有滿屏的問號——

訓……訓練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