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薩布蘭卡從溫暖的被窩中緩緩醒來,她已經不記得有多少年沒有做過夢了。對她來說,睡覺不過是合上雙眼然後再睜開雙眼,她感覺不到疲憊與困意。

埃爾傑斯卡仍在她身邊熟睡,偶爾會說出幾句夢話。

窗外的天還未完全被晨曦點亮,但卡薩布蘭卡的一天已經開始。她離開了溫暖的被窩,梳直昨夜因睡在床上而雜亂的毛髮,穿戴好內衣與她的盔甲,走出了房間。

“三百二十七、三百二十八……”

站在瓦爾特身旁的兩名獵巫人吃驚的數着。

城牆下,訓練場上的母狼已經做了三百多個單手倒立俯卧撐,且沒有絲毫疲憊。

起初年輕的獵巫人新兵還會討論她的美貌與身材,但現在他們已經被這隻雌性的力量所震撼。

每一天,卡薩布蘭卡都重複的進行着一個小時的晨練,做着超過其他士兵十倍額度的訓練。可即使做完這些對凡獸來說如同不可能完成的運動后,她也感覺不到絲毫的疲憊,就如同呼吸一般輕鬆。

“好了,你們兩個看的夠久了。”瓦爾特抬起手甩了甩命令道“這麼喜歡數,就去把一會儀式要用的柴火給數出來。”

聽到指揮官的命令,兩名獸人微微鞠躬,隨後沒有片刻猶豫地離開了。

“早上好,卡薩布蘭卡小姐,昨夜休息的怎麼樣?”

卡薩布蘭卡睜開雙眼,一雙漆黑的皮靴站在她的面前。

“打擾到您的晨練了嗎?”

母狼沒有回應,但還是重新站了起來,拍了拍手掌上的泥土。

“年輕還真是好啊,連氣息都沒有任何波動。”老狼背過手感嘆道。

瓦爾特從懷中拿出一條手帕遞給了卡薩布蘭卡,好讓她擦凈了手掌上剩餘的灰塵。

“現在天還早,你的朋友們也還在休息…”瓦爾特停頓了一下問道“要去城牆上走走嗎?”

卡薩布蘭卡依然沒有回答他,但從她的眼神中,瓦爾特看出她默認了。

城牆之上。微微的涼風吹拂着她面頰上的毛髮,她漫步在瓦爾特的身邊看着遠方的群山與森林,似乎在想着什麼。

“無論是我小的時候,還是現在。勇敢的幼崽們都幻想着將來的某一天成為最強大的獸人,很多幼崽也在用他們的一生來努力實現這這一目標。”

老狼回過頭看了母狼一眼,感嘆道“如果那些可憐的幼崽們知道,頂峰之上是如此的孤獨,他們還會不會繼續堅持自己的夢想。”

“那要看他們為什麼變強了。”

卡薩布蘭卡看着遠方平靜的回答了他的問題。

“是啊,有的為了名譽、有的為了榮耀、有的為了金錢、有的為了雌性。您是為了什麼?”

“凡獸。”

母狼轉過頭用她那如同閃耀在夜空之上繁星一樣的雙眸注視着瓦爾特的雙眼。

在她的雙眼中,瓦爾特彷彿看見了。

他看見如同海洋最深處無比深邃的黑暗中,一顆寶玉如同燈塔一般散發著幽綠色的極光吸引着他。兩名原初的神明在極光中誕生,它們擊碎了寶玉。巨大的爆炸點亮了黑暗,無數的粉塵在黑暗中化為了五彩斑斕的星辰。而在群星之中,萬物由海洋之中湧出,生長進化死亡……

在卡薩布蘭卡眨眼前,他彷彿看見了一隻狼崽向一位神明獻上了光明。

“你還好嗎?”卡薩布蘭卡毫無感情的問道。

瓦爾特閉上了雙眼,深呼了一口氣答道“我很好,沒事。”

聽到了他的答覆,母狼轉過頭,繼續隨着他的速度冷漠的向前走着。

“唉,我曾是一名勃爾曼王國的將軍,見過了太多太多雙眼睛。在您來到高堡前,我能透過所有獸的雙眼看透他們的心靈,但唯獨看不透您。”

“卡薩布蘭卡小姐。您站在凡世上的最高峰之上,俯瞰着如同螻蟻一般的眾生。您本可以成為無上的神明,但您依然選擇和凡獸站在一起。我想讓您擺脫孤獨的唯一辦法就是離開那孤獨的山頂,享受我們凡獸的弱小,讓我們知道真正的山峰,帶領我們帶領這個新世界。”

老狼瓦爾特抬起頭望着天邊的晨曦慢慢驅散黑暗。

“你是一匹好狼,瓦爾特,但牢記。”卡薩布蘭卡突然溫柔的說“善惡不是依靠手中沾染了多少鮮血而分,每個生命都不過是這星海中一粒無光的塵埃,只有純粹的靈魂才能化為天空之上的繁星。”

“塵埃不會懂得繁星,你曾有一時迷茫過,但你的星,依然閃耀……”

這一次,輪到瓦爾特沒有回答。

黑塔的旋轉樓梯,如同通往記憶深處的通道一般,一步一步勾起了他的埋藏在深處的記憶。

……

城牆之下,兩名強壯的獵巫人正揮舞着斧子,不停地將木頭劈成柴火。數名看起來十分年輕的新兵正扛着這些木柴不斷的擺在一根由原木捆綁而成的粗壯木樁下。

在木樁上釘着兩條銀色的鎖鏈,束縛着一隻雌性白鼬獸人的雙腕,她低垂着頭被吊在半空中,看起來已經奄奄一息了。

瓦爾特將卡薩布蘭卡帶到了這裡,看着木樁之上的白鼬。她穿着十分精緻的絲綢外套,在頸部還掛有一條閃着光的紅寶石項鏈。

卡薩布蘭卡覺得她的穿着很像在密林鎮時遇見的那隻名叫雪莉的雌性雪貂,但半空中的白鼬散發的則是另一種氣息,一種卡薩布蘭卡熟悉但記不起來的氣息。

“這隻雌性白鼬是一名法師。”老狼向她解釋道“我們昨夜在附近的村莊抓住了她,別看她現在虛弱的奄奄一息。我們失去了三名勇敢的戰士才用銀鏈將她拴住。”

木樁上的白鼬似乎察覺到了瓦爾特的氣息,艱難地睜開雙眼,死死的瞪着他。

“她的舌頭被我們摘掉了,這樣她就沒辦法說出咒語詛咒我們了。”

昨夜帶領卡薩布蘭卡一行進入高堡的倉鼠獸人帕特里克走過來罵道“這該死的法師,我真恨不得把燒紅的鐵棍塞進她嘴裡。”

“那樣不合規矩,帕特里克。”瓦爾特提醒道。

倉鼠惡狠狠地吐了一口痰在一塊木板上,然後丟向法師腳下的柴堆。

在一切彷彿準備妥當后,數十名身穿黑色大衣戴着高帽的獵巫人,在圍繞着束縛白鼬法師的木樁周圍站成三圈后,一同拔出了掛在他們左腿邊的鋼製長劍。如剃刀般鋒利的劍刃輕輕劃破食指的皮膚,每一名獵巫人戰士都在此刻獻上一滴鮮血。

一名身穿紅金刺繡黑色長袍,頭戴銀色圓環的蟒蛇獸人高舉銀杯,同時嘴裡念叨古老的經文。

“以光之銀杯,盛虔者之血。”

“以鋼之長劍,斬污穢邪祟。”

“以黑典誓言,保凡世無難。”

“以永恆之火,照夜路漫漫。”

在祭祀以古語念完經文後,司儀在兩名攜帶三把劍的獵巫人執傘保護下,從一個刻滿古老文字的黃金矩形櫃中取出一盆在黃金火盆內熊熊燃燒的烈焰。

“鮮血獻給吾王!”

隨着所有在場獵巫人的吶喊,長劍上的血滴彷彿受到了召喚一般,飛向金盆中熊熊燃燒的火焰之中。

“偉大的光之王!請將您的初火借於您虔誠的僕從!”

祭祀舉起火盆,瓦爾特舉起火炬。在獵巫人指揮官大聲的說出這句話之後,一團火苗竟主動跳到了火炬之上,隨後如同火盆中的初火般熊熊燃燒。

也許是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白鼬開始劇烈的抽搐掙扎,她的雙眼開始流淌血淚,雪白色毛髮下的身體也開始龜裂開來。

“itf as tametselb!imrevi itiart iov!”

“emul atsaeca ni inev mov iz ortni!”

“elegnas is aenrac it acnanam!”

“eristns avitiutaces is eletepac avitait!”

舌頭早已被拔除的雌性白鼬雙目充血猙獰的彷彿變成了某種不存在這世上的野獸一樣,在發出了如同惡魔一般的嘶吼后痛苦的死去了。

獵巫人們無聲地注視着木樁熊熊燃燒,直到廣場上只剩下了一地的焦炭。

祭祀回收了方才束縛着法師的鎖鏈,在被初火焚燒之後,這兩條銀鏈依然閃耀着無暇的光澤。

在儀式結束后,獵巫人們有序的返回了自己的崗位,就彷彿什麼也沒發生一般。卡薩布蘭卡全程目睹了這一切的過程,也是唯一一個聽懂了那如同野獸一般嘶吼含義的獸人。

“它說的話無非就是要殺光我們之類的話吧。”老狼拍了拍褲子上的炭灰走過來解釋道“這隻白鼬被惡魔污染了。法師就是這麼危險,他們並不像那樣術士天生就能操縱自然的力量,只能依靠來自其他位面世界的幫助,而在七個他們學習的魔法中,有兩個是極度危險邪惡的。”

瓦爾特從黑衣的內兜中,掏出一個深紅色的扭曲獸面吊墜遞給了卡薩布蘭卡。在血紅扭曲的獸面額頭之上刻着一個黑色四角龍頭倒五角星標誌,卡薩布蘭卡記得這個圖案。

“惡魔的印記,黑龍薩汀。”

卡薩布蘭卡指了指頭盔上的雙角,隨後輕描淡寫的回憶道“薩汀、七魔君、六十六魔將,全都被我殺了。可能是剩下的一點惡魔沒有被偵測到,逃離了那次戰鬥。”

“原來您早已見過這些怪物了。”瓦爾特看着卡薩布蘭卡手中的吊墜解釋道“我們是七年前才突然發現了這種邪惡的污穢,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們沒辦法直接來到我們的世界之上。所以他們選擇了在法師身上下手,用知識與欺騙感染他們的思想。”

卡薩布蘭卡將沒辦法在世界以物理形態現身的惡魔是非常弱小的雜碎這句話咽下了肚子里。

“你們剛剛的儀式是做什麼?”

卡薩布蘭卡提起槍指着那一堆扭曲的焦炭問道。

“這是只有審判被惡魔污染的法師時才會進行的儀式。用初火焚燒后的惡魔會被驅離實體世界,而它們的名字則會被那條鎖鏈記錄下來。等待下次它再次侵擾凡世時,我們就會喊出它的名字來將它驅逐。”

“你們沒辦法徹底的消滅這些東西?”

“很遺憾,目前還沒有。”瓦爾特嘆了一口氣接著說“但是,埃德萊恩帝國的獵巫人騎士團總部,貌似已經有辦法真正的擊傷它們了,可是現在我們還沒收到那邊寄來的信件。”

溫暖的太陽已經升過高堡漆黑的城牆,將天空與大地照亮。

莉薇德瑞卡穿戴整齊的推開房門,用腋窩夾着頭盔,大口的打了一個哈欠。

“啊!嗯~”突然,她的鼻子抽動了兩下驚喜的問道“什麼味道?你們做了烤肉嗎?”

“抱歉!莉薇德瑞卡小姐!我們只是熏了一些野豬肉!”

老狼看了一眼卡薩布蘭卡,隨後轉過頭朝着高台柵欄上的雪豹回答道。

“唉,我不喜歡豬肉。”雪豹小聲的抱怨了一句,隨後抻了抻有些發緊的關節走向隔壁的房間。

“我去把埃爾叫起來。”

在高堡的這一夜,埃爾傑斯卡與莉薇德瑞卡看起來都休息的很舒服。獵巫人指揮官瓦爾特早已命獸為他們準備好了充足的乾糧與嶄新的帳篷,並由昨夜在橋頭堡為他們降橋的狐狸獸人亞瑞克將他們的馬牽了出來。

“不多留一日嗎?莉薇德瑞卡小姐。”

瓦爾特騎着一匹年事已高的黑馬陪伴着埃爾傑斯卡一行走到了橋頭堡之下。

“不了,瓦爾特先生。我們要儘快前往薩佛尼斯王國”吃飽喝足的莉薇德瑞卡委婉的拒絕道。

“從這裡到薩佛尼斯,最快也要到秋天了,起碼六個月的路程。”

“什麼?六個月?這麼遠嗎?”

雪豹震驚的問道。

埃爾傑斯卡則顯得比她更震驚,他試探性的問“莉薇德瑞卡小姐,您不知道從法蘭尼斯王國前往薩佛尼斯王國要經過卡西利亞王國、海因特爾瓦瑞亞王國與昂柯爾王國嘛。”

“隔着三個王國嘛?我看家裡牆壁上的地圖薩佛尼斯與法蘭尼斯鄰國呀。”

“但是中間隔絕着一座高聳入雲的貝利爾斯山脈。”

吟遊詩獸埃爾傑斯卡詳細的解釋道“因為這座山脈的隔絕,我們要向東前往卡西利亞王國,然後穿過海音特爾瓦瑞亞王國,最後在昂柯爾王國坐船才能抵達薩佛尼斯王國。”

“這麼麻煩,就不能走比爾堡灣知道到薩佛尼斯嘛?”

“莉薇德瑞卡小姐,因為法蘭尼斯王國與阿隆德王國,兩國間一直在進行着百年戰爭,現在比爾堡灣已經變成了雙方的緩衝帶了。”獵巫人指揮官瓦爾特解釋道。

尷尬的氣氛在四獸中蔓延。這次冒險是莉薇的瑞卡第一次獨自一獸離開瑞徹斯王國。在此之前,她的出行一直由瑞卡利特金幣衛隊保護,坐在豪華馬車裡睡覺的她當然不知道這兩個鄰國間居然有一座無法翻越的高峰。

“看來是我的計劃出了點問題,順其自然吧。”莉薇德瑞卡用手指颳了刮鼻子承認道。

“嘛,不過也正好,我很想去看看卡西利亞王國盛大的春季比武大賽,按照我們的速度是完全趕得上的!”埃爾傑斯卡為莉薇德瑞卡打了個圓場。

莉薇德瑞卡向他點頭致意,合上了頭盔的面罩。

在告別了獵巫人指揮官瓦爾特后,莉薇德瑞卡一行離開了溫格索爾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