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够！还不够！
再快一些！还要再快一些！
再快一些的话就能赶上这怪物的自我再生速度了，就能彻底将她送葬了。
胸口和后背上的被血色的荆棘刺穿的伤口已经在慢慢恢复，但那速度还是远远不及白之兽对他造成伤害的速度。
火焰混杂着从他伤口中飞出的血沫扑向那个白发的女人，然而这只能远远地被她身前的一层血雾隔开，除了让她感受到一丝热浪的侵袭之外，根本没有任何威胁可言。
手中的黑键一点点向前抵近，血雾的隔膜似乎有被刺破的迹象。但伴随着诺斯菲拉不会好意的笑容，血雾突然消散，没有阻力的黑键迅速突破。然而，一眨眼的功夫，方才消散的血雾再度重新凝结，并将他的手指吞噬进去。
伤害的剧痛、恢复的瘙痒在一次又一次重复着，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在变成别的东西。他品尝着自己喉咙中吐出的血沫，那是和那药丸中液体一样的清香。
毒。
将他从人类这侧剥离出去的毒。
他不知道夏洛特给他的药里到底包含了怎样的东西，但现在就算是毒他也饮得下去，只为杀死摆在他眼前的“宿命”。
燃烧吧！燃烧吧！
这是他以燃烧“人性”为代价的火焰，飞舞的火花将血雾的防御慢慢蒸发。浓郁的血腥味伴随着蒸腾的白烟送入他的鼻腔，随后冲入他的大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发疯般的狂笑着，血液的味道竟让他的心中涌起莫名的欢腾与畅快。
束缚他人类意识的最后一道枷锁——“人性”彻底断开了。
神明在他名为“命运”的绳子上随意打上楔子、拿掉挂在上面的他所珍惜的东西。但现在，他要将摆弄他命运的“神之手”推到一边。
他将亲自把过去失去的全部取回，把现在握住的拥入怀中，把未来将至的一并抓住。
那血雾上撕开了一道裂缝，顷刻间，烈火涌入其中。
……
火焰封堵了诺斯菲拉的去路，数米高的火墙如城郭般将她围在其中。
眼前，火焰纷纷让出一条道路来，那男人从火墙分开的缝隙中走进来。
这场景让她想起了那个燃烧的小镇，与那个从教堂外踏着火焰走到她面前的火之精灵。
“不会让你逃掉的。”男人的声音冰冷的异常。
“呵哈哈哈哈哈！”男人的话让她笑弯了腰，纵使他现在获得了些超乎自己预想的战力，但也不过是需要多花费些力气而已，“这句话应该我来说才对。”
他这是在向她挑衅，她从来没有因为一个人类如此愤怒。
明明夏洛特·伊莎贝拉都无法伤我分毫，他又算什么东西？！
她需要用碾压的力量让他知道自己的无知无畏是多么的可笑。
火焰向她袭来，她并没有躲闪反而直接迎了上去。爆燃的气流掀起冲天的火柱，将这破碎的宇宙星辰照亮。然而随着一道红光，火柱、地面、火焰的城郭、黑泥的海洋，甚至漂浮的星辰都被分成两半。
那是她随手用指尖画的一道血痕，从最亲近“真祖”的血脉中流淌的血液所凝聚的血痕。
“呵呵呵，虽然游戏违反规则，但余作为灵长类杀手，灭杀人类也是规则对吧？”
然而就在她举起手准备再划出一条血痕终结眼前这个男人的时候，两根黄金的剑戟先后刺入了她的身体。一个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本王和你的胜负还没结束呢，杂种。”
……
那个身处炼狱般光景的小小身躯给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即便是他也无法想象一个从者是如何抵御黑泥的侵蚀而保持意志长达十年之久的。
王很好气究竟是什么能让这少女如此执着。
“本王姑且听听你的请求吧。”
呵，孤独。
王对这个理由嗤之以鼻。
在他看来王注定孤高，若不孤高就无法领导人民。王要凌驾于万物之上，唯有如此人民才不会对王的指引有所动摇。
在那乌鲁克的中，唯有那最高处的王宫不存在什么乐园。即使永恒迎来了终焉，一切都消失殆尽之时，王也是孤独一人。曾经陪伴过王的挚友和辅佐官先后离去，王需要他们，有时王甚至依然能听到他们的声音。那对王来说是一个甜蜜的美梦，醒来却如同即将凋零的花朵般孤寂。挚友会出现在王的梦境中，然而当王醒来面对的只有空荡的王座。
当戴上王冠之际，孤独就已经注定了。
然而，王仍然答应了这个胆敢向他提出要求的小丫头。
这是为什么呢？
王也说不清楚，他只是感觉这件事对他来说可能比任何事都更加愉悦。
可能，仅是可能，他在她身上看到了某些和他相似的东西。
当神明让他与挚友选一人来领受神罚时，为什么挚友毫无怨言的献出了自己呢？
他曾经一直以为，是因为挚友为的是乌鲁克的未来，为了保住身为乌鲁克王的的自己。但看到那埋没在黑泥中的小丫头和现在这个近乎怪物的御主时，他明白了——
没有什么绝对的命运，只有自由的选择。
人之所以能够作为一个个与众不同的人存在，就在于每个人都能自由选择未来。哪怕命运这棵树生长的方向都是通向死亡，但只要能够自由选择，就没有所谓“神定的宿命”。
挚友的献身并非是看到了石板上写下的王的命运、乌鲁克的命运，他所持有的只是单纯的相信，相信王一定能够管理好这个国家，相信他们还能够一起徜徉星空，相信分离的两颗星星终有一日还会再次相遇……
……
自己恐怕也难以维持多久了吧。
王看着自己胸的伤口，毫无疑问这是致命伤。随着灵核被污染，他的灵体本来已经难以为继，如今这道伤口更是加速了他的魔力流失。他看着近乎疯狂的御主，竟然感到了一丝欣慰。
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家伙给了本王解答。
火焰与剑戟的合奏似乎暂时压制了诺斯菲拉。然而，只见诺斯菲拉将手摁在地上，血液渗透进紫晶树的树身，并随着树身延伸到黑色的大海。
“不好……”王察觉到了她像做些什么。
“你们……必须痛苦的死去！”
诺斯菲拉话音刚落，无数条如金丝菊花瓣一样的黑色条带从黑色的海洋中冲出来。那是混合了她的血和黑泥的“花瓣”，它们狂乱的挥舞着，将周边的星辰一个个击碎。
眼前的景象王有所熟悉，之前那个与自己在河堤上交战的人就曾用黑泥将他吞噬。他们两个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就在王思绪飘飞的瞬间，诺斯菲拉就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她的手上握着鲜血的长枪向他刺来，就在这时爆燃的火焰挡在了他的面前将鲜血长枪蒸发。乔恩亚手持缠绕着火焰的黑键刺向诺斯菲拉，但在那一瞬间一片隐匿于他们脚下的黑色的“花瓣”冲出地表，将乔恩亚掀飞。下一秒，王就看到在天空中的乔恩亚被无数“花瓣”紧紧缠住，随后踏着“花瓣”来到他面前的诺斯菲拉的手穿透了前胸。
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王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动容，他看到那星屑混杂着从乔恩亚胸前喷薄而出的血雾飘落下来。
……
疼痛渐渐在消失，身体恍如漂浮在那无尽的星辰中一般，他缩成了一团。
白羽在他面前飘落，那是饯别大地的飞鸟。它们背负着双翼，却忘记了该如何去飞翔。转过头，他却发现那不过是只从某个图画书上剪下一页，而一旁的那个少女正用手将它放置在夜空中。
那只是夏日中在普通不过的一个夜晚了，最多也只是天气晴朗，让群星得以现身，少女手中拿着那片群鸟的图画在山林间的小路上轻盈得跳起了舞。
“知道吗，御主？朕不仅是最有智慧的人，而且还是艺术成就最高的人。芭蕾舞见过吗？”
“没有。”
“那你可以为自己的幸运而感到震惊了，朕可是芭蕾舞的高手。”
说着她卸掉了厚重的铠甲，手中拿着那剪下的图画跃上最后一阶崎岖的台阶，在月色下跳起了芭蕾。
群鸟在星空中盘旋，飞过月亮，掠过星河。
他第一次看到不穿铠甲的她，比起那身厚重的铠甲现在一身裙装的她才更加适合她。恍惚间，他好像真的看到了插上双翼的她。
她，才是这月夜中的飞鸟，未能饯别大地的飞鸟。
他们躺在神社的屋顶仰望星空，蓝色与紫色雾霭如轻纱般交织在黑色的夜空中，一条银河穿过其中。
“好美，朕那里的夜空从来都没这么美过，真想把它装点在朕的王宫里。”少女从双手拇指与食指组成的“取景框”里望着天空。
“那是什么？”少女突然指着天空的一处问到。
“夏日大三角。”
“你怎么知道？”
“有人告诉过我。”
“……”少女沉默了一会儿，小声嘟囔着，“从来没人告诉过朕。”
他看着一脸失落的她，然后指着那片星空。
“那是天津四，那是织女星，那是牵牛星。”
“真的是三角形！”少女随着他所指的方位用手指拼成了一个三角。
“还有个传说，说织女星和牵牛星是被银河隔开的恋人。”
少女瞪大了眼睛，然后她指着那两颗分别处于银河两侧的星星说道：“那他们会相遇吗？”
“大概会吧，但可能要几万年也说不定。”
少女用手中的飞鸟盖住了银河，连接了牵牛和织女，就和那个传说一样。
“为了表彰你将知识献给朕，朕要赐给你一件东西。”少女从腰间的束带中拿出一个小小的铭牌，然后用力掰断，将其中一半递给他，上面用那个熟悉的歪歪扭扭的字体写着“露易丝”
“这是上次在那个书店里捡的，朕亲手刻的，现在朕赐给你。”
“这绝对是你擅自偷拿的……”
“朕贵为‘太阳王’怎么会做那种下贱的事！”少女打断了他的有端猜想，将铭牌塞到他手上。
少女站起身将手中的另一半铭牌挂在织女星的位置，转过身对他说道：
“朕，果然还是想在这个时代留下点什么存在过的证明啊。”
再当他回过头时，少女消失了，只剩下了那片孤独的星空。
而在那银河之上，他似乎看到牵牛星与织女星真的相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