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在夏洛特的劍上跳動着。

隨着在這陳列着無數偉人與英雄雕像的大廳中回蕩的鐘聲,室溫也慢慢增高。高度凝聚的火焰為夏洛特的劍刃附上了一層熾熱的外衣,劍刃散發出的高溫擾亂了氣流,模糊了她的身影。衛兵身上的金屬重甲就像被黃油一般被輕易切開,然後隨着注入盔甲的火焰整個燒成灰燼。

但是,情況很快發生了變化。

隨着鐘聲的結束,一曲狂熱的節奏瞬間將節節敗退的衛兵重新整合。這音樂彷彿是一艘被捲入暴風雨的小船,提琴聲就像疾馳的狂風,急進的小鼓聲就像打在風帆上的雨點,而段與段之間的的短暫停歇就像瞬間讓海面亮如白晝的閃電,隨後轟鳴的重鼓則是那閃光后隆隆雷聲。

即便戰鬥力與之前相比並沒有什麼明顯的提升,但在這樂音的鼓舞下,衛兵們就像一群瘋狂的喪屍,嘶吼着發出怪物般的叫聲,潮水般的向夏洛特衝過來。

單憑一把劍已經難以招架這瘋狂的攻勢,然而夏洛特仍在避免大範圍的使用火焰——

她不想讓身後的人再見到熊熊大火,即便是她僅僅是尊雕像。

激流與海浪不斷拍打着船舷,小船隨時都有可能在下一秒翻覆。

先是手臂,然後是兩肋、臉頰、肩膀……傷痕越來越多,夏洛特面前已經是遍地盛着灰燼的空殼盔甲。積累的傷痕漸漸自愈,但其速度明顯與平時相比降低了很多。

更加讓人在意的是,後來的衛兵們並不是毫無目標的衝著她胡亂攻擊,而是鎖定攻擊她那些還未癒合的傷口。即便他們需要三四個一起才能有一個勉強擊中夏洛特,但這些衛兵就好像無窮盡一般,鐵桶般的包圍圈絲毫不見鬆懈。

“人偶?”夏洛特扯掉眼罩開啟魔眼,這些衛兵藏在重甲下的真面目被她一覽無餘。

那是一個個黑色的醜陋人偶,他們沒有面容,恍如從地獄深處的岩縫中爬出的惡魔。枯瘦的軀幹上裹着一層焦黑色的皺巴巴皮膚,就像層碳化的樹皮。

這些人偶隨着樂音扭動着身軀,而這回蕩於大廳的音樂就像一根根看不見的線驅使着他們不斷的進攻。他們的一招一式都與音樂的節奏嚴絲合縫,陣型的變換也隨着音樂的進行而變化着。如果說這狂熱的音樂是命令他們無休止戰鬥的舞曲,那他們就是一群合著節拍起舞的魔鬼。

突然間,似乎只剩下了打在船帆上的雨聲。

衛兵的攻擊緩和了許多,但也就是在夏洛特以為能喘口氣的時候,一聲比之前大的多的雷聲讓整個大海震顫起來。大廳的花窗被震碎,有什麼東西似乎從遠方奔騰而來。

隨後暴風雨再臨,衛兵的攻擊比起之前有過之而無不及,就好像急於解決眼前的目標似的。與此同時,夏洛特對側所陳列的雕像也動了起來。這些兩三米高的銅像似乎是因為保持同一個動作太長時間,一個個關節還是很僵硬,但他們仍隨着音樂加入了圍剿夏洛特的隊伍。

夏洛特步步後退,雖然還是不想使用火焰,但此時她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但正當她在手中凝聚起火焰時,音樂停止下來。一時間萬籟俱寂,衛兵和銅像們也停止了動作,他們看着定在那裡瞪大了眼睛的夏洛特。

她慢慢低下頭看向自己的胸口,一把長劍從她背後刺穿了她的胸膛。那是把銀質的劍,樣式和她手中拿的劍一模一樣。

“聖……凱瑟琳之劍……”

銀器灼燒着她的傷口,如果不及時拔出,即便是她也難逃一死。

但現在她已經無瑕去關照傷口了,因為比起這貫穿胸口的劍,讓她更加疼痛的是那持劍的人。

“貞德……”

……

黃金的劍戟撕破空氣以雷霆萬鈞之勢在宮殿的地面上開出一個個巨大的坑洞,Archer昂着頭站在從牆壁上伸出的一大塊紫色晶體上俯視着整座宮殿。

那守門人一改之前的優雅,身披鎧甲手握一把黃金的寬刃大劍全力迎擊着不斷飛來的劍戟。

舞台之側的樂隊絲毫沒有受這激烈的戰鬥場面的影響,依然為這場戰鬥演奏着音樂。

這音樂與之前的不同,它如史詩般雄壯。

鼓點猶如諸神之戰時紛至沓來的眾多巨人震顫大地的腳步聲,而高低音不同相呼應和的雙聲部提琴如同萬里雪原凜冽的寒風與眾神的震怒,渾厚的號聲則是巨人們低沉的戰吼以及世界樹的戰慄,令人熱血澎湃彷彿置身於神話般的戰場。

寬刃的大劍與黃金的劍戟相碰撞,鏗鏘之聲也合上了節奏。舞池中的舞者們依然遵從着樂曲心無旁騖地舞動着僵硬的身軀,每每有劍戟向他們飛來,守門人就會為他們擋下。除了最初的那一下,守門人就再也沒有主動進攻過,但他的防禦Archer也沒有攻破。他似乎每次都能預測高速射出的劍戟的軌跡,在它們飛來前就做好了躲避或者防禦的準備。

Archer也察覺到了異常,從他“王之寶庫”中射出的寶具和之前比起來似乎有了一些遲滯,就像是在水裡發射一樣。

“這裡的萬事萬物都受我王支配,此乃至高無上的王權,就連時間與空間也不例外。”守門人彷彿看出了Archer的疑惑,解釋道,“所有東西從踏入這凡爾賽宮的那一刻起就已被納入我王治下,無論曾在歷史上留下過怎樣的功績,都要受到王權的約束。吉爾伽美什王,即便是你也毫無勝算。”

“王權?你說王權?哈哈哈哈!”Archer大笑着,隨即收起笑容冷冷的說,“蜉蝣般見識惹人捧腹,睜大眼睛看看什麼是真的王權!”

Archer手臂一揮,原本應該展開的近百道“門”僅僅只開啟了五道。

“您還不明白嗎?吉爾伽美什王。這裡的一切都要由我王准許,這樂音就是我王的王命,這高懸於你我頭頂之上的‘太陽’就是我王的眼睛。”守門人看着懸浮在天頂的紫色光球說著,“如果您執意要挑起爭端,那在下也理當奉陪。”

“呵,有點意思,雜種。”Archer一字一句中都透露着殺意,“接下來就盡情掙扎,用你的死相來取悅本王吧。”

“既然如此,失禮了。”

接連的鼓點彷彿揮舞着鏈錘的巨人正在起步加速,沉重且急促。合著這節拍,守門人拖着寬刃的大劍沖向Archer,劍尖在地上劃出一道火花,下一秒就來到了Archer面前,就如同之前一樣。但這次不同的是,Archer並沒有躲閃或者射出劍戟,他突然從身旁的“門”中拉出一把黃金的戰斧架住了襲來的劍。

“如果因為本王是Archer的職階就採取近身戰,那你可想錯了,雜種。”

立於世界樹上的眾神望着聚集在樹下的巨人們,用震煞的雷霆嚴厲的發出了最後的警告。

……

這彷彿是神怒之日。

滔天的洪水與凄厲的狂風沖刷着堤岸,渺小的人們在這末日的洪水中毫無意義的奔逃。十二位神使立在雲端毫無慈悲的看着下界的一切,有人在悲泣、有人在呼喊、有人則瘋狂……天上那音樂之神雖於心不忍,但她也毫無辦法。她的淚水滴落在黑白鍵上,那沉痛悲切的琴音猶如她的激亂的心跳。

她用琴音在訴說著、告慰着地上的人們當心存希望。

神怒再臨,地上的人又開始四散逃竄。琴聲戛然而止,世間褪去光華。

子彈與劍刃在甲胄上留下一串尖銳的“樂音”,黑色的身影也在這重重包圍中“起舞”,代行者合著這樂曲進行着殺戮。投擲出的黑鍵順着鐵鏽色的線刺入甲胄與甲胄之間的縫隙,劍刃上附着的魔力攪動着透過魔眼看到的“魔力源”,瞬間讓這些瘋狂的衛兵沒了氣息。

透過魔眼,他看到這些衛兵身上被縛着無數條鐵鏽的線,而這樂音則擴散出一圈圈聲波撥動着些線,藉此操控着他們。直到他用子彈打飛一個衛兵的頭盔,他才明白這些東西一個個是貨真價實的人偶。

人偶們趁着他手中沒有黑鍵的間隙一擁而上,只看他沉下身子做出東方武術的架勢。

“邪惡以暴虐讓正義四面楚歌,以博愛與善良之名引領弱者穿越黑暗峽谷的勇者。”

金色的聖光灌注他的全身,他伸出手掌迎着第一個來到他面前的人偶,在它離他只有不足一米遠的時候突然發勁。

“必將得到神的庇佑。”

只見金屬的重鎧瞬間碎開,巨大的衝勁就連那東西背後的鎧甲都一併擊碎,那東西連同和它一起衝上來的同伴都被擊飛出去。

八極拳,這是他從某位前輩那裡學來的東方武術,對於依仗魔術戰鬥而肉體一般都較為脆弱的魔術師有着幾乎必殺的把握。再加上強化肉體的咒文,就連死徒這種幾乎免疫一切物理傷害措施的不死種也可以一拳斃命。

但是,情況仍不容樂觀。這些醜陋的人偶無窮無盡一般,正如這音樂中神的怒火般無休無止。

單靠黑鍵、子彈、八極拳,最後的結果只能是累死。突然,他懷中有什麼東西飛了出來。那是十年前Saber的御主贈與他的塔羅牌,她曾說這牌似乎與他的命運息息相關,於是將這副牌送給了他。他得到這副牌的時候只剩下為數不多的幾張,但每一張都有着比肩上位魔術的能力。

現在,他只剩下了“太陽”、“星”、“戀人”、“死神”這四張牌。

收納牌的盒子自己打開,原本是灰色的“太陽”被鍍上了色彩。透過魔眼,他能看到這張牌散發出的巨大魔力。

“太陽。”

黃金的十字架在卡牌上劃過,卡牌隨即化作灰燼。燃燒的灰燼在長廊的拱形天頂上彙集成一個巨大的火球,而剛剛還在前赴後繼湧來的人偶們全部停止了動作,音樂也戛然而止,長廊的空間也不知不覺恢復了正常。他們伏在地上,就像奴僕一樣向這太陽獻上自己的忠誠。

“這是……”

雖然疑惑,但這是他趁機脫身的大好機會,況且這火球讓這附近飛速升溫,再不離開恐怕他自己也要被卷進去。當他回收牌盒時才注意到,“戀人”、“死神”這兩張牌不知何時不見了,只有依然是灰色的“星”牌還靜靜的躺在裡面。

一股刺鼻的味道傳來,他回過頭去看到那火球之下只剩下了一堆正在融化的鎧甲。然而也是在這時,那一直從遠處傳來的如同千軍萬馬奔襲般的震動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