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堂教会本来是禁止体制内的人员参与圣杯战争这种在他们看来肮脏不堪的魔术师之间的争斗的,原则上他们要在战争中处于中立的一方,裁定战争中的意外事件。但经过多年的旁观,“万能的愿望机”这种诱惑也在慢慢侵蚀着这群自称“高洁”的神使们。再加上与死徒之间的对抗陷入僵持,教会也十分需要一个扭转局面的契机。魔术师的大本营“时钟塔”的魔术贵族们虽然已经发觉圣堂教会有染指圣杯的企图,但为了避免打破双方默认的停战状态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为一场厮杀扣上一堆高尚的帽子,用义正言辞来粉饰欲望,克劳德每次读到这些关于参加“圣杯战争”多么必要、多么正义的命令和报告时,总会忍不住笑出声。尽管对此很是厌恶,但他也不得不投身其中。毕竟这种事无论是位于社会背面的魔术界还是浮于表面的现代社会都是屡见不鲜的,作为代行者的他曾经就在执行任务时前往过满目疮痍的战区,但可笑的是那场战争的起因竟是一管被称为“威胁”的泡泡水。

克劳德漫步在放课后的教学楼中,根据教会提供的情报,那天在龙湖旁从自己手里逃走的女孩——圣杯“御三家”之一爱因兹贝伦家的人造人——斋藤正臣,正作为学生在这里上课生活。身为魔术师、人造人还想和普通人一样生活,克劳德明白这种感受,因为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一样。想到这里,他不禁摸了摸自己咽喉。他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十几年来他已经习惯了那个锁在咽喉上的东西。莫名的悲伤从他漆黑沉静的心底涌现,自己的肉体已然麻木,他生怕自己有一天在精神上也被命运所奴役。自己是需要圣杯,但克劳德不想沾上一点那种肮脏的力量。圣杯无非是解决问题的捷径,但条条大路通罗马。予绝境以美梦,那种东西应该被毁灭。

克劳德闲庭信步地沿着一楼的走廊搜索着,室外则有Archer监视。虽然不怕什么突然袭击,但想起那位王恶劣的性格,恐怕又会出现些节外生枝的事情。克劳德用他那搅动着星光的瑰丽魔眼望向走廊一侧的窗外,铁锈色的蛛丝也出现在校园中。自从这次返回关耳,他就发现了这种遍布城市的魔力残留,它就像一张蜘蛛编织的网,几乎将整个关耳纳入其中。

大概又是哪位御主或者从者的杰作吧。

自从冬木市的大圣杯被摧毁,流落在世界各地的圣杯碎片便开始了无规则的魔力爆发,参加圣杯战争就不再是顶级魔术师家的特权了。一些旁门左道的魔术师也会阴差阳错的被圣杯选中,圣杯战争中出现一些奇怪的魔术也就成了家常便饭。

得抽个时间把这碍眼的东西清理一下,暗中偷窥别人的魔术未免也太下三滥了,克劳德如此想着。

在走廊尽头的楼梯口,克劳德停住了脚步。在二楼与一楼之间的平台下的台阶上站着一个一手拎着手提包,一手持着野太刀的女孩,她身后的窗外是橘红色的夕阳,她的影子正好落在克劳德脚下。两人相顾无言,但都互相知道对方的身份。斋藤慢慢将眼镜摘下,然后小心的收到手提包里。黑色的头发瞬间变成白色,眼瞳也变成了危险的赤红色。她利落的将手提包的带子拉长斜挎着绑在自己身上,腾出一只手按在野太刀的刀柄上,弓起身子蓄势待发。但就在她拔刀的一瞬间,克劳德就已经跃到了她的面前。克劳德双手的指缝间夹着教会代行者特有的“黑键”,这种武器虽然是针对死徒的,但灵巧、轻便、易隐藏的特性也成为了不少代行者平时也会用的武器。斋藤后跃躲避,但右腿的白色的大腿袜还是被黑键的利刃撕开,并留下了三道长长的伤痕,一时间涌出的鲜血将袜子染红。比起受伤的斋藤,克劳德更为吃惊,因为在黑键接触斋藤的一刹那,一股神秘的力量改变了黑键斩击的方向,就像有人压着黑键的剑尖。这种情况克劳德曾在几日前的湖边斩向那个少年时遇到过,但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还没搞清楚。就在克劳德分神的时候,斋藤用手捂住伤口,奋力逃上二楼。

追至二楼的克劳德站在破碎的窗户前,眼前是破窗而逃的斋藤。闪着金光的原初秘宝以雷霆万钧之势射向已经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斋藤,下一个瞬间眼前将出现怎样的惨状,克劳德已经能够想象出来了。

这位王真是毫无仁慈之心,克劳德如此想到。但说起来,圣杯战争中真的需要“仁慈”吗?

“Berserker!”

尖锐的金属擦碰声后,教学楼的外墙被击碎扬起尘埃,烟雾散去斋藤手持双刀,身披东洋鬼面武者的赤铜铠甲,白色的长发狂乱的飘舞着,不祥的黑色魔力如同水雾般从她身上向外溢出。在被铁锈色的丝线切割的空间中,她就如一团燃烧的火焰,周身的魔力将克劳德魔眼中的事像一同扭曲,就如同夏天中位于地平线上被灼热气流炙烤的景物一样。Archer射出的剑戟断成两截插在她身旁的地面上,那是这世界原初的宝具,其材质唯有与其同等级别神话中的宝具才能斩断。无论斋藤的Berserker是何处的英灵,仅凭这一身装束和那两把平平无奇的太刀,是无论如何也斩不断那位王射出的剑戟的。除非……她是以庞大的魔力精确集中到刀刃一点,强行将宝具斩断。

克劳德再次回想起了这是圣杯战争,英灵的战争。以杀死其他六个愿望、将其作为自己愿望的燃料的残酷战争。胆小者退散、孱弱者退散、平庸者退散。唯有拥有超越生死的执念和力压群雄的强大能在这场争斗中生存。

他记忆中的某些区域被重新激活。

那火光中手执黄金之剑,将所有灾厄挡下的身影。

那被人间的污秽吞噬时,仍高洁傲岸、凛然盛开的皇家玫瑰。

“永远不要再回来了,御主……”

“因为……”

“复仇之剑不在你我之手。”

这一刻他仿佛与十年前的自己两相重叠。

……

金色的剑戟不停地从Archer身后的四个金色涟漪中射出,在空气中留下一道道金色的光影。纵使面对三位从者的联手攻击,他仍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眼神中没有什么所谓的杀意,仅是如同观赏宫廷弄臣滑稽闹剧般的戏谑神情。

尽管Berserker有着能够斩断原初宝具的精妙技巧,但失去了那个女孩的补正,他也只能在这金色的狂风中左躲右闪。不过让他留下来拖住自己,然后趁机脱身,这一点无疑是正确的。但克劳德也不是泛泛之辈,区区几个小孩子即便是魔术师,论战斗经验也不可能是克劳德的对手。

Rider手中的双铳勉强能应付飞来的剑戟,不过粗糙的弹丸只能稍稍改变剑戟的飞行姿态。但论起射速,恐怕让他再多出两只手都跟不上Archer暴风雨般的攻势。他甚至没有直视这位王的机会,低着头伏在掩体之后,如同朝拜之民。

中途加入战局的Lancer在Archer看来算是有些谋略的,在Berserker发狂般的一路靠体能和斩击开路的时候,他则从侧翼避开剑戟的锋芒绕到了Archer 所站的灯柱下。他迅速踩着墙体和灯柱借力跳到Archer身边,挥砍的一瞬间却被从突然出现在Archer身后的第五个涟漪中射出的剑戟击落。

仅仅是三只无名的蝼蚁,不值得自己拿出王者真正的锋芒与之抗衡,Archer做出判断。他们就像挥舞双臂想要挡下马车的螳螂般愚蠢,甚至无需自己再多打开几道“门”。

“尽情挣扎吧!杂种。”从Archer身后飞出几道金色的锁链,“本王已经没有兴致继续看你们跳蚤般的表演了,现在用你们的性命来取悦本王吧。”

Lancer灵活的在走廊间的穿梭试图摆脱锁链的追踪,随着轻盈的后跳,手中的剑灵巧地拨开这些金色的“蟒蛇”。一旁的Berserker则沉下身子,双刀如同暴风般挥舞着,迎着这金色的锁链冲了上去。污浊的剑气与四溅的火花交织在一起,锁链纷纷落在地上,Berserker乘势将其用力钉入土中,随后踏着这些连接着金色涟漪的“索桥”直取Archer。

“格老子的,全他妈的是黄金。”Rider一边吃力地躲闪着,一边感叹着,“这他妈的到底是哪个有名的暴发户?”

“别管这些了。Rider!掩护Berserker!”

Rider抬起头,Berserker已经踏着锁链到了半空,但六道拧在一起的锁链已经从他的侧翼缠了上来。Berserker怒吼着,但这金色的“巨蟒”死死缠住了他的腰间,任凭他如何斩击也无法摆脱。在Archer的身后,剑戟的利刃已经从涟漪中探出头,直指Berserker。

“打歪了可别怪老子。”Rider举起双铳随手就将弹丸打了出去,“看你造化了!”

双铳喷出火光,弹丸和飞来的剑戟在空中相撞,正好命中剑戟的前端,剑戟旋转着飞向Berserker。他用力向右挥斩,右边的剑戟在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后深深扎在地上。而左边的剑刃则削去了他左侧的肩甲,并在他的左肩割出一道深深的口子。血液顺着Berserker的胸膛流了下来,渗入锁链和他腰间的缝隙中,刚刚还难以摆脱的锁链一时间被血液润滑,但这还不足以让他摆脱束缚。发现这一点的Berserker举起刀,反手将刀刃面向自己。

这疯狗要干什么?Archer眯起眼睛,注视着面前这陷入疯狂的蝼蚁。只见他褪去用魔力显现的胸甲,咬紧牙关用刀尖在自己的胸前割出一道伤口。伤口的血液流入腰间稍有空余的缝隙中,金色的锁链渐渐难以禁锢他的行动。他不顾迸裂的伤口,奋力拉扯着锁链,然后借助血液的润滑从束缚中摆脱出来。

疯狗!这条疯狗!Archer从Berserker的眼神中看到了执着的杀意。也就是在这愣神的一刻,Lancer踩着锁链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剑戟飞出却被飞来的弹丸打中,减缓势头的宝具被Lancer轻轻拨开。

“换人!”

Lancer埋头蹲下,黑色的影子踩着他的后背高高跃起。手中两把细长的银刃齐刷刷的斩向Archer的脖颈,Archer轻轻后仰,剑刃擦出明亮的火星在他黄金的盔甲上刻下了一道印记。

惊讶,随后是更大的愤怒。这位王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杂种触碰到。就算是划伤了铠甲也不行,胆敢在王者面前舞刀弄枪,用踩过污浊地面的脚站在王者独享的空中,再加上……

那条疯狗竟然将自己腥臭的血涂在那位友人赠予自己的宝物上!仅此一项便是罪不容诛!

“给本王灰飞烟灭吧!杂种!”王的双唇怒气满盈地颤抖着,他猛地张开双臂,王之宝库无数的“门”骤然打开,上百个金色的涟漪在他的身后显现,将黄昏的校园映照的如同白昼一般,剑戟的利刃从中缓缓探出。

“不会吧……”Lancer站在锁链望着这一堵由铺天盖地的金色涟漪组成的黄金城墙。

“这……”Rider瞪大了眼睛,愣在原地,“没想到有一天老子会被黄金砸死……”

就连刚刚一直横冲直撞的Berserker在看到眼前的景象后,也默默放下了拿剑的手。若是仅能齐射四五把剑戟,那还尚且有侥幸与之一战的可能,但现在……仅是这王者的威光就足够驱散任何战意。Archer抬起手,涟漪中的剑戟蓄势待发,抖动着发出“锵锵”的声音,似乎下一秒就能以雷霆万钧之势贯穿阻挡在他们面前的任何东西。

但就在Archer的手轻轻放下的前一秒,他的耳边响起克劳德的声音:

“Archer,入夜了,是时候撤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