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會場里,靜寂無聲。

一張西洋風格的長條狀的桌子,擺在大廳的正中央。12位看不清面容的人和他們的侍者,依序坐在餐桌的四周。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大廳前方的那張銀幕上。

那上面,顯示着前一天晚上,在久遠大廈發生的慘案。

“根據‘記錄者’系統的記載,136人。”坐在最前端的老者用着一口流利的英語淡淡地說,“包括當時在場的121位平民,以及當時突入進去的一隊15人特警分隊。”

“可,我們沒有人還記得他們的名字。光光是人數這一點,就已經是我們的極限了。”頓了頓,老者補充道。“時至今日,都仍然沒有人可以做到緬懷,我們所剩下的,只有悲傷。”

“有人要發言么?”

“請允許我僭越一下。”黑暗中,某位女士的身後,一名戴着眼鏡的白衣侍者站了出來。

“你是,華裔日本籍特搜官,許厲對么?代號‘神斬’的那一位。”老者抬起頭,看了一眼這位年輕人。

“是。我想說明一下情況,‘米迦勒’閣下。”許厲推了推自己鼻樑上的眼鏡,說。“根據現場的受災情況來看,這是一隻暴食種的罪之獸,而且,其正在由A級向著S級進行着某種進化。”

“沒錯,進化。”米迦勒點了點頭,“這也是我們為何至今為止都沒有能夠清除掉它們的原因。”

“這群野獸們,他們完美地符合了達爾文先生的進化論里所提到的物競天擇,而且,執行地更加完美。即使我們現在已經成立了一個完全由新生子所組成的特殊魔術對策局,也只能在我們所盤踞的領地里勉強自保着。”他嘆了口氣。

“和我說說那個年輕人吧,就是當時獨自突入現場的那個特搜官。”

“失禮了。”坐在餐廳的右方,一個中年男性模樣的人說。“他是我的義子,前幾個月的時候,他已經離開了特術局,不再是一名特搜官了。即使如此,他也依然有着一些渠道得到這些罪之獸的線索。”

米迦勒看着男人的方向數秒,他注意到,站在男人的身後,有一個穿着類似黑色洛麗塔裙裝的白髮少女,在她的面容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黑紗。

不知為何,在看見她的一瞬間,老者的心中出現了某種異樣驚悸感。

“哦?”坐在許厲面前的那個女人笑了笑,吸了一口手裡的煙管,“那我倒是想問一問,葉家主,你們作為中國南方那一塊的魔術世家,不會連這種規矩都不懂吧?”

“絕對不能讓任何一個新生子,離開特術局的管轄範圍,你們難道不知道么?歐洲的‘諸神黃昏’和那群奉罪之獸為神明的年輕人就是最好的例子。”

“宮本家主,您似乎弄錯了一個問題。”葉家家主抬起頭,看着宮本女士的方向,“即使其並不位於我們特術局內部,我們也掌控着所有新生子們的動向,至於您,日本境內那群自封‘高天原’的殘黨,全都處理乾淨了么?”

“你……”宮本女士的臉上露出了些許的不快。

“都不用吵了。“老者出聲,將兩人的即將開始的罵戰歸於寂靜。”葉家主,和我說說吧,你的義子,你為何會判斷,他對人類不會產生威脅呢?一隻准S級的暴食級罪之獸,原本需要動用六名以上的特搜官才對。依我看,他的能力或許真的很危險。“

“因為……”葉家家主側過頭,看了一眼站立在自己身後的那名少女,就像是在徵求她的意見似的。

少女走上前,在葉家家主的耳畔輕聲說了些什麼。

“因為,他是我的戰友.”這時候,許厲出聲說。

“他是,第一次‘啟示錄’降臨的時候,存活下來的人之一。“

這一次,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大廳里開始竊竊私語起來,所有坐在長桌前的人,和自己身後站立的侍者們不知議論着何物。

“那場戰役,老朽還有印象。”米迦勒舉起手,示意眾人安靜下來。

“那時候,世界各國的新生子們,都由各國的政府直接管理着,我們這些躲藏在人類歷史背後的世家們並沒有直接走上舞台,而各國政府,為了從罪之獸的手裡奪回失去的土地,將新生子們和剩下來的正規軍一起送上了戰場。結果,人類遭遇了更大的絕望。”

“原罪種。那才是上帝給予人類的刑罰。”

原本竊竊私語的大廳里,頓時變得鴉雀無聲。所有人,尤其是那些站立在他們身後的侍者,都依稀回憶起了當年那場慘狀。

“這麼看來,這個叫做葉星遠的年輕人,至少是現在排名兩千位以上的特搜官,對么?”米迦勒對着葉家主笑了笑,目光里,多了那麼一份尊敬的意味。

葉家主轉過身看向少女,似乎在徵求着什麼意見。

“他現在正在我們城市的第一對獸魔導高校教書。”半晌,葉家主說,“讓有能力的人去教書育人,這是我們中國人從老一輩開始就有的風俗。”

“對,教書育人,這很好。”米迦勒點了點頭。“想必在座的各個區域的代表也不會有異議的吧。”

“我並不是不尊重中國古老的習俗,只是……”宮本家主淡淡地說,“對於魔術這一塊而言,並不是靠着‘教書育人’這一點就能做到什麼的。天賦,和對於魔術的親和力,決定了他們的上限在哪。所以,我仍然要對這一點提出異議。”

葉家主側過身,看向宮本家主的目光中,莫名流露出一絲遺憾。

“這就是我們兩國文化之間的差別了……”

“女人,從剛剛開始……妾身就忍了你很久了。”突然,站在葉家主身後的那名戴着黑紗的少女說。

葉家主原本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是,隨着少女的那句話,他回到了原本靜坐着的姿態。

“你是什麼人?你的代號是什麼?”宮本家主不悅地看向少女,說。“沒有我們的允許你怎敢發言?”

“啊啦,你說妾身么?”少女看向宮本家主的方向,深深鞠了一個躬。

“妾身並沒有什麼代號……只是有人一直對着哥哥出言不遜,妾身有些看不下去罷了。“

“哥哥?”宮本家主看向葉家主,“怎麼能夠允許僅僅是有着親緣關係的人進入這個空間?葉家主,你們世家這麼不守規矩的么?看來以後中國區域的世家發言人應該換……”

只是,宮本家主並沒有能夠說完那句話。

少女的身影,在剎那之間,就已經不在原地了。沒有人看清她是如何動作的,只是下一秒,少女便已經站立到了宮本家主的身後。

“所以我不是說了么”少女彎下腰,隔着那層輕薄的黑紗說。

“妾身已經‘看不下去’了。”

“羽切。”

站在宮本家主身後的許厲並沒有多言,從虛空之中抽出了一把細長而晶瑩的太刀,對着少女隔空斬出了一道龐大的刀光。

少女像是不在意一般地,伸出左手凌空一揮,那道刀光粉碎在了空中。許厲像是被巨大的力量衝擊着,撞擊在了自己身後的牆面上,血液從他的嘴角留下,看起來,他已經受了不輕的內傷。

“不可能,你,你難道是……”宮本家主的表情從獃滯到疑惑,然後,露出了難以形容的驚恐。

大廳里,再一次變得熱鬧起來。坐在這裡的大部分人,似乎已經因為少女剛才的動作,而發現了少女的身份為何物了。

“那麼,妾身是不是應該自我介紹一下了?”少女摘下臉上的黑紗,閉着眼說。

“葉家,什麼時候養了這麼一個怪物?”坐在首位的米迦勒看着少女,臉上露出了濃郁的忌憚。

“妾身,名為‘莉莉絲’。”少女睜開雙眼,在那之上的,是彷彿世界最原始的紅色,詭譎而魅惑。

“你是,原罪種之一。”隨着少女的話語,米迦勒嘆了口氣,確定了自己剛剛心中的想法。

“可以請你不要再用那個你們人類定下的名字稱呼妾身好么?”莉莉絲對着老者的方向,提裙鞠躬。“妾身只是,哥哥大人的妹妹罷了。”

隨着她的話語落下,黑暗包裹了整個空間。

如果說這個大廳里,原本就是一片黑暗的話,此刻包裹着所有人的,則是最深的黑暗。

是上帝對着世間許諾光明之前,一望無際的黑。

無言無行,無光無影。

恐懼感,蔓延在了所有人的心中,即使所有家主和他們的侍者都已經是身經百戰的人了,這一刻所包裹着他們的恐懼,是無法言喻,無法阻擋的。

“境界……”米迦勒看着莉莉絲的方向淡淡地說,一股無形的威壓充斥在他的身旁。

“你是想把我們所有人,在這裡殺死么?”

“請放心,妾身並沒有謀害各位性命的意思,只是想讓剛剛出言不遜的女人得到一些懲罰而已。”莉莉絲微笑地看着面前的宮本家主,說著,一把漆黑如墨的巨大鐮刀,在她的手裡顯現出來。

“老朽.....很好奇。”米迦勒笑了笑,“你們,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原罪......最終的目的又是什麼?”

“看來您有些實力呢,不愧是英吉利最古老的世家之一的現任家主。”莉莉絲鞠了個躬,“不過,妾身除了有關哥哥的事以外,並沒有什麼回答您的必要性。”

“哥哥?”米迦勒愣了愣,“那個年輕人么?他也不是人類?”

“不對哦。”莉莉絲重新戴上面紗,“正因為,他和我們不同,所以,妾身才對他很有興趣。“

咣。

會場的大門,被什麼人推開了,外面的光亮照進了室內,像是天堂之門洞開。

“好了好了,你就別嚇她了。”走進大廳的那人撓了撓頭,整理了一下自己黑色西服的領結。“你忘了我們的約定了么,莉莉絲。”

“人家只是想懲罰一下對哥哥不利的女人而已。”莉莉絲提裙退後一步,轉頭看向那個走進來的人。

“好久不見,哥哥。”

葉星遠沒有在意她的舉動,把放在口袋中的請帖晃了晃。

“嘛,換成別人的話我倒是不用擔心就是了,畢竟在座的各位,真身在這裡的恐怕只有老爹和那邊那個四眼仔吧?喂莉莉絲,你動手太重了啦。”葉星遠看着米迦勒的方向,說。

“可是即使真身不在這裡,被你的能力掃過的話,恐怕也是非死即殘……”葉星遠看着宮本家主的方向說。“另外,被你控制住的我的學生們,紅葯姐已經全部找到了。”

“……妾身明白了。這一次,依然是哥哥贏了呢。”半晌,莉莉絲淡淡地說著。不過,她的臉上並沒有絲毫輸掉的表情。

“‘宵惡神國’,靜止。”

她向前踏了一步,解除了名為“宵惡神國”的異能。隨着她手中鐮刀的消失,原本把所有人的心臟牢牢握住的黑暗消散了。

“阿遠。你為什麼會在這裡?”葉家主轉過身,說。

“寺明老爹……她可是把我所有的學生都綁來了這裡誒?我不來怎麼行嘛?”葉星遠看着莉莉絲的方向,說。

“哥哥……”莉莉絲抬起頭,看着葉星遠,深紅色的眼瞳里,流露出晶瑩剔透的亮光。

“你好偏心啦,妾身明明這麼想你你卻一直在幫別人說話——“下一瞬間,莉莉絲抱住了葉星遠,在他懷裡蹭來蹭去。

“呃……別把鼻涕和口水也往我身上抹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