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地鐵的車窗,理惠眼看着站台離自己遠去,她本應該在這一站下車的。

這天,理惠想早些到公司,於是比上班時間早一個多小時就出門了。但卻因為睡眠不足,導致大腦無法正常運轉,等發覺時已經坐過站了。

在下一站下車后,去往反方向的電車正好開走了。距離下一趟還有些時間,理惠決定先返回地上。好不容易早起一次,真是可惜了。

公司所在的商業街一帶,地下線路網四通八達,即使是從下一站走到公司,也在可以接受的路程範圍內。理惠邊想着與其等下一輛電車,還不如走過去更快,邊無奈地嘆了口氣。

季節已進入十月,道路兩旁的行道樹也微微染上了顏色。嶄新的寫字樓鱗次櫛比,西裝革履的上班族們稀稀疏疏地走在路上,雖然時間是早上六點多,但每個人都顯出很匆忙的樣子。

理惠在腦海中浮現出公司的位置,接着拐進一條小巷。出於工作的關係,這周邊的地圖她都暗記於心。被兩旁聳立的高樓遮擋了光線的小巷顯得有些昏暗,行人也很少。看到前方駛來一輛正在送貨的中型卡車,理惠便站到街角讓出路來。

在行走中,理惠注意到身旁大樓的玻璃窗映照出了自己的樣子。

黑褐色的頭髮用條狀發卡簡單束起,身穿藏青色外套,灰色緊身裙的OL(白領麗人)一臉疲憊地看着這邊。馬上就要迎來三十歲的奧谷理惠的臉上黑眼圈十分嚴重,她眼窩的皮膚很薄,只要睡眠不足馬上就會出現黑眼圈。

理惠不自覺地再次發出嘆息,就在她吸氣時,鼻尖忽然傳來了一陣香味。

“好香啊……”

在折射着太陽光的摩天大樓中間,矗立着一座只有四層的建築物。大概是由於長期經受風吹日晒,外側的混凝土已經有些變色發黃。但只有一層經過改裝,外側用赤紅色瓷磚裝飾。

木製招牌上寫有店名“湯店雫(1)”,理惠對這家店有些印象,她所在的公司製作發行的免費刊物《IRUMINA》上應該也登載有這家店的優惠券。不過理惠主要負責的是鄰站周邊的繁華街,所以並沒有來過這家店。

店門前擺着許多花盆和花架,還養着羅勒(2)、迷迭香等藥草植物及很小的橄欖樹等。 

“……哎?”

只見木製門板上掛着寫有“OPEN”的牌子,再走近一點,一股好聞的燉肉味道刺激着味蕾。理惠早晨起來后還沒有吃東西,因此不由自主地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如果是正在準備中的話應該是有人在的,但因為窗戶染上霧氣所以看不清裡面。若還沒有開門的話,門牌最好換成“CLOSED”好一點。雖然這麼做有些多事,但因為是公司的顧客,理惠決定進到店裡提醒一聲。

輕輕一拉把手,門便打開了,隨即門口的鈴鐺聲響起,充斥在室內的高湯的香味撲鼻而來。

“早上好,歡迎光臨!”

“那個,早上好,我看到門口的牌子是OPEN……”

從門內進來的左手邊並排擺放着三張能坐四人的桌椅,正對面是櫃檯席位,一位男性站在櫃檯內側,朝理惠露出溫和的笑容。

“是的,本店正在營業。”

像小狗一樣的人,雖然這麼說初次見面的人有些失禮,但這就是他給理惠的第一印象。男人和她以前養過的一隻柴犬很像,雖然五官很立體,但眼神總透露出一種很黏人的感覺,就像愛犬在注視她一樣。

店內大約有十坪,牆壁用石灰塗成白色,地板、柱子及桌椅等統一使用深棕色的木材,給人一種寧靜的氛圍,就像收拾得很乾凈的客廳一樣。

“本店雖主要在午餐和晚餐時間營業,但從早上六點半開始也會營業大約兩個小時,不過菜單隻有一種。”

男人將視線轉向店內某處,理惠也追隨他的視線望去,只見內側牆壁上掛着一塊黑色板子,寫着“今天早上的菜單是……土豆燉水芹濃湯”。看來充斥在店內的香味就是它了。

“您要用餐嗎?”

明明打算早點到公司處理工作的,但理惠卻怎麼也移不動腳。嘴裡不知不覺流下口水,而且離上班時間還足足有一小時,無法抵抗食慾的理惠決定先填飽肚子。

“那就拜託了。”

“好的。”

在櫃檯席坐定后,像柴犬般的男人遞來一條濕毛巾。男人上身穿一件白色亞麻襯衫,下半身是褐色棉布長褲,腰間圍一條黑色圍裙,掛在胸前的名牌上寫有“店長麻野”的字樣。

令人驚訝的是,麵包和飲料竟然免費提供。

“由於早上的營業員只有我一個人,所以便採取了自助的形式。麵包和飲料都是免費的,請儘管自行取用。”

飲品區設置在靠近櫃檯出入口的一角,不僅有咖啡和紅茶,還有路易波士茶(3)和橙汁。理惠在杯中緩緩注入熱咖啡,香味也隨之撲鼻而來。

旁邊放着一個稍大的竹籃,裡面裝着各式各樣的烤麵包,有切成段的法式麵包、黑麵包、圓麵包等。理惠在盤子里拿了兩個看上去很香軟的圓麵包,端着咖啡一起回到座位上。

“我開動了。”

理惠先喝了一口咖啡,可以嘗出是自己研磨豆子沖泡的,清爽的酸味和恰到好處的苦味在口中蔓延開來,非常適合早晨。麵包的味道非常質樸,吃得出來沒有加什麼多餘的東西。

“久等了,這是土豆燉水芹濃湯,請慢用。”麻野輕輕地將盤子放在桌上。

鮮艷的綠色濃湯和白瓷材質的深底盤子形成鮮明對比,切成小塊的水芹菜散落在表面。將金屬制的湯勺放入后,傳來水芹菜強烈的香味,理惠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口放入嘴中,湯汁一下子滑過舌頭,進入喉嚨,舌尖沒有留下一點顆粒感,順滑的不可思議。

“真好吃……”

理惠不自覺地發出讚美聲,首先感覺到的是土豆綿密而濃厚的香甜味,接着是綠葉蔬菜水芹特有的一點點辣味和苦味,而且水芹菜非常新鮮,就像在沙拉中吃到的一樣。湯底應該是雞湯,完美地配合了蔬菜的味道。

出於工作關係,理惠會在各種各樣的店裡品嘗料理,但這道湯還是賦予了她一種無與倫比的感動。

“太厲害了,為什麼水芹菜的香味會如此強烈呢?”理惠不由地問道,站在櫃檯內側的麻野高興地眯起眼。

“謝謝誇獎。首先用土豆和水芹菜的莖一起製作濃湯,然後將以生水芹菜的葉子磨成的汁加以過濾,最後加入湯中便可。”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水芹菜的風味這麼濃。”

店內牆壁的黑色板子上還寫有關於本日菜單的說明文字。據上面介紹,水芹菜富含礦物質和維生素,有滋補身體及預防貧血的功效。

理惠邊聽麻野的說明邊喝着湯,手完全停不下來。其味道不由分說,順滑的口感也令人着迷。就連近來對吃東西感到很麻煩的理惠,也能輕易地喝下去。

理惠一忙起來,吃飯就容易不規律,一天只吃一餐也是常有的事,還經常用便利店的便當或營養補充食品打發掉。

快喝完湯的理惠食慾不減,將手伸向第二個麵包,雖然這樣看起來有點沒禮貌,但她還是用最後的麵包塊蘸上盤底的湯汁一齊放入口中。

“多謝款待。”

飽腹的理惠輕輕地嘆了口氣,久違地感受到了食物帶給身體的喜悅,感覺濃湯好像逐漸滲入五臟六腑,轉化為能量。

吃罷,理惠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店裡只有她一個客人,也沒有放音樂,只有麻野的菜刀發出的聲音迴響着。

理惠走到飲品區,用新的杯子倒入路易波士茶,接着在收銀台前拿了一張店裡的名片。名片設計得十分簡約,上面印有店鋪的名稱,以及電話、地址、營業時間等信息。

午餐的營業時間為十一點半到下午兩點半,晚餐的營業時間是晚上六點到十點。但並沒有寫關於早餐營業的信息,她記得免費刊物中介紹店鋪的專欄應該也沒有刊登。理惠回到自己的座位。

“關於早上的營業沒有做宣傳嗎?”

“早上我想輕鬆地營業,因為還得準備其他時間所用的食材,人太多的話會忙不過來。”

麻野一邊熟練地削着胡蘿蔔皮一邊回答道。理惠想,如果料理這麼好吃的話,早間的生意一定會很興旺吧,不對外宣傳真是可惜了。

 

注釋:

1、雫:日本和制漢字,意為雨滴、水滴。

2、羅勒:羅勒屬植物,為葯食兩用芳香植物,味似茴香,全株小巧,葉色翠綠,花色鮮艷,芳香四溢。有些稍加修剪即成美麗的盆景,可做盆栽觀賞。

3、路易波士茶:rooibos tea 是一種產於南非的飲品,是由豆科灌木、針葉狀的抗酸性植物製作而成。有改善失眠、舒緩皮膚不適、預防糖尿病等功效,是完全無咖啡因的天然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