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糟糕。

车窗怎么开了。

我伸了个懒腰。

然后,属于海水的微咸味钻进了鼻孔了。

海......海水。

啊咧——?!

我猛地张开双眼,从有些不干净的车窗看出去,公车正行驶在一条弯弯曲曲的公路上,旁边就是一大片没有尽头的沙滩。

平野码头。

商场正在远到几乎看不见的地方瞪着我。

喂!这完全过站了吧!四下环顾,整架车上已经没有刚才见过的乘客了。

看一眼手表,我睡了足足四十分钟。

一旁的雪井还在随着小幅度摇晃而摇头晃脑着,对于当下境地毫不自知。

我有时候会想,在公众地方因为睡着而出现糗事的几率可一点不低,可以归纳为〔雪井睡着了! 雪井准备出糗了!〕这样的因果技能。

所以我的准则是绝对不在这种情况下睡着,虽然现在已经违背了。对于小时候在车上睡着而被鬼弦诗代用奇特的方法移动到墓地过夜,张开眼睛和石碑对视的经历使我有了极强的警觉性,并对那个女人有了惊人怨念。

“喂喂喂,雪井,醒醒......”

我用力摇了摇小个子女生,她低垂的脑袋左右晃荡了两下。

先伸个懒腰,发出轻微的(伊伊伊---)和兔子叫一样的声音,迷迷糊糊抬起头,然后才是睁开眼睛。

揉了揉双眼,露出碧蓝色的瞳孔——

“咦——?”

她发出一个拖长了的疑问音。

看起来是很困惑没错,长长的眼睫毛动了动。

“还没到吗——?”

喂,何止到了,到过头了啊!

我抓狂地指着窗外,像国文老师第一百次讲解绯鞠,崩溃里带着无可奈何。

在窗外,慵懒的午后日光把整个大海照成了深邃的绿色,海面的波光在粼粼闪烁。

“平,平野码头?!”

宕机大概三秒后。

她一下子把头凑了过去,整个人差点趴在我身上了,沐浴露的味道钻进鼻孔。

两只手放在车窗上,一副震惊的样子。

“平野码头,啊咧——?”

平野码头,这完全过站过到不知道哪里了嘛!

“这下怎么办?”

“蛤,能怎么办,坐车回去---”

“可是,可是码头回市中心的公车是一个半小时一班的......”

“一个半小时?!”

“是的,因为公车公司那边班次有调动,还没完全调整好。”

我推了推眼镜,真的大意了。

雪井迷糊的程度比想象中更为严重,几乎是让牧师大喊‘哈利路亚!’的地步,这只兔子......同学在某些事情上面记忆力出奇的好,但在其他事情上又差到令人不敢置信。

诸如〔公车公司调动〕这种事却放在脑袋里。人类有时候真的很奇怪,这就是为什么我情愿和大部分人都保持一定距离。

公车在码头边上缓缓停下,下车的时候那些海风迎面扑来,再配上脚下的柏油路和眼前连绵的沙滩,几乎快让我看到千纱和耕平他们了。

这个时候背一个氧气瓶更好哦。

比起现在这个地狱,Grand Blue无论如何都较优,至少北原伊织不会担心古手川用氧气瓶猛砸他的脑袋。而鬼弦诗代绝对做得出来。那种恐怖分子简直是发动‘男性清除计划’圣战的绝佳人选,至少是头目级别。

公车司机瞄了我们一眼,“今天很适合游泳。”

是啊,的确很适合,甚至去潜水也很不错,唯一不足的是,这根本不在我们计划内哦。

下了车,旁边的车站牌上面的确写着‘时间调动,下一班车4:30分’的字样。

车站的牌子被腐蚀性海风常年吹着,边角都发锈了。我盯着它看,希望能多占据一点时间。

我们穿着毫不合宜的服装站在公路旁,一道歪歪扭扭的木楼梯通向沙滩。

怎么办?

“现在......”

我看向雪井,后者忐忑地四下张望。

“要等到四点半哦!”

“一个半小时要怎么过。”

“不知道哦。”

我们沉默了一会,眼前的大海仿佛在无言地嘲笑着。

眼下的感觉简直就是在热气球上睡着,然后不知道飘到哪里去的故事。

“要不然找个有网络的餐厅——”

雪井快速给出建议。

竟然都来了,也总不能找个餐厅就这样呆到下一班车,那样也太糟糕了。

大抵如果鬼弦在这里,我的脑袋早就飞速转起来,假装都在计划内了,不然肯定会被嘲笑说“打XX打到脑子坏掉”之类。

“平野码头很出名。”

我在手机上搜了搜,找到了不少关于平野码头的旅游攻略。

“其实,都在计划内。”

《度假胜地-平野码头》

《平野县最壮观沙滩!》

诸如这样的标题霸占了谷歌的前十栏,甚至有旅行社专门开设了去我们眼前这个地方的旅行团。

所以我们是不小心坐过站之后跑到了某个旅游胜地哦?对于游客来说这绝对是幸运日吧,可惜我对四处旅行这种事一点兴趣也没有。旅行这种活动,本质上就是从自己活腻的地方花费大量钱财移动到别人活腻的地方,从某种程度而言,听起来还蛮蠢的。

“咦,真的吗?”

“你真的是本地人吗?”

这样说可能有点伤心,但我实在忍不住。

“是的哦。”

雪井拉了拉自己的短袖,我突然觉得她很像一只兔子。不不不,很久以前就有这种想法了,只是现在可以脑补出她在草坪的动力蹦蹦跳跳的场景。

“其实这身衣服去沙滩上打滚也可以的哦。”

“不,我不会那样做。那样和小狗没有分别。”主要是那个女人以前曾经叫过我‘小狗’这让我不爽到了极点。

“呀,那现在~?”

“我仔细想了想,现在一共有三个选项。A,假装没有问题地加入游客行列。B,步行往回。C,找到有冷气的地方坐下,然后发呆。以普遍常识和经验而论,A选项合理性较高于C,B选项可能会造成物理伤害。”我指了指头顶的烈阳,“所以接下来的行动方针显而易见。”

“渡田同学很像机器人哦。也只有诗代能包容这么恶劣......有特色的性格了呢。”

雪井一不小心说出了令人伤心欲绝的事实。

至于包容这点我依然有所保留,从任何角度来观察,鬼弦诗代那个女人对我有很大的意见。只要这场打了十几年的战争还没落下序幕(我怀疑永远都不会落下了),就谈不上包容什么的。至于战争是怎么开始的?这个问题简直和问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可笑嘛。

无视掉她的不恰当发言,为了制止接下来可能出现的更多精神攻击,我们像普通游客一样走下了沙滩。这一刻我的演绎天赋被发挥得淋漓尽致,心理上已经完全融入周围的环境中了。我真是天才。

当下有很多穿比基尼和满腿沙子的壮汉在两边经过,还有扛着冲浪板,上半身穿着校服的中学生在大声笑着,让我们看上去更是格格不入。该死,为什么有他们可以这么有活力?以前在八角笼和擂台里的时候我依然是奉行节能主义差不多的教条,丧到教练都忍不住帮我投降。

说起这件事,我还是很乐于脱掉上衣,至少我的身形称得上‘可以放心观赏’,而三年前的结业礼沙滩狂欢使我信心大增,那天平时被校服遮盖住的男生决定脱衣畅饮,如此场景简直是地狱的骷髅和死肥猪的盛宴,惨不忍睹,用不堪入目形容也不为过。

不过,在刚认识不到十二小时的女生旁边脱掉衣服的话,可能没有脱完就可以看到警车了。如果不是现充,这种事还是小心为妙。哪怕我基本不会被认为是变态。

我推了推眼镜,深吸一口气。

一小簇一小簇的野花从柏油路边缘裂缝里钻了出来,努利把头伸向太阳的方向,真是活力四射又有激情的生命。

“渡田同学,你可以摘一朵花给诗代哦。”

看到我的视线在野花上停留三分之一秒,雪井马上开启了说教模式。这家伙到底对恋爱有多痴迷?为什么不自己体验一下呢?

“可能送白菊花吧。”

“......不行的哦。”

“那就不送了。”

“......好吧。”

她似乎觉得我已经无可救药了。没错,的确如此。

“咦,这个味道是什么?”

雪井突然抽了抽鼻子,四处张望,“好臭哦!”

这个熟悉的气味......说它是花香也不太准确,毕竟我认得这种味道完全不是因为对植物感兴趣,而是因为......

如果说是石楠花的话,应该可以想象得到吧。

我怀疑雪井不会知道这是什么气味,而我也不打算多做解释。然而,我已经有了极为大胆的想法。

“其实,送一束花也不是不可以。”

“咦咦咦?——”雪井露出了超级惊讶的表情,夹杂了一丁点的欣慰?恐怕这次要让她失望了,我没有那么好心。她瞪大了眼睛看我,我只好把头转过去,“呃,你有没有密封袋之类的东西?”

“要那种东西干嘛呢?”

“装花。”

“不可以直接放进背包里吗?”

“不行。”

“我找找。”她在斜挎包里找了好几分钟,浑身洋溢着激动的费洛蒙。这样让我很内疚。

“找到啦。”她递给我一个小袋子,我想应该差不多够用了,便走到路旁边用力揪下几朵石楠花装进去。

如果这个时候有标签的话,我一定会在上面写上<渡田伸斗复仇计划12.2>。早知道就多看一些谍报片了,只是没想到在日常生活中有一天能用到。转念一想,看上去也很正常,毕竟我可是无时无刻不身处战争中。

搞定。

看着被封在透明胶袋里的白色小花,突然有了一点忐忑。会被揍的吧?果然这个方案还是过于冒险了,而且行动的时候完全基于心血来潮,缺乏事先准备。如果失败的话可是会被从三楼丢下去的。

“走吧,去海边看看。”

“好哦——”

木楼梯嘎吱作响,椰子树歪歪扭扭地长在后方,有游客试图爬上去不果,掉到地上摔出了个沙坑。

远处有海鸥在滑翔,一只一只,有些站到了船舷上,有些叼着游客丢过去的食物晃荡。

海风吹到脸上,让眼睛有点干涩。

这就是海啊。

伯渡那个地方连河流都很难见到,如此壮观的景色也只有平野县这边可以享受了呢。

听说每个人小时候都有向往过大海,可能是想成为海贼王吧,也可能是小小年纪就开始追求〔比基尼美女在沙滩上〕这种伟大目标。

一艘被遗弃的快艇搁浅在树下,雪井好奇地敲了敲船舷。

“可能可以卖钱哦?”

别,这样下去会变成收破烂的。

于是我直接否决了这个想法,她看起来有些沮丧。

“雪井,我真的觉得你应该去找一份工作。”

“咦?”

“这么缺钱的情况下(还这么天真),肯定有一天会被拐走的。”

“不,不会的啦。”

“要知道这种事可是屡见不鲜。”

“欸?”

刚想发表一些萝莉控之类的见解,我还是选择了闭嘴。天知道她之后会怎么和鬼弦诗代那个女人分享今天的‘渡田伸斗’语录。

脚下的沙子异常柔软,没有太多碎石,很多人都在赤脚奔跑。

每一步都会留下运动鞋的脚印,从楼梯下,延伸到很远的地方。

在那里,无边的海和陆地相接,平平的起伏潮汐随着碎浪涌上岸边。

古田市的地形堪称神奇,一部分是起起伏伏的山丘,一部分是石滩和沙滩,一部分是农田,一部分是繁华热闹的市中心商业区。

而我们坐着十五路车,直接从市中心跑到了海边去。

我发现今天竟然是难得的大晴天,当雪井抬头看向云霞,露出迷糊表情的时候,那双眼睛仿佛是天空一角。

我也想要喜欢上这样的女生啊---

单身男生发出绝望呐喊。

我的青春就这么被确定消失了吗?幻想着在学校回廊和女生的奇妙邂逅,或是在踢拳比赛里成功脱单的我,却误打误撞下跑进了另一个更加惨烈的炼狱中。

而身边的人......都很不正常。不论是麻里奈还是鬼弦诗代,绝对都和正常两个字搭不上边。她们和这两个汉字的关系就像榴莲和香蕉一样。

双手插在口袋里,雪井在旁边好奇地四下张望。

“那个......”我还是忍不住开口了,“你没有来过吗?”

“没有哦。”

雪井歪了歪头,思考片刻,“我家离这里很远,而且,而且,也没那么多时间和精力。”

哗啦,哗啦。

潮水涌上岸。

小孩跳着跑过,后面是拿着皮球追逐的大人们。

雪井呆呆看着,嘴巴微微张开,整个样子都在告诉我‘我有好多好多心事’。

她不懂得怎么隐藏心事,几乎把所有想法都写在脸上了。在这个世界里这样是很危险的,一般来说人们都不会希望自己的想法被洞察吧。

“在想什么呢?”

我这样问她,不知不觉,我们已经离下车的地方很远了。

“没什么......就是,就是觉得他们很快乐。”

“呃,原来如此。”

该死,不小心把鬼弦诗代的口头禅带上了。

雪井不快乐么......好吧,她看起来是那种很容易快乐起来,但却很少快乐的类型。

“因为我,嗯,有点贫血,不能那样跑来跑去。”

“啊,贫血。”

我闭上嘴,她应该不知道我知道她的问题。话说,那样偏紫的嘴唇应该不难看出来吧。

她也不想别人知道,是怕被排斥吗?

“你看那些小朋友很快乐哦!”

她先是捡起一块淡蓝色的贝壳,然后发现了什么的语气这样说道。

贝克上有一圈圈的旋转纹路,里面的贝肉因为害怕而缩成了一团。对于贝壳来说,雪井属于超级庞然大物,威胁性爆炸。

我看向她指的方向,那里有个排球网,两边是在笨拙地打着排球的小孩。

“呀,我还没有玩过排球呢!”

“要试试吗?”

“不行哦!会受伤的。”

“啊,这样啊。”

“话说,雪井,你在家里一般做什么?”

“嗯,要帮妈妈做家务,然后写作业哦!平高作业很多的哦!因为升学率很高呢。平时不用功的话......嗯,不太好哦。”

“这样啊,”

雪井在一棵倒下的椰树干上坐下,“呐,我们来自拍吧!”

我摸了摸头发,突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于是我也只能坐到她身边。

其实我觉得很奇怪,我们也只是早上见面而已......这算是自来熟吗?

还是说,她对鬼弦诗代的信任已经延续到了我身上?

想起她们是在古文社认识的,但应该只在初三同班过一年而已,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和鬼弦诗代那样的女生成为朋友。

我能和这样的女生成为朋友吗?我非常怀疑。毕竟我不是那种善于攀谈或者充满好奇心的人。

咔擦。

我看向镜头,雪井露出一个大咧咧的笑容,按下了快门。

我们,椰树,大海,定格成了一张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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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没想过去买书最后会跑到沙滩上。平时是很少出门,这次一出门就去到这么远的地方了。

不过,也很难得啊,在沙滩上这么悠闲。

奇怪,总感觉身边空荡荡的,好像有什么不见了。

噢,是鬼弦诗代。

我愣住了,为什么会想到那个女人?

可能是平时她都几乎一直在和我同步行动吧,不论是坐车,去超市,买早餐——

简直是影子一样,就快变成身体的一部分了。

甩甩头,我把思绪赶走。

雪井在旁边拍照,用低像素镜头把大海的波涛存起来。

“好漂亮哦!”

她这样歪头笑了笑,指着沙滩上,“这里有很多螃蟹哦!但是个子都小小的,只能做蟹酱。”

“蟹酱好吃吗?”

“没吃过哦。”

雪井摇了摇头,“我不吃太咸的东西。”

“呃,你的嘴角......”

有只小虫子爬了上去。

她会尖叫吗?应该不会晕过去吧---

我看着那只小虫子越爬越上,雪井愣了愣,伸手把它捉下来了。

“呀,是小黑虫哦。”

“呃?”

“福村很多哦,在床底下特别多。”

“福村......是很偏僻的地方。”

“是的哦,可是我不是福村本地人哦。”雪井低下头,“不是本地人哦。”

“唔,雪井同学的家乡在——?”

“不知道呢。”她看向很远很远的地方,似乎和海平面变成平行线了,在那里的另一头不知道有什么。

“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家乡在哪里,或者是在那里出生的说。我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被带到福村了。”

“是因为工作原因吗。”

“不知道哦。”雪井用食指钩住头发,声音变得很轻很轻,“不知道哦。以前在冈东县读书的时候是因为有奖学金,后来因为生活费太高了就只能回来了。”

“怎么会这样。”

“可能因为爸爸那边薪资也不是很充裕吧。”

没解释太多,她把照片拍完,我们去小食亭那里买了点吃的。

说起蟹酱,我就有点饿了,这种盛产于邻国北部的食物用来做菜是非常香的。

不过,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生竟然完全不怕虫子,可能郊区见得多吧。

“小食亭在哪里?”

雪井用手搭了个凉棚看出去,那边一排商店都挂着各有特色的招牌,有鲨鱼图案,海星图案,还有简简单单写了个‘Grand Blue’的潜水器材专卖。

找了一会才看到小食亭,躲在几家沙滩短裤店之间,异常诱人的香气被海风吹了过来。

在关东煮前面站定,雪井抬头看着价目表,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这些价格是日圆吗?”

“应该没有价格表会莫名其妙用美金标注吧。”

“好......好贵!为什么炸虾要五百日圆啦!”

“其实这个价格还正常吧。”

“我......我没带那么多钱......”

啊,是的,即使我帮她把书钱垫付了,她应该还是处于极度贫穷状态吧。正常来说可以资助美少女是所有男生的梦想,不过如果连自己都处于经济不妙状态中......那还是仔细斟酌为妙。

“是正宗海虾哦,要来一份吗?”

小食亭阿姨好像听到了我们的对话。

完了,如果不买的话会显得很小气,毕竟我和雪井现在看起来就像是来海边散步的情侣一样。

虽说不是,不过我还是有些顾忌的。

“来一份吧。”

我打开皮夹,雪井似乎不知道她这种渴望的表情对男生有多可怕的杀伤力。不可能拒绝的,这种闪闪发光的眼睛——

接过大份炸虾,里面有五条被裹上面包糠的大虾。其实不算贵了,有些地方大虾一条就要五百日圆了。

“非常感谢,我开动了!”

雪井把头发拨到耳朵后面,一口咬了下去。

眼睛瞪得和铜铃一样大。

“好好吃,而且是低盐的哦!”

“毕竟要原汁原味嘛。”炸虾的阿姨这样回答,“祝你们玩的开心——”

离开了小食亭,雪井嘴里咬着大虾,一脸陶醉。拜托,不用这么夸张的吧,我的恻隐之心都快被榨干了耶。

“是低盐的,太好了!”

“呃,你不喜欢咸味吗?”

雪井动作停了一下,眨眨眼,似乎在思考怎么回答。

“嗯,不太喜欢。”

想起来为什么她不能吃咸的东西了,唉,就不应该提起这种事......

好像已经不止一次问起来了,不行,这样子的记忆力实在是过于糟糕。难道真的是写真集看太多了吗?

沿着海边继续走,其实比想象中舒服很多,也很凉爽。

在夏天要找到合适散步的地点?不,我还是更加倾向于在家里看看书。

“你看,船哦!”

啊,青春里又有多少能这样在海边散步的日子呢?这个向往大海和天空的过程中,大部分都迷路了吧。

我推了推眼镜。

她伸出手指向远处,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几艘缓缓经过的游艇。

它们白色的船身在反光,看起来就价格不菲,至少都要几个亿——

“我爸爸是开船的哦。”

她兴致勃勃地说着,“他去过很多很多地方,例如马尔代夫,加勒比,美国湾——”

掰着手指头,她有些迷糊了。

“是船长吗?”

我以为雪井家是种菜的,毕竟福村那里都是菜田。

“不是,是远洋水手哦——”

她想了想,“虽然每年都有寄明信片给我,但是我也不太知道他究竟在哪里。”

看来雪井是和她妈住在一起的,家里没有男人,一定很幸苦吧,而且她的样子就是不能劳动的那种。

然后我想起她说自己家里没钱的情况,可是按照以前在海洋杂志上看到的资料而言,远洋水手一般工资都很高的吧。......至少在很久以前的海洋杂志上看见过。虽然雪井家里的状况一定有隐情,我也不怎么感兴趣,便没有继续追问。

虽然说对一班同学的家庭状况(甚至连名字)都丝毫不感兴趣,雪井算特殊案例。所有和鬼弦诗代扯上关系的人物我都会小心对待。那个家伙的人脉网可以被冠以Horror Network之类的名讳。

“我也想去坐船哦。”她这样说着,“去最深的海上,四周看不到陆地的那种地方。”

“啊,这样啊......”

这不是个很难完成的愿望,不过按照鬼弦诗代和她的字里行间,再加上自己的推断,雪井家里是没办法负担这种费用的。

如果我有这个愿望的话,那肯定是因为厌倦了和人类打交道。除了死掉之外,可以自己操控的逃避方式也就剩下这一种了。

“其实之后会有机会的。”我想了想,“毕业旅行的时候可以去,呃,坐船。”

“真的哦!那我要开始打工赚钱了。”

“其实便利店挺轻松的。”

“骗人哦!我在便利店打过工,很累的哦。”

“可惜时薪不算高。”

“是的哦。”

我们找了个长凳坐下,又买了冰淇淋和可乐,有一句没一句地消磨着时间。

“要去旅行的话,要打工打一整年。”雪井喝了一小口可乐,“可惜我没时间哦。”

“是要帮家里忙吗?”

“是的哦。”

过了一会,她又把新买的《XX恋爱物语》掏了出来。

“呐,谈恋爱真是好啊......”

鬼弦诗代好像说过她不会找男朋友的吧?看样子,就算要找,也只能找个菩萨一样的男朋友才合适了。

毕竟雪井这样子的女生,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都过于纯真了。

在这个热血沸腾的青春期里面,不能和女朋友讲色色笑话绝对是异常痛苦的。

但,有谁觉得自己能和雪井说这种东西呢。

再者,不知道什么时候高中开始出现了乱七八糟的风气,什么‘高二还是处就很失败啦’之类的谣言,人类真是愚蠢的生物,这种一看就知道是发情期动物捏造的谎言,竟然可以吸引一大堆人为此前仆后继,甚至成为某种奇怪的成功标准。

要是雪井陷进这种怪圈里,我不介意拉她一把。

她大口把炸虾吃下去,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你说对吧?你和诗代真是幸福呢。”

蛤?

幸福?

我眼皮在听到‘鬼弦’这两个字的时候就用力跳了起来。不不不,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呃,还是不要拉雪井吧。

拜托,我没有被那个女的气死已经是奇迹了。幸福?这两个汉字在我的字典里出现的频率比数学老师跳着芭蕾舞上历史课的频率还低。没错,在我零碎的记忆中,绝对是零,甚至可能是虚数。

“可,可能吧。”不自在地回应着,我尽量避开这个可怕的话题。别提起鬼弦诗代,拜托。

正当我在大声祈祷,口袋里的电话突然震动了起来。

屏幕亮起,上面的联络人ID是,‘那个女人’。

不会吧——?

我是乌鸦嘴吗?

不情不愿地接起电话(因为实在想不出如果不听电话,回去会被修理得多惨),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喂,渡田伸斗,你们在哪里?”

“坐车坐过站了,现在在平野码头。”

“我知道了。”

又来了,又来了。

“多陪陪梨友花。”

蛤?

“好吧,我知道了。”

喂,什么意思,说的好像雪井要挂了一样,也太不吉利了吧。还有这种指使人的语气,真让人不爽。我无可奈何地看向雪井,虽然很想和鬼弦诗代对着干,不过现在总不能丢下她一个人坐车回去。那样是要被做掉的。

嘟——

简短的挂断音效响起,雪井把脑袋凑了过来,亚麻色头发被吹到了我的脸上。

“是诗代吗?”

“嗯。”

“她在找我们吗?”

“是的,呃,你还有哪里想去的吗?”

完了,老好人属性爆发,我要走上不归路了。

为什么我要放下轻小说,陪着刚认识半天的女生东逛西逛啊!而且还是鬼弦诗代的朋友......

“这里风景真好哦。”

然后我转过头,看到雪井因为开心而弯成弦月的眼睛,所有疑虑都消失了。

好吧,反正再过两天就是同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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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们从码头逛完,成功坐上四点半返回市中心的公车,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快六点了。

主要是平野县有一小部分的地形是起伏的山岭,在那里摇来晃去的要开很久。

雪井看起来有一点晕车,头一直靠在我肩膀上。

一个半小时后。

叮咚——

在发现自己忘记带钥匙后,我按响门铃。

门铃刚响,鬼弦诗代就把门拉开了,侧身做出‘请进’的姿态。

没记错,我以前自己按门铃的时候,都要至少按上一分钟才有人慢吞吞地来开门。

“你们身上一股咸味。”

刚进门她就皱着眉头给出评价。

“这就是睡过头的代价。”

“现在要怎么样?”

“好累啊。”

我刚想往沙发上瘫下来,猛地被一个人接住,后背靠上某个有弹性的东西。

不会吧,又来?

鬼弦诗代把我推回站立的姿势,冷冷地盯着我。

“你身上有沙子。”

“雪井也坐下来了——”

“她坐的是木椅子。”

好吧,我只能碎碎念地站着,因为自尊心的缘故不能坐下。

要是我坐到木椅子上,不就显得我很听她话?

不,我才不是这种人,所以再累也不可以坐下。

“现在要去买蛋糕吗?”

“休息下吧。”

鬼弦诗代在雪井对面坐定,给她递了一杯茶。

“谢谢哦。”

雪井把温茶喝掉,“今天玩的很开心哦。就快开学了,之后都没有机会啦。”

“会有机会的。”

雪井没有回答,只是重新站起身,“去买蛋糕吧。”

“会不会太累了?”

鬼弦这家伙,真的很关心雪井。

要是什么时候也顾及一下我的面子就好了。

我把白开水一口喝掉,愤愤不平地嘀咕着。

有时候也要尊重一下同居的同学啊——

每次都区别对待,到底是有多讨厌我?真不敢想象之后要怎么生活下去。同居这种事,最恶劣的情况也只是不合拍的陌生人假装不认识对方,在公寓里建筑起看不见的墙。可是这种方法在这里是完全不适用的,原因也显而易见。

总之,在休息了两个小时,顺便吃了点点心后我们才再次出门。咕咕咕——我的肚子继续流畅地打鼓。对于甜点是撒上糖粉的酸梅饭这件事,也算是闻所未闻了。我真的应该为此感到荣幸才是。

目标是楼下的巴格达蛋糕店。

原本打算去大商场里面买贵一点的,但因为实在过于疲劳,只能随便找一家进去。反正我毫不关心那个女人究竟会吃到什么蛋糕。

再者,来古田市的时候我身上也没带太多钱,今天和雪井出去已经花了不少。

指望雪井付钱明显不先是,那只能我出手了。

蛤,要我送这个蛋糕给那个女人?

我咬了咬牙,真是不可原谅,渡田伸斗,你太堕落了——这种糟糕的事情,之后还是打电话给老爸报销公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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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渡和古田是两个世界,仅仅在上个星期,我还身处于一到晚上就鸦雀无声的地方。

但现在,那些楼宇全部都亮着灯,酒吧区彻夜通明,从这里看过去简直就是起火了一样,璀璨而虚迷的光线在城市中交织成网。

简直就像蜘蛛,我这样想着,有些不在乎。反正每个人都只是深陷在网中的猎物罢了。

夏夜的蝉鸣异常烦人,整个脑子都是嗡嗡嗡的声响。

蛋糕店空调开的很足,没带外套的我只能一直打哆嗦。

比起物理上的冷,正在进行中的对话如同谋杀案发生前的录像带一般。

“诗代,你想吃什么口味的?”

“嗯。”

“?”

“巧克力吧。”

“要苦一点的吗?”

“嗯。”

“?”

“黑巧克力吧。”

像冰块一样对话着,却丝毫没感觉不妥,喂,至少对好朋友的反应热切点,不要整天用单音回答别人。

她双手抱胸,满脸摆出别接近我的表情,一边紧紧抿着嘴。

我推了下眼镜,突然发现不对劲。

等等,鬼弦诗代喜欢吃巧克力?我没记错她对巧克力的观感也仅限一般而已——

她应该是榴莲狂热者才对,就和我一样。

或者说,可能因为伯渡有个种榴莲的小地方,很多人都对榴莲免疫了。这个就是......达尔文的所谓物竞天择,毕竟榴莲种植地某种程度而言就是选择压力,没有演化出相对应特征的都死了。

没错,就是这么严重。

我试图瞄她一眼,此刻这女人看起来简直和吸血鬼无异。

“喂,你不是喜欢——”

我看到旁边一个超巨型榴莲蛋糕,鬼弦诗代在进门的时候明显已经看到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下手。

哪怕不露出表情也好,我已经读出了渴望的意味,啊,是费洛蒙吧,肯定是费洛蒙——

我话没讲完就被她用力踩了一脚,脚跟和脚背接触时好像听到了喀喀喀的声音......要死了,要死了,这个声音怎么听都很不妙吧。

“她不能吃榴莲。”

这女人在我耳边低声说道。

雪井疑惑地看向我。

“喜欢——高纯度巧克力——”

我用歌剧一样颤抖的声调接上没说完的话。

“我知道的哦!”雪井弯腰看向一个个蛋糕,“巧克力好贵哦——”

鼻子碰到玻璃了吧?老板在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你耶!

不过,鬼弦诗代这女人——

她知道雪井的情况?为什么不和我说呢?于是我用眼神猛瞪雪井,试图让她明白我的意思。

瞪你,瞪你,瞪你......

“你以为我是那种迟钝的人吗?”

很明显,哪怕在外人看来我们一个双手抱胸,一个两只手插在口袋里,即使站在一起依旧是看向不同方向,明明穿着一样的衣服还要假装不认识对方——

实际上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了。

“喂,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和我说。”

“雪井不想别人知道。”

“但我应该要知道这种事情。”

“为什么?”

“因为她就像兔子一样胆小。拜托,如果我不小心说错话的话会很伤人欸。”

我盯着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第一次避开我了。

“好吧,我知道了。”

知道了......她又知道什么了?我烦躁的想要跺脚,这种不安的氛围是怎么回事?

突然心虚起来了。

完了,第一次对鬼弦诗代这么咄咄逼人地说话,今晚要被做掉了吗?要是她用‘闭嘴渡田’之类的短句来回应我,那还比较正常。

于是我随便看向一个蛋糕,在心里大声念南无阿弥陀佛,圣母玛利亚,基督耶稣,真主阿拉......

真是奇怪,我在心里嘀咕着,还以为会被狠狠踩上两脚,最不济也会用力掐我,结果只是没有反应?我记得手机起火爆炸前好像也是差不多的情形。这个在小说里一般被称作‘杀戮前的平静’。至于受害者身份......没错,就是在下。

“这个很不错哦!”

雪井指着蛋糕,那些精美的糕点排列在玻璃展示柜中,灯光打在奶油上,让它们变得梦幻而遥远。

蛋糕店只有我们几个人,头顶的小音箱正在播放爵士乐,墙上挂了一对鹿角。

踩在厚地毯上,我们如同误入童话乐园的大人般。应该要对蛋糕有些向往的?高中生应该还没脱离这个年纪,但我和鬼弦诗代——完全没有向往的意思,可能是因为那缺失了一角的童年。我们的灵魂是残缺的,对外呈现明显的抗拒,更不会主动融入周遭环境中。

唯独雪井不一样,她看上去很适合这种梦幻的场景。是啊,她很特别,有一种不属于尘世的纯洁。穿白色衣服的时候真的很像兔子,瘦瘦小小。

在这个世上,要有一颗无垢的心灵,可比干一场冒险谭般的大事难多了。

“这些草莓不新鲜哦。”

我听到雪井小小声地和鬼弦诗代说道,后者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

不知道老板知道她们在对着水果评头论足会有何感想。

我靠着墙玩手机,等他们选好蛋糕,然后我去做给钱的冤大头。

话说今天鬼弦诗代穿了牛仔裤和短袖,意外地和我撞衫了,最倒霉的是我也是穿黑色短袖的,搞得好像情侣装。

幸好没人指出这个错误,不然这女人很可能会朝对方吐口水。她如果变成环太平洋里的怪物,战斗力绝对会翻倍。

在她和雪井选蛋糕的空当里,蛋糕店老板凑了过来。

这家伙矮矮胖胖的,穿了粉红色围裙,既诡异又迷惑,就像臃肿版的小猪佩奇。

“小哥,这两位是你的朋友——?”

喂,不需要用这种色迷迷的眼神加语气,还拉长最后一个音吧?上一次听到这种声音还是妓院老板招呼客人的时候,至于是哪套电视剧,我也不太记得了。

“嗯。”

不自然地动了动,我不太想搭理老板,特别是用这种油腻语气搭话的家伙。

“啊,真是好福气。我在你这个年纪还在玩爆旋陀螺——”

喂,老板,暴露年纪了哦!

“有女朋友真好,我已经单身快三十年了——”

这种事就不用说了吧?!

“话说,小哥,之前也有看到过男生带好几个女生来买蛋糕。”

“然后呢?”

老板露出了‘伊吼吼吼’的表情,整个人变得超阴沉。

“粉·身·碎·骨了哦。”

“真是鼓舞人心的搭话呢。”

“嘿嘿嘿......”

“老板!麻烦看一下这个——”

“单身三十年啦——”

总之老板刚没说两句话,就被鬼弦诗代叫走了,那两个人似乎对一个超巨型黑森林感兴趣。

单身,单身,要是摆脱不了鬼弦诗代,没有女生会主动贴上来的吧。一想到这个我就有点烦躁。

好饿啊。

看一眼手表,都快八九点了。

外面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城市悠远如繁星的灯火盏盏亮起。

玻璃窗内和外是两个世界。

在街的对面是酒吧区,很多年轻人会在那里嗨到很晚才回家。

蹦迪又有什么意思呢?把自己带进剑与魔法的世界里才是王道。

不过,要说这种城市里的酒吧和disco我还没有去过。

我对酒吧的回忆还停留在伯渡的酒馆,有时候老妈没空,又不能留我一个人在家,于是老爸就会把我一起带去酒馆。

在那种乡下地方也没人拒绝小孩入店,有时候老爸会把我和鬼弦诗代一起带过去。

我们坐在没人的角落里写作业,桌上放着几盘意大利面,老爸在酒柜那里和朋友聊天。

酒馆老板是个魁梧的大叔,似乎叫‘乔木’什么什么的,是乔木上杉吗?

再往后就是一片黑暗,完全记不起了。

记忆变成零碎而不连贯的碎片是不舒服的,特别当这些记忆里那个女人的身影模糊不清时。

然后我的思绪回到现实世界,眼角余光看到雪井站直身子,和鬼弦诗代说了些什么,然后就离开了蛋糕店。

呃?

“雪井呢?”

我走到鬼弦诗代身边,她正在研究三个不同大小的黑森林蛋糕。

“她要去帮家里买点面条,有一种细面只有市中心在出售。”

虽然只是很普通地去超市,但我看了眼那个酒吧区,超市就在酒吧边上,总感觉不太安全。

想起酒吧之类的东西,就会异常不安。

“那里是酒吧区吧。”

“嗯。”

“你就这样放她去吗?”

她愣了下。

“我知道你会跟上去的。”

“你怎么这么肯定。”

“因为我了解你。”

“你不了解我。”

我试图挣扎。

和她对视三秒,无法忍受极具讽刺性的目光后,我移开视线。

好吧,她说对了。

于是,再一次的,我们把寿星成功抛下,一溜烟自己走人。

“嗯,来一份黑森林,用黑巧克力,浓一点的。”

“好嘞。”

“黑巧克力对心脏好吧。”

“是的,当然啦,也不能多吃,偶尔吃一吃是可以的。”

“嗯。”

在自动门关上前,我听到她这样和老板说。

那个女人其实应该会做蛋糕的吧,毕竟听闻有参加家政社团什么的,如果家政社团不包括做蛋糕的部分,那还真是太失败了。

离开了蛋糕店,我第一次认真地看古田市的晚上。转到新学校后直接开始继续蹲家生活的,恐怕也只有我一个了。外面的世界对我来说比呆在鬼弦诗代身边还要糟糕。

街上很热闹,行人道上都是购物回家的年轻人,手里大包小包全是名牌。

我没有兴致去那种地方,只是凭借记忆向超市方向走去。

呜——

很多私家车在眼前驶过。

我低着头,双眼扫视过许多人影,都没有找到雪井。

不过也正常,按照她那瘦小的身形,在人群中要被发现的难度可不低。

走过一小潭水,稀奇古怪的服饰映照其中。

有很多年轻人把超长钱包塞在后口袋,仿佛很渴望被扒手关顾。

女生真的会因为你把巨型钱包(说不定里面只有五十日圆)插在屁股上而好感飙升吗?我对此感到怀疑。

于是我把Gucci加长加宽限量版皮革钱包移到舒服点的位置。

好像,好像我真的只剩五十日圆了——

反正是潮流,也不要紧的吧。

阿嚏!——

然后我穿过几条小巷子,周围是环绕的酒味,那些年轻人,正常的,花臂的,在大声笑着,喝下一瓶瓶啤酒。

噫——

我皱着眉头,对这里莫名的有些抗拒。

“老板——”

我拍了拍一个烧烤摊大叔的肩膀,他转过头,“什么?天妇罗——?”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个子很小的女生经过?”

“啊,个子很小,没看见,我刚才都一直在烤肉。要天妇罗吗?”

“好吧,谢了。”

“啊咧,是你的女朋友吗?啊,往那里跑的女孩可不是好女孩——喂,真的不买天妇罗嘛——”

“不是。”

“那要天妇罗吗?”

“......”

好像遇到了奇怪的大叔。该不会平野县所有大叔都是这样的吧?

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天妇罗啊喂,难道生意差到这个地步了吗?是因为你不提供酱油吗?

我没有回答。

总之,抛开天妇罗不谈,那样的女生在这种地方迷路,简直就像在墓地里寻找走丢的小精灵。

应该会很显眼才对——我这样想,因为忽略掉身高问题,雪井的气质和这里可谓是格格不入。

超市在酒吧区尽头。

其实这条街上有两家超市,分别是伊藤家和久田家的。久田家的超市很小,但是东西便宜,我觉得雪井应该会去那里。

买面条......雪井家是有多穷呢?要抓住每一个机会买优惠商品。

其实对于自己来说,很少会注意优惠什么的。

可是的确有很多人在抓住任何一次机会活着,非常努力地活着——

好臭。

我捏着鼻子过去,不知道谁在街边吐了出来,空气一股酸臭味。污秽物堆在街上,明天负责清洁的人员又要头疼了。

“雪井——”

久田超市的灯光照亮了那一个街角。

那是一个很小的超市,玻璃门没擦干净,老爷爷在收银台后面摇着蒲扇打盹。

门外的架子上有促销商品,大多都是快过期的牛奶,薯片之类的。

然后我看到有人影在晃动,就在促销架子旁边,明显一群年轻人在这种地方就是不同寻常。

嗡——

车子在我身后呼啸而过,我看到那个瘦小的身影就被围着,像兔子被一群野犬追逐。

我觉得有什么憋在了脑中,挥之不去。

好熟悉的画面。

那些记忆如同无法重组的散乱零件,我努力回想它原本的模样,隐隐约约中,模糊的轮廓在浮现又消失。

是什么?快想起来,是什么?

我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喂,雪井同学——”

她在超市外靠墙的位置,这里相对酒吧区已经很偏僻了,基本不会有人路过。

久田超市挨着墙,墙的另一边是一片工地,而那堵墙脏到匪夷所思,应该从建起开始就没有被清洁过了。

不过也是,只是一堵墙,大概会在完工后被推倒吧。

“哦吼——”

“呀啊——”

“嗝,哈哈哈哈哈——”

那几个人把她团团围住,明显是喝醉了,推推搡搡的。

“小姐,去喝一杯吧——”

他们这样怂恿一个心脏病患者。

“去喝一杯,很快的,啊哈哈哈哈——”

如同癫狂一般在笑着。就在这样繁华的一座城市中,人类把最丑恶的獠牙暴露了出来。

所以说啊,我总是不像和其他人太近,因为深陷在谎言和资讯的漩涡中会让人愈发不清醒。

嗡嗡嗡——

“喝一杯,喝一杯,我知道的啦,小姐——”

欲望,恐惧。

呀,人类啊——

而在这一切之外,我呆呆地站在原地......

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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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种看着数学题,明明很眼熟,觉得会做,却想不起来的感觉。

应该怎么做,应该怎么做......

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说,已经是足以写满十页日记,准备拉开不平凡人生序幕的事件。

于是我插着口袋走过去,在有点湿热的夏夜里,瞪着那几个喝醉酒的大学生。

大学生,应该是大学生吧,喝成这样子还以为自己很酷,对成年这件事毫无自知——

啊,人类就是这样,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都活在小说和漫画的世界里,至少那里的人说话做事有迹可循。

“喂!”

大声一点。

“喂!”

再大声一点。

这下总算是盖过酒吧的摇滚乐了,那些鼓点就像开战前的音乐,让我肾上腺素飙升。

我很少扯开喉咙大喊,不过现在不这样做好像就一点效果都没有。

那些人不会留意我的。

是啊,一个宅男,带着黑框眼镜向你走来,你会觉得怎样?

至少他们笑得很开心,我是看出来的了。

“Talk to me softly——”

变成Gun N Rose的歌曲了。

“There's something in your eyes——”

“哦耶——?”

那个人歪着头看我,一副得了青光眼的样子。

“Don't hang your head in sorrow——”

“喂,小子,要加入——”

<干天帮>

“——结花社吗?喂,混蛋,叫你呢——”

<干天帮>

不知道为什么,这三个莫名其妙的字一直在我心里跳来跳去。

什么干天帮,奇奇怪怪的。

我以前和奇怪黑帮有过瓜葛吗?鬼弦诗代好像说过混混什么的,难道说的就是这个?

噫,总之,以前的事就算了吧,眼下这就是真的混混了啊。

看得出来,那些人不是什么好人。

总觉得我似乎经常遇见奇怪的混蛋,鬼弦诗代是一个,以前的损友是一个,呃,还有很多记不起的。

“雪井,走吧。”

我像雪井伸出手,接着发现她被人逼到了角落,像受惊的小狗一样想要挣脱。

心脏病。

她有心脏病,不能受到惊吓吧。

可是那个苍白的脸色,哪怕以前已经够白的了,现在要更白了,在黑夜中都显眼无比。

“呀——渡田同学——”

她这样微弱尖叫着,手里还攥着两包细面。

有男人向我走来了,似乎满脸写着不愉悦。

“走开啊,小子——”

“你们在做什么呢?”

“啊,小子,找人喝酒哦,哈哈哈哈——”

“这是我女朋友。”

这下要被杀掉了——

被鬼弦诗代杀掉吧。

这种剧情真是俗不可耐,可惜经常发生,以前伯渡的不良少年就是这样。

在所有不良都被鬼弦椿大叔用‘钛合金加厚版家用棒球棍’修理完一顿后,那女人也顺势变成了街区女王。

“啊,不要紧啦,借来喝一杯酒——”

“——如果有人讲不清道理,揍他一顿就好了。对了,注意不要被警察逮到。”

老爸在喝醉酒的时候好像有这么说过。

“喝酒,哦哦吼——”

是被鬼弦大叔传染了吧,什么都用拳头解决。

不过,人生就是充满抉择的,眼下只有三个选项,比选择题还轻松。

掉头跑路叫警察,旁观和动手。

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以前经常打架吗?

于是我抬起了手肘。

三七步。

弯腰,递肘,扭腰,转身,刺拳。

如同冒险谭中看不见动作的白狐。

白狐啊,那冒险谭的英雄,如同鬼魅,如同圣洁的杀手——

小时候看的轻小说的字句不期然浮现了,毫无理由,仿佛存在许久。这种中二病到超出阈值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快忘掉忘掉——

我锁紧了手腕,拳骨和鼻子相撞的时候发出喀拉一声,然后是鲜血,惨叫,还有顺势躺下的男性人类。

话说,我也不是小学生了吧。

在黑暗里揍人让人心慌慌的,不过肾上腺素是个好东西,什么恐惧都消失了。

那么多男生憧憬着有这样一天,在女生面前对混混挥拳相向,我却兴奋不起来。

还以为古田市是个高度发达的城市,看来不论在哪里,渣滓都是不会少的。

伯渡如此,古田如此。

“喂,混蛋!”

另外的人看起来像要抓住我,可惜速度太慢,比起渡田家魔鬼一样的速度球而言是如此。

于是我找准孔空子,一个下勾拳结结实实地击中他下巴,让他也躺下了。

“你个混球哦!——”

第三个人笨拙地飞起一脚踢在我的腿上,差点被湿滑的石砖滑倒。

“混蛋,你敢打人——”

手里拿着啤酒瓶,这样嚎叫着扑来。

风刮过脸庞,还差一点就被酒瓶砸到了。但我很冷静,非常冷静。

只是如此啊,比起伯渡的混混差得远了呢——我心里突然冒出这个想法,感觉以前经常打架的样子。

左摆拳,扭腰,砰!

瞄准了太阳穴,大满贯——

又躺倒一个。

那些横七竖八的人姓简直是在做戒酒广告,所谓‘不要喝酒,不然连高中生都打不过了哦’。

“喂——”

在我打算对第四个人下手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转过身,看到鬼弦诗代。

她站在路灯下,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看到她眼角有在晶莹的东西。

啊,是哭了吗?是我的错觉吧,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会留一滴眼泪的。

她看着我,让我微微发愣了一下。

就在我失去注意力的三秒内,我被拳头打中了两下,眼镜飞了出去。

很痛。

于是我用反肘把那个人的下巴敲碎了,毫不留情。

骨头和骨头相撞的感觉比想象中更为痛苦,好像下巴太尖而戳进我的肘关节了——

混蛋,我的眼镜,没了眼镜看书会很幸苦的。

呼呼,呼呼。

我大口喘着气,浑身酸痛。

那几下几乎是反射动作,就像曾经打过无数次架,隐藏在肌肉里的本能——

“喂——”

鬼弦诗代在叫我吗?能看到雪井跑向她,跌跌撞撞,我沉重的呼吸声在规律起伏着。

我蹲下身,完全不知为何——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但我蹲下,对着那个不良的脸狠狠锤了两拳。

他捂着脸滚了起来,整个人卷成深海大虾,就像上午在码头吃的那几只一样。

“不良,不良......”

我碎碎念着,一拳又一拳。

为什么这种事总是发生在我身上?可我一点想成为英雄的自觉都没有,只是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然后努力避免被发现是那个女人的所谓‘侍从‘罢了。’

我不需要这种机会,不论是在报纸上被早餐店的阿伯啧啧称赞,或是被校长点名表扬,可是一次又一次——

我才不想成为什么拯救世界的高中生。

伯渡也好,古田也好,为什么一定要把我扯进来呢?一定是生日会的关系吧,一定是那个女人的霉运转移咒法——

什么打架,出风头,我一点兴趣也没有。

我扶住冰冷的商店外墙,久田超市的老爷爷瘫在竹椅上,手里的蒲扇早就停止摇动了,完全对外面发生的事视若无睹,不对,他根本没看见吧。

时间流动的很慢,我开始构想开学后的场景,还有怎么和老爸解释这一切。不,我所担心的还是解释的部分,毕竟这个要花超级多时间,而且超级麻烦。

饶了我吧,这简直和罪恶都市没两样。

我的高中生涯,似乎即将变成哥谭市日记了。

“渡田同学——”

有人在似乎很遥远的地方叫我,应该是我吧,我猜附近没有人姓渡田了。

但我整个脑袋嗡嗡作响,血液重新分布到正确位置,这导致我胃有些疼,像绞肉机那样。

“渡田——”

声音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缓缓传来。

眼睛肿了吧?我也分不清究竟是哪里被锤到了,总之很疼就是了。

然后眼前的景色恍惚了一下。

脚下的行人道消失,我发现自己站在了柏油路上。

坚实的触感,红砖如波浪般轻轻摇动。

然后无数人影浮现又消失,浮现又消失。

我听到了警笛声,这里是哪里?世界恍若重叠,一个我很熟悉的地方,却如同没有经历过的事件。

不,应该要想起来的,那件事,那件很重要,某些事——

我和某个很熟悉的人,还有很重要的话语,这件事情之后,就像咔哒一下打开某个盒子,我会在里面找到什么。

我听到了少年人的狠话。

“别惹我们——”

我听到了几声消失在远方的呼声。

“痛吗?”

有个人这样和我说道。

不,不痛。

你哭了。

我没有。

有的。

......是啊。

路灯闪烁,最后光茫悉数消失。

怎么会痛呢。

有人站在了我的身旁,整个世界徒然无声。

我那捏紧了的右拳传来阵痛,脑骨是坚硬的,所以我的拳头似乎也骨折了,鼻子更是因为不小心被打中而鲜血直冒。

这种熟悉的痛楚,不同于曾经放下漫画书开始击打沙袋,而是某种更加真实,不确定的痛楚。

但,那又如何。

因为啊,只要身后还有人就不能移动半步,速度球可以避开,数学作业可以不做,有些东西不可以。

甚至连国文作业我也不太在乎。

我究竟在乎什么?这样一个让我不愿在意,想要敷衍对待的世界,究竟还有什么值得我去在乎?

有一声呐喊在胸腔中想要出来。

那句话是什么呢?

“我是——”

我是——

“喂,渡田伸斗——”

风吹过脸颊。

正如无数个日夜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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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路灯下。

从渡田伸斗跑出蛋糕店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这家伙从小到大,每次去别人生日会都会霉运缠身。

他说的对,让雪井在晚上一个人路过酒吧区是很危险的。

虽然说古田市的犯罪率已经足够低,但,依然全数集中在酒吧区。

可惜还是迟了。

“啊,我知道了啦——”

看到我在这里的话,他肯定会这样说。

总之,我站在路灯下,这一盏路灯是附近唯一的光源。

阴影的斜角如同黑白画作,这是一张泛黄的素描,边角早已发脆。

然后我看到渡田伸斗在大口喘气。

我看到他一拳拳地挥向别人。

我看到他的眼镜一下子飞走。

我看到了很多很多年前,他也是这样在柏油路上,书包里装着偷买的漫画书,紧紧护住自己。

一本本小说,一册册漫画书,一个奇怪的小孩。或许,他也已经忘记自己以前如何奇怪了。

但不论是过去,现在,未来——

他都在试图保护自己,保护其他人。用小说,用漫画,用许多东西来构筑一堵墙,让他能不用在乎这个和想象中大相径庭的世界。

而他很想要大声喊出来。

“我要成为白狐那样的冒险英雄!”

很小很小的时候,在那个没有多少人的乡下童年里,依稀有个小男孩这样说过。

“白狐啊~”

哼着不成调的歌,手里抱着视若宝贝的小说。

而现在,我也知道。

我当然知道。

“我是英雄——”

他想要这样说。

他在乎什么呢?

我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也许是因为曾经刺伤过谁。

可惜,最后也没能听到那声呐喊。

——————————————————

呜呜——

警笛在死命响着。

我从思绪里拔出来,右手一阵阵疼痛。

哇,好久没看见血了。

没想到我的力气还蛮大的,这么轻松就把三个混混打胖揍一顿。

明天会上报纸吗?高中生把混混揍了一顿耶。

周围的灯光开始闪烁,然后我的视线逐渐聚焦。鬼弦诗代站在路灯下,微微把脸转了过去。

她在想什么?看到我揍人不吃惊吗?还是觉得之后不能欺负我了?

突然觉得和人打架也不算太坏。

这下知道我的威胁性了吧,天天就知道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嗯哼,只是我不想计较而已——

“你的鞋带松了。”

“啊,啊,我现在系。”

蹲下来绑鞋带,我看到鬼弦诗代用手轻轻抹过眼角,假装没有注意到。

她好像哭了?

倒抽一口冷气,好痛,痛到眼花了。

不过本身因为太痛而眯起眼,又没有眼镜,看不清楚也很正常吧。

“喂,所以怎么和人打起来了?”

呜呜,呜呜——

不知道谁报了警,总之那些红蓝色的警笛灯光让我有点恐惧。

拜托,不论是谁在开学倒数第二天被卷进这种事情里都不会冷静的了的吧。

“这显而易见的吧。”

我有些不耐烦地这样回答鬼弦诗代,雪井都跑到你怀里了,还这样问我。

难道这样都要来讥讽我吗?那我真是太伤心了,换成其他女生应该早就‘哇哇哇’地捂着嘴惊叹了吧。

可是她抱着雪井站在路灯下,一只手拿着手机,满脸写着<这很常见,又发生了>。

然后我看向还站着的最后一个人。

“你们叫什么社来着?”

该死,眼镜被打掉了,深度近视的我完全陷入了迷糊状态。

“<结花社>啦!你要小心点哦小,小子——”

“啊,不是,<干天帮>哦。”

“什么<干天帮>啦!”

那个人看上去醒酒一些了,他很快速地拔腿就跑,一边放着狠话——

——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我们<结花社>可不是你能惹的——”

<干天帮>

脑袋里又跳出这个名字很滑稽的社团名字,隐隐约约觉得很重要,却又想不起。

总之,刚才全在凭本能行事,真是太危险了。

我才高二耶,打架这种事要是不小心很可能会被揍成猪头,而且还是在开学前两天。话说想象一下扎成木乃伊一样去开学典礼也是前无古人了。

拜托,这件事就这样完结了吧,如果给我来一个什么英勇表彰,我宁可直接旷课。

另一方面,那个不良的狠话没放完就被迫结束了。

有些时候在自己倒霉完后再看别人倒霉是非常愉快的,他也是罪有应得,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站住,不许动,举起双手——”

警察出现在转角处,手里拎着警棍。

从久田超市离开有三条路可以选,他偏偏挑了警察在的那条。

喝到醉醺醺的不良少年摇摇晃晃地想要跑路,被人抓住手臂,反扭,一把按在墙上。

拜托,又是你?

那个警察的眼神好像在这么说。

看来不是初犯了啊,那这样我反倒轻松了,实施正义偶尔也会担心对象错误。

“你们几个,怎么回事?”

雪井被鬼弦诗代抱着,在不断发抖。

“警察先生——”

我在街角把眼镜找回来,它躺在红砖上,镜面碎裂。

都怪那个女人让我分心了。

于是我用敷衍的眼神看着警察,实际上手在不停发抖,一方面是疼,一方面是害怕案底之类的。

十七年下来,似乎不是第一次和警察打交道了,可是每次都会慌张。

如果留下案底就不好升大学了吧,还有也很难向老妈解释为什么刚到新城市没几天就摊上大事。

“他们把我揍了一顿。”我指了指雪井,“在骚扰女学生的时候滑倒了。”

警察二人组跨过一滩呕吐物,狐疑地盯着那四个不良,他们脸朝下趴在地上两眼翻白,歪掉的下巴看起来很可怜。

“哦,滑倒了~”

为首的那个挠了挠头,“啊,看上去的确是如此啊,你说呢——”

“是的,滑倒了,滑倒了,倒是你,也伤的不轻啊。”

“我吗?有一点吧。”

嘶,好痛。

“啊,鼻子没有骨折。”

第二个矮矮胖胖的警察凑过来,把警棍挂回腰上,仔细研究了我一会。

“鼻子没骨折真是万幸,那个女生不要紧吧。”

“很有事哦。”

我用雪井的语气恶狠狠道,“因为遭到不良,心脏病差点发作。”

“这么严重啊,快点送去医院吧,要叫救护车吗?”

“我们没有驾照,当然要。”

于是警察捏住对讲机,用婚礼收礼品的语气说道——

“这里是佐藤大丸,有人斗殴,酒街36号,救护车一架~”

“啊,你啊,说一说发生什么事了。”

按住不良的警察恶狠狠说道,口气很不耐烦。

“这个人,他——”

不良用眼神指控我,像泥鳅一样扭着身。

“他走过来,把我们全部揍了一顿。”

说着很理所当然的话,当然,在说完之后似乎又仔细打量了我一下,露出惊疑不定的表情,好像在怀疑自己有没有出记忆错误。

结花社的脸都要被丢尽了哦,早知道就用小说的书脊砸他了,保证这辈子都要戴着口罩不敢见人,真是太丢脸了。

“是滑倒了哦。”

我纠正他的话,“我眼镜都碎了,要索赔。”

“喂,我问你话,发生什么了?”

没有搭理我,警察把不良的手臂往上扭了一点,不良发出哼哧哼哧的痛叫。

整个脸都扭成一团了,明明这么怕疼还要出来学人做不良,和小屁孩又有什么分别嘛。

“啊,只是想叫那位小姐去喝口酒——”

“她喝酒会死的哦。”我走过去,“她不能喝酒,喝酒的话可能会死的哦。”

我这样在他耳边低声说着。

呀,这语气和恶魔有点像。

我下意识想要推眼镜,才发现食指只碰到了空气。

雪井还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鬼弦诗代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后背,像在哄小朋友一样。

她在和蹲下检查不良们状况的警察对话,风中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冷声。

“我说——”

我听到救护车的声音,速度比想象中快很多。

希望雪井不要出事,不然我不敢想象我要怎么开学。

作为转校生,这种开学还是过于高调了吧,完全是搞得一塌糊涂的高二,要我说,都是那个女人的干系。

话说,今天好像是那个女人的生日,果然啊,最后我还是没逃过霉运之神的魔爪。

而且这次还把其他的生日参加者全部带上了。

“你不像会打架的样子。”警察把不良铐上,兴致勃勃地说道,“看起来像宅男多一些咧。”

这是夸奖吗?我不知道,不过像我这样有乱糟糟的短发,再加上黑框眼镜,的确很像宅男。

啊不是,我就是宅男啊。

没什么不好承认的,这只是一种生活和处事方式而已。

“啊,所以我说啊,他们是滑倒了。”

可能是听到我努力专注在‘滑倒’的陈述,警察开始哈哈哈地大笑,声音很像噎到的大鹅。

“其实不用紧张啦,这些自称结花社的人天天在附近闹事,有人把他们揍一顿也好。”

“呃,我不太想再见到他们。”

“所以啊,下次少来点这种地方,特别是晚上,毕竟我们人手不足,有时候也很难管理的过来。平野这边也就这里治安最差了,呀,都在偷懒,反正管不过来,也就不管啰。”

警察用无所谓的口吻说着对同事失职的指控,“啊,还真是吃惊,一个人就打倒三个了。”

“学过一点防身术。”

“无论如何啦,他们也是喝到醉醺醺了。不过真的是人渣。”

“这个我赞同。”

“也不是第一次骚扰女学生了,每天都能抓到。”

他把不良们一股脑塞进警车里,“混蛋,手铐呢?”

“没有全部带出来。”

“怎么能这么不小心。”

“喂,谁知道会躺倒四个,还有一个没被揍的......”

“那就用这个吧。”

两个警察在车子旁边嘀咕着,一边解下皮带,看上去就想要往他们身上撒尿一样。

“我说啊,这战斗力真是惊人。”

“不用拉回去做笔录吗?”

“算啦,也只是偶然路过......”

松一口气,这下逃过最害怕的事了。

拜托,我真的不想开学倒数第二天就坐进笔录室,倒是国文老师问我‘渡田同学你是怎么准备开学的呢?’的时候还要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很多时候高中生都会设法编一些精彩的假期故事出来填充周记,避免让自己的周记变成某种线虫的实验室数据记录。

<今天起床了呢,一看时间已经下午六点了,于是吃了合味道泡面,然后打游戏打通宵>

<今天还是打通宵>

<今天忘记起床了>

<......>

类似这种。

虽然极力避免,可是,这种经历未免过分精彩了,或者说,有些惊悚了。甚至说,我还是更倾向线虫记录。

“没事吧?”

酒吧还在播放音乐,这次换成了抒情的八十年代爵士乐,配合着城市阑珊的霓虹灯,就像身处朦胧不清的故事里。

但那样一个卷缩在同伴怀中的女生,却又让我有些生气。

想要对警察说些什么,但又没有胆量开口,要是大喊‘不要再失职了哦’之类的,恐怕会被恼羞成怒后拉近警察局做笔录的吧。

救护车呼啸着从远处变大,在路上穿梭。

我坐在商店门外的石砖上,用纸巾捏着鼻子,想要止血。

然后鬼弦诗代走了过来,她先是看了看我的脸,再看了看我的拳头。

“你真倒霉。”

蛤?——

所以你走过来就是为了嘲讽我?

我倒霉是谁害的你还不知道吗?

我只好摆出一副臭脸,避而不答。

“痛吗?”

她蹲下来,雪井在旁边抱着膝盖,我们像露宿者一样坐在街上。

鬼弦诗代碰了碰我的鼻子。

哇——好痛!

她的手有些冰凉,好像小时候也是这样,体温一直提不上去。

“不痛。”

出于男人的自尊心,我快速转过头,实际上心里痛的快要大叫圣母玛丽亚。

“你还记得怎么打架。”

“那是。”

咦,我以前经常打架吗?可是我的记忆怎么只有自己家里的书架。

“力气大了很多哦。”

“我在家里除了看书就是做俯卧撑了。”

“但还是瘦巴巴的。”

“你够了哦,其实很疼。”

似曾相识的对话从嘴里跳出来,我们都愣了愣。

于是在这样的街角,两个穿疑似情侣装的高中生互相盯着看。

于是在这样一个身侧之人庆生的日子里,我等来了人生中的第一班救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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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的味道能轻松勾引起我不好的记忆。

那些消毒水刺鼻的味道总是能让我联想到手术刀,牙医,开膛破肚之类的。

总之,再加上有很多亲人都是在医院里逝世,这就让我越来越抗拒医院这个地方。

我坐在走廊外排队,护士做分流的时候把我判定成了‘非紧急’类别,似乎鼻子歪掉和拳头骨折也不是什么大事。

原本可以优先接受治疗的,但不知怎么的,今天晚上莫名其妙发生了超级多车祸,很多人躺在担架上被送过去。

一句话来说,倒霉透顶了。

在我受伤的时候发生连环车祸之类,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抱歉哦——”

一旁雪井哭成了兔子眼。

她因为被推搡的时候衣服后背蹭上了墙,出于不想弄脏医院的心态而尽量坐直,低着头牙齿嘎啦嘎啦响。

“我把你的生日搞得一塌糊涂了——”

“没事,反正倒霉的是渡田伸斗。”

她若无其事地通过攻击我来安慰雪井。

“对不起哦——”

雪井继续道歉,两行眼泪像喷泉一样往外涌,只能说幸好没有化妆的喜好了吧,我可不想美好的青春桃色幻想在开学前就毁于一旦。

话说刚才做过检查,也没有大问题。

我们只是说她受惊了,但医生肯定知道的吧。

她把报告收起来不让我们看,大抵就是说了一堆关于隐私和不好意思之类的,巴拉巴拉。

可是她没带背包,报告上面Cardi——的单词开头都被看到了。Cardi——会是什么呢?Cardio这个字真不吉利啊。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她又说了一遍,这句话已经出现至少五次。

看起来有点浑浑噩噩的,大抵就是,我在来到古田市新家见到鬼弦诗代那一刻的程度。

“不要紧。”

“我都说了,就不应该帮你办生日会。你当然不要紧,总是我出事。”

眼皮用力跳了跳,我有预感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我倒霉的程度也会越来越严重。不不不,年纪再大一点后我就不会和这家伙有任何瓜葛了。

上一次帮她庆生是小学六年级,那一次我不小心掉进了池塘,而池塘里有水蛭。

那一天我也变成了雪井这种兔子眼,凄惨的程度让人落泪。

而鬼弦诗代依旧没事,她慢悠悠地跑回家叫鬼弦椿大叔用网把我捞了起来。

也就是那次后我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能继续和这家伙过生日了,迟早有一天会走到街上掉进井里淹死的。

“你出事你因为你倒霉,和我有什么关系。”

鬼弦诗代这样哼了声,顺手还摸了摸雪井的脑袋。

然后雪井的电话响了,她亮起屏幕一看,上面标注着‘老妈’。

我和鬼弦诗代对视一眼,脸上写满了尴尬。

好吧,那个女人还是面无表情,不过我猜她也很尴尬就是了。

最担心的情况莫过于此,要怎么向雪井老妈解释?

雪井一大早从福村那种乡下地方坐车来市中心,结果差点被小混混推进酒吧。

作为朋友似乎过于失职了——哪怕这是鬼弦诗代的责任,我也会感到很不好意思,也许是因为我是唯一的男性吧。

“喂,老妈——”

医院里空调开的很大,我不自觉开始打冷颤。

“呀,梨友花——”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有气无力的。

我心里一揪,不会吧,不会这么倒霉——

噩运这东西应该不会跨过地理限制传染的吧。

“老妈,你的精神好像很好哦。”

蛤,这叫精神很好——?听起来和要断气一样了耶。

“是哦。”

一模一样的口语和口音,雪井夫人用仿佛随时要西去的口气和女人对话。

“咳咳咳,你的庆生会怎么样啦——咳咳咳咳咳咳——”

“一切正常哦,那个,我能不能......”

“要在朋友那边留宿吗?咳咳咳——”

“对的哦。”

留宿?

“晚上回去太危险了,让梨友花在家里过夜吧。”

“好吧。”

也没有理由拒绝。

如果拒绝掉——或者说,否决掉这家伙的任何决定,下场不容想象。

“谢谢你哦,渡田同学。”

简单地挂断电话,雪井紧紧靠着鬼弦诗代,像背靠神殿柱子一样露出安心的表情。

“呜——幸好你跟过来了,不过你怎么知道——”

“我,我原本也打算去超市买点东西。”

我快速解释到。

并且努力忽略用力在我脚背上碾啊碾的另一只脚。

好痛——

“这个废物男人经常摊上各种倒霉事,而且霉运还会传染。”

鬼弦诗代这样评价我的英雄行径,还随手就把我所有功劳洗干净了。

“对了,蛋糕——”

雪井突然一拍额头,“蛋糕忘记拿了啦!”

哦,又想起蛋糕的事了,看起来精神层面上问题不大了。

话说那个超级苦的黑森林蛋糕,真的可以吃吗?为什么要吃苦的蛋糕啊。

不对不对,这种时候怎么能想蛋糕的事呢?发生了这种超级超级大事。

“渡田伸斗——”

诊室的门打开,护士把头探了出来。

“来了。”

我走进诊室,雪井对着我挥了挥手。

“要坚强哦!”

喂,我还没脆弱到这个地步吧——

还有,应该是我来安慰你才对?

“他会哭鼻子的。”

鬼弦诗代继续刻薄地捏造事实。

然后诊室门关上,走廊的灯光完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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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右手包扎成了粽子一样,鼻子抹了止痛膏,整个又红又肿。

“生日快乐哦,诗代——”

雪井坐在椅子上,两截小腿一晃一晃,眼睛眯成了弦月。

“是啊,离死亡更近一步了。”

“你也是,被人揍成猪头。”

“呵呵,至少我没死。”

“说的好像我快死了。”

“谁知道呢。”

最后还是去蛋糕店拎了蛋糕,老板看到我们的时候几乎是目瞪口呆了。

谁知道这几个客人出去的时候还正正常常,回来的时候一个浑身都是白纱布,一个吓到半死,一个脸冷的和恶魔一样。

“啊,你们怎么了?”

“哦,就是被混混缠上了,把四个混混揍了一顿。”

“这个,这个。”

“<结花社>哦。”

“厉害,真是厉害啊。”

于是他给了我们一个九折优惠,成功换来雪井的灿烂笑容。

对于省钱这件事情,雪井一如既往地超级热衷,听说最后黑森林蛋糕的分量还再次加大了。

“蛋糕看起来很好吃哦——”

她尝了一点奶油,眯起眼睛,“话说,渡田同学,你的鼻子还疼吗?”

又是这个问题。好吧,我应该怎么回答?

回想起在医院里面接受治疗的过程,只能说是惨不忍睹。

“痛吗?”

诊室里空调开的很大,我在一直发抖。

白色的帘子,白色的病床,白色的口罩,目所能及的一切除去发银光的医疗器械外全是白色的。

完了,我觉得我要患上白色恐惧症了。

这种恐惧来源于未知,天知道医生接下来的治疗过程疼痛值会是多少。

在碰了碰我的鼻子后,医生这样问我。

“不,不痛。”

“那就好,”

谁知,完全信任别人反馈的医生,再加上极度耿直的护士,直接加快了治疗速度,一下子捏住我的鼻子——

痛的我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哇!痛痛痛——

我在心里大声哀嚎,但一想到门外还有两个女生,只好故作无所谓地摆出敷衍脸。

——于是医生再次加大力道。

基于‘病人的鼻子没有骨折’的前提下,他把所有必要的治疗步骤发挥到了极致。

医生把金属器材捅进我的鼻孔,一边盛赞我不怕痛的特质,也没发现我已经快要晕厥了,整张脸扭曲到惨兮兮。

检查完一通后给我一个‘只是肿了,轻微移位,止痛止血就行了’的结论,然后再到手背。

“厉害啊!”

他转过头和护士这样说。

“是的哦,真是厉害。”

护士这样回答道。

喂,到底有哪里厉害了啊!

“能伤的这么重,真是厉害。”

敢情是在赞叹我有多惨吗?

我的指关节简直是重灾区。还是那句,人类脑骨(特别是下巴和额头)的坚硬程度绝对超乎想象,在没有长期练习的情况下一下子挥过去——

结果就是指关节全部淤青,红肿到惨不忍睹,几乎骨折。

“你力气很大哦。”

医生这样称赞我,可惜当下我根本高兴不起来。

“和人打架的感觉怎么样?”

这个医生明显也不会安抚病患情绪,找的聊天话题糟糕透顶。

“呃,很疼。”

“呀,看的出来,你被人揍得不轻。”

“......”

“呀,不常打架吧。”

“嗯。”

“可惜了,不然我们应该能经常见面。”

“......?”

是啊,的确看得出来,不过在帮人治疗的时候说这种话不太合适吧?还有,没有病患会想要和你见面啊喂!

简直是鬼弦诗代的行径了。

总之,在接受完可以打上一星好评(虽然医术高超,可惜情商实在惊人)的治疗后,我苦着脸回到了公寓。

鼻子有种被麻醉掉的感觉,应该是止痛膏的功效。

瞪着眼前的超巨型黑森林蛋糕,我很想吃,但每次开口都会扯到鼻子。

真的很痛苦。

不过经历完这种事情还能有闲情逸致吃蛋糕和庆生,真是厉害。

想起以前看过的黑帮电影,一般把人揍完之后都会留下几句帅气的说话吧。

可惜,我不仅想不到,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祈祷药效快点生效。

好痛啊!——

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

“我开动了哦。”

雪井舔了舔嘴唇,鬼弦诗代忽略掉我幽怨的表情,从柜子里拿出来刀叉。

“诗代,要许愿哦。”

呃,好像是有这个流程来着。

好吧,我根本不在意这个女人的生日会会过成什么样,我只想吃一些东西,然后确认雪井没留下心理阴影之类的。

快啊,快啊,饿死我了。

我看着鬼弦诗代低头,闭眼,双手合十,不知道许了什么愿。

啊,很可能是‘渡田伸斗变成仆人’之类的吧。

总之,最后她许完愿,吹熄了蜡烛。

那一点飘摇烛光彻底变成青烟消失的时候,也就正式昭示她变成十七岁了。

时间过得真快,偶尔我的记忆还停留在她九岁时把我暴揍一顿的日子里。

我比她大了两个月,幸好,我的庆生会巧妙地和她的错开了,只是在家里很正常地吃了顿晚饭,然后该干什么干什么,也不用见三姑六婆。

雪井分了蛋糕放在我面前的碟子上,我皱着眉头吃下去一口。

好......好苦。

真的好苦。

可是雪井吃得津津有味,鬼弦诗代也没有嫌弃。

她冷着脸把蛋糕一块块塞进嘴里,一边和雪井交换赞许的目光,就像,就像奇怪的美食家。

于是我只能维持着苦瓜脸把蛋糕吞下肚子里。

奶油的甜味混着巧克力的苦味滑进喉咙。

简直和我当下的心情一模一样。

“话说,诗代——”

雪井如是问道,“你未来想做什么职业呢?”

突然说起这种事,一下子就严肃起来了,拜托,让我过一个正常的庆生会吧,我的意思是,在经历过这一大段霉运之后。

“研究世界史,例如,去教书什么的。”

哇,真的很像你会选择的奇怪职业。可惜,绝对不会受学生欢迎。

如果是去教小学生,他们可能每天都会哭着鼻子回家。

“那你呢,渡田同学——”

得到答案后雪井把视线转向我。该死,最后还是落到我头上来了。

“呃,大概是去写轻小说吧。”

“咦,渡田同学有在写轻小说哦?”

“额,有,大概,应该,没记错,有一点。”

“能看一下吗?”

一说起小说之类的话题,雪井就满血复活了。

不带这样的吧,我不写恋爱故事——

“好吧。好想看呢——”

“不行——行——!”

鬼弦诗代在桌子下用三倍的力气踩了我一脚,差点让我整个人跳起来,我只好去房间搬出笔记本电脑。

“就是这个,不过是冒险谭。”

“啊,是冒险谭啊......”

“嗯,而且没有女人。”

“啊......啊咧?!”

是的,没有女人,没有恋爱,放弃吧雪井同学。

雪井突然露出了惊喜的表情,“那,那是男人之间的爱情吗?”

喂!原来这个表情是这个意思。

但我才不是写那种题材的啊——

“不,不是。”

“渡田伸斗写的远远比那更过分,他对猫娘特别感兴趣,为此还养了一只猫。”

“猫猫?”

雪井瞪大了眼睛,“在哪里?”

“在伯渡老家。”

鬼弦诗代一边搅拌奶油一边说道,身体前倾,用手掌托着下巴。

“他的故事很丰富,特别是糗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