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希兒一起買衣服后的幾天里，我每天都會在SIAS的房間里呆足一個小時。
只有第一天檢查了陳鋒使用SIAS的歷史記錄。因為我突然想到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SIAS是陳鋒創造的，陳鋒的計算機水平顯然遠遠高過我。如果他想藏起什麼東西，我是發現不了的。那我查他還有什麼意義呢？
第一天除了檢查記錄外，還通過SIAS找到一位早就不見蹤影的故人。看到他過得還好，我也就安心了。
這幾天剩下的時間裡，我一直在進行教育方面的資料收集和分析學習。
包括各師範大學正在進行的教育實驗和相關論文。
包括黃岡、北京四中、衡水、毛坦廠等因為各種原因聞名全國的中學的教育實況。以前一直沒有機會進行實地考察，諷刺的是我離開教育行業后卻有了不遜於實地考察的機會。
包括全國各地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的兒童教育機構的實況。它們均宣稱自己掌握了先進的教育理念和手段。雖然理念和手段各不相同，但是在販賣焦慮，讓家長大掏腰包的方面倒是大同小異。當然，我也不介意為那些違背兒童身心發展規律的教育機構向教育局和公安局投遞一封舉報信。
大約一個禮拜后，我、陳鋒、Carl還有希兒正在室外試驗場里測試希兒的身體性能時，希兒突然說了一句與測試無關的話：
“有未知賬號利用漏洞訪問了SIAS。已按預設方案，填補漏洞並封禁了賬號。”
“能夠追蹤到黑客來自哪裡嗎？”
希兒的眼睛變粉：“正在追蹤，追蹤到目標，來自……國家安全局。”
“這是來自官方的白客呀。”陳鋒推了推眼鏡。
“不要緊嗎？”我問。
“應該不要緊吧。”陳鋒心裡也沒底。
兩天後，陳鋒接到一個電話。放下電話后，陳鋒說：“我舅舅下午要到龍山基地來。”
“你舅舅？”我想起陳鋒的舅舅是星空科技的董事長：“他了解龍山基地嗎？”
“細節方面基本都不了解，但是較大的項目全部都知道。畢竟龍山基地是他牽頭成立的。”
我想起那篇幾個月前的新聞，“陳鋒出任星空科技龍山基地總經理”。
“那他知道希兒嗎？我們要做什麼？”
“知道，甚至知道希兒已經醒了。我們大概不用做什麼。”
“那你搞得這麼嚴肅？”雖說是領導來檢查工作，但是大體上工作都了解，而且還是親戚，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我懷疑他這次來，和國家安全局什麼的有關。”陳鋒用左手推了一下眼鏡的橫樑，鏡片正好反射了一下從窗外照來的陽光，晃得我頭疼。
我和Carl在希兒實驗室隔壁的會議室等待，陳鋒和李冰出去接董事長了。
“我們的董事長是個什麼樣的人？”
“沒見過，我也不知道。”Carl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爸，你怎麼來了也不和我說一聲，還是我哥通知我的。”李冰的聲音從走廊里傳來。
幾秒鐘后，陳鋒和李冰率先走了進來，然後是一位眉眼和李冰相似、精神抖擻的男人，面色紅潤，只是頭髮有些花白。想必這就是李冰的父親了。
跟在我們的董事長後面的，還有一位魁梧的男人，不過從臉上的皺紋能看出他和李冰父親年紀相仿。他們都穿得很是隨意，我是一點也沒感覺出大人物的氣息。
出於禮節我站起身來。剛剛還百無聊賴的Carl早就站得筆挺。
呵，男人。
“我爸，李濤。身份你們都知道了。”活潑的李冰真是一名破冰好手。
“你們好。你是陳鋒的學弟吧，英文名是……哈哈哈，人老了不記得了。還有你是最近才加入‘希兒’項目的周博士是吧？陳鋒都和我提過的，不要當我是領導，就叫李叔叔就好了。”
““李叔叔好。””我和Carl此刻都非常得乖巧。
入座后，李濤繼續說：“這是國家安全局的於警官，也是我的老同學。這次來是想了解一些事情，如果有機會也談談合作。陳鋒啊，基地里有些事情和於伯說說吧。”
果然！
“你好，於鋮。”於警官向陳鋒伸出了手。然後我們也分別握過了手。
“好的。於伯，不知道您想了解哪方面的事情？”這兩分鐘內，陳鋒推眼鏡的頻率顯而易見的增加了。
冷靜啊陳鋒，我聽說有些諜報工作者光憑習慣動作就能得到大量信息。
“陳先生，前幾天，公安局接到了來自你們基地的舉報。”
“舉報？”陳鋒一臉茫然。
“是我舉報的。”
“對，準確來說，是這位周女士以個人名義進行的舉報。舉報內容翔實，舉報對象是幾家危害青少年身心健康的民間教育機構。因為是實名舉報，又有周女士的學歷和舉報信里的證據鏈背書，我們馬上重視起來。根據這些證據和我們公安人員調查的結果，我們已經下令讓兩家教育機構進行整改，並且計劃關停一家教育機構。”
“聽起來是件好事。”陳鋒說。
“確實不壞。”於警官肯定了陳鋒的話：“只不過，我們的人員在調查過程中，發現有些證據已經湮滅，反而是在審訊中嫌疑人自己交代了這些事情。我們想知道能掌握我們掌握不了的證據的人是何方神聖。我們的IT部門追蹤到了這裡的IP，卻發覺這裡與互聯網始終進行着24小時不間斷的巨量信息交互。我們順着信息流訪問了接收信息的終端，雖然下一秒就被切斷了連接，但是我們仍然窺探到大量數據。而這些數據似乎只是那個終端的冰山一角。
“事後，我們分析星空科技已經掌握了高效獲取並分析信息的先進技術。而大量且精確的信息意味着，線索、證據、罪犯和罪行將無處遁形。我們希望能夠使用這項科技，希望和星空科技合作。於是我就找上了老李，老李就帶我來這兒了。現在的問題是，你們願不願意把這項技術共享給國家？以及這項技術具體是怎樣的？當然，你們有什麼要求也可以提，國家不會虧待星空科技的。”
房間內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陳鋒身上。而陳鋒的目光從於警官身上移開后，依次從我們身上掃過，最後落在了李濤身上。
董事長點了點頭：“我們願意和政府合作，能幫上國家的忙我們很榮幸。詳細的可以慢慢談，技術的細節我不清楚，陳鋒你來說說。”
“你們的IT人員看到的那個儲存了大量數據的終端叫SIAS，社會信息分析系統。設備布置在這裡的三樓。它不僅有儲存信息的功能，它是個可自我進化的人工智能。通過不斷地學習網絡上的信息，SIAS可以用屬於它的方式去重新排列歸類信息。這個方式非常高效，而且用人類的方式很難以理解。
“我可以生成一批賬號給您，通過這些賬號可以訪問SIAS。最好是把賬號和IP綁定，正如你們能意識到SIAS有多強的能量一樣，如果SIAS散布出去，後果也不堪設想。我可以寫個簡單的轉換程序，讓SIAS回答你們的問題。”
於警官一臉茫然：“你的意思是，所有信息都在這個叫SIAS的東西裡面。要用的時候就去找它，它還會回答我們的問題。”
“簡單來說，是這樣的。”
“我可以試試嗎？”
“可以，請跟我來。”
我們一行人上了三樓。
看着大家就這麼準備進去，我在心裡嘆了口氣，陳鋒又忘記東西了。
“大家做好心理準備。”一個多禮拜的經驗讓我發自內心地出言提醒：“這裡面很冷。”
陳鋒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你到底在恍然大悟什麼啊。
一行人跟着陳鋒走進SIAS的房間，幾乎每個人都打了個冷顫。
“SIAS。”
“你好。”賤賤的像素臉又一次出現在房間中央的顯示屏上。
“這就是SIAS？”於警官的話語中充滿了掩飾不住的好奇。
“是的，你想問什麼？”
“嗯……”於警官沉吟了一下：“816特大殺人案的詳細信息。”
“如果是已經發生過，甚至已經審判結案的案件，尤其是媒體報道過的，是難不倒SIAS的。”陳鋒自信地說：“SIAS，請顯示816特大殺人案的詳細信息。”
巨大的像素臉從屏幕上消失，代替它出現的是滿屏幕的文字。從犯人、受害者、犯罪經過、犯罪手法到審判結果，SIAS為我們一一列清。在這文字的最下方，出現了幾行超鏈接樣式的標題，似乎可以看到作為參考資料的新聞、圖片、判決書甚至網絡上一些七嘴八舌的討論等。
於警官認真地盯着屏幕，大概三分鐘后，他問陳鋒：“我可以在這裡打個電話嗎？”
“請便。”
於警官掏出手機：“……喂，老廖，你們那兒有沒有什麼沒有破的積案舊案……對，可以，把大致的情況說一下……沒有，我在參加一個測試。如果能成功，整個偵查模式將徹底改變……”
陳鋒一手手心朝下橫放於胸前，另一手伸出食指頂住手掌，向於警官比了個暫停的手勢。於警官點了點頭，沖電話里講：“對，你等一下，我按下免提。”
陳鋒也沖SIAS說：“SIAS，聽一下接下來的發言，滿足發言者的要求。”
SIAS切換回那張滑稽的大臉：“好的。”
於警官按下了免提鍵。
“三年前，鄭庄居民鄭X寶的屍體在村外兩公里的臭水溝里被發現。推斷死亡時間是午夜兩到三點。死因是窒息，脖子上有掐痕，身上多處軟組織挫傷。氣管、肺部乾淨。現場有屍體拖曳痕迹。推斷是他殺，被人掐死後扔進臭水溝。兇手應該是比受害者更身強力壯的男性
“鄭X寶，鄭庄本地人，五十三歲，喪偶，有一個兒子在城裡打工。父母已去世，姐妹均已外嫁，多年未聯繫。死亡時獨居。種地為生，人際關係簡單。不吸煙，嗜酒，從血液中檢測出少量酒精。家中無外人闖入痕迹，屍體無翻動痕迹。
“死亡處無監控，無目擊證人。當夜，村裡監控未發現其他異常人員走動。午夜1點26分，村口監控發現鄭X寶離開村子，從此時到第二天清晨，無其他人進出。
“詢問其他村民，大部分人都有不在場證明。其餘的人也聲稱自己在睡覺，沒有發現其他異常情況。
“唯一的值得懷疑的是，死者死前，也就是前一天晚上9點45分的時候接到一個異地電話。追蹤該手機號，發現持有者已經去世，該手機號流向黑市。也就是說，給死者打電話的人具有很大的嫌疑。”
“SIAS，廖警官說的這些你明白了嗎？”
像素大臉擠眉弄眼：“明白了。”
“那你能找出案件的兇手嗎？”
“這不太可能，我只能推測這些人有嫌疑。”
SIAS列出了一份名單。上面的大部分都姓鄭。
“SIAS，這些都是鄭庄的居民嗎？”
“是的，都是的。他們熟悉本地環境，又和被害人是熟人，約他出去並躲過監控太容易了。”
電話里傳來了廖警官的聲音：“這點我們也想到了。我們在村裡篩查了好幾遍，但是村民全部都通過了審訊。他們都沒有前科，如果是初次犯案，也過於鎮定了些。而且，解釋不通為什麼本村村民會用異地號碼給死者打電話。”
於警官上眼皮下垂，顯得有些失望：“不管怎麼說，還是要謝謝你們。”
“先別急，於鋮。”一直沒有說話的李濤開口了：“陳鋒，為什麼不請希兒來試一試？”
陳鋒看着他的舅舅，眼裡閃過了奇異的光，隨後說：“好，大家隨我來。”
陳鋒帶着大家走回了二樓，徑直走向希兒實驗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