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林人
白雪，望不到盡頭的白雪，附着在一直在沉睡中的大地上。
現在正下着雪，細碎的雪花像幕布一般將沉睡中的森林籠罩。
我伸出手來，雪花融化在我的手上。
好冷。
就算是變成這個樣子，我也會感到懷念嗎？
我出神地望着從松樹枝頭積滿的白雪，偶爾會有支撐不住的部分，從枝頭滑落，松樹的樹冠在不規則地上下震動之後又回到了原先靜止的狀態。
我的腦海中，浮現出了很久之前的一些記憶。
【媽媽，聖誕老人今天晚上會來嗎？】
【只要小好好地睡上一覺，聖誕老人就會來啦。】
【那我睡著了，我還能和聖誕老人說新年好嗎？】
【聖誕老人來了，媽媽就會叫醒你。】
“媽媽。”
我喃喃道。
“喂，你在幹什麼呢？‘潮’就要來了，回到你的警戒位置上！”
同伴的呼喊聲讓我回過神來，我望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半人馬型的構造體上掛着一張清秀的女性的臉。
“快點！”
同伴轉過身，消失在了我的視野中。
究竟還要多久，才能結束啊！
我拿起了長槍，向識別信號中的前線奔去。
【指揮官，意識受帕彌什病毒的影響較重，請您下令。】
【準備戰鬥！】
【是！】
2
今天的“潮”也順利地被擊退了，不過我們又損失了幾位同伴。
航線聯合的那些混蛋竟然不允許我們為死去的同伴正名，又說什麼身為罪人的我們能為了他們還活着的人獻上生命，就已經很榮幸了。
憑什麼就只有我們要受到這樣的懲罰啊，明明是我們在為你們拚命啊。
那我們一直以來的戰鬥到底是為了什麼啊。
我將頭埋在了環抱着的雙手之間，我想哭，但哭不出來，也沒法哭出來。
上午的雪早已經停了，潔白的月亮掛在一脈黑色的天空中，像是黑布上被煙斗燙出了一個洞，“外面”的某些東西從洞的縫隙中悄悄地透露進來。
除了冷風偶爾拂過雪原留下的摩擦聲之外，其他的幾乎什麼也聽不見。
就像是在聲音的泥沼中，雙耳被淤泥堵塞。
我站了起來，看向了航線的一側，那邊燈火通明。
3
“羅塞塔，這個是你們守林人的機型吧。”
“是，應該是在我成為守林人之前的前輩的型號。”
“我們需要接入意識，空中花園對在你之前的航線聯合及守林人的資料很是稀缺。”
我停了下來，等待着羅塞塔的回應。
她低下了頭，像是在糾結着什麼。
“指揮官，我有一個要求。”
羅塞塔抬起頭來，正視着我，她的眼神中充滿了堅定。
“請說，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會去幫你。”
“我想在完成資料的收集之後，能將這位前輩帶回家。”
“是你們守林人駐守的基地嗎？”
“不，是她原來的家。”
4
“潮”又一次襲來，仿生機器像是洪水一般湧入，我們的防線就像是一層薄薄的紙攔在奔涌的浪潮之中。
“A點需要支援！”
“高地c被攻破了！”
我在前線一邊斬殺着仿生機器，一邊接受着共享意識中的信息。
在我的槍下，倒下了許多的“屍體”，它們周身閃爍着崩壞的電光，象徵著它們生命的結束。
有一天我也會像它們一樣嗎？
就算是我的構造體的型號足夠先進，但是總有一天，我會變成最老舊的型號，然後在戰場，在沒有人知道的地方，被越來越強的仿生機器結束我身為罪人的一生。
那……我究竟是在為了什麼而戰鬥？
“有仿生機器突破防線向城市去了！快去攔截一下！”
“我去！”
我轉身，向城市的方向奔去，因為我的離去，而出現的缺口被同伴補上了。
只要在它們進入城市之前結果它們就行了。
我如是想着。
5
我的長槍刺穿了最後一隻仿生機器，
它轟然倒下，隨後爆炸，化成了一堆廢鐵。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會在思考之前就行動了，明明只要不管這幾隻仿生機器，就能向那些生活在安逸之中而不懂得感恩的人復仇了啊。
我看着航線聯合那邊密集的城市群，我一陣的恍惚。
“你在幹什麼呢！有一頭仿生機器進入城市了啊！”
“從哪裡？什麼型號？”
“從北邊接入的，是燈塔水母。”
該死，我只顧着這邊的了。
希望還沒有造成什麼大的傷害。
我啟動了加速的系統。
6
“灰鴉小隊，準備戰鬥！”
“是！”
在我身後，里，麗拉，紅蓮已經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等一等，指揮官。”
羅塞塔從後面走了過來，打斷了我的行動。
“怎麼了？是出現了什麼狀況了嗎？”
“指揮官，我希望由身為守林人的我，來進行戰鬥。這也算是我對前輩的最基本的敬意。”
這就是宿命嗎？明明他們就不是罪人卻要背負這麼多的東西。
所以這也是我們空中花園的責任，把他們身上的污名洗去。
“那，就交給你了。”
“守林人羅塞塔領命。”
7
我進入了城市，看到了那個仿生機器。
它已經造成了一些混亂，城市中的人們驚悚地四處奔散。
“媽媽，媽媽！嗚嗚嗚。”
一個小女孩坐在仿生機器行動的路線上，不停地哀嚎着。
不好。
我沖了過去，將它撞開。
那個燈塔水母型號的仿生機器伸出了它充滿電的觸手，抽向了我。
我躲了過去，在原先我的位置上，出現了一個深坑。
切，極限型嗎？
我對它造成的傷害，對它的型號進行了評估。
只好背水一戰了。
正當我這麼抉擇的時候，燈塔水母收回了觸手。
“守……林人，罪人……安博莉亞……一樣……攻擊……人類……夢……要結束了。”
它說什麼？
不，這不是我該想的事情，我所要做的就只有戰鬥。
我沖了上去。
8
我時常在想，我真的是因為自己罪人的身份而去戰鬥嗎？
我想不是這樣的。
在我的記憶中，我看到的是人們開心的笑臉。
是溫暖的感覺。
孩子看到親人時甜甜的一笑，在安穩的生活。
有時候我也會憎恨航線聯合，甚至想要毀滅他們，其實只要我們不抵抗“潮”的攻擊，航線聯合像紙一般脆弱的守備根本防不住仿生機器的攻擊。
但是我們都沒選擇這麼去做。
我曾經問過前輩們一些問題。
她們都會笑着對我說，你會懂的。
現在，在我的彌留之際，我終於明白了前輩們所說的懂得究竟是什麼。
——雖然我們如此不幸，雖然我們怨恨航線聯合，但是造成今天的這些並不是航線聯合里那些平民們，而且，儘管我們已經成為了構造體，但我們內心之中，我們始終都是人類。
9
我刺穿了燈塔水母的核心，結束了它的生命。
我的裝甲受損嚴重，雖然贏了，但卻也是險勝。
“你沒事吧。”
我走到了小女孩的身邊，向她伸出了手，想要把她扶起來。
“滾啊！離我家孩子遠點，你這個怪物！”
面前聚集了一群人，在朝着我扔着什麼。
“都是因為你們沒有守住！”
“該死的罪人！”
“都是你們的錯！”
“滾回你的森林去！”
我收回了伸出的手，轉身準備離開，身邊的一些商鋪被火舌舔舐着。
“謝謝。”
身後傳來了一陣細小的聲音迫使我回過頭。
那個小女孩的眼睛紅紅的。
是這樣嗎？
我向那個女孩笑了一下之後，便奔向了前線。
只要我們還沒失去人性，我們就還是能稱之為人的人類。
我一邊這麼想着，一邊跑出了城市。
10
“羅塞塔，辛苦你了。”
“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帶她回家吧，羅塞塔，把永遠的罪人……不，是無名的英雄送回家吧。”
我朝着面前那個早就死去不知名的守林人鞠了一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