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的階級問題非常嚴重,白決回營途中遇見的那名乞討婦人並不算社會最底層的存在,因為她至少還是一名平民、一位被教會接納的信徒。

在她之下還有喪失人權、不被視作公民的奴隸。

這些奴隸中有對外戰爭時掠奪來的俘虜,也有犯下過錯被取消公民資格的罪人,不過其中更多的是各種外族人。

比如島民。

雲沙港向西望去的茫茫大海中,除了最近且最大的蘇羅群島向皇室臣服並封為了附屬國外,其他小島或偏遠海域的人幾乎都是割據一座島嶼或一片海域,他們中的頭領有稱自己為部落的,也有狂妄到立國的。

不論實力如何,終究是一盤散沙。

這些島民膽敢與蘇羅國或是北堂親王對抗的,不是被滅殺就是淪為了奴隸,其數量之多,甚至佔據了雲沙港奴隸總數的近半。

一旦淪為奴隸,你就從一個人變成了一個物件,一個只通過年齡、性別、健康狀況、技能來評估價值的商品。

遇見好的主人還能在戰戰兢兢中勉強苟活到年老時才被拋棄,若是運氣背了,男性不是被派去角斗場當棄子就是去礦場當苦力,這些地方能活過一年就算你好運。而女性,相貌好的還能受到寵愛,不然則是同樣派去干苦活並以更短的時間患病受傷而死。

所以每當有服飾華貴的人進入奴隸市場時,那些囚籠中的奴隸幾乎都會強撐起笑容,並且站立起來挺直身板以展露出自己身體的優勢。

因為對於奴隸來說,進個富貴的門戶當傭人應該是最好的結果了。

白決等人現在還沒完全體會到奴隸制,他們只是偶爾在路上看見那種面色極差帶有手鏈腳拷的人,而看見他們的時候,白決等人也只是和大多數路人一樣選擇了無視。

連自己的生存和安全都無法保證的現在,試圖改變整個社會制度未免也太異想天開了。

哪怕作為現代人無法接受把人當作物件這種事,但他們現在主要考慮的並不是這個。

沒錯,還是那個問題。

錢。

“頭疼,沒錢什麼都做不了!”

白決嘆着氣。

因為傷亡率實在是太高,一個整編的王國軍團加上黑鱗關守衛軍團一共一萬四千的士兵最終只活下來了千餘人,所以武器人手一把后還有剩餘,包括白決在內的幾十名少年徵召兵都從庫管那裡領到了常備兵才有的制式武器。

五人中除了鍾離清月領了長弓,岳震林領了長槍外其餘三人都是標準的騎士長劍。

這武器可比一開始發到手上的短劍強上太多了,劍身用料是雜質更少的鐵礦石且經過反覆的淬鍊鍛造,無論是重量等級、握感、劈刺能力、劍刃鋒利度都上了一個大台階。

毫不誇張的說如果是面對全身鎧甲的騎士存在,只要攻擊到鎧甲連接處、縫隙或是沒有防禦到的弱點處,就有辦法將其擊殺。

如果下一次的戰爭是與人搏殺,那麼就要以最壞的情況來預估對方戰力,就要儘可能的豐富自身裝備鍛煉實戰能力。

五人如此對錢發愁,就是苦於各個武器店、防具店裡商品的高昂價格。

“哎,看來我真的要去求鍾離清月那貨了,就屈尊跟着他打幾天獵吧,應該比打拳來錢更快。”

與門衛打了個招呼,穿過廣場的白決往前走去,他的目的是營區偏後位置的士兵房區。

據老兵們說黑鱗關的駐守已經有兩年了,如果不是獸潮進攻他們應該也會來年初春跟其他軍團完成交接,可運氣並不算好,最後的半年遭到了蠻族的入侵,他們驅使的獸潮也是記錄以來最恐怖的一次。

眼下第二軍團撤退到了雲沙港這裡,也算換防之際的休整假期提前到來了,士兵們一個個的都愛往外跑,營地里並無太多人。

一路上跟白決照面打招呼的基本都是後勤的人。

長期不用的井口被人清理乾淨,甘甜的水重新涌了出來。

布滿灰塵和蛛網的煙囪也煥然一新的升起了炊煙。

馬廄前骯脹的石槽也滿上了乾淨的麥稈和水

後勤人員的一點點辛勤工作喚醒了這片地方的生機,這倒是白決很敬佩的。

在大家都忙着玩的時候,後勤人員還輪班維持着營地的各種瑣事。

剛說道大家都忙着往外跑白決下一刻就撞見了躺在訓練場上的岳震林。

“老岳,幹嘛呢。”白決之前跟大一的並不熟絡,但仍像劉自得一樣喊了聲老岳。大家都是這次事件的倖存者,以後在戰場上應該是互相照顧後背的過命關係了。

岳震林仰了仰頭以一個奇怪的姿勢看向了白決,他整個腦袋有一小半都陷進沙子里了。

“白決學長,這副身體太差了,訓練沒多久就酸軟了,我在休息呢。”

訓練沒多久......我早上出營地的時候你可就在這裡打木樁了。

“不要操之過急,我們身體應該是十五歲左右,練太多了可能會影響身高,以我們以後可能要面對的敵人來說,還是盡量長高些比較好。”

不知怎麼,獨目巨猿王那四米高的身體彷彿重現在了眼前。跟這種魔物相比,就算比姚明高那也沒法在體型上佔便宜。

不過與人對戰就不一樣了,要在穿戴全身甲的情況下扛着鐵劍戰鬥,還是身形盡量高大一些為好。

岳震林張開口想要說什麼,但緊接着又彷彿陷入思考般呆住了,直到十餘秒后才接上了一句:“我練的比較全,拳頭、腿、身法、棍法(他應該是把長槍當棍子耍了吧)什麼的都在練。不過確實,我有些着急了,想儘快恢復之前的水平,但是年齡差距帶來的身體發育是沒法加速進行的。嗯,以後我會注意點,十二個小時太多了,十個小時就行了。”

得了,白說了。

白決有些無語。

岳震林突然一個鯉魚打挺起了身,大片的沙礫粘在他浸濕的後背上,讓人忍不住上前去幫忙拍掉。

“白決學長,比起這個,伙食也很重要啊。雖然訓練不像健身有三分練七分吃那麼誇張,但是不吃肉總覺得提不起勁。”

“肉?這幾天不是肉管飽么?”

白決聽的一愣一愣的,等等,剛才路過食堂的時候飄出來的味道好像沒肉香!

“後勤的說了,今天開始沒肉了,前幾天算是慰勞我們,那批肉是雲沙港的城主送過來的,昨天就吃完了。”

“什麼!”

沒肉怎麼行!

白決往腰帶一掏當即準備拿錢去市場買肉。

不對,腰帶空空如也,剛才錢都給老奶奶一家人去了。

白決倒沒後悔這個決定,可吃不上肉也是確確實實的難受。

光靠這些比法棒還硬的發黑麵包,以及像是海鮮批發市場不要的奇怪魚類和谷薯芋熬制的濃湯,這哪能吃得飽,這樣下去傷口的恢復都要慢上不少!

訓練場入口突然現出一人來,一身長弓負於身後,腰挎獵刀,一根青絲髮帶豎起長發,肌膚呈現健康麥色。

這除了鍾離清月還能有誰。

只不過跟他出門時形象嚴重偏離的是他現在滿身泥漬,褲子上裂開一大條口子連包紮傷口的繃帶都漏了出來,他的箭袋也不見了,不知道是用完棄置了還是半路上給丟了。

“沒肉吃了?!”

鍾離清月最先關心的問題卻不是他自己。

白決一見鍾離清月,瞬間陰陽怪氣了起來:“哎喲~小財主,您老回來了,趕緊支援支援兄弟幾個,買塊肉果果腹,當然,上好的部位肯定您老享用。”

“滾滾滾,沒錢!”

“怎麼了,小財主,昨天不是剛換了把獵刀么。您老今天心情不好?”

“去去去,今天啥也沒獵到,之前那狼崽賣的錢大部分都買刀去了,剩下的也補充箭矢去了,咦,對了,我把箭袋都給丟了!”

鍾離清月後知后覺,他反手往後一探的時候原本置放箭袋的位置啥也摸不到。“我說,你不是打拳去了么,沒給你發個什麼獎牌、獎金啊?”

白決兩手一攤:“我輸了行了吧,反正沒錢了。”

“喲呵,自己沒錢在這裡慷他人之慨。”

“誒誒誒,陰陽怪氣也是在誇你,不要不知足。更何況,還沒慷成功呢,你不也沒錢么。”

“承認自己陰陽怪氣了是吧。嘖......”

“我說,小財主,不對,小祖宗。我給你賠不是了,我現在身體狀況沒法去參加那些真正意義上的比賽,要不你明天打獵帶帶我?有錢一起賺嘛。”

鍾離清月頭一偏,嘴一撅。如果是個妹子的話,白決還能接受,可是......

“不行,明天連我自己都不敢再去了。”

“為什麼?”

“我把狼崽偷了后不知道為什麼,狼群活動範圍不一樣了,可能是狼窩發生了移動,現在森林已經不安全了。”

得了,你還不知道為什麼,你把狼窩都端了,狼崽都偷了,人家能不挪窩嗎?!

慘的是明天去森林打獵的其他獵人,說不定好端端的在安全區域獵個兔子、灌什麼的就突然撞見了一群狼。

白決露出了笑容,純真且自然:“我還是去今天的那個拳擊場打拳去吧。”

這時候吵嚷聲從不遠處傳來,應該是接近晚飯飯點的原因,外出的士兵們都陸續開始回營了。

這批人動靜頗大,還說這些渾話,一聽就是喝醉了才回來的。

醉漢們嘴裡都是天南海北的胡侃個不停,所以才會讓人生厭。

白決三人站到路旁不想生事,這對人路過時隊尾卻跟了個老朋友-劉自得。

劉自得臉頰緋紅明顯喝了不少,但是他的步伐卻依舊穩定,看來酒量不錯,還沒喪失對身體的控制力。

“白決學長、鍾離學長、老岳!怎麼都在這兒啊,哦對了,飯點了,呃啊啊啊啊啊啊。”

心裡剛誇他沒兩句,劉自得就彎腰的吐了出來。

得了,在這些嘔吐物的幫助下,三人的食慾瞬間減半。

白決又上去拍了拍劉自得的後背,不對,這個拍後背的動作怎麼這麼熟悉:“老劉,喝高了?”

對於劉自得,還是像岳震林一樣喊老劉吧。

“我很清醒!不信?我給你說。3.141592653579397......”

“你在說什麼鬼東西。”

“圓......圓周率。”

劉自得這話一出,鍾離清月聽見后笑得捂住肚子蹲在地上發抖。

白決不由得白了鍾離清月一眼:“我知道是圓周率,算了,跟你說不通了。我扶你回房睡覺吧,飯也給你端過來,等你睡醒后再吃。”

“我真沒醉,這酒沒白喝,雲沙港為了穩定第九軍團離開后的治安問題要增設巡邏隊,一些老兵已經請示過飛雲子了,這事情不比去隔壁當教會幫工,協助當地城市進行一些維穩工作本來就是軍團的任務之一,站着把錢賺了,不寒摻,飛雲子同意了。”

哦!這不就是搞副業嘛,有活兒干!有錢拿!

白決大拇指一豎,眼中似乎都閃爍着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