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在崩塌。

甬道完全被碎裂的岩塊所填滿,甚至,然而,坍塌的跡象卻遠沒有停止。地面沿着甬道的方向不斷塌陷,一直延續到十米遠的地方。儘管塌陷的程度不深,但約書亞也明白,墓道已經被完全封死了。

強烈的衝擊甚至把部分碎石都揚出了墓道,直接把兩個在旁值班着的隊員都捲入了事故中。

直到現在,地面仍然在顫抖着,約書亞的心也隨之微顫,恐懼的漣漪讓他不禁想要匍匐在地。

“不對……對講機!對講機在哪裡!”

被塵土嗆了一下,約書亞才從震撼中回過神。他呼喊着朝一邊的聯絡室奔去,就算自己的隊員還躺在瓦礫堆里也顧不上了。

——求你們了,可千萬別出事啊。

雖然如此祈願着,但他也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拿起對講機前,他朝着另一名通訊員點頭,輕語了幾句后,通訊員突然瞪大了眼睛,滿臉的驚駭。

“你真這麼覺得?”

“十幾米的岩層坍塌,活下來的幾率很小,我們這邊也沒有大型機械能夠救援。就算有,崩塌之後的應力點也很脆弱,很有可能會造成更嚴重的崩塌——總而言之先聯繫開羅,不論怎麼樣,不能讓他們就這麼埋在下面。”

沉吟之下,約書亞直接撥下伊莎貝爾的緊急工號,這是能聯繫到他們最快的方式。

一直以來,只要伊莎貝爾還活着,她就不會讓其他人受到傷害。但如果這種情況下,連她都沒有迴音,那作為普通人的其他人——

“——我的老天!”

一聲驚呼把他拉回,猛地抬起頭,就看到有幾個人的身影伴隨着碎石,被狠狠地從洞口拋出。

“快!醫療班!”

約書亞來不及思考,就和周圍的隊員們組成人牆攔住了三人的沖勢——但衝擊力實在是難以抵擋,他們一起朝後面摔了過去。

“該死的——”

搖了搖腦袋,忍着疼的約書亞還沒搞清楚情況,就看到倒在自己身上的阿卡納掙扎着爬起。

“喂,你先別動,讓醫療——”

“貝拉——”

也不知道他那細胳膊細腿究竟從哪裡來的力氣,只是一甩手就把將近兩百斤的約書亞摔在地上。

阿卡納喘着氣,腫起的面頰幾乎把右眼擠壓得沒法睜開,他顫抖着雙腿朝前挪動着。

“喂!你朝那邊去幹什麼——坍塌還沒停止,很危險。”

約書亞馬上拽住阿卡納的肩膀,然而,他的力氣撲了個空,只是輕輕的觸碰,阿卡納就像散架的積木那樣仰面倒下。

“別動我——!”

阿卡納咆哮着,他用手發狂似地錘向束縛住自己的約書亞。他似乎完全不知道怎麼控制自己的力氣,錘向身後的拳頭一會兒勁大一會兒勁小,然而逐漸的,他的雙手脫力似得垂下,只有兩隻眼睛還死死盯着前方。

約書亞只是咬着牙忍受着,他朝一旁不知所措的隊員們使了個眼色,立刻就有兩人拿着針筒湊了上來。

“不好意思了兄弟。”

約書亞努力做出十字固約束住阿卡納的行動,另一旁的隊員立刻走上前,把針管扎入阿卡納的上臂肌肉。

“——你們在做什麼!”

被攙扶着來到近前的夕子捂着胸口,額頭已經血肉模糊的她仍然堅持要看看情況,醫務人員實在拗不過她,只是簡單地幫她清理了下額頭的傷口和已經開始凝固在眼睛上的血塊。

“鎮定劑啊!你們在下面究竟發生了什麼——怎麼一個個的都發了瘋。”

“下面……下面。貝拉……貝拉呢……”

夕子聞言突然愣住了神,她立刻抬頭朝四周瞧着, 顫抖的雙唇里傳出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磨牙聲,緊接着就是嘎嘣一聲。

“不行,我們得回去!快讓我們回去找她!”

夕子掙扎着想要朝前走,然而沒動幾下就失去了平衡,多虧了有人在扶着她,才沒像阿卡納那樣倒在地上。

一陣不安的情緒升起,約書亞努力不讓自己往那喪氣的方向去想。

這時,他聽到了誰的哭聲。

“快救人……別管我,快救人!求你了……快救救她!”

帶着哭泣的聲音從後面傳來,約書亞朝後面一看,已經恢復意識的伊森半跪在地上。他的一雙大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只能從指間的縫隙中看到一點閃爍,那是淚水反射出的光芒。

“到底是怎麼回事!別告訴我你們把維多利亞丟下了!”

約書亞拽起阿卡納的領子,用力把他搖晃着。

——求你了,快否定我的話吧。

阿卡納還是沒有說話,肢體隨着約書亞的力氣而搖擺,微張着的口吐出幾乎不帶體溫的氣息,只有還牢牢盯着那入口的雙眼帶着些許生機。

“我的天哪……”

他那副表情已經說明一切,約書亞已經不敢再問下去,他只覺得自己的雙腿有些發軟,甚至忘了自己最應該做的事情,只和阿卡納一起看着已經坍塌的地道。彷彿就這樣虔誠地注視,就能讓伊莎貝爾破土而出那般。

“……對講機。”

“啊?”

“對講機,貝拉的對講機。”

阿卡納發出宛如機械般沒有情感的聲音,卻恰好地把約書亞那惶然的心情拽了回來。不等他發號施令,另一邊的收發室就採取了相應的行動。

“接通了!。”

隧道里,卡在腰間的對講機發出微弱提示音,就像它的主人那樣。

——我是怎麼了?

緩緩地從很硌人的台階上撐起身體,視線仍然模糊的她還是有點看不清周圍的情況。

“隧道塌了……然後我——額,好疼。”

突然一陣刺痛,她有些難受,想按壓下太陽穴緩解着,手摸到的觸感卻是有些滑溜溜的液體。

“怪不得……頭被砸破了。”

從頭上流下的血把視野糊成一片,伊莎貝爾用力擦了擦臉,但視野仍然一片暗紅,幸好掉落在一邊的手電還提供着足夠的照明,讓她能看清周圍。

“蘇塵呢……那個白痴……”

頭部又是一陣刺痛,她抬起頭尋找着,卻看不到蘇塵的身影。不過,稍微低下頭,她就注意到了一直閃爍着的對講機。

“——聽得到嗎!”

像是黑暗中的微火——這樣形容實在形象,然而,對講機的那頭卻只有不間斷的雜音,就算仔細分辨也沒辦法聽清任何一個單詞。

“偏偏這個時候出問題!”

伊莎貝爾扶着牆壁站起,順便撿起腳邊的手電,這裡還能看見之前燒死的蟲子,然而數量十分稀少,可能是在被蘇塵他撞倒后,兩人就一起滾下了樓梯,沒摔斷脖子可真是萬幸。

既然這樣,這裡離坍塌點應該不遠。

“疼——”

剛想從地上站起,但左邊的腳踝一用力就傳來劇痛,害得她一時沒掌握好平衡,又跌在地上。

“該死的!”

伊莎貝爾忍不住地咒罵,她從衣兜里翻找了一會兒,才找出來幾片應急的醫用繃帶。

“蘇塵!聽得見我說話嗎?”

努力用最大的聲音呼喚着,迴音在甬道里不斷回蕩,但等了很久也沒有聽見什麼回應。伊莎貝爾咬緊了嘴唇,她忍着疼,把繃帶纏在痛處勒緊,扶着牆壁單腳站起。

“——這傢伙究竟到哪裡去了!”

小心翼翼地朝前邁步,但崎嶇的階梯就算是雙腳健全的人也需要多加小心。更何況伊莎貝爾現在缺了只腳,也只能一蹦一蹦地朝前緩慢地挪動。

伴隨着她的前進,地上的碎石越來越多,還摻雜着被砸爛的蟲子。路也越來越難走,甚至已經沒有了讓伊莎貝爾能落腳的地方。沒辦法,她只好停下來,順便補充一下體力。

耳邊又傳來絲絲作響的鈴聲,又彷彿是誰在低語。

“是共鳴嗎……”

從打開入口時就一直聽到這聲音,雖說有猜想是這個墓穴的影響,但現在也顧不上這個——

沒有月光,牌語也沒辦法使用,身體上的傷勢也很難支撐她維持太久了劇烈活動。剛剛休息的時候還檢查了自己身邊剩下的物資,結果除了一直綁在小腿上的幾枚匕首和兩柄手槍,就只剩下一些藏在衣兜里的小玩意。

沒有水也沒有食物,甚至不知道這裡的空氣是否與外界流通——伊莎貝爾不由得苦笑了一聲。

“真是……山窮水盡了吧。”

“嚯——這種情況你還笑得出來,看來問題不大嘛。”

打算認命的瞬間,那欠揍的聲音立刻拉了伊莎貝爾一把。她悚然一驚,猛地抬頭,就看見已經被灰塵染成白色的蘇塵咧着嘴站在自己的面前,臉上似乎也有幾分淤青,把蘇塵的五官擠得稍微偏向一邊。

“虧我還在想你要是醒不過來怎麼辦,但幸好——喂你怎麼了?”

看着突然就沉默下來的伊莎貝爾,蘇塵停下嘴邊的挖苦,他湊過去,想看看她的情況。

然而在他靠近的瞬間,伊莎貝爾一個頭槌撞了過來,還未等他搞清楚發生了什麼,又是一股力氣把他摁在牆上,突然的衝擊讓他頓時氣悶。

“唔啊——好痛,你搞什麼?!”

“這話應該我問你才對!”

伊莎貝爾臉龐近在咫尺,就好像隨時都要貼上來那樣 ,蘇塵幾乎要屏住呼吸。她怒目圓睜,語氣恨得彷彿要把牙齒咬碎。

“你是白痴嗎!能活着出去為什麼要回來——難道這裡很好玩?你以為這裡是迪士尼的樂園嗎?!”

被攥緊的衣領逐漸鬆弛下去,斷斷續續的話語中夾雜着她喘息的聲音,她就像失去全身的力氣那樣垂下了手臂,只有手指還不甘心地勾搭在衣服的褶皺里。

“——你就不想想後果嗎?”

依舊是咬緊牙關那樣說出了話語,伊莎貝爾低下頭,讓蘇塵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那複雜的嘆息顫抖着,充滿自責。

蘇塵有些尷尬地站在原地,想說出什麼寬慰的話,然而字節到了嘴邊就成了一片空白。注意到了他的沉默,伊莎貝爾抬起臉,漂亮的眼睛彷彿蕩漾着不解。

“那種時候怎麼有功夫想那種事,還沒回過神來身體就動了起來,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想後悔也已經來不及了吧。”

他不去看伊莎貝爾的眼睛,而是把視線定格在一邊的空氣。

“再說了,誰會眼睜睜看着朋友被活埋。”

“朋友……這就是你的理由?”

伊莎貝爾茫然地杵在原地,由牆壁反射而來的燈光照亮她的臉龐,顯露出咬住嘴唇的模樣。

“不然呢?那你把夕子甩出去的時候又是怎樣的理由呢?”

他嘟囔着轉過頭,不再去看伊莎貝爾的表情。

“這兩者,完全不同。我是隊長,有責任保護好自己的隊員。”

“沒什麼不同,作為隊員,保護好隊長的安全也是我的分內之事。”

頑固地狡辯着,蘇塵掙脫了伊莎貝爾的雙手。

“……這完全不一樣,你可是會沒命的。而且……我並沒有讓你這樣的價值。”

她嘴巴這麼說著,眼神卻逐漸被引力拉向地面。

“是否有價值由我來決定,就算你再怎麼不講道理,這時候也該遵從一下我的想法吧。”

嚴厲到完全忽視她的自尊,但蘇塵的話斬釘截鐵,伊莎貝爾的身體頓時一震,看了他一眼。

“真不像你。”

伊莎貝爾頓時語塞,她想要把數月前的那個衰人和眼前的男性重疊,卻怎麼也沒辦法把兩者的身影合在一起。

兩人的沉默中,尷尬的氣氛就這樣蔓延,充滿了本來就不大的空間。

“那接下來怎麼辦?我已經到前面看過了,路全封死了,對講機也完全沒用。”

生硬地轉換了話題,蘇塵用舌頭不斷舔着自己的后槽牙,試圖把嘴裡那股苦澀味咽下去。

“還能怎麼辦?只能找個能出去的辦法。”

伊莎貝爾似乎又有些生氣,她用力踹了蘇塵一腳,但腳踝傳來的疼痛卻讓她跌坐在地上,劇痛針扎似得在腳踝跳動。

“……明明是牌語者,還會把腳傷到嗎。”

頗有些陰陽怪氣地說著嘲諷的話,蘇塵返了回來,在伊莎貝爾的臉色變得陰沉前,他蹲下了身體。

“……你這是做什麼。”

趁這功夫把右腳放下歇歇,伊莎貝爾歪着頭,手指淺淺地遮住嘴巴,不是很明白蘇塵舉動的意義。

“我背你過去——快上來,這樣很難為情的啊。”

內心裡的怒火再次翻騰,不過這次並非針對伊莎貝爾,而是抱怨着自己這莫名其妙的耍帥。

——別這麼干瞅着呀,如果被拒絕的話自己不就像是個白痴一樣了嗎。

蘇塵閉着眼睛,就像等待審判的戰犯,煎熬的內心讓時間彷彿都放緩下來,他抿了抿早就變得乾澀的嘴唇,在短暫又漫長的沉默中,心中產生了一絲猶豫。

“那個……如果不願意的話也沒關係啦——”

蘇塵張了張嘴,努力地用含糊其辭的話語把這段尷尬的氣氛掩飾過去,一直蹲在地上的身體也做好了站起前的準備。不過,一切都被背後那輕盈且柔軟的觸感打斷了。

從沒體會過的情緒湧上了他全部的思維,他眨了眨眼睛,不自覺下垂的視線看到兩條纖細得令人驚訝的手臂搭在他的胸前。

“快起來呀……”

催促的聲音嚇得蘇塵身體一顫,他條件反射般地站起,不溫柔的動作好像拉扯到伊莎貝爾的傷腿,讓她倒吸了一口冷氣。

“抱歉……”

蘇塵忙不迭地道歉。

“沒事……但你能把手借來搭一下嗎,這樣好難受……”

伊莎貝爾悶聲着說著,蘇塵這才想着把她的腿抬起。環繞着脖頸的手臂也放鬆下來,似乎是不太習慣這樣的動作,她下意識地左右扭了扭腰。

過分輕盈的身軀甚至讓人忍不住擔心她的健康,蘇塵忍不住偷瞥了一眼,卻和偷偷從肩膀上探過頭來的伊莎貝爾撞了個正着。

她紅寶石一樣的眼睛閃動着,蘇塵眨了眨眼,板著臉把頭扭了過來。

“你不在意為什麼嗎?”

“……能因為什麼呢?那時候的情況就是電車難題吧,能救誰就救誰離開了唄。”

蘇塵摸了摸鼻子, 有些驚訝於自己的情緒恢復速度快得驚人,但這種生死危機也不是第一次經歷,對危險的感知久而久之也變得麻木起來了吧。

“……還以為你會很生氣地質問我。”

有些無力地垂下頭,像是等着挨訓的小孩子那樣,伊莎貝爾小聲地說著。

感覺到後腦勺被她的下巴輕輕抵着,蘇塵有些彆扭地晃了下腦袋,接着,他像伊莎貝爾那樣長長地嘆息着。

“剛醒來的時候的確是那樣想的,為什麼把我留下來之類的……但再怎麼說你也是為了別人而拼上自己的命。更何況現在和你鬧彆扭不是找死嘛。還是齊心協力找到出去的方法吧。”

蘇塵的邏輯現在仍然有些混亂,但話語里的糾結卻仍然很清楚地傳達了出來。

“謝謝你。”

莫名其妙的道歉讓蘇塵有些驚訝,他眉毛一挑,卻也沒有接過話茬。就在沉默中,兩人回到了墓室。

“放我下來吧。”

伊莎貝爾輕輕拍着蘇塵的肩膀,輕輕在他的耳畔說道。

“沒事……你這麼輕,我這邊完全沒問題。”

蘇塵逞能般地把伊莎貝爾的身體又往上抬了抬,但伊莎貝爾卻不領情似得搖了搖頭。

“好吧……如果還痛的話跟我說一下。”

“已經沒關係了,雖然現在沒有月光,但牌語本身對我的身體也有一定的增幅,像這種傷勢其實休息一段時間就完全沒事了,你看——”

從蘇塵背上躍下的她恢復了往日的輕靈,她像是跳舞一樣靈巧地朝後蹦跳,證明着自己那雙小腳的敏捷。

“哈……那你早點說啊!”

沒由來的惱火讓他翻了翻眼睛,然後他用手電上下掃視一番,最終把視線定格在牆上的紋飾。

“我記得你之前是不是說過,這是個傳送陣列?”

“沒錯,但別想着我們能利用它出去。”

“為啥?”

剛剛才燃起的希望轉瞬間就被身為專家的伊莎貝爾澆滅,她無奈地搖着頭,看向蘇塵的表情竟然透露出些許惋惜。

“你見過沒有終點站的列車嗎?”

“確實沒有……”

蘇塵還有些不服氣,但看着執着的他,伊莎貝爾的語氣就像教導笨學生的好老師那樣溫和。

“傳送陣列是成對出現的,在這裡的陣列一定存在着與它對應的錨點——”

伊莎貝爾走上前,手指輕撫過牆壁上的線條,稍微垂首思索了片刻,她漂亮的眼睛好像有靈光閃過。

“只不過,我們目前沒有任何辦法知道那個錨點的位置,而且由於地質變遷,錨點的位置大概早就被深埋在沙堆之下了。”

“也就是說,就算傳送出去也會被活埋嗎……”

——怎麼辦?

指甲被他咬得吱呀作響,唯一能想到方法被她無情地否決,蘇塵漫無目的沿着牆邊踱步,努力擺出一副在尋找什麼的模樣。

儘管他知道自己什麼都沒在找,也什麼都找不到。

“能找到核心的話,我或許能修改錨點的坐標。不過在此之前,我需要確認一件事……”

她豎起食指貼向唇邊,對想要發言的蘇塵示意安靜,接着,蘇塵看到了那熟悉的一幕。

藍色的光點從空中鑽出,伴隨着她的默語,光點被吸引着朝牆上的雕刻匯聚。光點就像河流那樣在雕刻的凹槽里流動着,蘇塵朝着它們奔涌的方向看去,才發現有一片牆磚依舊黯淡。而光點的河流透過了它邊緣的縫隙,朝那後邊滲透過去。

“咦,那後邊有東西!”

潛意識地驚呼出聲,蘇塵立刻捂住嘴巴,然而還是慢了一步,話剛一出口,那些光點就像受驚的螢火蟲那樣呼地四下逃竄,只剩下零星的幾點還搖曳着飄在空中,但不一會兒也逐漸消散。

“嘖——除了添亂,就沒有其他用處了嗎?”

伊莎貝爾有些惱怒地瞪向蘇塵,然後她立刻收回目光,繼續垂首輕語,想要和那些光點再次取得聯繫。

“……不行,這裡的意識碎片太稀薄了。”

然而沒有任何變化,伊莎貝爾有些不甘心地搖着頭,她再次回首瞪着蘇塵,氣鼓鼓的她眼裡滿是嫌棄。

“都告訴你了要安靜了吧!”

“——抱歉,可到底發生了什麼?”

雖然很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事,但蘇塵還是一頭霧水,甚至都沒搞明白前因後果。

不出所料,聽到這話的伊莎貝爾再次瞪了他一眼。

“用碎片去探索陣列的運行迴路,這樣我們就可以找到核心的位置,也能確認陣列的嵌套結構——”

接着她哼了一聲,話鋒一轉。

“但被你打擾過一次之後,根本不可能再凝聚出可以驅使的量。”

“那個……雖然對不起,但為什麼?我記得之前你召喚這些小精靈的時候,跟我描述的時候還挺輕鬆的。是因為地理位置不同?”

回想起那條小巷子,這麼一想,現在的螢火遠不能如那時的輝光相比較。

“不會。碎片在空間中的密度就像氧氣含量,也能維持動態的平衡,在條件相差不大的時候,很難會發生這麼大的改變……除非有人為的干預。

“比如燒一把火,就能把這個密閉空間的氧氣消耗乾淨——”

接着伊莎貝爾的思路往下推測,蘇塵打了個寒顫。

“……所以只有一種可能了。”

“這裡有什麼東西不能接觸通常密度的碎片。”

兩人幾乎同時說出答案,伊莎貝爾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然後點了點頭。

“……既然這樣的話,從我們進來到現在,這裡對碎片的絕緣性究竟被破壞了多少?”

“按照剛才的情況來看,這裡的碎片密度比外界要差好幾個數量級。但是——”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然而事實不言而喻,雖然不知道這種排斥碎片的機制是如何運作的,但就像打破了容器的氣密性,不論是剛進來時被他們掀開的大門還是方才坍塌的甬道,都足以讓這裡的密閉性產生嚴重的破壞。

什麼時候恢復到正常水平,恐怕也只是時間問題。

“真是前有狼後有虎……那接下來怎麼辦?回去等救援嗎?”

聽到蘇塵的建議,伊莎貝爾罕見地露出了猶豫的表情。

“這裡的救援難度比我們想象中的要更大,不論是救援器械還是工程的進展都很難保證順暢……保守估計我們也要在這裡堅持五天以上。雖說牌語者的身體技能也遠超一般人,但是——”

伊莎貝爾停頓了下來,其中的含義不言而喻。

雖然曾經表現出超人的能力,但迄今為止,自己的身體究竟發生了怎樣的變化,蘇塵心裡門清。至多也不過在經過幾個月的訓練后,體魄比之前跟強健了些——至少不再是個弱不禁風的瘦猴子。

但即便如此,他也依然屬於普通人的範疇之中,遠不能和伊莎貝爾這種超人體質相比。

——當然,那個能死而復活的能力另當別論,但如果可以的話,蘇塵這輩子也不想再經歷第二次。

所以他思考了一會兒,就對等着他回答的伊莎貝爾說。

“我們過去吧,看看那裡究竟是什麼東西。”

“居然會這樣選擇……還真是令我驚訝。”

伊莎貝爾撇來視線,雖然她嘴上這樣說,但臉上的表情卻好像早有預料。

“就好像我有得選擇一樣……與其等死,不如主動出擊。”

對着空氣打了幾拳,好像這樣的舉動能給他帶來些許信心。

“在做什麼?”

有些嫌棄地瞧向好似在發病的蘇塵,伊莎貝爾走到那面沒有因碎片而發光的石壁前。

“說起來,第一次過來的時候,我們可誰都沒注意到這裡還有個暗門。還以為地下就這點東西呢。”

“只是我們着急離開沒時間細找而已……你稍微退後一些。”

伊莎貝爾一開口就是命令,然後她平伸出雙手,黃金般的光芒取代了血色的雙眸。

“打開吧——!”

一聲令下,牆磚被賦予了生命那樣朝後方捲動——

“不是說用不了這個權能嗎!”

感到被欺騙的蘇塵發出一陣抱怨,伊莎貝爾轉過頭,全無感情的雙眼中只剩下不似在人間的威嚴。

“……我只是隨口一說。”

不知為何,從心底里生出的畏懼就像病毒一樣不斷滋生,蘇塵馬上撇開眼睛不去看她,但示弱一般的話還是有些沒骨氣地脫口而出。

“我現在也只能使用比較簡單的言靈,僅僅能破解這種門的打開方式……信息量再高一些就得需要碎片來輔助釋放了。”

頭部傳來的劇痛讓伊莎貝爾不由得用力按着太陽穴,但這樣也沒辦法緩解生理上的不適。即使是這麼簡單的命令,所需要凝聚的精神力也仍然讓她獨木難支。

“還能走嗎?”

看着她強忍着痛的模樣,蘇塵不由得多問了一句。

伊莎貝爾沒有立刻回答,稍微等了一會兒,她再度睜開雙眼,其中的光芒已經逐漸消退,她的眼睛變回原來的模樣。

“如果實在難過的話,和我說一聲比較好。畢竟你也不是一個人,共患難的時候還是互相有個照應吧。”

蘇塵朝伊莎貝爾伸出手,壯着膽子才說出的話在短暫的沉默后讓他越發地自我厭惡起來。他的手逐漸失去力氣,但依然頑強地堅守在半空中。

“……就這點程度,還差得遠呢。”

視線只是朝蘇塵伸出的手上停留了一瞬,伊莎貝爾撥開肩上的頭髮,沁出的汗水晶瑩地點綴在她的額頭,讓她無力但無畏的微笑更加閃耀。

蘇塵撇開視線不再去看伊莎貝爾,他乾脆利落地放下手,板著臉朝打開的牆壁看去。

——我耍什麼帥啊,好尷尬,丟死人了!

“好像和之前沒什麼區別,看來還得繼續往前走了。”

眼前所見的和此前的甬道別無二致,蘇塵昂起頭,擺出若無其事的模樣闊步上前。他用手電來回這麼掃了一下,就看到環境已經出現了一些變化。

“怎麼感覺有些地方不對?”

“……的確,有點過於豪華了。”

通體鎏金的甬道在手電的照耀下幾乎要奪走兩人的視野,牆上的壁畫儘管風格奇異卻栩栩如生,悠久的時光也沒有奪走那些彩繪的艷麗。這裡根本看不出任何寒酸破敗的模樣,它完美符合了蘇塵對帝王陵寢的一切幻想——金碧輝煌的墓道,精美的壁畫,以及那藏在最深處的寶藏。

“和之前的情況完全不一樣吧……那個就像爛尾了一樣的工程真的和它是一個規劃嗎?”

從震撼中緩過神來,蘇塵朝已經在研究壁畫的伊莎貝爾問道。

“的確……還記得之前也有一副很奇怪的畫嗎?這裡的雕刻手法和那副應該是同一風格。”

“能看出上面說的是什麼嗎?”

“很難……這種描繪手法太抽象了,想要解讀的話恐怕得花上很多時間。”

蘇塵想了想,拿起一直放在腰包里的相機,他按動快門把畫面記下。

“當務之急還是找到陣列核心,這些東西還是等出去之後再考慮吧。”

“偶爾你到是還能做出點明智的選擇嘛。”

也不知道是不是諷刺,伊莎貝爾半是認真地說著。蘇塵的嘴角有些無可奈何地繃緊,無視了伊莎貝爾帶刺的話,他再次拿出對講機,撥了指揮台的號碼。

“……嘖,還是打不通。”

“那是當然的了——不過倒也證實了這裡依然能將碎片們屏蔽在外,至少不用擔心那裡到底有什麼東西了。”

“你還真是樂觀。”

伊莎貝爾聽到他夾雜嘆息的低語,身體頓時一震。

“是啊。認真來說的話,一切順利的概率還是相當之大的。”

她雖然這麼說著,但眼睛卻飄忽不定地瞧向甬道的深處。

詫異於她的遲疑的語氣,蘇塵扭頭看着她,然而她好像一瞬間就恢復成本來那副自信的模樣。畢竟她永遠都無所畏懼那樣,她好像什麼都不在乎,哪怕是自己的身家性命。

但是看她的眼神卻依然游移不定地躲閃着,他困惑着,慢了幾拍才察覺到自己忽略的事情。

一個什麼都不在乎的人,不會連續兩次為別人搭上性命。

“為什麼呢?”

“你在說什麼?”

已經走在前面的伊莎貝爾轉過頭,她的一隻手抓住另一邊的肩膀,手指深陷在衣服的褶皺里。

“沒什麼,現在不是想這種東西的時候。”

隨便應付了一下伊莎貝爾投來的視線,蘇塵抿了抿嘴唇又好像要把自己抽干那樣發出了一聲很長的嘆息。

“走吧,等出去再說。”

“恩,等出去再說。”

沒有試圖打破砂鍋問到底,伊莎貝爾只是淡淡地說,依舊是那種很平靜的口氣。

說罷,伊莎貝爾就徑直朝前走着,下行的樓梯隨着深度增加而變得越發陡峭,台階也不再平整,逐漸變得坑坑窪窪,也不知道是因為當時的加工問題,還是因為時間的侵蝕。

蘇塵來回對沿路的壁畫作者記錄,重複的機械性動作讓他暫時忘卻了對未來的憂慮,更沒有注意腳下道路的變化。就像大腦放空了那樣,他的腦子裡甚至響起來曾經聽過的旋律。

旋律吸引了他的注意,有點埃及風格的曲調讓他不禁跟着哼唱起來。

「來了!我像昨日一樣來了;

我如過去一樣來了;

我如未來一樣來了;

像那仍未被人稱道的,千萬的年來了」

伊莎貝爾猛地回頭,她瞪大了眼睛,突然的舉動嚇了蘇塵一跳,嘴邊的歌聲也戛然而止。

“——你幹嘛?”

伊莎貝爾的瞳孔好像在顫抖着,像是看到什麼特別恐怖的東西,蘇塵被她看得心裡有些發毛,回頭一看,卻什麼都沒有。

“不是……你在看什麼?”

蘇塵戰戰兢兢地回頭,卻發覺伊莎貝爾的視線依然沒有離開他。

“……剛剛那個調子,你從哪裡聽來的。”

“剛剛那個……哦我小時候——”

答案好像早就準備在心裡,他脫口而出。但話剛一出口,他就突然怔住——熟悉得深入骨髓的歌謠就好像蘇塵是聽着它長大那樣,卻只和空白的記憶關聯。

——誰小時候會聽這種東西?

沒說完的話語化為茫然從微張着的嘴巴流出,想努力說幾個字,他卻好像失聲了那樣什麼也講不了。

——想不起來,為什麼什麼都想不起來。

想到的只有一片空白,他在其中尋找着記憶的源頭,卻又彷彿迷失方向那樣地停在原地。

“喂!你怎麼了?”

啪的一聲,伊莎貝爾在蘇塵的面前猛地拍手,清脆的聲響打破了他無止步的追憶。

“不對……我不可能聽過。但為什麼?”

違和感就像是要擊碎蘇塵的認知一樣讓他頭暈腦脹,他不自覺地捏起拳頭,就算指甲隱約刺進手心裡也毫不在意。

心臟在怦怦亂跳,他的視線不斷在左右來回躲閃,像是要找什麼東西那樣。最後,他還是看向伊莎貝爾的臉,渴求着她的解釋。

但她沒有回答蘇塵的話,伊莎貝爾皺起的眉頭依然帶着困惑,似乎是對這樣的事情感到怪異,她又湊近了蘇塵,像是測體溫那樣撫着他的額頭。

“——幹嘛?”

額頭傳來有些冰涼的觸感,突如其來的刺癢讓蘇塵下意識地想躲開她的手,卻沒發現自己早就靠着牆,只好被伊莎貝爾逮個正着。

“別動——我嘗試一下。”

說著意義不明的話,伊莎貝爾緩緩閉上眼睛,將自己的額頭也靠在手背上。

——好近。

心中唯剩下這一句,本來還在努力思考的精神在這一刻停滯。僅隔着她那張小手的厚度,兩人的鼻尖幾乎都要碰在一起,蘇塵甚至能數清她纖長的睫毛。

溫熱的呼吸騷弄着鼻腔,讓他的大腦一陣暈眩,呼吸不禁變得急促。

伊莎貝爾終於睜開了眼睛,這麼近的距離下,那雙紅瞳也愈發攝人心魄。

——好難受,喘不過氣來。

蘇塵一瞬間居然有些害怕被她看穿心底,他視線下移,不敢再去看伊莎貝爾的眼睛。

“不對勁——”

“所以說你究竟要幹啥……”

感受到那清香朝自己遠去,蘇塵才睜開眼睛,微微發燙的面頰讓他覺得有些尷尬。

“我在之前也聽到了這個聲音。”

伊莎貝爾臉上的表情不知道是擔憂還是欣喜。

突然嚴肅的話化為一頭霧水,將蘇塵的尷尬澆滅,他很快就恢復冷靜。

“可以確定了,是共鳴……”

伊莎貝爾臉上的表情不知道是擔憂還是欣喜。

突然嚴肅的話化為一頭霧水,將蘇塵的尷尬澆滅,他很快就恢復冷靜。

“你是說剛才的那個東西?”

“是啊,但感應這麼強烈的我還是第一次見,就算是我也只是在之前朦朧地聽見一些旋律。”

“之前……是了,當時還以為你被門板掀起的氣浪撞暈了,還說什麼聽見了之類的胡話。”

“說是胡話也太失禮了……”

“但是,現在這話說出來不知道合不合適,我其實是感知不到牌語的共鳴的。”

打斷了伊莎貝爾的抱怨,蘇塵很平靜地說道。

然而心裡在打鼓,突然且毫無理由地,他很害怕伊莎貝爾接下來的反應。但他還是繼續說了下去。

“事實上的確如此,從第一次知道共鳴的概念到現在,我也沒體會過什麼共鳴的感覺——即使是和你待在一起的時候也是。”

“啊……這點我倒是早就料到,說實話你那個牌語的強度和普通人也沒什麼區別,能察覺到其他牌語的共鳴也很正常。”

還以為是什麼要緊的信息被自己忽略,伊莎貝爾聞言無奈微笑,雖然那翹起的嘴角並沒有多少笑意。

“不……但這樣不是很奇怪嗎?既然強度不夠,但我剛才還能聽到,之前還能使用權能——”

蘇塵有些詫異地看向伊莎貝爾,她平常的眉毛總是往上揚起,但此刻卻完全不同。

“……可能這就是你牌語的特性之一吧。”

一直做着記錄的蘇塵一定更慢,眼看着與伊莎貝爾漸行漸遠,蘇塵不免加大了步伐,一次就跳下三階台階。伊莎貝爾也停下來,她駐足着瞄了蘇塵一眼,一副等待着他的模樣。

用眼神表達了感謝,伊莎貝爾微微搖頭表示無妨后,就再度轉頭快步走去。

“說是特性也太含糊了,而且,看你這模樣肯定是知道這個特性到底是個什麼樣吧?”

“你自己居然不知道嗎?”

伊莎貝爾詫異地看向蘇塵,然後她眯着眼睛,歪頭思索了一會兒。

“你有回憶過自己發動權能時的狀態嗎?”

“說實在沒什麼印象……只知道這東西的觸發條件是要我死一次。”

“那比如,上次你割破喉嚨之後呢。”

——你真的想讓我回憶那種事情嗎?

“當時只覺有什麼東西要把我吸進去……再然後就什麼感覺都沒有了——這和我的問題有關係嗎?瀕死感都這樣吧?”

實在有些受不了伊莎貝爾的打岔,蘇塵不耐煩地打出一記直球。

“那和我預料的差不多……你本身並沒有牌語,或者說,你的能力就是如此。”

伊莎貝爾輕嘆,她招了招手,示意怔在原地的蘇塵跟上。

“什麼叫就是如此……你究竟想要表達什麼。”

“結合你的說法和我自身的感受,結論就很明顯了——簡單來說就是你能搶走別人的牌語,這樣的話,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奪取別人的牌語……你是指——”

“恩,就是字面意義。雖然從未見過你這樣的力量,但之前的兩次戰鬥也足夠說明了。我在你自殺的那一瞬間就失去了權能,當然也不是一直如此。當你倒下時它們就很及時地回來了,不然可就虧大了。”

——才不是什麼虧大了吧。

蘇塵的思緒不禁有些遲鈍,他完全沒想到是這麼一回事,但得知真相時所感到的並非恍然大悟,而是謎一樣的茫然。

不論是能力還是發動能力時所必須的條件,以他的智商來說都能很輕易地理解。

然而不安的情緒一直繚繞心頭。

“那我現在……是什麼狀態?”

他停下腳步,認真地,一字一頓地說道。

“誰知道呢……就算是我,也不是像哆啦A夢那樣全知全能的吧。”

也不知道是厭倦了無休止的說明,還是想要刻意迴避這個問題,她的語氣突然變得有些低沉。

沒有得到解答的蘇塵抿了抿嘴唇,她那副態度已經說明了一切。

唯有死亡才能奪取他人的權能,以及只有牌語者才能感知到的共鳴——結合這兩點進行思考,就算是自己這樣的傻瓜也能明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對於牌語而言,他現在已經死了。

然而在物理的層面,他仍然健康地活着,甚至可以說健康得過分,任哪個庸醫都不會給這麼一個身心健康的傢伙宣判死亡。

標誌着截然相反的兩種結論在他身上匯聚,思路一下子就混亂起來。

即便如此,他還是察覺到了一絲不對的地方。

說是奪取牌語,但看伊莎貝爾的模樣也不想說被奪走了力量。

那他所「奪取」的,究竟是誰的力量?

“該死的……聽着感覺自己都不像人了。”

“都已經幾個月了,還這樣覺得嗎?”

伊莎貝爾看着他,視線逐漸變得意味深長。

蘇塵當然明白她那視線里究竟潛藏着什麼,但僅僅是幾個月,他還很難不把自己作為一個平常人去看待。

相比於抱着宏圖的她,自己不過是個只在意身家性命的小人物罷了。

“當然這樣覺得,對我而言,如果真的就這樣轉換立場才稱得上是悲哀吧。”

看着走在前面的伊莎貝爾,始終待在後邊的蘇塵直面着她的視線跨出一步。

腳步聲啪嗒響起,在伊莎貝爾的耳內回蕩,她不禁瞥去一眼,張口說道。

“如果你能一直保持這份心態,或許會讓我對你有些改觀吧。”

“意思是要我原地踏步就好嗎……你到底對我多沒信心啊。”

“這點倒是無須擔心,畢竟數值已經為零,再怎麼下降也不會變糟。”

她在最後一階台階上停了下來,說話間,兩人終於來到樓梯的盡頭。

那是一道與之前那扇一模一樣的窄門。

兩人相視一眼,蘇塵看到那雙漂亮的眼睛像是在說著什麼,他愣了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要考驗人也不用現在就……”

抱怨的話欲言又止,蘇塵有些煩躁地撓了撓頭,他嘆息着,用力推開了門。

然後,腥臭的風與嬰兒一般的啼哭聲吹來,粉紅色的夢魘映入眼帘,他很沒用地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