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軒有些驚訝,問道:“那怪物究竟是什麼東西?”

“它是世間絕對的力量,亦是最古老的力量。”

“絕對力量?”祁軒細細琢磨了一下,終於感覺出這段話中的怪異之處,詫異地問道:“你的意思是,它沒有實體,而是純粹的力量?”

白澤點了點頭,“是,也不是。它雖無實體,但會附身於人,從而化為實體。它是力,卻不僅僅為五行之力,更是組成世間之力。如若無它,這個世間便不復存在,萬物生靈亦然。”

祁軒感嘆道:“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啊?”他忽然想起了什麼,再次開口問道:“那它為什麼會附在小綺的身上?”

聽到這個問題,白澤突然一怔,他恍若無意識地搖了搖頭,沉吟半晌,呢喃道:“...是我,我和,和...我記不得,為何,為何我會記不得?”

白澤此時的狀態有些奇怪,龍昊心知不好,便上前一步擋在了肉體凡胎的龍應面前,攥緊武器正要上前,卻被龍應攔住,只見他搖了搖頭,示意龍昊看去。

只見祁軒走到白澤面前,一拍他的肩膀,微微笑了笑,“記不得又怎麼樣?我也有許多記不得的事了,沒有什麼不能忘,該想起來的時候便會想起來了。”

祁軒坐回到一旁的椅子上邊吃着一塊糖邊說,見白澤的目光始終追隨着他,他笑着問道:“吃嗎?”

白澤看了許久向他遞來的奶糖,他伸手接過,卻沒有吃,他收入身側,眼神中又恢復了一片清明。

龍應挑了挑眉,一副“我果真料事如神”的模樣,讓龍昊下意識地翻了個白眼。他收起武器,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輕咳了兩聲,吸引了白澤二人的注意力,道:“不管對方是不是為了白綺而來,當務之急是要將訛兔抓住,既然她初次現身的地方是仙境,那她指定知道些什麼。但是...”

龍昊皺了皺眉,“今天一整天都沒聽到山海境的外勤上報訛兔的蹤跡,昨日,恐怕你們已經打草驚蛇了,怕就怕訛兔已經跑了。”

“她速度極快,即使沒有昨日,正面對上,也不可能將其抓回。”

白澤的話亦正是龍昊苦惱的另一件事,在場的五人里,唯一有可能追上訛兔的,便只有五行木的白澤,但他的一番話直接將原定計劃中最後的路堵死。而放眼整座山海境,速度能比獸祖快的只有些刺頭硬茬,放他們出來還不夠惹麻煩的。

“既然如此...”祁軒極緩慢地點了點桌子,挑着眉笑道:“不正面對上不就好了!”

眾人齊刷刷地看向祁軒,問道:“你有辦法?”

“小綺曾對我說過一些關於訛兔與五行力量的事情,訛兔是五行木,她不具有可識破幻術的力量,並且昨日一試,她果然沒有看到我在老袁家門口施的幻術...”

龍應調侃道:“哪裡是訛兔不具有識破幻術的力量,而是世間幾乎沒有人可以看出幻見者的幻術才是,若她遇到一個道行低的,分分鐘就要逃到外太空了。”

“甭管她有沒有那種力量,只要看不見,那就好辦了!”

龍應摸着下巴,順着祁軒的話他大抵知道了對方的計劃,“你想讓她自投羅網?不過僅用幻術可困不住她。”

“我知道,不過我只負責將她引進幻術中,剩下如何將她困住,需要怎樣的術法,這就是你們要做的事情了。”

聽着祁軒二人的對話,龍昊一頭霧水,問道:“你怎麼知道她一定會進入你的幻術里?”

“訛兔來到此處,接近老袁家的目的是什麼,我們誰都不知道。但是她總不會是善心大發,覺得女人可憐才從千年前來扮演她的女兒吧?”祁軒笑着輕輕敲了敲桌子,繼續分析道:“昨日見她們母女二人相處方式總感覺哪裡怪異,連我都有這種感覺,像訛兔那般草木皆兵的主,怎麼可能看不出來?但她卻沒跑啊...這不就是問題所在嗎?”

“為什麼這是問題所在?”

祁軒詫異地看了眼龍昊,心想是自己解釋得不夠清楚嗎?張了張嘴,剛想再說的直白些,卻被白澤接住了話尾。

“因為她還未得到想要之物。”

祁軒接着白澤的話繼續說了下去,“大膽猜測一下,訛兔前來定是為了什麼。你們說,女人身上有什麼東西會讓各種妖魔鬼怪設法接近呢?既然她為了那東西連逃都不打算逃了,那她肯定還會再回來!”

“你想怎麼做?”

“她不是想跟在女人身邊嗎?那我就給她創造一個家,只要進來,便走不出去的家。”

話音剛落,白澤的視線在祁軒身上停留了幾秒,猶豫了一下,輕啟雙唇,緩緩說道:“以你現在的能力,大抵做不出如此大的幻境。”

一句話將故作高深莫測的祁軒直接打回了原形,頓時有些垂頭喪氣,“你說的對,現在所有的能力大多是在過去中摸索出來的,自保的時候還算管用,如果有意識地去創造幻境,我需要時間嘗試。”

白澤自然知道祁軒所言的“過去”是指什麼,道:“無事...”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慢慢來,現下重要的該是我們如何在幻境中困住她?”

“在幻境中困住她?”龍昊沉吟半晌,“做一個虛境之海怎麼樣?”

“虛境之海?”祁軒愣了一下,他好似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沉思了許久,突然想起初次在界中見到風晰時,便聽過這四個字,“蠪侄在界中創造的虛境之海?當時就聽風晰提起過,這究竟是什麼?”

“虛境之海是處結界,只能在界中才可創造而成的封印結界。”白澤停頓了一下,對龍昊說道:“即使祁軒是幻見者也絕不可能在幻境中創造虛境之海,以他現在的身體不可能承受住。”

龍昊翻了個白眼,鄙夷道:“我怎麼可能傻到在幻境中創造虛境之海,別說是製造幻境的人了,只要進入幻境中都會被祁軒的幻術所影響,這世間有幾個人可能承受住幻見者的幻術?”

“那你想做什麼?”

“幻境要做,只不過祁軒得將這處幻境連接到界中,由他一人用幻術化形出訛兔的弱點,將訛兔引入界中,而我們在界中多處製造虛境之海,只要進了界,她才是真的逃不出去了。”

“絕對不可。”白澤打斷了龍昊的侃侃而談,“幻見者在界中的誘惑力不亞於石簡,讓他獨自一人,既要幻見,又需自保,在界中你讓他如何全身而退?”

“若不按此方法...”龍昊皺了皺眉,“除此之外,你還有更好的方法?”

白澤沉默了,要生擒這世間最快亦是最烈的生靈,確實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方法了。

“他做不到。”

聽到此處的龍應輕蔑一笑,“你連問都不問他,你怎知他做不到?”

“他是人,和我們是不一樣的人,人類的生命脆弱到由不得你去賭。”

不通情理的獸祖徹底點燃了龍應的暴脾氣,冷笑一聲,“我就納悶了,你們什麼關係啊,管那麼多?你以為現在還是從前,你獸祖又是站在何種立場上有資格配說出這種話?哦,我差點忘了,獸祖可是什麼都不記得了啊...”

龍應的話正好戳中白澤的痛處,這人三番兩次地說他忘記了一切,話語間還總要帶出“想知道?求我”的高傲語氣,讓初見時就因地位年齡相仿而視對方為敵手,誰也不願低誰一頭的白澤二人越發看對方不順眼起來。

而且,無論是誰都像是比自己還要了解祁軒...白澤皺了眉,看向龍應的目光越發不善,“你到底知道什麼?”

“我知道什麼?”龍應冷哼一聲,“我知道他姓祁,不姓白,和你這種四腳抓地的畜生族類不一樣。”

“我是四腳抓地的畜生,那你是什麼?天上飛的長蟲?”

“我龍族的盛名豈能容你這般低賤的族類輕視!”

眼見話不投機,這二人又要打起來,龍昊趕忙阻攔,“哎!都別吵了別吵了!你們兩個人怎麼見了面不是打架就是打嘴架!”

只見脾氣一點就燃的龍應挽着袖子就要上前跟白澤決一死戰,“太一,你別攔我,我今天非要教訓教訓這小子,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跟我渾炫耀,要不是看在你面子上,我早讓他死了!今天有我沒他,有他沒我!”

龍昊趕忙攔腰抱住龍應,不讓他向前一步,卻見向來淡漠的白澤突然一笑,沉吟道:“第一次?莫不是你犯渾誤會我與太一的那次?”

“你找死?”

“看來你如此着急尋死,那我今天便送你一程!”

“都消消氣,現在是你們吵架的時候嗎?”

看着如此亂糟糟的場面,祁軒深感一個頭兩個大,為了不讓自己的小窩被殃及池魚,他撓了撓頭,只好扯着笑臉喊道:“哈嘍...有聽我說話的嗎?”

烏央烏央的吵鬧聲直接將他的聲音蓋了過去,祁軒嘴角下意識地抽了一下,沉默半晌后,他大吼了一聲。

“都閉嘴!”

突然一陣五行水之力的暴動,讓眾人瞬間眼前一黑,陷入了幻覺之中,不適的感覺直衝腦袋。最難受的莫過於還在沉睡之中的,與五行水之力相剋的白綺,力量侵襲過後,她竟直接昏了過去。

就在眾人還在恢復清明的片刻,他輕聲笑了一下,“你們討論我的事情的時候,能不能不當著我面啊,我還沒死呢...不過,既然與我有關,為什麼不問問我的想法?”

“界中人需要幻見者,風晰早就與我說明了關係利害。”他對龍應緩緩說道:“那你說,既然在界中我有生命危險,我為什麼非去不可?”

龍應看着祁軒輕緩地向他笑着說話的樣子,輕輕皺了眉,此刻祁軒周身的氣場太像他的主上,甚至給他一種一切從未改變的錯覺,他依舊是那個被自己的誓言束縛,拼盡一切也要助主上奪得這世間的愚臣。

見龍應皺着眉未有開口的打算,祁軒也絲毫不在意,他本就沒想着等到龍應回答,他太了解自己這個發小,亦是知道剛才那番話並無任何惡意,但是擔心則亂,失了方寸,卻也是龍應的弱點。

祁軒便接着看向白澤,輕笑一聲,“而你又當我是什麼?弱小的人類?在你眼裡我的生命和螻蟻一樣脆弱,普通的界中人要殺我比碾死一隻螞蟻還簡單?我連被徵求意見的資格都沒有,因為我很弱?還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子,一心以為自己...”

“不是的!”白澤打斷了他,臉上的表情是從未有過的認真,讓祁軒的興師問罪一時有了退縮之意,“你很強,是我萬年以來,見過的最強的人類。你願意為了素未謀面的小丫頭的案子殫精竭慮,很聰明,卻也很蠢。”

白澤邊說邊一步步地走向祁軒,直到站到他的面前才停下了腳步,“只是不知為何,你總讓我有種,你會突然消失的感覺。”

“我不會死。”

白澤愣了一下,只聽祁軒繼續說道:“我不會死,也不會消失,我還有好多事沒做,還要陪你找回記憶,這山水通明的人世間,我還沒看夠...只要我不想死,便是誰也帶不走我的!”

“我想要的,不是依靠誰的保護才能在這個充斥着魑魅魍魎的世界裡活下去,而是我想怎麼活,就怎麼活,想活成什麼樣子,便可以活成什麼樣子。你若不信可以等着看看,我會變得更強,強到任誰也傷不了我,強到你可以放心將你的背後交付給我,我想...成為你真正的朋友!”

“你早就是了。”

話音剛落,白澤便開了口,祁軒有些怔愣地看着他認真過頭的表情,看了許久,突然用力一錘他的肩膀,笑的燦爛,“放心吧,哥以後一定會罩着你的!”接着便轉身與龍昊二人討論具體的計劃了。

白澤揉着自己的肩膀看着他興奮的模樣,也跟着勾起了唇角,輕聲呢喃道:“朋友啊...”

但轉念一想,龍應、龍昊等人甚至白綺都可以算是他口中的朋友,突然也不覺得“朋友”二字有多悅耳了。

想到這裡,那張俊臉又變成了一副好似誰欠了他千八百萬的不苟言笑的模樣。

…………………………

夜幕降臨,鐘錶已經指向了十二點,祁軒坐在椅子上有些無聊,他已經打了第十個哈欠了。

為了不被訛兔發現,龍昊撤走了全部盯梢的山海境的外勤,只留下了白澤一人,而龍昊與龍應也早早地離開了。白綺還在沉睡,因為他對力量的不慎控制,讓白綺徹底陷入了昏迷之中。

祁軒有些愧疚地看着小姑娘,為她掖了掖被角,看着睡在她身旁的安靜的小狗,自言囈語道:“為什麼我會感覺你很熟悉?”話音剛落,他便輕聲笑了出來,“我瘋了吧,為什麼和只狗在對話?”但見小狗依舊睡得很沉,便也給他蓋上了被子,輕聲道:“小綺好夢,你也好夢。”便輕輕地關上了房門。

剛剛走到客廳,祁軒突然笑了一下,朗聲道:“又不是梁上君子,既然來了,不如現身?”

“你怎麼知道我來了?”

“你知道池塘嗎?池塘里的水,一陣風吹過,便可以吹起一片漣漪,一顆石子落下,也會發出聲響,更何況貴人到來。”祁軒徑直走到沙發上,坐下,“來都來了,肯定有話說吧,不喝杯茶嗎...風晰?”

來人從黑暗的角落裡現了身,正是山海境的處長,風晰。

“你在這房子里下了結界?”

祁軒將茶遞給他,“小綺曾給我介紹過五行水,我只是試了試,沒想到還挺管用?不過也有不好之處,這房子外面附了一層力量,我可算是比看門狗還要盡職盡責了,只要有人接近,立馬便能感受得一清二楚...不過現在看來,適應還需要一段時間。”

風晰眯着眼睛看了他一會,“你最近力量見長啊,學得倒挺快,還會舉一反三?”

“你到底來幹什麼的,總不會是專門給我道歉的吧?”

“是,也不是。”見祁軒的態度,風晰也逐漸放鬆下來,沒有繼續說下去,反而轉頭問道:“你不找你弟弟,倒是跟着我那傻徒弟一起調查起案子來了?”

祁軒嘿嘿一笑,“我不也算是山海境的一員嗎?前幾天收到處長的工資了,數額不小,以後小的一定盡職盡責在山海境服務!”

風晰笑着抿了一口茶,“不如說實話?”

“我要乙木石簡。”

“不可能。”

聽到他明確的拒絕,祁軒不急也不惱,他知道這時較真十分沒有必要,便輕聲道:“好歹聽我把話說完嗎?”

見風晰沒有打斷,他笑了一下,繼續說道:“我對乙木石簡沒有興趣,但我想用它找到姜尤的下落和我父母死亡的真相,待知道了一切之後,我便會將石簡交予山海境。”

“你應該知道,乙木石簡只會聽從主人的命令。”風晰像是猜到了什麼,停頓了一下,看向祁軒,“你有一半玉章,還想做乙木的主人...”

下一秒,風晰掐住了祁軒的脖子,將他拎到了半空中,如同在界中初次見到的那樣,“難道你想回到過去,逆天改命嗎?!”

祁軒也不掙扎,聽之任之,任由風晰掐住他的脖子,“不掙扎嗎?”他笑着看向風晰,無力地說:“我...知道,你不是...來殺...殺我的...”

“無聊。”話音剛落,風晰將祁軒隨意扔到地上,嘟囔道:“不怕死的瘋子。”

因為窒息瘋狂咳嗽的祁軒聽到他這般形容自己,虛弱地笑得躺到了地上,“我若怕死,恐怕早就被那幫吃人的惡鬼啃得骨頭都不剩了,還能輪到你今天在這裡對我說教?”

“我欠你一個心愿,錢、權、這世間的任意,只是這乙木石簡不可以,而且你也用不了。”

祁軒揉着脖子慢悠悠地坐回到了沙發上,“那您還是繼續欠着吧!”突然他反應過來風晰話中的意思,問道:“為什麼我用不了乙木石簡?”

“你不知道?”風晰挑了挑眉,解釋道:“乙木石簡是難得的至純至聖之物,那它便也只會選擇至純至聖之人,為其所用,而這至純至聖之人最簡單的要求便是口不封盡,知之必答,也就是從不會撒謊的主。一旦持有之人撒了謊,它便噬其壽命,吞其生靈,唯有持有之人先行死亡,便還有機會輪迴轉世,若未死,後果可見一斑。傳聞乙木石簡一共易過兩次主,一次便是那聖主,一次便是現今這人。”

難道女人生命消逝不是因為禁術,而是她違背了乙木石簡的規矩?那天晚上她明明看見了我,卻裝作什麼都沒有的樣子,莫不是她想要做些什麼?

祁軒皺了皺眉,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時,卻聽風晰轉了話頭,“你若十分想用乙木石簡尋找姜尤的下落和當年的真相,也不是不可,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使現持有之人為你探聽,只是...”

“只是什麼?”

“我們做個交易如何?”

“你想要什麼?”

風晰輕聲笑了出來,他輕啟雙唇,看向祁軒,“我要,姜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