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改造二十五

靜謐的月光緩緩流際於金與銀的髮絲,閃出淡淡的奇異光亮,樹影隨着微風婆娑,沙沙的身響在對峙的此刻果真變得有些刺耳了,搖曳的樹葉有些竟支持不住,一氣在這枝繁的七月紛紛飄落而下,在這雲涌的空氣中沉浮,二人也不由得隨着不遠處池塘的漣漪漸漸調整呼吸——呆立的對峙無法解決任何問題。

於是,金輝的雄獅首先用噼啪的捏骨節聲大破了這沉默,嗜殺喋血的本性逐漸隨着變紅的眼眸暴露,她哂笑着問道:

“達莉婭·羅曼諾娃小姐,三番五次堵在我面前的善良小公主卻並不善良,而她的樣子也並不像是保安,或許還是先把我交給警察叔叔,自己躲在呼哧呼哧閃着紅藍光的救護車後面喝咖啡蓋毛毯比較好哦?

你喜歡美式咖啡嗎?還是要點牛奶和糖?或者說,你這白得和水鬼一樣的小丫頭片子是喝奶長大的?”

“儘管我對心理學了解甚少,但這算不上是什麼能激怒人的嘲諷,尤其是在勢均力敵、或者說強於自己的敵人面前。”

“哦?”許瑞穎不由得像是舒服的哼哼一下,手反剪到腦後,踱起步子來“那你那內褲內衣還要嗎?也對,如果還想要被一個變態套在頭上跳舞的貼身衣物,就太羞恥了,不過如果你想要的話,說不定我能幫你求求情哦?”

說著,許瑞穎輕輕舔舔自己水潤的嘴唇。

而銀色的騎士一言不發,言行合一,似是沒有任何的波動,她不過是巋然不動的提防着許瑞穎的周旋挪移——顯然,在此刻的她面前,如何言語的羞辱與諷笑都無法讓她分心,而她的戰意依舊是如此不即不離,顯然,她的目標只有一個——牽制住許瑞穎,而此刻許敏與可能正是在存亡絕續的時刻。

由是,許瑞穎也不由得認真了半分,她放下手,也陷入了沉默。此刻二人的沉默與先前的對峙已然不同,二人興許都在思考着對方的數路以及破解之術,而氣氛也愈發是令人窒息了——高手間才能感受到的殺氣在彌散。

!

忽地,一切就像是突然頓了一下——當然,這僅是主觀的感受,實際上時間依舊如那長河流水一般不斷流逝。說起主觀的感受,對於一般人來說,他們的時間似乎會隨着接近成年,成年,壯年不斷老去而顯得越來越少,也流逝的愈發快了,所謂time and tide wait for no man ——

對於眼前的這位少女,還擊的時間卻只剩下一彈指了。

“什!”

無數閃着銀色血光的鋒匕兀地佔滿周遭,黑壓壓成片之勢,彼此折射點亮夜光,紛紛倒映出面孔,遮蔽視野,將騎士團團包圍,在這短短的停頓之後順慣性開始了他們的迅移——飛刀的雨極速奔襲而來,如果羅曼諾娃沒法接下這一擊,恐怕剛剛成年,對她來說相對充沛的時間就要過早的停滯,這些周周正正的利刃可不長眼, 不懂得憐香惜玉的總是刀劍。

而此刻的達莉婭羅曼諾娃在一刻的訝異后便恢復了平靜,她極速吸一口氣,右腿朝地猛地一扥,那下盤便山一般穩穩落下,支撐住她那由重甲包裹的上肢,她起手

“刷——————————”

那巨劍便再次閃着寒光,在那健碩的手臂的揮舞下顯出詭吊的速度,那小小的飛刀便在那捲起的狂風中望而旗靡,紛紛蔫了一般被更強的外力擊落,有些便是直直落下,而卻間或有些緊緊吸附在那昏黑的劍鞘上了——達莉婭羅曼諾娃甚至連劍都未出鞘,帶着那呆板的重物揮舞。這飛刀雨登時一掃而光,這不算停,她反手一揮,果然迎上那飛燕般恰巧割來的鋒匕。登時叮咚鏗鏘的爆聲震出一道氣流,二人不由得向後小退一步。按理說在第一回合的進攻有所阻塞,應該有些懊喪,或是快速重整旗鼓發動連擊,而許瑞穎的笑意卻又加三分,又向後閃身兩步

“果然。”

“你想說什麼,1號?”

“你那劍鞘,是由磁石作成的吧——至少能擋下敵人鐵鈷鎳質的武器,是這麼想的嗎?”

達莉婭·羅曼諾娃依舊巋然不動,而在一時的劇烈反抗后,她稍微感到有些熱——實際上,她自己也不知道剛才的那一擊能否接下,對方似乎是放了水,從碰撞的感覺上說,完全是她自己“迎”上自己的檔擊的,這讓她更加警惕。

她把劍帶着鞘深深插入地面,那坤輿不由得一顫。

“它的成分比你揣測的複雜的多。”

“是嗎?好像確實是這樣啊.......”許瑞穎不由得打了個哈欠,默默自己蓬亂的捲髮“我故意在你身後多加了不同材質的飛刀,好像確實被擋下來了。可惜——”她忽地以身為規,用腿橫掃一圈,地面塵土隨之飛揚“再好的裝備,對於幼稚的使用者來說,並不會有多大的提升,而赤手空拳,照樣可以打出致命的花樣,要試試嗎?”

達莉婭羅曼諾娃此時卻浮現出一絲笑意,她又狠狠摁下那重劍,地面更劇烈的呻吟一聲。

“實際上,怎樣的武器都無所謂。我的運氣很好,對於卑鄙偷襲者的襲擊,似乎總能一氣無傷的接下。

所以說,比起那種骯髒的勾當,你終於願意和我再正面打一場了嗎?1號,再次變得直率的你,實際上我並不討厭。”

“那只是你的一廂情願罷了,畢竟我可是花心大蘿蔔”許瑞穎不由得放生一笑,而後又是一凝,“所以說,你那可悲的敗血症,能支持你在我十噸的拳力下站住腳跟嗎?我可不想給流血而死的美人收拾,那更加蒼白了,讓人不由得悲春傷秋。”

羅曼諾娃的臂甲選擇繼續發光。

“無妨。 ”

一陣風吹來,二人的頭髮悠悠的飄了起來, 彷彿兩桿顏色迥異的戰旗。

這樣的沉默並沒有持續多久。

“失禮了! ”

頓時,許瑞穎以千鈞之力,一記“鐵山靠”向達莉婭壓來,如同惡虎撲食。不同於之前的小伎小倆,這一招式意在瞬間貼近敵人,用肩部進行猛烈的撞擊,這極其考驗使用者的身體素質以及膽識。而再看那達莉婭,定氣神閑,僅是以手做偏鋒,輕輕的往許瑞穎的肩胛處一推,便化解了險勢。

但就這簡單的一招來回,便足以看出二人的數路、技巧和判斷。

當然,這一卸力的簡單招式不足以再另二人拉開距離。那許瑞穎也早知道 她這招式極易被高手破解,因此也只是使了個醉翁之意,藉著對面的推力扭轉身子,直直打來一拳。那達莉婭也非等閑之輩,一掌再次極速卸去了那一拳的可破萬軍之力————但地上頓時被洶極的拳風一下子打出一道深深的溝壑,碎土亂石翻飛起來。另一支膀子則緊緊鎖住了許瑞穎的半個身子,那腿也靈巧的使了個搓踢,但許怎會令其得勢?她反手抓住了對面的大拇指,狠狠地向反向一掰,隨着這蘊含巨大力量的動作,達莉婭的拇指應聲脫臼,那手掌也頓時被帶着鬆開了,可手臂依然不依不饒的鎖着;許以腿接腿,兩腿狠狠地撞擊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巨大的衝擊波,瞬間絞碎了她們身邊一些嬌弱的布料。但即使如此,達莉婭哼都沒有哼一聲:這樣強大的毅力,令殺人如麻的許瑞穎都不由得一顫。而就在這個間隙,達莉婭一挑眉, 腿上頓時發了狠,一下子把許瑞穎的左腿絆了個彎,許一下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倒在地上,但此時她又極速的用一隻手撐住地,雙腿同一隻長槍一下子搗向達莉婭的心口。達莉婭早已查出端倪,小臂交叉護在心前。但也一下子被踢腿了兩三米遠,腳下留下兩道深深的摩擦印記,手臂登時變得通紅。她也顧不得這麼多,狠狠的將自己的拇指掰回,再次迎接許瑞穎的拳擊。剛才的對弈確實險得很,但達莉婭對於拳的防禦早已出神入化,而許瑞穎又是個老頑固偏不信邪,那拳的氣力愈發大了起來,同萬馬奔騰而過沖向達莉婭。達莉婭早神情自若,一次次擋拆、甚至在出拳之前就已經預判好了,一隻手便可化險為夷。

三兩個回合下來,二人也熟悉了對面的套路,發覺有些異樣,便都自覺的後退一步。

許瑞穎抖了抖手以放鬆肌肉,而而腿部的肌肉仍舊緊繃著,時刻提防對方的動向。

“難道說.....”

“師出同門嗎?”達莉婭亦然,兩人收招的動作同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但是我學了師傅十幾年的「守拳」,怎麼可能敗給你那初出茅廬,模樣甚稚的「攻拳」!別做痴夢了!! ”

“那可不一定!! !”

在這身怒吼之後,許瑞穎忽地通身沐浴起詭譎的藍火,不隨風而變,又登時在人眨眼的瞬間於劍拔弩張的凝固空氣中消失,全然不再見那嬌小的身影,達莉婭·羅曼諾娃不由得心中一驚,立刻再次擺好把式,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可以說是將所有的注意都因戰意凝聚,可即便如此,也無法再觀測到許瑞穎的動向——與之前熟悉的隱匿身法完全不同,這一次,連微微的氣息也難感受到,這究竟是——

“現在!”

“唔!”

忽地,一切在這個瞬間主觀減緩,達莉婭感受到背後那一呼尋常的氣流,便登時急動身體,側閃躲去,那刀一般的拳峰立刻便在臉邊滑動過,直截下一段銀白的髮絲,見此,達莉婭忙不迭閃身退去幾步,步履招式依舊不亂,自此便可看出,並非怯戰,而是這樣的動作早已刻在她的肉體中,下意識便做出最為有力的招式。對於不識套路者,那是可以迅速被拉開距離的身法,而對於諳熟於心的,便是一種即刻能破的贅余,既然是師出同門,那許瑞穎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反攻機會,她腿穩如固樁,猛地一旋,隨着平地而起的狂風跨步一拳,直搗達莉婭胸口,而達莉婭自然不敢怠慢,見招拆招一把卸過。一計不成,便再生一計,許瑞穎又一次使起那繚亂的身法,只見那身影在暗夜中閃爍,乾、坤、震、巽、坎、離、艮、兌,八四方皆見其殘影,而本人卻非奔跑的姿勢,反而是直立而悠閑,這讓達莉婭也不由得讚歎一聲——

“好快!”

不,達莉婭·羅曼諾娃,現在並不是讚美敵人的時候,現在正是決定勝敗的博弈,在速度上,你確實技不如人,但是論防禦,絕不會輸卻半分!現在你所要做的便是深呼吸,調整胸中的【氣】等待敵人的下一次奇襲,

所以說,放馬過來吧,【1號】長日將盡,許瑞穎!

達莉婭睜開碧藍的眼眸,一切都變為不重要的赤黑,之留下全神貫注的搜尋——便見那鐵拳確確實實在自己的凝神下能摸索出模糊的蹤影了,但還是太快沒,或者說——

那許瑞穎,就像是毫無間隔的【跳躍】着一樣!

“來了!”

正在思考之時,那許瑞穎便閃爍飛馳而來,達莉婭不由大驚,但也並非無計可施,既然慣用拳法,那麼,下一拳必然是——

艮方,一拳直搗腹腸。看得出,對方至少會出八分的力,若是直中這拳,我即便是身着重甲,也不免於爆體而亡!

心中幻想出那血腥的場面,達莉婭·羅曼諾娃不由得立刻後撤,雙臂直護那腹肚,一面閃避,一面大好接下的打算

即使是這雙臂被廢掉,也要保全性命,爭取時間,畢竟,我有約在身!

“幼稚!”

那東北方,確實出現了許瑞穎的身影,但她明顯更快三分且詭詐多端,立刻收去那幾乎未出的拳勢,旋起一腳猛地側踢那羅曼諾娃掛有鎖甲的側腹,登時猛凹下一塊——

“糟了!”

達莉婭登時口孕出鮮血,還未噴出,登時慌了陣腳,那下一招便來,許瑞穎閃身,不知如何變幻了位置,便飛起一拳鉚足了勁朝達莉婭的面頰揮去。那達莉婭躲閃不及,一面被那鐵拳打得一下赤橙黃綠青藍紫都濺出來,登時只感到腦中嗡嗡直作響,不由自主被那強力操持,飛將出去。在空中翻幾圈,又猛地在地上打了幾個漂,口噴一灘鮮血,顫抖起來。

“你......咳!噗啊!!你為什麼沒下殺手,1號.....”

“.........

你雖然很有天賦,在對峙時也能一時做到不慌陣腳,但是實戰實在太少,惡貫沒有滿盈,自然沒法接下這些要人性命的野路子的。”許瑞穎笑着再捏捏手,朝她走來,“不過,你成長的很快,能接下我那第一擊的人,世上除了一對兄弟,便鮮有見了。”

而羅曼諾娃卻沒有直面回答,倒是哂笑着,邊滲出血邊吐出幾個字來

“果然.......傳聞是真的。”

“什麼?”

“你的【能力】........是能【停止時間】,所以在我們之間來回時,你的移動似乎沒有一點點時差,雖然這種運用興許每次只停滯了0.1秒都不到,但你還是作弊了,不是嗎?”

許瑞穎聳聳肩,撇撇嘴“也許吧,不過使用【能力】可不算作弊,這叫物盡其用罷了。倒是你的力量與速度讓人更加驚異,就算是已入六脈調和境界的習武之人,也不可能達到那麼快的——”

“我說過,你沒法揣測到我的裝備是用什麼做的,就像是這能讓人能力增倍的鎧甲——家族的秘寶。”

“不過在我看來,這只是普通但不失格的極好鎧甲罷了,並不是你所說的什麼秘寶,而是你的力量——”

“抱歉,既然你我都有約在身,那還是——!”

未等那許瑞穎說完,達莉婭猛地撐地站起,猙獰地擺起架勢,而顯然,此刻困獸猶鬥的她要使出的,是更大的氣力,這讓許瑞穎來了些興趣,她便鬆鬆手,也緊繃起來。

“霍啊!!!!!!!!!!!!!!!!!!!!!!!!!!!!!!”

頓時狂風大作,早已看不清誰與誰了,只得遠遠觀到銀色的狂龍和金色的雄獅扭做一團,大有氣吞八荒之勢,一旁十幾棵合抱粗的梧桐瘋狂搖曳起來,似乎隨時都要被連根拔起。而就在這如火如荼之時,忽地聽見了一聲:

“夠了。 ”

聲音是如此的纖弱,大概比樹木攪起的風聲都遜半分,但達莉婭同撞見了什麼邪崇一般,登時往後一退,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撲通”一聲,單膝跪地,冷汗直冒;而那平日不羈的許瑞穎,也不由得退了三分,靜立在那裡。

“達莉婭,沒想到,你還會使奸計了。”高台之上,一個風衣面具男子的身影若隱若現“告訴我,當初我教你

時,教你記得哪幾字真言! ”

達莉婭幾乎把頭摁在了地上,極心虛的說道:“慎獨、磊落、知缺、守護。”

“這幾點,你做了多少?,”

“師傅.....”她抬起頭,臉色苦得幾乎要哭出來“一點都沒有。”,

“那你走吧。”男人擺了擺手“你那準備狙擊的同伴已經不省人事了,但我尚留了她一口氣,你今天若是不帶那女人走. ”

“「占卜師」 ......”

男人沒有說下去,但他身上漸漸顯露出的無盡殺氣早已接上了后話。那達莉婭只得哼了一聲,低着頭,退着步,連她的劍盾一同隱於黑暗。

“麻煩您了,【子爵】。”待達莉婭的氣息完全消失后,許瑞穎微微躬身,左手放在右胸前,向面具男子表達謝意。”

“......."

“那麼,我暫且告退,情況緊急。”

“......”

“.....”

這時,許瑞穎發現,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

氣氛再次凝重起來。

“噗!”倒是對面首先耐不住性子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姐】!這麼鄙劣的伎倆,你居然沒有發現嗎?這【s.h.i.t】系統,明明從前對你不起任何作用的!”

說著,【男人】摘下了面具,在月光之下,隱隱約約露出了靈秀的面龐,她那髮絲與達莉婭相比稍遜一些,但那柔順的銀絲在微風中輕輕搖擺的時候,大概也只有達芬奇這樣偉大的藝術家,才能雕刻出那樣奕奕的神韻。她眼神中的玩味,亦可稱為嘲諷之意,與她盈盈的笑意結合,反而會令人覺得是一種至上的褒獎與勉勵。

許瑞穎不禁同遇了瘟神一般皺了皺眉頭,咬着牙,一字一頓:

“二——妹——”

(to be continued)

201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