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怎么回事,锁坏掉了?”

“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打不开啊...”

“哇,有好多水漫出来了!”

“瑞姆大小姐!瑞姆大小姐!”

正当约书亚要失去最后一丝希望的那一刻,门背后却忽然传来了许多慌慌张张的声音。

“怎么办,大小姐还是没发信号。”

“还管什么信号啊!大小姐肯定有危险了!”

“可是...”

“大小姐我来救您了!”

“喂喂,你要干什么啊!”

“别废话,你们都跟我一起来把门撞开!”

在门的另一边,正有人试图将门撞开。

“是瑞姆的跟班们...他们来干什么?”约书亚心想。

脆弱且扭曲的门扉正被野蛮地冲撞着。

“这样真的好吗...”

“别废话,快来帮忙,不然把你踢出我们团!”

“好,好的。”

这些人的气力不俗,不过几下,周围的墙体都开裂了,这些裂痕如同蜘蛛网般,大块大块地延伸着。

“喝啊!”只见带头的那个人一声怒喝,天台的铁门彻底走向了生命的尽头,被众人撞得千疮百孔,钢铁的身躯终是倒下了。

约书亚不可思议地观看着全过程,面前刚被众人打开的道路,仿佛有金色的光芒照耀着约书亚的脸,眼前的那群人那一刻似乎成为了“救世主”。求生的希望被点燃了。

瑞姆帅气的追随者们纷纷涌入了天台,绕过了精疲力尽跪坐着的约书亚,并大声呼喊着瑞姆的名字。

“瑞姆大小姐——怎么没看见大小姐啊?”

“去那边找一找!”

领头的那个则缓缓走了过来,脸色很难看。

“是他,放狠话的那个人。”约书亚竟少见地认出了那张令他厌恶至极的脸。

“说!你把瑞姆大小姐怎么了!”那个人一把揪住了约书亚的衣领,勒着他的脖子将他提至悬空,狠狠地锁住了他的喉咙。

“咳,咳咳——”虚弱的约书亚瞬间喘不过气了。

“说啊!!”他的脸上写满了愤恨,眼中泛滥着强烈的杀气,如同失控的野兽。

“咳!咳咳咳啊...”无论约书亚如何死命挣扎,如何发出将要断气的声音,他都没有松手。

是在痛恨自己的失职?是纯粹对约书亚的嫉妒转化而来的恨意?还是以瑞姆为中心的信仰正在一步步侵蚀着他的理性呢?

“老大!这边,是大小姐今天跟我们嘱咐放药的午餐盒。”

“来了!”那个人这才松开了手。

约书亚被随意扔向一边,不住地干呕,身体已经完全无法动弹了,肯定是药效发作了。

“咳!咳咳...”约书亚这才发现,刚刚瑞姆喂给自己的食物中无意中服入的胶囊状物体竟是使人虚弱的药。

“早就看你不顺眼了!要不是瑞姆大小姐说还想玩玩,我就把你除掉了!原本打算等大小姐信号出来,一起来揍你一顿,结果...总之等着吧,要是瑞姆大小姐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会让你体会什么是真正的痛楚!”那个人又一次放了狠话。

见那个人向着他同伴的方向走远,约书亚开始尝试竭尽全力挪动身子,可是根本没有用,身体好像被掏空了一般,轻飘飘的但又不受自己控制。

可惜出口就在眼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倒在终点前,再起不能,而自己又是无可作为...

“对了,瑞姆去哪了?!”约书亚忽然想起了重要的事,他勉强扭动着脖子,向后方看过去:

大批瑞姆的追随者在狂风暴雨下,寻找着瑞姆,可惜一无所获。原本已经不成人形的瑞姆所在的位置上,除了一摊摊深深的积水,空无一物。

“消,消失了?”

震耳欲聋的雷鸣,伴随着利刃般的闪电划破长空,但又渐渐被黑暗包裹。

狂风怒号,卷得沉重的雨点四处飞散,溅射在身上,异常刺疼。

眼前的那群人,手里举着火把,火急火燎地寻找着瑞姆的身影。

约书亚看着他们有的在因找不到瑞姆而发狂不知所措,有的倒头在地上痛哭,有的甚至想要翻下楼去寻找被其他人拉住了。

“快...离开这里!咳咳...危险!”约书亚耗尽了身体中最后一丝力气喊道,随后彻底倒下了。

“让我去吧!”

“你疯了么,这可是11楼!”

那边争执了起来。

“可是...”

“都快来拦住他!”

“大小姐可是我的全部!你们不也一样吗?”

大家沉默了。

“就算是这样——”

“如果就这样算了,你们还有什么脸面面对太阳!”

“你...”

“你们都忘了自己的初衷了么,忘了入团的誓言了么?!不要拦着我!”

“老大,我觉得他说得对...”

“怎么连你也—”

“这样的我们...不配做大小姐的追随者...我去去就来!”说着就趁身边的人不注意跳了下去,坠入了无尽的迷雾之中。

“不!!他,他就这么跳下去了?怎么没人拦着他?”

“这...”

雨势还未减弱,雷鸣好像哭声,仿佛某人在天空中悲泣,无尽的悲伤久久无法消去,如此深沉,逐渐感染了所有人。

“...竟然,自杀了...咳咳”约书亚心中感到无比震惊,“这太疯狂了,得,赶紧离开这里否则...”

那边突然没声了。

约书亚再次向那边望过去——与数十双冒着红光的眼睛对上了视线,是的,所有人的视线此时都落在了约书亚身上,散发出某种不详的气息,似乎有黑色的瘴气笼罩着他们。

“难道!?他们,不会想把我...得赶紧,离开这里。”约书亚的腿部依然使不上力,所以只能拖动着死沉的身体,极度地吃力地向前爬去。

所有人都开始向他这边缓缓走来...

“啊...不要过来啊...”约书亚用左右的手肘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像个卧倒在草丛中去炸碉堡的步兵。

身边的积水已经漫过了下颚,时不时想要低下头去都会不经意间被水呛住,可谓十分艰难。

离门口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那个地方...那个地方...”

头部的某根弦像是被谁野蛮地挑动着,额头剧烈地发烫,应该是发烧了。全身湿透,刀伤处传来的阵阵刺痛蔓延至全身,疼痛感愈加强烈...

“就差...一点...”约书亚展开手臂伸向门槛。

抓住了!

约书亚终于抓住了门槛,但却有人同时抓住了他的腿,并猛力向回拉扯着。

腿部无法用力,只得用仅剩的臂力与其抗衡。

被下了虚弱药,中了刀伤,再加上严重的发烧的约书亚,很快就耗尽了全身仅剩的精力,被野蛮地拉了回来。

此时约书亚如同一摊烂泥,只得被任人蹂躏。

“你们,你们不要过来啊啊啊!!”约书亚瞬间被过往的恐惧淹没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群饥饿的野兽,它们的眼中充斥着鄙视与痛恨,还有对暴力的渴望。

“给我吃好了!”一记重拳狠狠地打在胸口,紧接着又是一拳...

“你个XX,你X是X了吧?啊?!怎么不说话?你XX!”言语恶毒的攻击如洪水般涌来,无法辨别是现实还是仅限于脑海中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所渴望的东西,而这群野兽所渴望的除了信仰,还有将他人撕成碎片的愿望,不论是肉体,还是灵魂。

野兽们肉体上攻击着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得以幸免。野兽们精神上重创着他,从里到外,没有一处不让约书亚感到绝望,言语的攻击,最为致命。

是啊,这样的场景,突然令约书亚感觉记忆犹新。

在脑中某片模糊的记忆之中,同样是这样阳光明媚的一天。约书亚被金发双马尾的“青梅竹马”瑞姆约上了天台,她做了自己的爱心便当,说是为了喜欢的人。但是,坠入的爱河,是如此虚幻且短暂,以至于还沉浸在甜蜜中无法脱离之时,就被现实打破了美梦。

直到一群手拿棍棒的歹徒闯了进来,约书亚才发觉到,这一切只是个愚蠢的骗局,而自己却中了圈套。瑞姆被保护在人群之后,得意地嘲笑着约书亚的丑态。

约书亚才逐渐明白,瑞姆始终还是那个为霸一方的大小姐,所做的一切伪装只是为了征服和游戏,她有着强烈的占有欲,而作为从小伴随左右的约书亚,更理应是自己的“东西”。这逐渐转变为一种极度变态的渴望...

最后追随者们野兽般抛弃了人性,对着约书亚拳打脚踢,并唾骂着,唾骂着他的一切,啃食着他身为人的尊严,只因是信仰让他们这么做的,一群疯狂的信徒。

那天没有下雨,天空依然晴空万里,但那天,在遍体鳞伤的约书亚眼中,太阳早已落下了,再也不会升起,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漆黑...

约书亚的内心像是被一把锋利的刀刃,劈砍得四分五裂,再也无法拼接。

自那以后,约书亚的学院生活就统统被痛苦与恐惧所笼罩着。他的眼神死了,每天无精打采地在校园中无目的地游荡着,掌掴自己的行为也是越加频繁,即便是陌生人也会主动远离他,仅有的朋友也以各种理由疏远他,没有人愿意与他交流,他的世界也只有自己一人。

以前经常被学院中的后辈笑称是“幽灵学长”,因为不爱说话,给人很高冷的感觉。如今这个称呼已经没有半点夸张的成分了,可谓名副其实。

就这样孤独且毫无信仰地在度过学院生活,无信仰的学生在这所学院中可是极其少见的。

即便是现在,约书亚久违地回想起来这一小段记忆,也会感到无比地失落与悔恨,这种感觉至今还从未削弱过...

这是约书亚心中的恐惧,而在这个世界中被彻底地具象化了,面对风雨交加的天台,扭曲的瑞姆,野蛮的野兽追随者。他必须直面心中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