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伯特和往常一般早早地醒来了，睁眼却看见有人坐椅子上正对着自己，熟悉的身形让他一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父…父亲！”
艾伯特慌乱地坐了起来，他不知道父亲等了多久只感觉自己似乎做错了事，公爵一伸手揉了一把儿子的头。
“你年轻，贪睡是常态，之前受的伤都好了？”
“那是两个月前的事了，现在已经痊愈了。”
艾伯特和父亲的关系远比看起来要亲厚，任由父亲对待小孩一般揉捏自己。公爵今日穿着军装，已经穿戴整齐，一幅随时都要离开的架势，
“我今天要去军营，你带着你朋友们到处玩吧。明天晚上要参加亮相的夜宴，我也准备了邀请函，拿去分给他们。”
“好。”
艾伯特亲身答允后，十分纠结地向公爵开口，
“父亲，露西亚的事…她毕竟名义上是我妹妹…”
公爵一愣，冷笑道，
“我不会做强迫她的事。”
“还有薇拉她…”
艾伯特欲言又止，思考怎么才能在不损伤父亲面子的情况下提出自己的要求。公爵戏谑地捏了艾伯特的脸颊，
“我知道了，替我向她道歉。关于不朽的事，我当时只想到与老友的交情，忘记她的感受，作为长辈是我不对。”
公爵道歉得并不诚恳，但艾伯特已经没有理由再说什么。公爵沉默着端详了一会艾伯特，尤其深情地看着他紫色眼眸。
“你要珍惜和朋友们一起的时光。”
“我会的。”
“你…要去见一下你母亲吗？”
“扫墓的事安排在回校前了。”
艾伯特正坐了起来，和父亲拉开了一丝距离。
“我是说…”
公爵犹豫了，最后把话停在了嘴边，释然地笑了。
“算了，你自己安排吧，好好玩，好好休息。”
说完公爵便起身离开了。
艾伯特穿戴好后就开始往餐厅移动，在走廊上刚好撞见了安布罗斯。安布罗斯站在一幅画前沉思，深深地被画所吸引，直到艾伯特上前拍了他的肩，安布罗斯才回过头看他。
“这是你母亲吗？”
安布罗斯轻声问到，手指了指画。
这是一幅很常见的全家福画像，一名黑色长发的女性，怀中抱着金发的小男孩，他们旁边站着的正是年轻时的公爵。几乎不用细想就能看出来这是恩爱的家庭，艾伯特紫色眼眸几乎和画上的女子一模一样，还有继承自公爵的金发，都证明艾伯特是爱情的结晶。
艾伯特点了点头，也凝视着画像。
“你母亲很爱你吗？”
“自然是这样，我也很爱她。”
艾伯特有些羞涩的说，艾伯特看着画像没察觉出安布罗斯表情里有一丝羡慕。
安布罗斯又缓缓的问到，
“虽然很冒昧，但我能见你母亲一面吗？”
“抱歉…”
安布罗斯知道自己的提议有些不合理，所以被拒绝也在情理之中。艾伯特面露哀伤，回头看着安布罗斯，
“我母亲已经去世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
安布罗斯慌忙地道歉，艾伯特倒不是很在意，开始往前走去，
“到时候去扫墓，你陪我吧。现在先去吃饭。”
安布罗斯追上艾伯特的脚步，恋恋不舍地又回头望了一眼，随着他们离开那副画前什么都没有了。
……
用完早饭后，六人聚集在了一起。比起昨天分开的时候露西亚看起来非常的高兴，脸上挂着很明显的笑意。本来还担心她的其他人也没有多过问了。
“今天你们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艾伯特问到，薇拉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张传单，面无表情地指了指。
“想去。”
艾伯特仔细看了看传单，上面是附近已经被冰封了的湖面，现在改成了冰场。艾伯特转头问其他人的意见，大家都一致同意了，薇拉没说话但从她眼神里能看出为自己提出的建议感到的开心和一点的自豪。
湖面已经完全被封住，远远的看去像是光滑地泛着墨青色的大理石，显然是人工打理过的痕迹，上面零星有游客正在滑冰。到了冬天许多住在湖附近的农户就会凑点钱买些装备，在湖面上开冰场，算是冬日里王国的特色，教皇国地理位置偏南，少有冻得这样坚硬的湖面。
薇拉面无表情，但从她购买装备的速度和被坑的价格能看出她十分雀跃。
露西亚和艾伯特都是带的自己定制的冰刀鞋，其他人都是在农户那边买的新装备。
“你居然舍得花钱，我以为你会选择租呢。”
厄科轻车熟路地帮劳伦把鞋穿好，劳伦今天虽然比昨天少穿了一点衣服，但看起来还是像个小企鹅。劳伦不情愿地抬起另一只脚，也让厄科帮他穿上，劳伦看起来行动比平时迟缓不少。
“我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
“好了。”
厄科拍了拍劳伦的腿，示意他放下去。劳伦缓缓地尝试站起来，刚要往前倒的时候，被露西亚接住了。露西亚很擅长滑冰的样子，将劳伦扶起来后，稳稳地牵着劳伦，一点点往前移动。
厄科坐在椅子上，往另一个方向一看，薇拉和艾伯特也是这样，慢慢训练着移动。
“用魔法的话…一秒就能站稳了。”
“这样算作弊吧。”
艾伯特温柔地苦笑道，薇拉为了不摔倒死死握住艾伯特的手，让他有点疼。薇拉从来没在冰面上玩过，对滑冰充满的兴趣，不过现在兴趣都变成了紧张，颤颤巍巍地被艾伯特牵着滑动，膝盖都不敢弯曲一下。
薇拉听从农户们的建议没有穿斗篷，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觉得有些冷，不自觉的发抖。
“别怕，我牵着你的。”
薇拉懒得去解释，神经紧绷着控制平衡。
厄科有点语塞，默默地站起来轻快地超过了薇拉和艾伯特。
薇拉看见厄科的身姿，语气带有羡慕地问，
“为什么厄科这么熟练？”
“我们精灵在什么上面都能奔跑。”
厄科炫耀似的跳起来转了个圈，又滑回了薇拉身边，
“即使是正在下落的树叶，我也能用它走路。”
面对厄科的自夸薇拉没接话，甚至没抬头看厄科一眼。
“很厉害呢。”
艾伯特敷衍地夸了夸，转头又关注着薇拉。
厄科尴尬又失落地跑去烦露西亚和劳伦了。
但薇拉并不是觉得厄科讨厌，她只是太紧张了，全身都紧绷着，分不出精神去理炫耀的小孩。
终于薇拉习惯了冰面上的移动，试着轻轻地松开艾伯特的手，自己移动了一小段距离，可惜还没来得欣喜多久，薇拉就感到重心不稳，立马又抓住艾伯特。
“慢慢来。”
艾伯特被这一抓，疼得差到直接叫出来，努力端着架子继续安慰薇拉。
厄科发现劳伦比起薇拉学得快得多，现在已经和露西亚并排着牵手在冰面上移动。看见厄科凑过来，劳伦微微皱眉地问他，
“你怎么不去找安布学长？”
“他正在假装不会，骗姑娘们教他呢。”
劳伦往后面一看，红头发的人正在被几个女孩们围着。这种情况几乎在其他人的意料之中。
“厄科你滑得真好。”
露西亚见厄科平稳的样子夸了他一句。厄科有点羞涩又自满地摸着后脑勺笑了笑，
“这是我第一次划。”
“种族天赋罢了！”
劳伦双手抱住露西亚的腰，远离了一点厄科，回头冲厄科吐舌。厄科厚着脸皮继续跟着两人。
……
在玩了好一段时间后，厄科，劳伦和露西亚滑到了冰场的边缘，看见一群青壮年在一个冰窟窿前摇动一个木制的机器。
“这是…在干什么？”
劳伦喘着气问露西亚。劳伦脱了一件大衣抱在手里，他脸红扑扑的看起来很热。劳伦自己知道安布罗斯递给他的那个东西他贴身放在了后背，确实出人意料的能保温，一开始没什么温度，运动之后热得快要出汗。
机器不断将窟窿里的渔网往上拉扯，已经能看见白花花的鱼肚塞满了网，青壮年们也小声地欢呼起来。
厄科显得有些兴奋，指着远处，面朝着劳伦
“我知道，就是冰面捕鱼，挖个窟窿…”
厄科还没说完，劳伦表情突然非常惊讶，厄科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劳伦右手一甩就扔出去一把匕首将已经被拖在冰面上的渔网割破。
渔网被割破，成群的大鱼滑溜溜地在冰面上散开来，刚才还在欢呼的青壮年们也愣住了一秒，他们的呆愣不是因为被劳伦割破的渔网，而是因为从渔网里流出的不只是鱼，还有一位扎着双马尾的黑发女孩，令人惊讶的不止于此，女孩下半身是黑色的鱼尾。
厄科以极快地速度冲了出去，当真是应了他前面自夸的话语。那是在冰场外的冰面上面布满冰渣，但厄科看起来依旧如履平地，甚至边跑边能弯腰将冰刀鞋脱下，袜子的布料会粘在冰上，厄科直接赤脚在冰面上跑了起来。
在其他人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的时候，厄科扑出去抱住人鱼，单膝跪在地上，一瞬间就将长弓凝结在手中，对着周围的男人们。
“别！别过来！”
厄科在这个处境中，想起姐姐们为了唬他讲的关于人类绑架异种族当奴隶的故事。
“你…你别激动，精灵小哥。”
领头的男人抬起双手安抚厄科，不敢靠近半步。厄科听见下方有些像玻璃碰撞的声音传来。
“你，趴着，慢慢，慢慢过来。”
男人害怕的不是厄科的弓箭，他在担心厄科脚下的冰面会不会突然裂开，虽然男人带领的青壮年们都在安全的位置，但厄科太靠近之前挖开的窟窿。厄科自己都没发现他有只脚的脚后跟是悬在窟窿上方。
小人鱼虚弱地躺在厄科怀里，这种冰面下的网一般放置时间都挺长，小人鱼应该被困了很长一段时间。她微微睁开眼，发现是熟悉的绿发，撒娇似的搂住了厄科的脖颈。
“唔，对不起…”
小人鱼现在神志不清，含糊地说，
“我太想你，就自己…”
男人们找来了绳子，扔到了厄科面前，示意厄科抓住绳子爬过来。这时劳伦和露西亚也赶了过来，露西亚记得厄科怀里的人鱼，正是第一次实践课在海滨救了她和劳伦的那位。
厄科见劳伦和露西亚过来才敢抓住绳子，抱着小人鱼移动过来。
露西亚给了男人们一大笔钱，既是对于渔网和这次丰收的赔偿，也是封口费，请他们不要将人鱼的事说出去。
劳伦把脱下来的大衣盖在人鱼的下半身，耳罩也用来遮住了她鳍一样的耳朵，她由厄科抱着，这样看起来只是在冬天穿着暴露的普通女孩。
小人鱼现在昏睡着，露西亚为她检查之后发现她并没有受伤，只是体力耗尽了，用魔法补充后没有任何大碍。
艾伯特和薇拉看见厄科光着，抱着一个女孩回来的时候，显得惊讶之余又很迷茫。就连安布罗斯都惊讶到抛下了刚交到姑娘们，过来查看。
薇拉认出来这是那个夜晚和她对过话的人鱼，薇拉没有张扬，只是示意艾伯特先带着大家回去。
……
艾伯特在马车上听完了厄科简单描述了关于小人鱼的故事。
“她原来是我养的金鱼，然后有个长得和薇拉一模一样的女性把她变成了人鱼。”
厄科讲得很零碎，他自认为给朋友们添了天大的麻烦，想讲得快点，
“最后，就，她喜欢我，我就把她带回学校了。”
听厄科讲完，结合到自身的记忆，大家都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苦恋主人多年，骨骼惊奇的小金鱼，在魔法师的帮助下成为了人鱼，阴差阳错地救了拿着主人武器的劳伦，终于重新和主人续上前缘。
颇为离奇，如果这是绘本，薇拉觉得一定会是子供向故事。
“你说的那位女性多半是我母亲，从小大家都说我除了眼睛颜色和我母亲长得一模一样。”
公爵见到薇拉叫的第一声“普露”也正是薇拉母亲的名字，这也很好地证明了一点。
“当然，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被薇拉这样质问时，厄科露出了一股小孩的神情，不用厄科开口，都看得出来他想说“不能把她养在身边吗？”
“厄科。”
艾伯特身体微微前倾，语气温柔中透露出严肃，
“你把她带在身边只会让王国里越来越多的普通人知道她的存在，这样对她并不好。人鱼太稀有了，关于她们都传闻又多，很难保证不会招来什么麻烦。”
厄科像是被父母教训的孩子，低着头不言，默默看着小人鱼。
“而且王国这边冬天太冷了，让她先回学校那边，至少温暖点。”
厄科依旧保持着看小人鱼的姿势。
艾伯特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这样，在回我家领地前，你都把她藏在房间里行吗？我会准备鱼缸的。等到了领地，那边有靠海的地方，让她早点回学校也安全一些。”
“好！”
厄科毫不掩饰地笑了。开心地脸贴在小人鱼的脸颊上。
劳伦比其他人都要更早知道小人鱼的存在，本来劳伦还在想以艾伯特的性格会不会又要指责自己惹事赔钱。出人意料地大家都没在意他扔匕首的事，只有露西亚偷偷将那把不值钱的匕首收起来还给了他。
劳伦将安布罗斯送给自己的物品，转送给了厄科，让他为小人鱼带着。这些都是当着安布罗斯的面送的，安布罗斯也不介意。
“你要觉得好用我还有。”
“谢谢，到时候我会直接找学长要的。”
劳伦冲安布罗斯笑了一个，比起厄科的笑容，劳伦即便可爱也显得十分不单纯。
艾伯特不知道从哪给厄科找来了一个巨大的玻璃水箱，一侧的玻璃上还有轻度的雕花。倒好水之后厄科把小人鱼放了进去。小人鱼已经彻底醒了过来，这个玻璃箱游动了两下，这个住所比起在厄科房间里那个要大太多，她在宿舍的时候她连翻身都难。
小人鱼只将眼睛露出水面，咕噜咕噜地吐了几串泡泡，厄科趴在玻璃箱旁边，看着小人鱼自娱自乐。
“对不起…”
小人鱼对厄科抱有很大的歉意，虽然就算今天真被捕上岸，自己也有手段逃脱，说到底还是添了好大的麻烦。
“我，我也很想你…是我没安排好…”
厄科伸手摸了摸小人鱼的脸颊，很难想象二十年前眼前的少女还是一只黑色的小金鱼。当时因为要出远门，厄科故意找了个时间将小黑安置在了学校的海岸附近，没想到她会自己跑到王国来。
“其实最多就十几天我就回来了。”
“唔…可是我已经找你找了好久，我不想分开的。”
小人鱼边说边沉到水里，过了好一会儿，才红着脸露出水面。
“现在水还是温的…”
小人鱼跃起来双手挽住厄科的脖子，上半身紧贴着玻璃，附在厄科耳边轻轻问，
“要来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