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卡大陆人族联盟,圣皇帝历四十二年,夏季。
尼奥单城,三号街区,教堂。
夕阳将天空染成红色。街道靠右侧的某一处,一间稍微有些凸出的方形石砌小楼,飘出了淡淡的炊烟。
石制小楼是简单的两层结构,下层稍宽,从外面看,大概是会客厅之类。上层偏小一些,用来住人,它的窗户是用罕见的彩色玻璃拼成,阳光下很漂亮。
石砌小楼看起来很坚固,只是有些旧了,二楼屋顶上还有好几块木板起翘,似乎,小楼的主人没有及时修理好。
不过幸好,尼奥单城是不会下雨的,所以房顶不需要费力修成尖三角,木板翘起也没关系,不用担心漏雨。
这是一间小小的教堂,从它正门上的木质五芒星标志就可以看出。
教堂二楼,镶嵌着彩色玻璃的木质窗户,此时是向上打开的状态,半截树枝削成的木棍将它支起来。
一个黑发红瞳的小女孩依靠在窗户边,正面朝南方,呆呆的望着窗外出神。
她光着脚,上身裹着灰棕色的大衣,大衣有些旧了,但浆洗得很干净。
她可不是在看窗外的街道,她的目光很远,很远,仿佛想要透过高耸的天坑壁,看到远处的南方城市。
她叫艾斯缇瑞雅,是教堂长大的孩子。这个名字是神父柯兰大人为她取的,意为——
『雕琢后呈现明亮星形的宝石』。
小女孩的身体样貌在兰卡大陆,算是颇为不详,因为只有吸血鬼的眼睛才是红色的,而黑发,则是某些深渊魔鬼的特征。
而且,女孩在她十二岁生日那天,两侧的牙齿出现了尖尖的凸起,更加印证了这些不详的猜想。
——艾斯缇瑞雅大概是某个魔族与人类私下交媾的意外产物。大人们都这样说。
小小年纪的瑞雅,听不懂大人们话语里的歧视和揶揄。
瑞雅曾向神父柯兰大人提出了她的疑问,神父却微笑着说,
“我的小瑞雅,请不要为自己的种族出身而骄傲或是自卑,出身是过去无可改变,但现在和未来仍在你手中。女神在注视着你。”
柯兰大人是教堂的主持,是尼奥单城为数不多的神父。他无所不知,而且和蔼可亲。
当然,他更重要的身份是教堂十七位孤儿的父亲。
瑞雅在这间教堂长到十二岁,她有很多伙伴,她们一起在这间教堂长大,无话不谈。她们会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偶尔也一起捉弄柯兰大人。
与其说这间是教堂,不如说是福利院。
尼奥单,这座外人谈之变色的罪犯之城,是瑞雅长大的城市,而城市里小小教堂,是她的家。
夕阳快要落下,而艾斯缇瑞雅仍依靠在木窗边,呆呆的望着南方。
旁边抱腿坐在床上的金发猫耳少女,喵呜了一声,发出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哀伤。
猫耳少女叫丽塔,是瑞雅的好朋友。让孩子们如此难过,是因为她们之中最大的姐姐,卡洛儿走了。
瑞雅至今还记得一个月前卡洛儿离开的场景,别离时刻,分外难忘。
卡洛儿是神父柯兰收养的第一个孩子,是大姐姐般的存在。
对卡洛儿姐姐,小瑞雅最深刻的记忆,就是她在瑞雅学习偷懒时严厉的告诫,和曾经发誓,要守护好弟弟妹妹们的柔声细语。
一个月前,卡洛儿刚刚过十六岁生日,
十六岁的卡洛儿,有着一袭映衬月光的银色长发,和一对如同夜空星灵的紫色双眸。
她是尼奥单城最美的珍珠,即使卡洛儿穿着最朴素的麻织衣服,可华贵的城主侯切尔西爵夫人在她面前,都显得黯淡无光。
那一天,教堂周围来了很多身穿黑色铠甲的骑士,他们骑着高大且安静的马,铠甲上隐藏在流光下的花纹虽不显眼,细看却高雅至极。学了些魔法知识的瑞雅猜想,那大概是极为稀有的大师作品。
一看到有陌生人来到教堂,爱热闹的孩子们纷纷挤在二楼的窗户口,小脑袋争先恐后的从窗户口探出,紧张又好奇的盯着这群不速之客。
神父柯兰接见了他们,骑士的领头与柯兰神父说了几句话,神父便叫来卡洛儿姐姐,让她释放几个魔法。
卡洛儿为众人展现出了不可思议的魔法才能,她无需吟唱,抬手就使出了『火球术』,『风之刃』,两个低阶魔法。
原本沉默的骑士们居然开始窃窃私语,柯兰神父点点头,示意她继续。卡洛儿经过短暂的吟唱,手中便亮起一道白色的光。
“哇——”
“好美!”
在二楼看热闹的孩子们发出了赞叹,卡洛儿姐姐发出的光芒萦绕在小院上空,星星点点的,散在空中,像飞舞的小精灵。
那是高阶神术『大治愈术』。
骑士头领站在旁边,即使深色面具遮挡了面容,众人也看得出他的惊讶。
骑士们决定带走她。
骑士头领与柯兰神父交谈了什么,随后向神父郑重鞠躬。柯兰神父拍了拍卡洛儿的肩膀,面容严肃的与她说了些什么。
卡洛尔姐姐原本淡然的表情变了,从茫然,到疑惑,再到惊讶。
卡洛儿姐姐打断了神父的话,皱着好看的眉头,对柯兰神父讲:
“…不行,去南方,我也要带着你们一起离开!”
神父摇摇头,嘴里念叨了什么,瑞雅在二楼听不清楚。
“我不走!我哪也不去!”
卡洛儿姐姐情绪有些激动,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紧接着,卡洛尔姐姐和柯兰神父吵了一架。
二楼的孩子们趴在窗户口,大气都不敢出。
这是卡洛儿姐姐第一次在弟弟妹妹面前情绪失控……大概也是最后一次。
柯兰神父确不为所动,卡洛儿坐在教堂大门前的石台阶上,抱着胳膊低声啜泣。
柯兰神父无奈的叹了口气,骑士们面面相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哭闹过后,卡洛儿安静下来,
她擦干眼泪,恢复了往日的优雅与坚强,淡然的来到二楼,在所有孩子面前,与他们郑重告别。
“……卡洛儿姐姐是要去南方吗?”
瑞雅问她。
“是的,小瑞雅。”
“姐姐还会回来吗?”
瑞雅眨着眼睛,明明不舍,却又不知说什么挽留。
“会的,”
卡洛儿姐姐露出了坚定的表情,瑞雅只觉得眼前的姐姐有些不一样。她的眼睛里,燃烧着名为誓言的火焰,
“我一定会回来,然后,带你们所有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