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回第一時間向後退了幾步，將劍握在身前，警備地盯着楚雨纏手中流光溢彩的長弓。
裝備有下限。等級需求、屬性限制什麼的，這種遊戲中常見的概念也自然在《末非之屋》里存在。裝備分好壞，手裡拿着雞毛撣子和王室刺劍的劍術教師能發揮出的實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語；然而好的裝備也需要優秀的使用者發揮其完整的性能。畫風正常的蘿莉沒辦法隨意地揮舞巨劍，而血肉凡胎的騎士也沒辦法激發出什麼御刀魔劍的力量。所以，即使“拿着神器的神器使擁有毀滅國家的力量”之類的怪談或許有幾分合理性存在，但如果只是拿着神器的1級少女——
楚雨纏（2）
好吧，如果只是拿着神器的2級蘿莉不說別的，至少“前世”的顧回還是很有信心在10秒內解決戰鬥的。穿的是跟自己一樣的劣質布衣，用的是跟自己一樣的垃圾屬性，就算那把叫做「玫焰熾羽」的神器弓有着什麼魔法障壁的幺蛾子技能，也絕不是這個階段的楚雨纏有能力激發的。
而人被殺，就會死。
…
話是這麼說啦…
正是因為雙方什麼都沒有裝備差距才更重要了啊！窮的都只剩裝備了還在裝備上被完爆是鬧哪樣啊！如果說一個戰力1的人在合適的裝備下最多發揮出10的戰力，他手裡的破爛能幫他加個0.2，實際價值98億的神器弓怎麼都能發揮出個15—20的戰力啊！雖然說高等裝備怎麼著都該有一個硬性的最低使用限制，但人家剛剛就是1級出生就在用它跨級秒怪了啊！對不起我錯了金主爸爸就是可以為所欲為的啊！
顧回警戒着楚雨纏的行動，內心的思緒翻江倒海，激動的同時也在不停地思考。在這個衝擊性的事實之前，到底能做到什麼？
楚雨纏的美目閃過一絲掙扎的神色。她搭在弓上的手顫動了一下，張了張嘴，然後才打定主意問道。
“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顧回臉色蒼白：“並沒有——”
“——啊不，還真有。”
顧回又仔細打量了下楚雨纏手中高舉的“羽翼”。然而他觀察得越是仔細，就越無法鎮撫心中的震驚。意識到這點的顧回很快又抬起頭來，慘笑道：“說是號稱公平的遊戲…還是戰爭遊戲…竟然會允許有玩家開局就帶着這麼imba的武器，而且還只是因為有錢…”
“哈？”楚雨纏的表情顯得更加厭惡了：“結果到最後你只關心這個？這種初級的…不，還果然真是你這樣的人會提出的問題。”
“哈？”顧回的聲音也頓時抬高，“你這是什麼態度，大小姐？在一個虛擬的遊戲里展示現實的優越感？”
“你懂什麼啊！”少女憤怒地把手中的弓揮了揮。
然後，她的聲音再次變得寒冷：“算了…你也不需要理解。”
於是，話音剛落，瞬間凝結的魔法箭離弦而出。
（！）顧回立刻反應過來，直接以一個微妙的角度向楚雨纏突進，擦身避過迎面射來的魔法箭。由於偏移的角度，原本相對的兩人水平位置變得某些錯開，但同時也令楚雨纏的咽喉恰好處於長劍順劈的完美落點，躲避箭矢的跳躍也是助力劈砍的蓄力。
這也並不純粹是他的反應，楚雨纏之前給了他太多調整和思考的時間，這要是還打不出完美的還擊來他內測就白玩了。
劍鋒隨着身影狠狠墜下。可惜的是，楚雨纏堪堪用一個后滾躲過了軌跡完美的斬擊，否則戰鬥幾乎可以在開始時就立即結束。
“還行，之前打那個刺客的時候有這麼靈性就好了。”顧回舔了舔手裡沾滿劇毒的利刃，“…但這才只是開始。”
他盯着楚雨纏手裡搭弓的動作。果然楚雨纏的屬性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並沒有任何出色的屬性與技能能夠加持她的拉弓速度。顧回猛地前踏幾步，手中佩劍筆直送出，直指楚雨纏毫無防護的胸口。
真不知道大小姐的腦迴路是怎麼長的…她手裡能拿得出手的只有那把弓，卻竟然不事先拉開距離，傻乎乎地站在他面前等死。一旦短兵相接，別說楚雨纏手裡現在沒劍了，就是她手裡有劍，十個她也不夠顧回一隻腳打的。
「追蹤箭·靈」
等等…！
顧回寒毛直豎，直接止住前沖的勢頭，用一個極不雅觀的姿勢撲倒在地上。一前一後，兩枝拖曳着粉色星塵的魔法箭在他額頭二十厘米的上方相錯而過——被其中任何一枝命中，估計就能原地丟掉三條小命。
該死！他早就該知道不·止·那把弓！楚雨纏用來秒殺劫匪的技能根本沒寫在弓的屬性里！
（在哪裡…！肯定有什麼東西在的！手環？項鏈？戒指…戒指！）
顧回咬牙切齒地緊盯着楚雨纏的左手小指。在神器弓類似的光效掩蓋下，他竟然沒注意到楚雨纏的左手小指上也戴着一枚絕不普通的魔法戒指。裝備負責上陣殺敵，首飾負責裝神弄鬼，猜測到這種理所當然的存在還真是讓人一點都興奮不起來。
無論是魔法箭本身還是進階的技能，都絕對不是一名正常玩家初始應該具備的能力。
“好一個公平遊戲…”
顧回諷刺道。
但楚雨纏只是撇了撇嘴，沒有理他，甩手向身旁的空氣射出一箭。第三箭與之前的兩箭並沒有飛出多遠，很快就開始自主調轉飛行的方向。
這和顧回印象中的「追蹤箭」有着不小的差別，至少性能上要優異得多。那樣的舉動明擺着就是告訴顧回，至少在這一輪內，之前的那兩枝箭並不會消失，而是明目張胆地繼續三枝箭的齊射。
“嘁。”顧回本應該在兩秒前看見楚雨纏嘗試射擊時就立即出手，卻最終因為忌憚其它潛在危險而沒敢立即出手。
呃…現在出手也不晚。
顧回沒有多想，又揮劍向楚雨纏砍去。他對於低級角色的屬性的概念真的很模糊，並不是很確定楚雨纏還有沒有操作的空間，因此動作有些謹慎。但楚雨纏沒有躲也沒有防，而是硬生生吃下了這一劍，自己卻利用受擊的短暫時間把「玫焰熾羽」切成之前撿起的匕首。
雖然沒有現實中那樣的血肉橫飛，但遊戲里也有顯示很清晰的命中特效。但是很顯然，楚雨纏還沒有死。如果是戰鬥開始的那一記跳斬，說不定還能指望一下秒殺的可能。然而，同等級對抗中一次平A直接致死什麼的，果然還是想的有點多。
於是問題來了。
匕首這東西…攻速是最快的。
他的確有砍中楚雨纏，楚雨纏受到的攻擊也的確會遲緩一下她自己的行動，然而即使在這種條件下，匕首的出招速度也絕對比劍快。
如果他們此時再同時出手，輸的是顧回。
不是技術問題，而是屬性問題。匕首這東西本身就不算在“常規兵器”這一類里，例如本身就不能用來正常格擋，反而拖累了顧回沒辦法對它做一些騷操作。高等級、有技能支撐的情況暫且不論，至少現在的這個情況還真的是“唯快不破”了。
顧回的思考得很快，眨眼間就穩住剛準備再次揮出的佩劍。他倒並沒有太為難，畢竟令人為難十幾倍的匕首原主人五分鐘前才剛剛死在他的手裡。儘管現在不能直接攻擊楚雨纏，但他也絕不會被楚雨纏給傷害到；而只需要用格擋或者走位創造出一次攻擊的空隙，戰鬥很快就會結束。
“哥，箭！”
遊戲世界之外，顧初突然緊張地喊道。
糟糕…那三枝箭！
在三枝箭重新威脅到自己之前，顧回的確還有一次攻擊的機會，但是這個機會剛剛過去，現在必須要處理三箭齊射的威脅。
着實給楚雨纏造成了傷害是不假…但這和原本想象的“楚雨纏拿着遠程武器所以無法佔據近戰主導權”有點不太一樣…！
顧回的心猛的一沉。
走位被限制了。楚雨纏拿着匕首，本來能躲避的空間和角度都全被她攔住。唯一還能通行的後方卻正好是其中一枝箭矢飛來的方向。
格擋？不，從楚雨纏射出第二枝箭開始就沒辦法做到。
閃避？他才剛剛用閃避把自己的精力條耗空！
可惡…來不及了！
顧回盯着楚雨纏的動作，近乎直覺地，向右後方退了一步，然後立刻抬手。
楚雨纏的匕首迅捷地直接揮中毫無防備的顧回，但音效、動作和手感都讓顧回知道他有看看格擋住這一記揮砍——就足夠了。
顧回再退一步。
1點鐘方向、3點鐘方向、6點鐘方向，三枝箭幾乎同時貼着顧回的身邊擦過。他有那麼一瞬間以為自己被命中…幸運的是實際上並沒有。
兩小步，堪堪一個身位的距離。
躲避箭矢的最低限度。
竟然躲過了嗎…？
顧回還處在楞着的狀態。
直到他看見魔法箭消逝在半空中。不知道是因為楚雨纏耗盡了魔力的緣故，還是切換了所持武器的緣故。總之，2級角色的出身就算再怎麼豪華，也絕不可能展現出魔幻級別的實力來。
楚雨纏也沒有追上來，而是趁着這個時機也拉開了幾步，類似他們之前對質時的距離。
躲過了。
活下來了。
顧回長鬆了一口氣，心中湧上劫後餘生的情緒。他有段時間沒碰遊戲，名義上還是一個新手玩家，而哪有新手上路第一天就這麼刺激的啊。
而且…
他用萬分警惕、甚至驚恐的眼光重新審視起眼前的少女。
…這小妮子也太TM能打了吧！？
這場戰鬥開始的位置，時機、狀態全都在顧回的計算中，這本來應該是顧回志在必得的一次戰鬥——卻全程都在楚雨纏的掌控之中。實際上打下來的流程步步驚魂，哪一個環節處理得不夠完美就能當場喪命。而即便顧回已經超常發揮、打出了“內測劍首”完整的精氣神來，所得到的最好結局也只是暫時保住了小命…而已。
況且…拜託，她一個新手接觸這個遊戲才幾個小時？明明連按鍵都沒有記得特別清楚，卻在剛才打出了完全可以媲美顧回這一層級的頂尖高手風範？
顧回握着劍的手有些顫抖。楚雨纏站在他四五米遠的距離，手上仍然拿着匕首。如果是十秒前的顧回，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繼續攻擊她。
但是現在…顧回慫了。
“打得…不錯。”
驚魂未定的顧回看着楚雨纏，有些艱難地說道。
他有點不太敢繼續打。
…
…
楚雨纏現在慌得一批。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有在同時四道攻擊下還能毫髮無傷的存在？
就算有，顧回也不是剛才那個技藝熟練的精英刺客，也不是自己這樣特殊出身的十二神傳承者，他明明只是一個沒有任何裝備、屬性、技能的1級新手，他明明只有那一把佩劍！
楚雨纏明白，對於這個陌生的遊戲世界，自己就算帶着再多的資產，也只是初來乍到的初學者；她實際的操作水平慘不忍睹，對遊戲的各種知識也一無所知。即便如此，她也利用上了自己身上所有的先天優勢、雙方之間的信息差、乃至一分鐘前才剛剛從顧回那裡學習到的新知識；甚至承受了將自己作為誘餌、一步估錯滿盤皆輸的賭博風險。她已經在所有能夠努力的方面上做到了極致，已經沒有任何地方能夠做得更加完美，可結果呢？
這名叫做“顧回”的玩家，就真的只用他那柄從自己這裡要來的佩劍，不靠着任何技能、裝備，硬生生地打穿了兩件神器、三件裝備的聯合攻擊！不僅毫髮無傷，而且還損耗了她一半血量…！
“……”楚雨纏臉色陰晴不定地看着顧回。
顧回負劍而立，一副從容不迫的姿態，慢悠悠地說道：
“打得…不錯。”
嗚，多麼遊刃有餘而又輕蔑的嘲諷。明擺着就是欺負人嘛！
楚雨纏知道這個世界很大，有太多的東西需要她琢磨鑽研。她或許沒辦法處理好高等級的戰鬥，可她以為她至少能夠駕馭得了最初級的戰鬥，至少可以理解遊戲里最初始的基礎。她總是以為自己具備着某種遊戲的天資，她總是以為自己真的像哥哥說的那樣聰慧過人。
可是沒有。常識全部被打碎，認知盡數被推翻。在她眼裡已經是環環相扣、複雜至極的組合連擊，就這麼被顧回家常便飯地用更加炫技的一套細節處理給破解得粉碎。
於是楚雨纏瞬間就意識到了。
他們的層次不同。
她是墨城集團的千金，憑藉著這樣的地位而成為十二神中「天使」的傳承者。
同時，她也什麼都不是。
隨便一個路人玩家的普通操作，甚至都不屬於她的認知範圍。
…
…
“顧回，我想明白了。”
郊外的陽光灑在楚雨纏的臉上。她的睫毛微微顫動着。
附近依然很安靜。劫匪與刺客的屍體也很安靜。只有站立着的兩人，彼此對峙。
“…啊？”
顧回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總有一天…我會戰勝你。公平地、徹徹底底地戰勝你。”
楚雨纏異常堅定地說道。
“哈？”
顧回還是沒有反應過來，但下意識地舉起了劍。
“不過…要追上你，追上其他人的腳步，就不能再這樣閑逛了呢。遇見你以後我才明白僅憑着這一點先天優勢根本沒辦法在這末非大陸立足，我並沒有休閑的餘裕。”
（‘一點’…你倒是真敢說…）“呃，你這大好年華也沒必要像我一樣肝啊…”
“你這樣…叫很肝？”楚雨纏奇怪地打量了一眼渾身破爛的顧回。
“好吧，當我沒說…不過那些雄赳赳氣昂昂趕着投胎的戰力黨都是對攻城略地、干涉歷史進程、在玩家之中取得地位特別感興趣的…小眾群體。唔。”顧回停頓了一下，他還是覺得自己的說法有點不太準確。“總之正常體驗遊戲的話，佛系一點，也不會影響到你個人的遊戲生涯…而且比起大部分人來說，從第一天開始就進入遊戲已經算是很肝了。”
“可是那樣的話，連你都打不過。”楚雨纏搖了搖頭。
（？？？）
顧回一臉“你他娘在說啥”的表情。
（喂你醒醒，要不是你白送我一個貼臉開局我還有命站在這裡跟你說話…）
嗯？
不對啊，他們怎麼就開始聊起天了…
而且顧回也不是特別想拖延下去。雖然雙方的精力和魔力都在恢復，但是仔細思考的話，果然還是滿狀態的楚雨纏比滿狀態的自己更加可怕。命中一個目標就可以傳導傷害的魔法箭、可以同時擁有複數存在並且自動追蹤的魔法箭、還有更多她甚至沒有展露出來的底牌，即使只有2級的楚雨纏在神器加持下其技能強度也完全不會輸於30多級的高級遊俠。
一定要打的話，還是直接從殘局的狀態再開，趁着楚雨纏還沒有拉開距離、切換弓箭的時候繼續發起攻擊比較好。
…前提是“如果一定要打”。
“所以…你要現在來試試嗎？”顧回往後縮了縮，警惕不安地問道。
“…不。我本來覺得在這裡殺了你就可以了，但我現在明白那樣根本證明不了什麼。顧回…你是我唯一的遊戲目標。我會擊敗你，不惜一切代價地擊敗你，擊敗你很多次。”
楚雨纏的聲音遠比剛見面時要來得陰冷、低沉：
“然後時間會證明誰才是正確的一方。”
說完，楚雨纏用看着人渣的眼神陰冷地看着顧回，慢慢地抬起手。
…打了一個響指。
神特喵打響指！你以為你是律化娜嗎！
——在顧回剛想狠狠吐槽一番的時候。
「鷹眼」
「定點射擊」
一枝從背後飛來的弩箭貫穿了他的胸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