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如果是在妹妹沒有死掉之前,忽然間有一天有人跟我說,[你將來會殺人],恐怕我不會相信這句話中的哪怕一個字。

但現在,我確信了,殺人並不是什麼難以接受的事。

心中的這份痛恨驅使着我的身體行動起來,使我能夠坦然地將上美術課時常用的美工刀塞進口袋,抱着想要殺死對方的心情朝跟目標約好的地點出發。出乎意料的是,我沒有半點恐懼,只有一絲可有可無的緊張。

然而當揣在口袋裡的手握緊美工刀的時候,就連那最後一絲緊張也化為烏有了。

這大概不是正常人該有的反應吧。我自己也是知道的。

自從妹妹死掉之後,我就開始變得有些不正常了,陸警官上門也只不過是成為了催化這份[異常]的導火索,我想就算到頭來罪犯落網,或許我也還是會在某一天被壓力壓垮,成為被社會所不容的罪犯。

“目的地是銀舍街呢。”

我一邊輕聲念着重複強調這個地點,一邊翻看着手機上顯示的聊天記錄,緩慢地朝着銀舍街的方向出發。

[銀舍街],聽起來並不陌生,儘管我從來都沒有去過,但這個地點我卻曾從班上同學的口中聽到過,有很多早早地交了男朋友的早戀女同學就常常提起銀舍街。

在她們的口中,銀舍街是象徵著時尚和潮流的繁榮街道,班上的上流圈子在放學階段呼朋喚友地要去銀舍街的話語我也聽過許多次。或許正是因為這個,我對銀舍街的印象並不是很好。

手機地圖上顯示,銀舍街距離學校並不遠,我只花了半個小時便從學校步行抵達了銀舍街的街口。

我不緊不慢地沿着銀舍街一路向前走,心思絲毫沒有放在銀舍街的熱鬧景象上。

進入我的視線的都是高矮不齊的店名招牌,在快要到約定時間的時候,一家名為[右岸Coffee]咖啡店進入我的視線,我不由地停住了腳步,再次打開手機確認了一番,聊天記錄內顯示那個男人選擇的見面地點就是在這裡。

這時候一股難以避免的緊張感侵襲了我的身子,就算口袋裡的手緊握着美工刀,緊張的心情也無法緩解。我此時才知道,原來之前我不是不緊張,而是一直都沒有實感。

直到現在站在咖啡店門口,腦海里才忽然間有了“我真的是來殺人的”的實際感受。

抱着緊張的心情,我推門進了咖啡店。清脆的撞鈴聲響起,讓我原本緊張的心情隨着鈴聲都顫抖了幾分,握着美工刀的手心裡冒出汗水,我快速掃視了一圈,最後在靠櫥窗的位置上發現了那個男人的身影。

在看見那個男人的第一時間,血液一下子沖入腦袋,我的身子都開始微微發燙,縮在口袋裡觸碰着美工刀的手也握得緊緊的。

我故意晚來了一會兒,那個男人果然已經到了咖啡店。不會有錯的,我看過不知多少遍照片,我的記憶不會欺騙我。

等到身體的顫慄緩解了一點后,我才發現我站在門口已經夠久了。

我強迫自己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抬起僵住的腳,邁動腳步走過去,坐在了距離那個男人身後方不遠處的一個座位上。

現在還不是時候。

我心想着,上下兩瓣嘴唇張合卻沒有發出聲音,就連呼吸聲也放低了。

為什麼?

為什麼只有一個人?

我的腦袋裡盤旋着這樣的疑問,口袋裡握着美工刀的手微微發麻,就快要失去知覺了,我卻仍然在想着這個問題。

到剛才為止的一切都很順利,但目前,我唯一沒有預料到的就是這一點,明明在簡訊中說好了,和解的前提條件是兩個人一起過來見面,現在卻為什麼只有一個人來了?

遲到了?

手機微微震顫,我顫抖地從口袋中拿出手機,發現對方發來簡訊。

[還沒來嗎?我等好久了啊,不來我就走了,別浪費我時間!]

不對吧,為什麼是“我”,而不是“我們”?

我又在座位上等了半個小時,裝作在玩手機的樣子,連簡訊都沒有回復。

嘩啦。

“嘖,真是浪費老子時間。”

一個嚇了我一跳的聲音驟然響起,在這安靜的咖啡店中格外刺耳。

椅子在地板上拖動的聲音,還有一聲不耐煩的男聲從前方的座位上傳來,闖入我的耳膜,讓我一時間無法動彈。直到現在我才確認,另外一個人沒來。

“媽的。”

在前方傳來罵聲的時候,我沒敢抬頭,左手揣在口袋裡緊握着美工刀,右手無意義地划拉着手機屏幕。

現在要動手嗎?

我的呼吸不自覺地急促了起來,兩個人只來了一個,這是我沒有預料到的,本來我的計劃就是把兩人都約出來,然後用美工刀出其不意地把兩個人的脖頸動脈都劃開。

我查過資料,劃開頸部動脈,就算是馬上進行手術,活下來的幾率也不高,更別提這個距離最近的醫院有三公里的銀舍街了。

得手之後我無論是生是死都無所謂,只要這樣就好,這就是我的計劃。但這個計劃出現意外,現在目標只出現了一個,我還要繼續嗎?

我緊盯着手機屏幕,腦袋裡一片空白。

腳步聲越來越近,經過我的身邊,我的身體緊繃到了極點。腦中幾乎所有的理性都要崩潰了。

如果是現在出手的話,這個人絕對活不下來。

但是,我閉上了雙眼。

——最終我還是沒有動手。

腳步聲安然無恙地離去,我的全身上下都彷彿都失去了力氣,身體癱軟在了座椅上。

“不能……不能動手。”

在這裡光明正大地殺掉他的話,會被警察抓住,那樣的話到頭來就沒辦法讓另外一個混蛋付出代價,所以不行。

明明這個世界上最想殺掉的人就那樣路過了我的身邊,最近的距離只有不到半米,我的手裡也握着足以致命的利器,然而卻沒辦法出手。不是出於恐懼,而是出於無奈,這個殘酷的現實衝擊着我的心臟。

嘴唇上傳來血液的腥味。

我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在座位上休整了好一會兒,我才有力氣站起來。

渾身無力地走出咖啡店,我忽然間意識到了我今天的行為有多麼莽撞。

憑藉著一股腦的衝動制定出粗糙的計劃,偷走爸爸的手機,擅自跟殺掉妹妹的人聯繫,翹課不去學校,結果換來的卻是這個結果,根本毫無意義。把兩個人都叫來跟我見面的機會已經被我浪費掉了,這次沒出面,放了他們鴿子,不知道下一次還能不能約出來。

“我……到底在幹什麼啊?”我抬頭看向天空,陽光正好,但我的心情卻極度糟糕。

肯定還有辦法的。

“既然不能一起解決,那就一個一個解決。”

必須得制定出一個足夠詳細的計劃,先殺掉一個混蛋,不能被警方抓到尾巴,然後再找機會殺掉另一個混蛋,得這樣才行啊。

我惶然失措地走出銀舍街,回頭看了眼這條繁華的街道。

每個路人的臉上都帶着歡欣的表情,這一切在我眼中都蒙上了一層朦朧的薄紗。

“很快,很快就能殺掉他們了。妹妹,再多等一段時間,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