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子。

这不是骗人嘛。

说什么[凶手总有一天会被我亲手抓住,法律不会放过任何恶徒],到头来只不过是一句空话。

法律什么的,难道不是富人们用来践踏的东西吗?只要有钱,就能够解决犯罪问题,身上的罪行会因为金钱的作用而消弭,法律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在举办了葬礼后的第二个星期,我们一家人被警方下达了“抓不到凶手,案情会继续跟进”的通知。

我无法描述我现在的心情,是愤怒还是惘然?

那个欺骗了我的警察,好像是被称呼为“陆警官”,我直到现在才得知他的姓氏,然而之前在葬礼上,我却对他灌注了我的全部信任,就是为了能够有朝一日看见残害妹妹的凶手伏法的场面。

就在今天,这个信任被他亲手毁灭了。

陆警官就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双手撑着大腿,对我们一家人鞠躬。

“真的很抱歉,没能抓住凶手。”

“不、不对吧……凶手,就是那两个男人不是吗?新闻……新闻上不是都说了……”

我颤抖着声音朝这个中年警察质问,同时再度感受到了灵魂和身体剥离开来的疏离感,连我自己都没想到这是我自己的声音。

“小清。”

跟我同样颤抖着声音的妈妈叫了我一声,冰凉的手覆盖上了我的手背。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小清……”

妈妈哭了起来。

还能流眼泪,真好呢。我的眼泪早在这几天内流光了。

我张开了干涩的嘴巴:“什么没有办法的事啊?妈妈,你在说什么呢。”

说真的,妈妈在说什么?

“……我知道了,感谢警官的调查。”

连爸爸也这样说。

好奇怪。

爸爸好奇怪。

妈妈也好奇怪。

客厅里的气氛好奇怪。

难道正常的人就只有我一个吗?为什么能接受这个说法?新闻上报道出来的那两个嫌疑人,两个企业家的儿子,那两人就是凶手吧?警察在干什么?怎么能说[没抓到凶手]呢?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这家伙有什么好感谢的?”

在这一瞬间,我根本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语言,身体也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每个细胞都止不颤抖。

“他不是根本什么都没做吗?!说什么会抓到凶手——明明凶手都已经被新闻报道出来了,结果还是放过去了,这还能算是警察吗?!”

“小清……”

“妈妈,你在干什么?爸爸,你又在干什么?不可能接受这个答复的吧!为什么不说话?绝对很奇怪,只要检测一下DNA就好了啊,连我这个初中生都知道的事,为什么警察不懂?”

“……小清,够了……”

我的脑袋几乎都要被疑问塞满了。

与其说是不知道,还不如说是不愿意接受那个事实。

——被塞钱了。

被贿赂了。

说起来新闻也是,就只有一开始说锁定了两个企业家的儿子作为嫌疑人,到后面就没有再提过,嫌疑也好像洗清了一样。

“是被钱收买了吗?”

我对着沙发对面上仍然鞠着躬的中年警察大声喊了起来。

“因为被收买了,就不顾正义了吗?你这样还算警察?明明说好了要抓住凶手的……为什么要这样——”

“小清!!!”

我的手被抓住了,妈妈扯着我的胳膊不让我上前。

“不要拦着我啊,妈妈!这个家伙跟那两个男人是一伙的!之前在葬礼上肯定也是想要探我的话,为了给那两个家伙编造细节和不在场证明让我复述细节——”

啪。

一声脆响在客厅内响起。

我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等到痛感传来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被甩了一个巴掌——被眼前这个女人,被我的妈妈扇在了脸上。火辣辣的感觉通过痛觉神经传达到我的大脑,我的话语也堵在了喉咙深处。

——“小清!你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

妈妈双眼含泪地对我喊了起来。

“你这孩子,知道我们已经为这件事费了多少心思吗?你的妹妹死了,我们还要守着你才行啊,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为爸爸妈妈着想?”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妈妈,以往都是一副温柔贤淑的模样,现在却对我大声叫喊,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我捂着脸,不可抑制地感受到了恐惧。

“不、不是……我是为了妹妹才……”

“什么不是啊?说到底,这不都是你这孩子的错吗?把妹妹托给你这个姐姐照顾,结果就是这样照顾的吗?”

——我内心深处的某根早已不堪重负的弦绷断了。

我后退了一步。

“不、不对……不……这……这不是我的错……”

我说着连我自己都没办法相信的话。

妈妈红肿的眼睛死盯着我:“小清,你回房间吧。接下来……已经跟你没关系了。”

难以呼吸。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揪住了我的心脏。

这一刻,我意识到了,原来我一直都搞错了。

之所以这么生气,是因为想要推卸愧疚感。以为只要纠缠不休,愧疚感就会少一些。作为姐姐也就能够安心一点。

但是不对。

原来自从妹妹死掉的时候,我就丧失了作为姐姐的资格。

……

客厅里的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

直到我开始挪动脚步艰难地朝房间走去的时候,才有一个沉稳的声音从背后传入我的耳朵。

“真的,很抱歉。”

是那个警察。

虽然没有再看那边了,但我知道,沙发上的警察仍然没有直起身来,他从一开始就保持着鞠躬的姿势。

不对,该说抱歉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原来是我搞错了。

对不正确的人托付了期待是我的错,从一开始我就不该选择这条路来走。

我按住了胸口,这里面翻滚着的,是毫无止息迹象的仇恨。

妹妹是因我而死,所以,该承担起这个责任的人是我。我早该明白这一点的,却直到现在才醒悟过来,之前都把希望寄托在法律上,这是我的错。

法律追求不了的正义,得由我来执行才对呢。

杀了他们。

必须得杀了他们。

抽筋、剥皮、断手、残脚、千刀万剐……用尽各种酷刑,让他们受尽痛苦而死,至少这样才行吧?

至少……得让妹妹的灵魂安息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