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笨蛋嗎？！你在開什麼玩笑！”
我用力地“啪”的一聲拍掉竹葉青的手，把竹葉青的手甩開在一邊。
“等……等等，林先生，聲音太大了啦。”竹葉青連忙慌亂地擺起了手，想要讓因為心情激動而站起來的我趕快坐下。
我也意識到我的反應好像太大了一點，剛才那句話是喊出來的，導致整個咖啡店的顧客們的視線都朝我這邊集中了過來。
如果是平時冷靜狀態下的我，不要說喊了，就連稍微吸引別人的注意都會覺得難堪，但現在我卻完全忘記了所有顧慮，被情緒支配而沖昏了頭腦。
剛才竹葉青的提議實在是讓我難以接受，光是聽聽都讓我不寒而慄。
我咬着牙坐了下來，雙眼瞪着竹葉青。
“林、林先生……我不是故意要搶你的獵物的，我是說，我想要跟林先生一起……”
或許是竹葉青也沒有見過反應這麼激烈的我，她的聲音聽起來比任何時候都要柔弱，還有種小心翼翼的試探感，說出的話卻跟我的真實想法半點不搭邊。她好像誤解了我生氣的理由。
什麼“獵物”啊，我根本不想跟那兩個警察扯上關係，說得好像我想對那兩個警察做什麼一樣。
我用力地把空氣吸進肺里。
不能在這裡露怯，我是一個冷血無情的殺手，不能被看出動搖。
——在心裡數次催眠了自己后，我認真地盯着竹葉青的雙眼，用前所未有堅定的語氣說出兩個字。
“不行。”
“誒，為、為什麼啊？我明明是想幫助林先生的……”
“你在說什麼傻話呢！”接下來的話不適合光明正大地說，於是我壓低了聲音，“想要暗殺警察？你的想法也太大膽了點吧？你想要引火燒身嗎？”
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用來的拒絕的理由，畢竟目標是警察，萬一失敗了的話，對殺手來說也不是一件好事。而且我忽然間想到，這只是竹葉青自己的想法罷了，清潔承包公司只不過是派竹葉青來通知我不要來公司上班而已，這就證明清潔承包公司本來就沒有想對那兩個警察出手的意思。
竹葉青不滿地皺起了眉頭：“林先生我擔心引火燒身？這是代表不信任我的能力的意思吧。”
她那幽怨的眼神盯得我分外難受。
“林先生好像從來都沒有信任過我呢，一直以來林先生是不是太小瞧我了？再怎麼說我也是前任[最大原石]啊。”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斟酌了一下，決定還是不要刺激竹葉青比較好，萬一竹葉青真的一衝動去暗殺那兩個警察了那可就不妙了。於是我拿出了公司當擋箭牌。
“公司如果覺得殺掉那兩個警察比較好的話，就不會讓你來通知我放假吧？可見公司也覺得不應該打草驚蛇。”
竹葉青撇嘴：“林先生，不想讓我摻一腳就直說嘛。為什麼還要搬出公司來當借口呢？我倒是覺得公司給林先生開出假期，是想讓林先生獨自解決掉那兩個警察。”
“怎麼會……”
“公司奉行的是[無酬金不殺人]的理念，雖然有一定程度上的寬容，但一般情況下也遵循着這個基本法，所以才不對那兩個警察出手吧？給林先生放假，說不定是因為公司根本沒有把那兩個小蝦米放在眼裡，是想讓林先生在放假期間處理掉麻煩的意思呢。”
這傢伙也太會說了，實際上這些都是她自己的猜想吧？如果我真的是一個冷酷無情的殺手，那說不定真的會同意，但要想用這大膽的猜測來說服我這個“普通人”，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竹葉青這幅毫不在意地談論着人命的樣子也讓我心生一股煩躁感。她完全沒把人命當一回事，認為自己可以隨意決定他人生死。
老實說，我有點生氣。
“不管你怎麼說，我都拒絕。這事就不用再說了。”
或許是因為生氣的緣故，我的語氣稍微重了一點。明明已經決定好要保持淡然的心情跟竹葉青對話的，但還是沒能控制住情緒。
意識到語氣過重后，我決定結束這場對話了。
“所以，你想說的就只有這些嗎？如果只是這些的話，那就到此為止吧。明明只是發一條消息就好了的事，卻非要約我出來……”
我直接站了起來。
不過，今天也算收穫了一個好消息，那就是我最近都不用去清潔承包公司了。一想到這個，我的心情也好了許多。
就在我準備拋下竹葉青一個人走掉的時候，竹葉青卻忽然間開口。
“就這麼走了真的好嗎？”
我站定腳步，回想起竹葉青說過的話，然後尷尬地轉過身來掏出錢包：“差點忘了，AA是吧？一杯卡布奇諾多少錢來着？不用AA也沒關係，這次我請客好了。”
……瀟洒的離場方式被打斷了，真是的，看起來遜斃了。
然而竹葉青卻單手托腮撐在桌子上，嘴角帶着些漫不經心的弧度。
“我不是在說誰請客的問題哦，畢竟是我約林先生出來的，所以這杯咖啡我來請也沒事。我想說的是另外一件事，我覺得林先生還是聽一下比較好呢。”
我把錢包塞回口袋，不爽地瞪向竹葉青。
“還有什麼？請一次性說清楚。”
“是跟你女朋友有關的事哦。”
……我哪裡來的女朋友？我正要詢問，卻因為想到了一張面容而僵住了身體。
無論是小寧也好，史密斯也好，還是現在的竹葉青，在他們眼中我的女朋友就只有那個人，我的前輩。
想到了這一點后，我感覺四肢都變得冰涼起來了。
“她怎麼了？”
“不否認嗎……”竹葉青嘀咕了一句，然後嘟着嘴瞧了瞧我剛才離開的位置，示意我坐下。
不同於之前站起來時候的利落和堅決，這回坐下時的我顯得極其狼狽。周圍顧客們看我的眼神都很奇怪，不，甚至可以說得上是詭異了，我甚至還聽見不遠處一個學生模樣的男孩說著“什麼啊，腳踏兩條船嗎，那個傢伙”。
都怪竹葉青之前為了叫住我，聲音有點大了。在這些顧客的眼中，我這個有女朋友還在周六和一個漂亮女孩見面的男人肯定不是什麼正經人。
不過現在被誤會根本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更重要的是竹葉青說的話。
“你說的跟前輩有關的事，到底是什麼？”
“嗯嗯，表情跟剛才完全不同呢。怎麼說呢，林先生，你平時給我的感覺就像是溫順的綿羊，偽裝得那麼好，差點連我都騙過去了，但一談到你女朋友的事，給人的感覺就完全變了。我倒是還蠻中意這種反差的呢。”
竹葉青似笑非笑，不緊不慢地吊著我的胃口，不知為何語氣還帶着刺。
我咬牙切齒：“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那麼想聽嗎？”竹葉青收斂了臉上的微笑，“既然你那麼想聽的話，那就先向我道歉吧。”
“……什麼？”
竹葉青一改之前的溫和模樣，轉而氣勢洶洶地瞪着我：“我說，向我道歉！”
說起來非常丟臉，我被嚇了一跳。
“……對不起。”
仔細想想，剛才我憤然離席的確是很失禮，再怎麼說，我和竹葉青在明面上不是敵人，而是同事，至少竹葉青自己是這麼認為的，所以我剛才的離席的舉動確實是過激了一點。
“一個女孩子好心好意在周末約你出來喝咖啡，結果你就是這麼對我的嗎？我明明是一直想要跟林先生親近的，結果換來的只是冷漠和疏遠，林先生從一開始就在踐踏我的感情……只有談到你女朋友的時候，你才願意理我……”
竹葉青的聲音大到在整個咖啡店裡響徹，一直注意這邊的顧客們看我的眼神更加古怪了。
這傢伙，肯定是故意的！
我狼狽地阻止竹葉青：“喂……你能小聲一點嗎？”
竹葉青的聲音順勢變小，然後對我露出了一個跟之前幽怨表情截然不同的恬淡面容，這傢伙演技精湛到簡直可以去當演藝圈的藝人了。
“這是對林先生的懲罰哦。”
還真是惡趣味啊。我擦了擦額頭上冒出來的汗。
竹葉青則是把雙手交疊着放在桌上：“我也不是沒什麼脾氣的女孩子啊，如果換個人對我這麼嫌棄，我絕對不會貼上去糾纏，只不過這麼對我的人是林先生，所以我才一再寬容。”
“對、對不起。”
我本來就不擅長跟人正面交鋒，在竹葉青的氣勢下，我瑟縮着低下了腦袋。
“……那麼，該怎麼辦呢？就算是情報商，給出情報也要收費。如果林先生之前對我好一點的話，我倒是會無償把情報送給林先生，但現在我還生氣着，不能就這麼便宜林先生。”
“……”
我回憶了一下銀行卡內的餘額，咬咬牙后抬起頭來看向竹葉青。
“啊，順帶一提，我不要錢哦。”
……被提前堵死了。
“那你要什麼？”我握緊了拳頭，守住了自己的道德準則，“如果你想要我跟你一起殺那兩個警察的話，我是不會同意的。”
“放心好啦，林先生，我明白他們是你的獵物了，我還不至於沒品到被人拒絕了還要盯着別人的獵物。”
“……”
竹葉青伸出手指輕輕點着桌子：“只要林先生願意答應我一件事的話，我也不是不能免費把情報送出來。”
“如、如果是不違反我的底線的事的話……”
“這說法還真是狡猾呢。”
確實，“底線”這種東西，我想怎麼解讀都沒問題，本來還想耍一下小聰明來着，結果被竹葉青一眼看破了。
“嘛，不過我要林先生做的事也只是一件小事就是了，絕對不會違反林先生的底線的。”
還真敢說啊，這傢伙。身為一個殺手，她理解中的“底線”絕對和我想的不一樣。
但我還是敷衍地點了點頭：“我姑且答應了。”
縱然知道竹葉青在打着小算盤，我也沒辦法對跟前輩有關的情報置之不理。
“只是‘姑且’而已嗎……算了，既然林先生答應了，那我就給林先生一個提示哦。林先生可以想想，為什麼我會約你在這裡見面呢？”
“什麼為什麼？不就是為了跟我談這些事所以才……”
“不，我說的重點不是約你，而是‘在這裡’。為什麼我會選擇這裡作為見面地點？林先生還記得上一次我跟你見面的時候說過什麼嗎？”
上一次跟竹葉青的見面……
“你說你不喜歡喝咖啡。”
我想到了，並且也觀察到了，竹葉青現在面前的桌上也是空無一物，從頭到尾她就只是給我點了一杯咖啡罷了，自己卻什麼都沒點。
明明不喜歡喝咖啡，竹葉青為什麼還會約在咖啡店見面？
如果考慮到這個地點的特殊性的話，那就只有咖啡店馬路對面的蛋糕店——可是竹葉青在咖啡店門口貌似也沒有特別關注蛋糕店的樣子，所以這個可能性pass。
竹葉青又提醒了我一句。
“我之所以選擇這裡，只不過是因為林先生跟我在這裡見過面罷了。”
……只是跟竹葉青見面的地點的話，除了咖啡店以外，還有銀舍街的某家高檔餐廳吧。雖然清潔承包公司我不能去了，但不至於連銀舍街都不能靠近吧？竹葉青卻選擇了這裡而不是銀舍街的餐廳，那就說明……
“銀舍街那邊出問題了？”
對我嘗試着說出的答案，竹葉青讚許地點頭。
“猜對了哦。不過準確來說，是警察忽然間多起來了。”
竹葉青一想到那些警察，心情就忽然間變壞了似的，表情都變得陰暗了許多。
“由於銀舍街不斷出現失蹤案，警方就增派了一些警察到銀舍街來搜查所謂的兇手。明明只不過是一群無能的條子罷了，卻要裝作正在努力的樣子浪費時間，真是讓人不愉快。”
這傢伙，哪裡來的對警察這麼大的怨念啊。
我沒有興趣聽竹葉青對警察的抱怨，於是挑眉詢問：“然後呢？這跟前輩有什麼關係？”
“原本是沒關係的，但是你那位女朋友可不太安分，最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經常在銀舍街徘徊，結果不僅被警察注意到了，而且還進入到了銀舍街各大勢力的眼中。”
前輩……你到底在幹什麼啊。
我無奈扶額，想到了前輩在KTV包廂外對我說的話。
說什麼“用自己的雙眼去確認”，結果就只是這樣而已嗎？
“順帶一提，盯你的那兩個警察貌似也在其中哦。然後，你的那位前輩女朋友正好遇到了那些經常，好像答應了警察什麼事情呢，你猜猜是什麼事？”
雖然沒有鏡子，但我知道我的臉黑了下來。
還能是什麼事啊，前輩她肯定是答應了警察幫忙調查我。稍微揣摩一下前輩的想法就知道了，既然那兩個警察懷疑我是殺人兇手，那麼前輩為了洗清我身上的嫌疑，一定會答應警察的請求。
竹葉青戲謔地看向了我。
“所以，林先生，這是給你的忠告，如果不想暴露的話，那麼在你的女朋友面前，也千萬一定要注意哦。否則……說不定會出現為了保守秘密而痛下殺手的未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