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戲。
就在我對當前狀況即將感到絕望的時候,我的眼前出現了彷彿救世主般的人物。如果要讓我在事後描述此時此刻的心情的話,大概可以用“柳暗花明又一村”來概括,有時候在絕望之中迸發的希望更能觸動人心弦。
[暗鼠]——堵在巷口的這幾個混混青年是這麼稱呼自己的,我不知道這個詞代表的什麼,在昏昏沉沉之下,我甚至不知道我聽到的這兩個字是否真實。
[美容院]——這又是一個讓我感到疑惑的詞彙,如果我沒有聽錯的話,巷口那個提着垃圾袋的背心壯漢說出的的確是這三個字。
這本應該是普通的詞彙,但從那個壯漢口中說出來,卻在這個偏僻的無名小巷裡被賦予了一種神秘的色彩。
——那幾個混混青年一聽到壯漢說的話,渾身都僵住了。
毫不誇張地說,他們的反應簡直就像是在演戲劇一樣,從上一刻的囂張無比,到下一刻的渾身顫抖,我眼前的染髮青年在聽到[美容院]三個字時,瞪圓了眼睛,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蒼白了起來,就好像聽到了什麼恐怖的話題一樣。
[暗鼠]是什麼?[美容院]這三個字為什麼會讓他們這麼恐懼?這兩個問題才剛剛在我心裡冒出一個頭,便被我充滿希望的踴躍心情覆蓋了。
“救……救救我們!”
我大聲地對着剛出現在巷口的壯漢傾吐出求救的話語。
這沒什麼可恥的。
我只是一個普通人,就連前輩就算手持防狼噴霧也無濟於事,如果沒有人幫忙的話,我和前輩毫無疑問會栽在這幾個人的手裡。所以我只是用很短暫的時間就反應了過來,開口大聲地朝那個壯漢求救。
“這幾個傢伙剛剛……”
“啊,等等,等一下。”
我正要開口對那個壯漢敘述剛才在這個小巷子里的事,然而巷口的壯漢卻忽然間打斷了我的話,還伸出一根小拇指掏了掏自己的耳朵。
壯漢另一手晃了晃提着的塑料袋,塑料袋裡面裝着不知何物的垃圾發出了沙沙的聲響,壯漢一臉冷淡。
“……我是不知道你們幾個傢伙在這裡幹什麼啊,我也不關心,我只不過是來扔垃圾的。廢話就不必多說了,我也不想浪費精力聽你說話。”
“……”
這……這傢伙是怎樣?
我既吃驚又無奈,他就好像真的只是來扔個垃圾一樣,提着塑料袋龍行虎步地慢悠悠地走了過來。
壯漢走得並不快,但所過之處經過的幾個混混青年全都避之如洪水猛獸一般讓開了供他通過的位置,甚至其中一個發出恐懼的悲鳴后癱軟在了地上。
我面前的染髮青年顫抖着身體沒敢回頭,完全沒有一開始恐嚇我的威勢。
壯漢經過染髮青年的時候,隨手將其扒拉到一邊,就這樣染髮青年也沒有反抗,彷彿失去了所有力氣似的牙齒打顫地背靠住了牆,整個人幾乎要消滅自身的存在感一樣瑟縮着低着腦袋。
——太誇張了。
這個剛出現的壯漢到底是何方神聖?
毫無疑問這幾個青年跟這個壯漢是認識的,但他們恐懼到聽了一句話就變得如此軟弱,實在超乎我的想象。
砰,嘩啦。
壯漢把手中的黑色塑料袋往我和前輩身後的垃圾堆里一甩,拍了拍手,隨後旁若無人般走到牆邊靠住,並從口袋裡翻出了一盒香煙。
壯漢從香煙盒內熟練地抖出一根夾在指間,摸了摸身上的口袋。
“嘖,放在店裡了……”
壯漢有些不耐煩似的咂了咂嘴,而一旁的染髮青年一聽到壯漢不耐煩的聲音,不知為何顫抖得更厲害了。染髮青年的反應令我和前輩都稍稍安心了下來,雖說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好像剛剛還在的危機忽然間解除了。
我感激地看向壯漢,結果壯漢跟我對上了視線。
“喂,小子,有沒有打火機?”
低沉懶散的煙嗓,壯漢是朝我發問的。
我搖了搖頭。
“抱歉,沒有。”我不抽煙,身上當然也沒有打火機。
壯漢又是一臉不爽地咂嘴,之後又看向前輩:“你呢?”
“不……沒……沒有。”
前輩現在仍處於驚魂不定的狀態,但還是好好地回答了他。
壯漢深呼吸了一口氣,似乎處於隱怒狀態,巷子內渾濁的空氣彷彿令他的脾氣逐漸暴躁了起來,最後他選擇看向在對面彷彿聽話的小學生似的靠着牆的染髮青年。
“喂,惡臭老鼠,打火機有嗎?”
“有……有有……”
染髮青年顫抖着從口袋裡哆哆嗦嗦地掏出了打火機,正要恭恭敬敬地獻上時,被壯漢一把搶了過去。
嚓。
橘黃色的火焰從打火機口冒出來點燃了香煙,壯漢對着香煙深深吸了一口,繚繞的煙霧被他從口中緩緩噴吐而出向四周擴散,他的手指輕輕撣了撣香煙,掉落的煙灰被微風吹散飄飛。
從他出現到現在為止已經足足過去五分鐘了,壯漢在抽煙的時候沒有人敢打擾他。那幾個混混青年也彷彿等他發話一樣在巷內等待。
巷子內安靜着,垃圾堆的腐臭味加上香煙的熏味令我原本因酒精而昏沉的腦袋恢復了些許活力。安靜的空氣中,只有他噴吐煙霧的聲音回蕩。
“呼……”
就在他還要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的時候,我忽然間鼓起了勇氣開口了。
“那……那個……我們可以走了嗎?”
聽到我說話的一瞬間,那幾個青年臉色一片慘白,就好像我做了什麼蠢事一樣。比起他們的反應,我更在意的是前輩的狀態。也不知道是喝酒喝多了還是這氣氛讓人緊張到身體不適,前輩捂着嘴欲吐非吐。
倒是我之前被染髮青年踢了一腳后盡情吐了一番,現在想吐也吐不出來了。
比起混混青年們誇張的反應,壯漢淡淡地看了我和前輩一眼。
“你們想走就走啊,我也沒有攔着你們。不如說快點滾讓我清靜一點還比較好。”
我感激地對他鞠了一躬,然後扶着前輩就要離開。
沒想到染髮青年也在此時跟着舉起手來:“那……那我們……”
“你們不行。”
回答染髮青年的是一句斬釘截鐵的話。還沒等染髮青年恐懼到臉色慘白,壯漢把手中抽到一半的香煙按在了牆上用力碾了碾,火星在牆壁上消散,他隨手丟掉了無用扭曲的煙蒂。
“喂,你們也過來。”
壯漢對着守在巷口的三個混混青年喊了一聲。那三個之前叫囂起鬨得最厲害的反倒連走路都顫顫巍巍,跟我擦身而過後,連看都沒有看我們一眼,個個蒼白着臉走向了巷口深處。
就在我和前輩即將逃離巷口的時候,小巷內忽然間傳來了幾聲悶哼和壓抑着的慘叫聲。
我好奇地轉過頭去一看,那些混混青年早已個個七歪八倒地癱在地上,而壯漢則是騎在其中一個人的身上揮出碩大的拳頭。
在他一拳拳揮擊之下,被他壓着揍臉的青年臉上血跡斑斑,連慘叫都沒有發出多少聲音,便直接沒了動靜。壯漢揪着他的領子站起來,直接把他扔進了巷子深處的垃圾堆里。
揍完一個後接着揍下一個,在我和前輩傻眼的注視下,壯漢彷彿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樣拍了拍手,連氣都沒有怎麼喘便解決了那幾個混混青年,整個過程只有不到短短一分鐘。
之前讓我們陷入危機的混混青年在他手下不堪一擊,那些混混青年被堆疊着扔在垃圾堆里,仔細看之下,可以發現疊在最上面的那個青年的整張臉都被打得有些扭曲了。
“呼……真爽快。”
壯漢揉了揉有些發紅的拳頭,雖然口中說著爽快,但臉上卻沒有露出什麼舒爽的表情,仍然是那副冷淡模樣。
當他轉過身來走過來的時候,我和前輩立馬讓開了道路。
出了漆黑的小巷后,壯漢朝我瞥了我一眼,隨後他停住了腳步,對我皺起了眉頭。
我還以為是我和前輩擋了他的路導致他有點不爽。
見識過這個男人的戰鬥力的我不準備觸怒他,就要慌忙地帶着前輩轉身離開。
然而就在此時,他忽然間出聲:“喂,等一下。”
仍舊是低沉的煙嗓,震懾得我和前輩站定在原地無法動彈。
[才出狼口,又入虎穴]——我的腦袋裡忽然間冒出了這個念頭。
“轉過身來。”
壯漢的命令讓我無法違逆,由於我生怕落得跟巷子內的那些人一個樣,所以乖乖地轉過身,儘管內心感到恐懼,但我還是保持了基本的鎮定。現在是在被霓虹燈照耀着的銀舍街上,而不是身處那條幽暗的小巷,這給了我很大的心理安慰。
壯漢的目標並非是前輩,而是我,他看向我的臉色稍顯疑惑。
我強壓下心中的恐懼,小心翼翼地問道:“請……請請問……您您有什麼事呢?”
……我這個反應還真丟臉。恐怕我的形象於今天過後,在前輩的眼中將會一落千丈吧。不過這才是真實的我,我只不過是一個面對強者就會身體顫抖的的普通弱者。
“我說你……剛才在巷子里太暗了看不太清楚,現在一看,你的臉好像有點熟悉啊。”
壯漢摩挲着下巴思考了起來。
“咦……誒,我……”
我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不由得生出一股巨大的恐懼。
這……這個傢伙莫非有什麼特殊的癖好……
我這失禮的念頭還沒有思考完畢,壯漢掏出了一部手機翻看了起來。只不過是過去了一會兒的時間,他忽然間笑了起來。
“啊啊,原來如此……呵呵,原來如此——真有意思。”
“……”
我和前輩保持沉默,儘管我們都想快點離開此處,但這個傢伙實在過於恐怖,我和前輩也不敢隨便出聲招惹。
他又看向我:“原來是你。”
“什……什麼?”
“[09]。”
我的呼吸在這一刻停止了。隨後便是一陣荒謬感湧上心頭。
他是怎麼知道這個名字的?
難、難道說這個男人……也知道清潔承包公司的存在嗎?短短的一瞬內,我心臟的跳動速度快到幾乎要爆炸了,尤其是有前輩在身邊的情況下,我不想在這個話題繼續下去。
“等……”
他看着手機微笑了起來,阻斷了我的話。
“你就是那個接任了那條毒蛇[最大原石]的稱號的現任[最大原石]吧。真有意思——沒想到會在這裡碰上。”不知為何,他的肌肉微微繃緊,連身上穿着的那件黑色背心都被綳出顯眼的肌肉線條。
毒蛇……?聯繫到他所說的[最大原石],我就想到了有着一張精緻的臉的年輕女孩,竹葉青。
我的牙齒都在打顫。
繼續這樣下去的話說不定真的會被前輩察覺,我看得出前輩現在已經有些疑惑和警覺了。更重要的是我不想把前輩卷進這個波譎雲詭的地下世界。
我連忙把前輩擋在身後。
“你……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我的身體還是有點哆嗦。
“不,我沒有認錯。”
壯漢並沒有靠近我,反倒是警惕地獰笑了起來。
“看樣子我剛才是多此一舉了嘛,光靠你一個人也能解決?”
“不……我不知道你在說……”
“話說啊,我本來想接你的單來着,但後來想想連那條毒蛇都那麼難纏,接替了[最大原石]稱號的你肯定也差不到哪裡去。”
接單?什麼接單?
我的思考依舊混亂,不過就算此時我的狀態不清醒,我也知道不能讓他繼續說下去了。
“秋……秋生……”前輩在我背後輕輕拉了拉我的衣服,“……他在說什麼啊?”
前輩一副害怕的樣子畏畏縮縮。
我能夠體會前輩的心情,因為我也同樣害怕。只要看過這個壯漢在那條巷子里的表現就知道這個傢伙的恐怖之處。而現在,這個恐怖的男人說著莫名其妙的話盯着我,他眼神中充滿了如同野獸般的警惕。
“我……我也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前輩……無論接下來他說什麼都不要當真。我根本不認識他。”
他聽到了我對前輩說的話,仍是一副饒有興緻的樣子盯着我。
“你不認識我也是當然的,畢竟你是最近才加入那地方的。不過,看在你沒有在我們[美容院]的地盤跟那些[暗鼠]動手的情況下,我給你一個提醒——現在銀舍街的各大勢力都在流傳你的情報,包括我們[美容院]。”
我的血液在此刻彷彿凝固住了。
“話說回來,你去過忘憂酒吧吧?情報就是從那裡流傳出來的。”
這個傢伙……在說……什麼?
我的情報……被泄露出去了?銀舍街的各大勢力……哈?忘憂酒吧……那個販賣情報的酒吧?
“忘憂酒吧?”前輩在我身後嘀咕了一句,“……好像在哪兒聽過。”
“前……前輩……不要聽他亂說啦……我都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雖然我受到了很大的衝擊,並且很想問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有前輩在旁邊,我不得不按捺下詢問的心思。
壯漢摸着下巴看向在我身後冒出一個腦袋的前輩,好像理解了什麼似的點點頭:“嗯,也就是說……是這麼一回事啊。”
怎麼一回事?
“她……是銀舍街外面的人吧?”
我聽懂了他的暗語,也就是說他明白了前輩是個普通人的事實。
“……”對此,我保持了沉默,但我想他應該能懂。
壯漢仍舊摸着下巴,微笑着低語——
“真有意思……不知道把這個情報賣給忘憂酒吧能賣多少。”
——說出了令我手腳發冷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