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要欺瞞公司私自調查僱主我就覺得心情十分忐忑。

接下來的一周時間裡,我一直為此心吊膽,無論是史密斯還是我都十分慎重。畢竟我和史密斯要行大事,要是被公司發現了,結果肯定不會很好。

而另一方面,我為我說服了史密斯感到慶幸無比。

在跟史密斯達成共識后的某一天,我曾從睡夢中驚醒,夢裡夢到史密斯為了保守秘密而無聲無息地將我暗殺,這樣的噩夢困擾了我連續好幾天。

也就是開始做噩夢的時候,我才感到后怕。

我之前之所以敢去那家咖啡廳跟史密斯對峙,就是因為史密斯曾經說過一件事。我認為史密斯在那件事上沒有必要跟我撒謊,所以我選擇了相信史密斯。

——史密斯說他曾經有過八個搭檔,卻沒有一個是死在他手上的。

要我相信這一點,我也是付出了巨大的勇氣。

或許我的想法有點天真,但無論怎麼選擇,我都早已經走在了懸崖邊上,因此還不如選擇相信他。幸運的是我賭對了,同時我也很感謝史密斯,謝謝他的第一選擇不是殺了我。

任務委託結束的時間是下個月十號之前。

留給我和史密斯的只有區區半個月出頭。在達成共識的一周時間裡,我幾乎什麼也沒做,整日照常上下班,連史密斯也說我的神經大條。

不過我對這些事本來就是無能為力,光憑我一個區區普通人又能做到什麼呢?

今日下班之時,我的後背被一隻小手用力的拍了拍。

“呀,秋生,今天也要去喝酒嗎?”

是前輩,前輩最近的臉上常掛着笑容,因為我在下班之後常常陪着前輩去喝酒,老實說,我也有在無盡的壓力之下感到了少許愜意,只有在前輩面前我才能完全卸下心防。

我剛想回答前輩,然而,我的手機卻傳來了“叮咚”的消息提示聲。

我拿出來看了一眼,發現是史密斯傳來的簡訊:[現在來銀舍街,在一家名為“忘憂酒吧”的酒吧門口見面。]

這還是這麼多天里史密斯第一次聯繫我,難道說已經有消息了嗎?這些天里,在我無憂無慮的跟前輩喝酒的時候,史密斯卻在一個人暗自調查。雖說很對不起史密斯,但我也時常期待的史密斯能調查出什麼結果。

看完簡訊后,我精神一振,隨後對前輩匆匆說道:“抱歉,前輩,今天怕是不能跟你一起喝酒了。”說完后,我便開始整理辦公桌上的東西。

前輩撇了一眼我手上的手機,笑着捶了一下我的胸口。

“這是今晚有約了吧?你這個重色輕前輩的傢伙。”

“什……什麼‘重色輕前輩’啊,不是前輩你想的那樣的。”

我含糊地解釋着,但前輩卻並不相信。

“好好好。知道啦知道啦!現在的年輕人談個戀愛都要這麼含蓄,真不知道這有什麼好害羞的。好歹我也是你的前輩,這種事就沒有必要瞞着我了吧?”

“都說了不是那樣……”

“哪天把這個勾引了我後輩的女孩子帶出來給我看看啊,我替你參謀一下,她到底能不能配得上你。”

真是的!前輩完全沒有在聽我說話。

一時的急躁之下,我伸出雙手按住了仍然在滔滔不絕的前輩的肩膀。一瞬間我忽然想到這樣的動作會不會不太合適?我注意到前輩的臉色忽然間變得古怪了起來,但我此時卻顧不得這些,我對前輩喊道。

“前輩,如果我真的有跟其他女孩子交往,在蛋糕店裡我就不會和你一起拍情侶大頭貼了啊!”

聲音回蕩在快要下班的公司內,整個辦公區的所有法務部還沒收拾好東西下班的同事都朝我這邊看了過來。他們的臉色很奇怪,就好像看到了什麼驚天大八卦一樣,我也開始意識到我剛才情急之下的音量有些不妥。

“等……等等!”

前輩的臉上肉眼可見地升起了一片紅霞,她對着周圍看了看后,面對同事們古怪的表情,慌裡慌張地大聲解釋。

“不……不是那回事!我我我……我和秋生之間什麼都沒有!你們這些傢伙不要隨便胡思亂想啊!”

我的心臟此時也跳地很快。我也知道我剛才說錯話了,不過此時解釋就好似欲蓋彌彰一樣,就像前輩這麼慌張地對周圍人解釋,可那些同事們還是對我和前輩抱以曖昧的笑容。

前輩,已經晚了。

誰叫你一直不聽我說話,還要誤會我跟其他女孩子有交往,這就是“報復”!

——雖然我也想很帥氣的這麼說出來,但其實我現在的反應比前輩還略有不堪,至少前輩能夠對着同事們大聲解釋,而我卻是已經慌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尤其是在其他女同事們曖昧地從我們身邊走過,臉上掛着笑容的時候,我甚至都無法跟他們對視。

“我們早就注意到啦!你們兩個下班之後不是一直經常去喝酒嗎?不如說你們直到現在才宣布關係才比較出人意料。”

“老牛吃嫩草哦!不過到底誰是‘嫩草’,這方面也值得商榷啊。”

“林秋生,我小看你了。沒想到你不聲不響地就把沈京前輩給拿下了……現在的年輕人行動力還真是高啊。”

直到辦公區的同事們都紛紛走光,我和前輩都沒有緩過神來。無論前輩怎麼解釋,那些傢伙都沒有一個聽進去的,反而覺得前輩是在“此地無銀三百兩”。我不想像前輩那樣難看地掙扎,所以乾脆什麼話都沒有說。

同事們好像是特意把辦公區讓給了我和前輩,雖說現在的狀況出乎我的意料,不過我也有時間跟前輩來解釋了。

“前、前前輩……你你你現在願意聽我說話了吧?我真的沒有和其他女孩子……”

我還以為我能夠更冷靜地說話,但結果是我高估了我自己。

“秋生!!!”

前輩大聲叫了起來,滿臉的潮紅之色和顫抖的身體代表前輩現在的心情相當不冷靜。說來也奇怪,自從跟前輩接觸以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前輩。

感覺現在的前輩已經不像是在現在叱吒風雲的精英了,而是一個會害羞會慌張的普通女孩。

“這樣戲耍我……你這樣說的話,他們不是全部都誤會了嗎?我、我……我和你之間,明明不是那種關係……真是難以置信!”

說的對。完全正確。

是我太過分了。

看到前輩也不知是害羞還是生氣的通紅臉色,我的心臟跳得更快了。

“我……我也沒想到會這樣……前輩,下、下次我們跟他們去解釋……”

為什麼?我明明只是把前輩當做職場上的領路人看待的,為什麼看到現在的前輩,我的心臟會跳得比平時更快?我很清楚現在的心跳加速並非是由慌張引起的,而是其他某種更加特殊的東西。

在反應過來之前,我的身體比我意識更加快速地行動了起來。

“喂,秋生,你給我站住!”

我逃跑了。

我沒有理會前輩在身後的叫喊,直接慌不擇路地逃跑了。

我也覺得我現在的表現相當不堪,可是我已經沒有餘力思考這些東西,我懷疑我繼續待下去,會忍不住說出別的話語。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連我自己都搞不清楚了。

直到逃出公司后,我心跳加速的頻率才慢慢降下來了一點,不過全身卻冒出了因為燥熱而流出的汗水,好像有什麼特殊的情感在我血液裡面流動,彷彿全身上下的血液全部都匯聚到了心臟處,我的手腳一片冰冷。

接下來的一段路,我什麼都沒想地徑直向前跑着。

更準確地說,是我的腦袋一片空白。

我沒有辦法思考,心中只有一種名為“完蛋了”的念頭源源不斷地產生,隨之而來的是巨大的後悔。

直到跑到筋疲力竭為止,我的大腦才慢慢恢復思考的能力。

搞錯了,剛才我不應該逃跑的。

——恢復思考能力后,第一個想到的念頭就是這個。那樣逃跑后豈不是顯得我對前輩真的有什麼想法嗎?類似於做賊心虛,我逃跑的時候肯定沒有想這些,不過前輩事後想想絕對會覺得奇怪。

一想到這裡,我的腦中就忽然間浮現出了上周的周日的事,前輩讓我把她的文件打印出來送到她家的事,那時候前輩喝醉了把我拉到床上,我差點和前輩來了一個親密接觸。

說不定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我就變得有點奇怪了。

我捂着臉走在大街上,我感覺我已經沒有臉面去見前輩了。如果時光可以倒流的話,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逆轉這個結果。

叮咚。

手機傳來了消息提示音。

我顫抖了一下身體,突然間覺得我的手機已經成了定時炸彈,有人給我傳簡訊了,是史密斯還是前輩?我難耐心中的慌亂,將手機掏出來一看,忽然間有種很想哭的衝動——太好了,是史密斯。

[快點,別讓我久等了。]

這條簡訊彷彿在這一刻拯救了我的靈魂,我慶幸不是前輩的消息。要是前輩忽然間發簡訊過來揭穿我那一點齷齪的小心思的話,我就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這時候我也開始轉換心情。

之前史密斯跟我說在忘憂酒吧見面,於是我在地圖上找出了這個酒吧,距離我只有區區不到五百米。

原來我之前什麼都沒想地向前跑已經跑出去這麼遠了。我一邊收拾着亂糟糟的心情,一邊朝着忘憂酒吧走去。

史密斯說,私自調查僱主是違反公司規定的,所以就算要調查,我們也必須得暗中調查。我不知道史密斯是如何進行所謂的調查的,現在過去后只等史密斯給我一個好結果。

我很快就找到了地圖上標記的地點。

忘憂酒吧位於銀舍街的前段位置,門面顯得非常大氣,門口還站着兩個酒保打扮的接待生。這家酒吧跟我去過的夜半酒吧完全是兩種風格,夜半酒吧不僅在地下,而且有一種隱秘的風格,而現在我前方不遠處的忘憂酒吧,門面比起夜半酒吧來說都顯得光明正大許多。

此時的我完全沒有心情多作觀察,在忘憂酒吧附近站定,左顧右盼地尋找着史密斯的蹤跡。

我並沒有找到,不過史密斯卻先一步找到了我——我的肩膀上放上了一隻大手,史密斯這個傢伙跟竹葉青一樣,很喜歡從別人的背後忽然間冒出來。

“你來得太慢了。”

“這、這是當然的吧!我那邊才剛剛下班而已啊!”

史密斯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微微皺起眉頭。

“你怎麼了?”

“我……我怎麼了?”

“滿頭大汗,臉也很紅,眼神遊移,腳步虛晃。”

我……我有表現得那麼明顯嗎?

“沒……沒什麼。”我跟前輩的事沒有必要跟史密斯說,於是我含混了過去,張口結舌地轉移了話題,“現、現在還是說說你調查出來的結果吧,怎麼樣了?”

史密斯搖頭:“不,我什麼都沒調查出來。”

我瞪大了眼睛:“你什麼都沒調查出來?那你為什麼要跟我見面?”

史密斯在搞什麼?若不是因為史密斯在簡訊中呼喚我,我也不會拒絕前輩的喝酒邀請,更不會被前輩誤會,發生之後的事了。

“我只是正要開始調查罷了。”史密斯看了我一眼,“這一周的時間裡,我是在找其他的情報機構。”

情報機構,這是怎麼回事?我還以為史密斯這一周都在調查委託的僱主呢,結果和我想象的出現了偏差。

“調查僱主是違反公司規定的,所以我沒有辦法使用公司內部的情報小組。一個殺手若是想要調查一個東西,藉助情報機構就是最重要的手段。若你是本地被培養起來的殺手的話,我還可以問你銀舍街有沒有其他的情報機構,可你對地下勢力一無所知,因此我只能自己調查。”

……史密斯說得對,我確實是對地下勢力一無所知,史密斯是從國外歸來的,所以也要從零開始熟悉地下勢力。

“也就是說,你發現了其他的情報機構?”

這個消息令我有些振奮,我把前輩的事拋在腦後。若是有其他情報機構的話,豈不是很輕鬆就能調查出來的想要暗殺洛櫻的是誰?

史密斯點點頭,伸手指向了前方。

我看了過去,手指的方向正是[忘憂酒吧]的招牌。

“我調查發現,忘憂酒吧是這條銀舍街內最大的情報機構,它和清潔承包公司的情報小組不同,忘憂酒吧是面向公共的組織,這個情報機構調查情報能力很高。”

我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史密斯便瞥了我一眼。

“我先跟你事先說好,你千萬要記住。”

“什麼?”我收回了目光。

“第一,我們現在的一切行為都是違反公司規定的,所以我們此行的目的並不是直接調查僱主,而是搜集相關線索,由我們自己調查。”

我明白史密斯的意思,如果直接調查僱主,那目的未免也太明顯了一點,要是被公司得知,結果還是要吃不了兜着走,因此我們的行為要謹慎小心,一切以側面調查為主。

不愧是殺手,思考方式還真是縝密。

在我點頭后,史密斯繼續說道:“第二,不要擅自行動。”

史密斯的提醒令我有些無語。

“放、放心好了,我不會擅自行動的。”

史密斯冷冷地看着我:“我以前的原石搭檔也常說這句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