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噔......噔......

意識清醒過來的時候,入耳的是好似規律的馬蹄聲。雖然後背枕的地方軟軟的,但因為全身散架般的無力感,以及彷彿很快又要重新入眠的疲憊,我動用了不少的意志力才勉強睜開半邊的眼睛——

這裡是.....

入目的是一片完全陌生的昏暗光景,綉着金色花紋的牆壁近在咫尺,以及稍微一抬頭就能看見的低矮天花板,我所處的室內空間似乎十分有限。

我是在哪裡.....睡著了嗎......

但是,又好像在哪裡有點不對勁。因為我的心臟從醒來開始,就一直在為不知道什麼事而蹦蹦跳個不停,似乎那裡應該有着什麼重要的東西......

意識變得越發清晰,身上各處的關節傳來鈍痛感,一陣短暫的眩暈后,之前的記憶便開始回到我的腦海中——

對了,那個長得像人類的幼龍呢?

我記得自己當時就要殺掉了她,但現在我的身邊卻沒有任何她的氣息。整個狹小的,應該被稱之為馬車車廂的未知空間內,就只有我一個人。

雖然我不知道如果醒來的時候,她如果同樣以近似坐姿的樣子,昏迷在現在座位上我的旁邊,會是怎樣一副光景,但不知為何我卻感到鬆了一口氣。因為我察覺到了這點,所以接着便是絕對不能就此放過她的執念......

現在的狀況,到底是怎麼回事——

因為身體兩側的牆壁沒有留下任何可以向外看的縫隙,我便試着想要在低矮的廂頂內從座位上抬起身子,來摸索可能的出口位置,但還沒等我完全動起來,腿腕位置便傳來被什麼東西牽制而緊勒住的疼痛感,讓我差點撞到前面的牆壁上。

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我的雙腿被人加上了金屬制的鎖拷,就連雙手也是如此。一開始因為少女的事而分心,直到現在我才注意到自己根本就處於完全無法動彈的狀態。而且,本應在我手邊的劍也不知道去了哪......

看來,現狀沒有那麼簡單......

畢竟,是被人抓住了嘛。

雖然我這樣自嘲道,但實際上我卻完全不知道這是為什麼——原本就一無所有的我,會有任何會被別人盯上的地方嗎?

如果有的話,我唯一能想到就是現在莫名失蹤了的少女,以及在最後的時候我不知被誰襲擊了這件事。但是只是這樣的話,那就是在白費力氣,這裡缺少了大量必要的信息。因此就算我現在想破頭腦,也不可能想出個所以然來。

如果是一般人遇到現在這樣有着危險氣息的事,可能會感覺到不知所措吧,但我卻表現得十分地鎮定。雖說這樣的餘裕,有一部分來自接受過簡單的戰鬥訓練,但更多是因為除了身上的罪孽外,已經不會有任何東西讓我感到恐慌的了。

對於自己的生命使用方法,這個世界上不可能會有人比我更明朗了。這樣的人,不是聖人就是瘋子。說到底,當我可恥地逃避了所有,唯一的生機還是自己的妹妹用命換來的時候,這條命就已經不屬於是我的了。

我,只為已經逝去的家人們而被使用。當罪孽被減輕的時候,就是我該離去的時刻吧。這樣的話,更多殺死昔日的仇敵,最後死在戰場上才是最正確的選擇。現在的程度,根本就不值得我費心神,等到刀子真正伸到面前的時候,我才有些許興趣進行反抗吧。

那麼還是放棄,等它會把我帶到哪裡去好了......

我本想這麼喃喃道。

但是——

危機感。

我只能這麼稱呼它,這是那條類似少女的幼龍為我帶來的,現在圍繞在我身邊的感覺。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但是一回想起她的存在,我就會感到不安。或許是因為,之前面對她的時候,我犯下了不正常的失誤吧。這樣的結果,無論如何都會引起我的機警。

但這是為什麼?我是被她那類似人類的樣貌給迷惑了嗎?不對,此刻在我大腦中更多重複出現的是,她那莫名其妙撫摸起我臉頰傷口的輕柔動作,以及那我無法解讀又莫名熟悉的眼神......

她會不會完全不是我想的那樣,或者......她真的是龍嗎——如果說只是這樣的話還好,但她給我帶來的確是更加從深層次擊潰我的衝擊,就好像是讓我回想起曾經失去的什麼重要的東西,亦或是又有什麼脆弱之處快要暴露出來的樣子——光是想這樣的事,我就感到噁心,就好像是自那天苟活之後再次的背叛,但是我又無法停止這樣的思考。

如果就此順從這樣異常的影響而逃避開她的話,我現在好不容易保持住的自我一定會因不斷的自我猜忌而崩潰的。所以只有親手把身為龍的她殺掉了之後,我才能重新變回正常吧。

在現在這樣被禁閉,又白白浪費時間的時候,她說不定就像結束蛹化后的蝴蝶那樣飛走了,因此我不能再繼續龜縮在這種地方。從我被人襲擊后昏迷,到車廂里醒來后不知道已經過了多久。從那四下傳來的顛簸感來看,我仍在前行當中。

不過,我既然能在這種昏暗的密閉環境下,看清周圍的事物,應該哪裡有着能傳來光源的地方才對——

果然,當我回頭的時候,我便看到在軟墊座位上方的位置,開着個罩有玻璃的小窗。從我所坐的角度來看,只能瞥見外面那接近傍晚而昏黃的天空,雖然在以一定的速度移動着,卻很少有枝條類的物體進入上方視野,看來我已經不在森林裡面了。

情況不對我有利,然而想要從那個窗口裡看到更多的東西,則需要改變姿勢。不然的話,在現在這種正坐的情況下,再怎麼往後上方扭動腦袋,所能看到的視野範圍也僅局限於天空方向而已。

說做就做。不過因為四肢都被束縛住的緣故,我只好一點點地嘗試着在狹小的空間內挪動身軀。在遠大於平時的難度下,我一邊試着將踩在地上的雙腳抬到座椅上的空位,一邊配合著側轉身體。

當後背成功依靠在側壁,雙腳抵在看似車門的里側時,我抱着僥倖的心理,用力蹬了一下那頭,但果然如所料的那般紋絲不動——不然,也就不會鎖住我的四肢了。

看來,那個也許襲擊了我,同時又把我束縛起來的人,根本就沒有打算讓我離開,而且似乎還想要帶到什麼地方去......但是有一點我卻無法忽視——唯獨剩下的少女會去了哪裡呢?

考慮到她那極似人類的樣貌,以及當時事發的狀況,有某個過路的人,錯把我當成了正在傷害其他人類的歹徒,而出手阻止了也是很有可能發生的。但如果是那樣,他會忽略之後近在身邊,又明顯有着非人部分的少女嗎——而且,就以我那時在森林裡的體驗來說,真的會有路人剛好經過嗎?

因為未知的部分過多,思考並沒有意義。不過,在看了外面的情況后,總會明白些什麼吧。

我將抵在車門裡側的雙腿,收回到了身子前方,然後在座椅上藉助腰間的力往上抬起。側着的姿勢十分的彆扭,而且在軀體延伸的過程中,缺少了平時雙手的支撐,很難保持平衡。我的身軀東倒西歪的,彷彿稍有不慎就會摔到椅子下面去。不過,在全身的支撐點都成功依靠在椅背上的時候,我便能朝窗口前探出腦袋了——

夕陽下,地平線的方向。

遠遠地,有一片樹木的輪廓。

如果按照我的下意識來判斷,那片樹木所在地應該就是我昏迷前所處的森林了吧。因為隔了相當距離的緣故,視野內那片樹木只剩下了黑色的影子。

但是,總感覺有哪裡不對勁——

硬要說的話,我之前身處的那片森林,明明有着廣闊又錯綜複雜到彷彿是迷宮般的感覺,但是現在映照在我眼睛表面的那個影子,完全看不出來有那種樣子。

這是為什麼呢?

回想起來,當時身處其中的反應,本來就很像疲勞后的幻覺。而且,那時與現在相比,畢竟有着視野上的不同,此時只看到的那一點點端頭又能斷定什麼呢。況且現在對我來說最重要的部分並不是這個,我必須得儘快確認到有關行蹤未知的少女的信息才行——

當我改成朝近處窺探,而移動到視野右方的時候,我看到了某個穿着嚴密到不露肌膚,灰色鎧甲的人類半邊身,似乎正伴隨着這節不斷緩緩前進的車廂,行走着。

很眼熟的鎧甲......我想起來了,在自己現在所住都城索斯坦里,皇宮入口前把守的部隊就是這種打扮——他們被稱為帝國皇室衛隊。

和城裡維持治安的普通衛兵比,最大的區別就在於,他們是從小就從王都正式市民里選拔而出,專門訓練只為皇室服務的精銳。

這是......在押送我?

隨着車廂速度的漸快,那個人開始有些落後,由此我有着暴露的風險,再加上一直維持辛苦的姿勢,胸口內側的傷口又有要崩開的感覺,因此我便縮回了腦袋,重新坐回到了位置上。

我不知道這到底這麼回事,如果只是押送一般犯罪者的話,又怎麼會需要輪到皇室衛隊們出場。

但是——

這同樣也說明着事件的不同尋常,雖然我忽略了少女本身就是人類的敵人,又出現在人類生活圈的中央地帶,很可能早已在我昏迷時,被那個衛隊給清除掉了的結局。因為我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自己再也沒有機會去矯正之前的異常什麼的...... 這一定會成為我之後前進道路上最大的障礙吧。

不過,既然會需要用到皇室衛隊,甚至是這樣“豪華”的馬車來押送我,事情肯定不會那麼簡單。或許,也有人會對“少女”那類似人類的異常部分,感興趣也說不定。

我有預感,自己之後肯定會再遇到她——

那時,我一定會親手解決掉她。

這樣,我就能心無旁騖地踏上贖罪的旅途了吧。在此之前,我能做的就只有漫長的等待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