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對喜歡的東西很了解，甚至連哪條設定出自哪本設定集的哪一段都可以說出來，我卻連喜歡的東西都只知道一些皮毛甚至是謠言的知識；大家都會去鑽研自己熱愛的遊戲，我卻是上手的時候玩成什麼樣，玩了很久后也還是什麼樣；大家都能在完成自己愛好的同時保證成績，我卻兩邊都只有半吊子……”
李茜瑜流着淚說道。
凰前川很明白李茜瑜所說的東西。
所謂的絕望，就是生活中點點滴滴的不如意匯聚而成的東西。
沒有什麼東西的成功是一蹴而就的，反過來也是一樣。不是所有人都從一開始都是自卑的，只是自己堅信的東西漸漸地隨着年齡的增長崩塌了而已。
所以李茜瑜需要的，是什麼呢？
“但是，我們這麼多年才看下來的作品，你卻只用了半年多的時間就全部看過了不是嗎？這可是所有人都做不到的事，尤其是我，那幾部初代的動畫我可是因為畫風問題拖了好幾年才看完的。你卻認認真真不帶倍速和跳集看完了，這一點你就比我們所有人都厲害啊。”
方唐這樣說道。
而李茜瑜自然是不以為然的。
“只是因為看動畫比幹什麼事情都要更輕鬆而已罷了……因為我其它事都做不好。”
“那麼，你說的這個大家又有誰不是一樣呢？“
李茜瑜便回答：
“秦帆他特別的用心去了解自己喜歡的東西，而且只是因為熱愛一直在堅持玩同一款遊戲。到現在已經是什麼都知道了，大家也都特別佩服他的知識量。“
”只限於高達。我們聊其它作品的時候他連話都沒法插一句，相比起來你還能和我們聊各種劇情，不是比他好得多。“
“我和劉兼同時入坑的音游，他現在已經非常厲害了，我卻還是只有新手的級別。“
“但那傢伙是差點因為肝活動留級了，自制力差的要死；運氣也比你差得多，你好多次白嫖到的卡那傢伙得把生活費搭進去才拿得到手；而且體重一年就漲了十斤，在身材和運動量比你差遠了。“
“要說身材和運動的話，魏天他身高很高，籃球也打得好，性格也很好，朋友也很多，和永遠只會死氣沉沉坐在自己位置上的我不一樣。”
“什麼性格好，就是優柔寡斷而已。那逼人上周才因為腳踏兩條船被人矇著腦袋揍了一頓，怎麼看都不是個多大的榜樣。這人要是有你一半專情，咱們社團前幾個月還能被人潑油漆嗎？在我看來你的性格比他好多了。而且那屌人成績比你差得多。”
“楊清宇上次月考又是全年級前十吧。”
“那廝在社團室里尿過床。睡著了流的滿地都是，還是我幫他收拾的，完事請了我一瓶黃色的東方樹葉。”
“但是，並不妨礙他很優秀不是嗎。”
“拿最基礎的生活能力和情商換來的優秀我敬謝不敏，天知道他到了大學會是什麼樣——好了，整個社團轉了一圈了。所以你明白了嗎？你沒有比哪個人差很多啊。不如說，你對比他們還有不少優點不是？”
“那又有什麼用？只是無足輕重的優點罷了。“
“那你難道覺得音游打得好設定背的多，能寫出高達的年表卻記不得中國朝代順序有多大的用處？“
“但他們能做到這些，不也代表只要把這股勁放到其它地方也能有所建樹嗎？“
“所以，剛才不是說過嗎，你大半年就能看那麼多東西還能消化下去，完全是我望塵莫及的效率。這不也代表你其實也有這個勁嗎。“
“我也說了那只是因為看動畫最輕鬆罷了。”
“但是你做到了我做不到的事情，這就是所謂的優點不是嗎。”
“那，你呢？”
“我？我也是各方面都不行啊。我也背不住設定，打不動遊戲，就連模型就算頂着模玩社社長這個名頭，玩到現在也只會素組。看個動畫也老是走神，按你的話來說我連最輕鬆的事都做不到。”
“但是你成績好，能夠把這個社團運營下去。而我比你差好幾百名，見到陌生人連說話都說不利索基本只會保持沉默，願意說話的時候只有生氣的時候。你不就是完全的我的上位嗎？”
“那麼，在你看不見我的地方，知道我是什麼模樣嗎？”
“……那不重要吧。”
“當然重要。你只知道我撐起了這個社團，但肯定不知道我高一上學期剛加入社團的時候是有多遭那些前輩和同期其他人的白眼吧。租用社團室的這個想法，當年我提出來的時候他們可是把我當成傻子的。然而自從你加入進來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和那幾個同年級發生過分歧了。這是多虧了你才能平息矛盾啊。”
方唐開始說起了凰前川完全不知道的東西。
畢竟他是高二才轉學過來的，方唐上高一的時候他還在地下室里睡着大覺，自然是不可能知道的。
——這已經完全成了方唐的個人專場了啊。
凰前川想着。
雖然從一開始確實就是打算讓方唐當這個主角的，但這樣下去似乎根本沒有自己插嘴的餘地，更別說讓李茜瑜把自己當成“友軍”了。
……
算了，這樣似乎也不錯。
這樣想到，凰前川背靠着牆壁，繼續在一旁當個不插手的旁觀者。
“那種事情，就算你這麼說我也沒有實感啊。而且就算是真的，不起矛盾也單純只是因為我是唯一的女生罷了。你們不想在女生面前失態而已罷了。”
“這就不對了。”
方唐的臉上突然出現了笑意。
就像是回憶起了什麼十分珍貴的東西，而露出的懷念的笑容一樣。
“你還記得你入社的時候，申請表上的那些問題你是怎麼寫的回答嗎？”
“……”
“你寫了‘雖然上面的動畫我都沒有看過，但入社后我會惡補的’。當時社團的老人剛被我氣走，正是需要能夠支持社團建設的人的時候，所以看到這個申請書的內容的時候我就意識到是初中時打聽過我的人。本來是想刷掉的，但當時有人勸我有個女社員可珍貴，所以最後還是通過了。”
“結果還不只是看我是女生而已嗎？”
李茜瑜露出了厭惡的神情，方唐連忙搖搖頭。
“別急，這不是馬上就要說重點了嗎？當時吧，本來包括我都以為你只是託詞，進了社之後肯定不會兌現。但是所有人都沒想到你竟然真的去惡補了，而且是以超乎所有人想象的高效率。尤其是劉兼，在你對他說把昭和騎士看完了之後，他跑到我面前跟個傻子一樣開心的不行，畢竟，都知道不是嗎？那可是昭和騎士啊，女孩子能看完實在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
“當時我還在想可能也只是三分鐘熱度吧。結果又打了我的臉，你真的一部部挨着看過去了。於是當時我們就都在想，你從一開始就很誠實，又這麼真心實意地兌現着進入這個社團時的諾言，我們卻還在為一些無聊的東西，為了自尊吵過去吵過來，實在是可笑的很。所以從那以後我們幾乎就再也沒有為什麼事吵架過。”
“那不能說是我的功勞，而是你們原本就是想要為了這個社團。你們互相心裡肯定也是明白的吧，只是不能互相承認而已。就算沒有我，你們也總會和好的。”
“就算有着同樣的目標，也會因為想法的不同互相覺得對面是傻逼的。人可沒有明智到因為對面和自己目標相同就覺得對方是對的，只會因為互相間的矛盾覺得對方是另有所圖而已。“
“但我並沒有特意要去追求那個結果，只是巧合而已。”
“但你確實做到了不是嗎？做到了我沒能做到的事情。所以這就是你比我們所有人都要強的地方，毫不掩飾的熱誠和說話算話的誠實，這也是為什麼我剛才反覆提到這一點的原因。就這一點，正是因為有你才有現在氣氛愉快的模玩部不是嗎？“
原來如此。
凰前川聽到這裡，終於明白了他在第一次見到方唐后一直抱有的疑惑了。
那就是為什麼這個社團會以如此融洽的形式存在。
按理來說，就算是志同道合愛好相同，再怎麼家裡不差錢不反對，社團的成員之間應該也不至於會互相信任到會把大量的高價物品共享才對。更別說長期在外租房當作社團的房間了。
就算有社團這樣做，很快也會因為互相之間想要貪便宜或者什麼的告吹才對。
然而從第一次在這個社團度過的那個中午開始，凰前川就感到他們已經持續了那個氣氛很長時間，這實在讓他很驚訝，而當時他也是和方唐說過這個事的。只不過當時方唐太困於楊彤夢的事，自然沒有餘裕和凰前川解釋，凰前川當時也沒有太去在意。
現在凰前川便覺得這一切都能合理地說通了。
“可這些話也只是剛剛才想出來的東西吧。你早就知道我的心意了卻一直躲着我，如果真是這麼想的，為什麼不早點來感謝我呢，為什麼不早點……”
李茜瑜說到一半沒有再說下去。
而方唐則回答道：
“所以你把我想得太過偉大了啊。我……是個很懦弱的人，連當面向人道謝都會覺得害羞，於是就想着總有一天會說出口的，然後就已經太晚了。”
“……”
“但是，我是一直在看着你的。大家也是一直在看着你的。所以不要再做這種事了，回來吧，就算什麼也不做也行，因為你對於模玩部來說，對於大家來說已經是不能缺少的一部分了啊。”
把方唐帶過來的決定果然是正確的。
凰前川想到。
李茜瑜一開始會喜歡上方唐是因為他的笑容，那方唐在她心中的形象自然是溫柔的吧。而作為社長，就算大家都是男人所以肯定會有沙雕的地方，但那也和溫柔的形象沒有太大的矛盾。
所以，李茜瑜會喜歡上方唐，其實只是想要得到溫柔罷了。
從來都只是遠遠望着而不去主動接近，大概也是因為這個吧。
而方唐和楊彤夢開始交往，毫無疑問是讓她覺得方唐的溫柔會被全部奪走，而這或許這才是她絕望的本源吧。
這樣一來，就只要向她展示，即使如此也沒有人會拋棄她就可以了。
這是她鄙視卻又感到自卑着的家人們給不了的東西。
李茜瑜看着方唐，問道：
“……我可以留下來嗎？”
“如果有人想把你從模玩部奪走的話，我就叫林星用他背後那不知道有多深的組織力量把那個人乾死。”
喂，別說多餘的話啊。
“如果我和你的女朋友起爭執了呢？”
“放心，你會和她爭執肯定是因為她蠻不講理而你是正確的，我肯定會幫你說話的。”
希望你這個話等你膝蓋到了搓衣板上也還說得出來。
“……”
李茜瑜擺正了雙眼，看向天花板，思考起什麼事來。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又說道：
“還是，不行啊。對於我這樣的女兒，爸媽肯定很失望吧。在學校不好好讀書，跑去跳樓增加家裡負擔……昨天晚上我可是被這樣說了啊。”
“……！”
聽到這話，凰前川有點站不住了。
而方唐也直接回過了頭，用前所未有過的堅定又激憤的眼神看向了凰前川。
“林星——”
“明白。”
凰前川看見那眼神，便再也不多言。直接從兜里掏出了手機。
既然連職位都知道了，那手機號碼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那麼要打給誰呢？
想都不想，凰前川直接輸入了李茜瑜母親的號碼。
理由也很簡單，只是因為在李茜瑜的家裡母親地位更高而已。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
怎麼看都不像是工作特別忙。
“喂？誰啊？”
對面傳來蒼老切不耐煩的女聲。
於是凰前川大吸了一口氣，緊接着：
“有你們這麼當父母的嗎！？女兒受了那麼重的傷就放着不管還要罵她？開什麼玩笑！你們有去理解過她的心情嗎？就只知道自己辛苦覺得你女兒就沒有一點壓力嗎！？也太傲慢了吧！就你們是人女兒不是人嗎！？沒有自己的想法嗎！？冠冕堂皇的話一天到晚說得一套一套，要求女兒上上下下結果你們自己在幹什麼！？就連動物都知道保護後代，你們保護到哪去了！？閑得能接陌生人電話沒空來照顧她嗎？放屁吧！你們只是找個借口讓自己心安理得地逃避吧！？就這樣的你們憑什麼要求你的女兒按照你們規定的路走啊！你們的女兒比你們這些軟弱的大人偉大多了知道嗎！？不要以為自己是在支撐這個家庭就能對子女指手畫腳，你女兒真想要離家出走難道還會怕沒有人願意幫她嗎！？給我有點自知之明啊你們這兩個混球！“
咔。
呼——
凰前川也不知道自己都罵了些什麼，總之只是把想說的東西都一股腦說出來了。
很痛快，但是他也明白，這一下的痛快會招來很嚴重的後果。
但是，那又有什麼好怕的？
等凰前川回頭，方唐沒有想要抱怨的意思，李茜瑜只是苦笑着。
“既然我向你父母說了這樣的話，就一定要讓你成為你自己也能滿意的人了不是嗎。“
他對李茜瑜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