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長歌只感覺自己的雙手都不聽自己的使喚了，躺在這張柔軟舒適的大床上，整個人就好像在無盡的虛空中旋轉一樣。
這已經是第六天了，他每天晚上都要去赴約。祖師娘在戰鬥方面的確是一個很強大的女子，但教育水平着實讓林長歌感到崩潰。
鋒龍只是揠苗助長般野蠻地催化着他的成長，為他鑄造了堅實的肉體，而祖師娘卻恨不得將這具肉體徹底擊潰。
林長歌摸了摸自己頭上的汗，即使是訓練已經結束，他的身體依舊在疲憊地抽搐。
也得虧林長歌的體質經過了魔鬼特訓，否則這時候他就該躺在床上輸點滴，在廁所里尿血了。
“劍法是什麼？”女子站在天台上，看着累的像狗一樣趴着的林長歌。最近都是這樣，在林長歌實在沒有力氣之後，她也不耽誤時間，立刻將教程轉到理論上。
但女人的武學理論總是能夠突破林長歌的腦迴路。
“是使用劍的技巧，通過劍法能夠更加高效地使用劍這一武器。”林長歌趴在冰冷的水泥樓頂上，喘着重重的粗氣，身體被肌酸折磨地痛苦不堪，並且還有些缺氧。
他的身邊是斷折的刀劍和其他武器的碎片，天台上更像是武器的墳場。為了讓他能夠更快地掌握武器的使用方式，這位祖師娘一開始選擇的就是激烈的對練，她總是將自己的水平控制在微微高過林長歌現在水平線一點的地方，不斷地出言提示，讓林長歌一點點掌握使用武器的訣竅。
這和林長歌想象中那種華麗的武術套路截然不同，他一開始只能像混混兒打架一樣向祖師娘揮舞武器，在被刀背狠狠砍了幾下後頸之後，他開始思考如何攻擊更為高效，揮刀的軌跡如何調整能夠讓人難以迴避。現在他的作戰技巧已經似模似樣了。
林長歌清楚，在這些天對練的過程中，如果有一場是實戰，那麼每一分鐘眼前的女人都能輕描淡寫地殺死他兩次。每一次失誤都會換來她用刀背在他的身體要害處重重的一擊。朱雀現在在她的手上更像是一根棍子，沒有半點火光，更沒有那夜照亮世界般的璀璨光彩。
林長歌清楚，不是自己手中的刀劍比朱雀差，即使祖師娘的手中是一根樹枝，她也都能輕易地制服他，這就是技巧的差距。
“那麼，什麼是劍呢？”祖師娘看了看他滿頭汗水的臉頰，這個青年灰頭土臉，臉上沾滿了地上的灰塵，看的出來他很努力，就以意志力和毅力而言，他已經算是及格了。她原以為林長歌堅持不了多少天。
“劍就是工具，用來彌補殺傷力的工具，人類肉身做不到的事情，用武器可以做到。”林長歌再次回答。
這就是她和普通人不同的地方，林長歌見過的電影里，那些師傅要麼都是對徒弟說：“劍是你的生命”，要麼就是“劍是另一個你”。但祖師娘不，這幾天她教會了林長歌刀與劍的使用方法，更重要的是，她教給林長歌的道理。
“無論任何武器，都不過是人類創造出來的工具。人類因為孱弱的身體無法戰勝猛獸，所以用石頭和樹枝製造了石器。而後工具就成了人類發展歷史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人類無法做到的事情很多，但都可以用工具來彌補。武器也是如此，要想發揮出武器的最佳性能，你就要時刻牢記，武器不過是工具，最重要的不是技法，不是武器本身，而是你自己，是你這個使用武器的人。武器和技巧決定的是你的下限，而你的上限只能由你自己來決定。”祖師娘這麼說。
所以她不教套路，不教技法，只靠戰鬥來讓林長歌尋找如何使用“工具”的方法。武器就是他的工具，而每個人使用工具的技巧定然不同，殺戮的工具更是如此。
林長歌不覺得自己會了什麼厲害的武術，但他知道自己進步飛快。
祖師娘點了點頭，從林長歌這個角度看去，祖師娘的臉真的還算年輕，她的肌膚吹彈可破，在月光下有着類似玉石的溫潤感，但她經歷了不知道多少事情，那長達幾個千年的經歷讓她的眉宇間寫滿了疲憊和痛苦。
祖師娘好像永遠都那麼不開心，她的情緒永遠那麼地狂躁和悲哀。但不是絕對。在練習空隙休息的時候，祖師娘總會抬頭看向某個方向，林長歌不知道她是在看星星還是別的什麼東西，只有那個瞬間，他感受不到痛苦和孤獨，只能感到欣喜和幸福。
祖師爺是個什麼樣的人，林長歌從來都不敢問，但從祖師娘偶爾的憂鬱和眷戀來看，那一定是個很不錯的男人——至少在祖師娘心裡是這樣。
今天的練習終於結束，遠處的樓房后已經能夠看到依稀的晨光。
“好了，我該做的事情都已經做了，小子，接下來我就等你成為鋒龍的那一天。”祖師娘罕見地正眼看了地上的林長歌一眼。
“您要走了嗎？”林長歌看着女人的臉，這張臉在前幾天還讓他感覺驚心動魄，可現在他只有些許的不舍，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雖然祖師娘性別上並不能成為他的父親，但這幾天，這個女人的確是在盡心竭力地教導他，那張驚世的容顏看起來不僅讓人感到心動，現在更讓林長歌覺得尊重。
“我們的約定已經完成了吧？你的天賦不好，但很努力，現在的程度已經差不多了，再練下去也沒有意義。現在我只是擔心，你有沒有戰鬥的勇氣，和對別人痛下殺手的決心。”女人看着這個年輕人，心裡忽然有些感嘆，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六百年來和人類相處久了，讓她的性格也有些改變。
她解下了自己的腰間的朱雀，對林長歌說：“站起來，接刀。”
林長歌愣住了，這刀對於祖師娘來說是難得的紀念品，因為祖師爺就使用過這柄靈刀，她一直說要將這刀拿走，可現在卻又要將朱雀還給他？
“站起來，接刀。像個男人一樣。”女人再次命令道，她的語氣總是威儀滿滿。
林長歌恭敬地站起來，接着跪在女人的面前，雙手舉過頭頂，接過朱雀。
女人的表情一滯，旋即嘴角露出一絲幾乎不可察覺的笑意。“起來吧。”
林長歌身為一個現代z國人，當然不會隨便行跪拜之禮，但他現在已經身在這個社會之中，屬於z國神秘人員的一份子，而這位祖師娘值得他這麼一跪。
“這刀不是真品，所以我拿着也沒用，連紀念意義都沒有。你就留着用吧，我相信你不會忘記和我的約定。”女子擺了擺手，好像一點都不可惜。
“不是真品？”林長歌小心地接過朱雀，他見過此刀覺醒的模樣，如展翅飛舞的炎鳥，和他心目中任何神器都不遜色，但這竟然不是真品？
“當然，我不知道這代鋒龍有沒有跟你講過。你們z國的先民曾經在對抗神靈的過程中製造了無數的神器。就像是各文明神話傳說中總會出現奇特的武器一樣，這些神器就是各個民族魔法製品的最高傑作。當然，你們z國人不使用魔法，你們使用的是氣，這點你也已經知道了。”女人一邊解釋，一邊露出了嘲弄的笑容。
林長歌趕緊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在那天肚子疼的像被炸開個洞之後，他就能感到空氣中有種奇特的能量被他吸入身體之中，這些能量像水流和空氣一樣順着他的血液流動到身體各處，他能察覺到自己的體能居然又上升了一截。
“而在這些武器之中，有數件武器，是這些造物的巔峰，我從沒真正見過，他只是告訴我，這些武器造出來，是為了守護你們的華夏文明。”女人像是在回憶一件很久遠的事情，“這些武器被稱為皇器，人皇鑄造之器。而你手中的朱雀，它是四靈刀之一，四靈刀是一整套武裝，是他為了仿造皇器而製造出來的東西，真品四刀集齊，可以堪比皇器的威力。你手中的朱雀只不過是一件仿製品，遠不是真正的朱雀，但對於你來說，它已經足夠你保護自己了。用氣來激活，然後使用它，磨礪你的氣，直到你身體內的那件東西被完全掌握為止。”
“皇器？不是神器嗎？”林長歌有些遺憾，在他的觀念里，神總是要比皇帝厲害一些的。
“神？呵呵，那可是人皇，縱觀整個世界文明走向，也只有z國才有的怪物。我當初也不相信人類能夠達到乃至是超越神靈，可事實就是事實。”女人對林長歌的態度露出了極為鄙夷的神色。
“可是外國也有皇帝啊。”林長歌不解地說。
“呵，你知道為什麼那麼多古文明都湮滅在歷史長河之中，只有你們z國活下來了嗎？”女人問。
林長歌搖了搖頭，“的確是有四大文明古國的說法，但是這和這個有關係？”
“我活了上千年，我是希伯來人的祖先，所以我知道，那些古國最後都是毀滅在神靈的手中，而z國不同，就是因為z國存在人皇。”女人咧了咧嘴，“我也只是聽他講起過，後來我在尋找他的幾百年裡，翻遍了你們z國的古籍，只能找到關於人皇記錄的冰山一角。你們z國有人在隱藏人皇的存在，而鋒龍，他們既是人皇的候選人，也是人皇的僕從。”
“提問。”林長歌舉起了手，他完全聽不懂祖師娘在說什麼，不過應該是z國曾經有過很厲害的，叫做人皇的人，這些人比神還要強，他們打敗了神，然後z國才能延續至今，而朱雀是四靈刀之一，整套四靈刀的威力堪比人皇手中被稱為“皇器”的武器。大概是這樣。
“問。”女人忽然發現自己還是有些捨不得這個小傢伙的，畢竟是那個人的後輩，有種看他的後代的感覺。所以慷慨一點多回答幾個問題應該沒什麼大不了的。
“那個……祖師娘，您今年多大了？”林長歌忽然覺得這個問題很關鍵！非常關鍵，希伯來人據說是現在那群猶太人的祖先，已經是公元前1400年左右的人了，她是他們的祖先，難道是閃米特人？那這年齡至少在4000歲開外了啊，即使知道了神話時代真的存在，各個文明的存在時間一下子被加了好幾千年上去，但是……這也太大了吧？
“老娘今年18歲！”哪知道祖師娘狠狠瞪了他一眼，眼神兇狠的可以直接把他弄死，“小子，想自殺為什麼要問這個想不開的問題。”
“額……”林長歌沒想到您老這麼大歲數了居然還在意這種細節？
“不過，我可以告訴你的是，希伯來人認為是神話故事的聖經，裡面的故事是真的，而裡面的那些人物的原型，在血族中不過是三代，我記得血族三代種里有一個女孩兒，特別喜歡男人，荒淫無度，她的事迹被希伯來人寫成了莉莉絲，放進了聖經里。而我是二代種。”不過祖師娘最後還算是含蓄地表達了自己的年齡。
三代種都已經是3400年前的傳說了，那這個三代種大概是4000年前的人，那二代種豈不是……
“祖師娘……你整個一中華上下五千年啊……”林長歌實在是忍不住了，按照現實歷史來說，那時候大多數人還沒進封建社會吧？即使z國神話時代真的存在，歷史一下子拓展到了一萬年前，但這年齡5000年起的人就站在他面前？真當是修真小說，動不動就十萬年，百萬年？z國夏朝到現在也才4000年啊！
“閉嘴！你是不是喜歡作死？你知不知道喜歡上一個人類男人，自己的年齡卻夠他幾十代曾祖母的那種感覺？我一直在說服自己，忘掉年齡的差距，忘掉年齡的差距！你小王八蛋非要哪壺不開提哪壺！你祖師娘我長得不像18歲嗎？”女人終於受不了這個讀不懂空氣的蠢貨了，她提着林長歌的領口把他揪了起來，氣急敗壞地大聲訓斥。
“像像像！我祖師娘永遠十八歲！”林長歌求生欲瞬間上線。
“你蒙誰呢！我第一次告訴他我的年齡的時候，他就暈過去了，等他醒過來，我問他，他說z國老話‘女大三，抱金磚’，他是被金山給樂暈過去的！蒙誰呢！”顯然女子對這個問題耿耿於懷，這可是來自六百年前的怨念：“我是年齡大不假，可是我這幾千年，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的時間都為了不吸血在睡覺，血族裡除了初代始祖就我睡覺的時間最長！我根本不是幾千歲，我活動的時間加起來還不到20年！600年前到現在這段時間不算！你現在告訴我，我多少歲！”
“23！您就是23歲！正值青春貌美的年紀，我從沒有見過比您更漂亮的女孩子，相信我！”林長歌趕緊表現忠心，活像只沒有骨頭的狗腿子。
女人慢慢鎮靜下來，她的確長得比23歲要年輕一些，更別提她的顏值驚世駭俗，這樣的女人走出去完全沒人會覺得她已經幾千歲了。說不定還有富二代開着跑車勾搭她，當然了，後果林長歌想都不敢想。
“既然提到了歷史，那在走之前，我最後提醒你最後一句。”女人端正了臉色，甚至臉上有些發紅，剛才她失態了，這似乎才是她真正的性格。
“您老請賜教，我一定謹記於心。”林長歌低眉順眼地側耳聆聽。
“你所學習的歷史，是巫師們刻意隱藏的結果，不論是z國的還是外國的，他們都可以避開了神話的時代。這段時代是存在的，但這段神話中的歷史同樣有謊言，你要明白，真相這種東西，它也許存在，但你不一定能夠了解到。別相信任何人，包括鋒龍。”女人說這話的時候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她的語氣十分嚴肅，嚴肅到林長歌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他無疑是好人。但他和人皇有關係，所以這和他是不是好人沒有關係。”女人嘆了口氣，“人皇可以輕易戰勝神靈，但你記住，你不是人皇，你是人類，你也不要想去成為人皇。”
“為什麼？鋒龍大哥說，我們現在要面對的可能就是復活的神靈，如果能有一個人皇，我們不就能夠輕易完成這番事業嗎？”林長歌不明白，有什麼東西比拯救世界更加可怕。
“我不知道，但他曾經對我說過‘人皇是最正確的錯誤’，z國人並不是走上了正確的道路，z國人只是錯誤地走上了正確的道路。”女人皺了皺眉，這正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那個男人說完這話后不久，就登上了回國的船隻，臨行前答應她，做完了該做之事就回來接她。之後她苦苦等待，那個男人卻再沒有出現。
“那我們該怎麼對抗神？”林長歌有些不解，不依靠人皇，難道靠狙擊槍或者核武器來攻擊神嗎？要真出現宙斯之類的神王，核武器真的對他有用嗎？
“這我不知道，但是你是關鍵。”女子指了指林長歌。
“我？我就是個普通人。”林長歌擺了擺手，這分明是捧殺。他有幾斤幾兩他自己清楚，別說主神了，來個土地老兒估計都能吊打他。
“你是普通人。”女人顯然沒準備給林長歌留面子，“但你不知道你體內的那件東西嗎？”
“什麼？”林長歌愣住了。
“那是他提到過的東西，出自第四人皇之手，作用是‘糾正錯誤’。”女人伸出手指，指了指林長歌的心臟，那枚戒指早就和林長歌融為一體。
“意思是？”林長歌身體一抖，結合之前的信息來看，一個驚世駭俗的念頭出現在他腦海里。
“是的，你身體內的東西，就是第四皇器。”女人點了點頭，證實了林長歌的推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