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嚕——”

來自大海的鹽水沒能沖走所有我罪惡的痕迹,馬桶里一眼望不到底的乾涸空洞好像有可被觀測的孤獨星群,事前事後我都絕對想不到我的靈魂與形體會有一天被廁所馬桶抽水時形成的漩渦捲入並絞碎,刻印並時時刻刻顯現在我骨肉之上的疼痛用女性挑逗般的話語指着它們自己說道:“這幾道是來自鯊魚牙齒的傷痕。”

還有一件沒想到的事,就是我旁觀的時候,是絕沒想到我身在深空中央的時候原本我以為的那些光芒會一股勁溜走的。

不過幸好我們還有餘下的足以令我們驕傲的東西。自從我沖水前把褲子穿上開始我就沒打算說把拉鏈再放下來,自始至終無事發生的姿態裹住我拖拽我的手向著廁所門把手的方向,向昏黃四周看去發現並沒有任何旁人後它又拖着我的兩隻腳出門往碼頭的方向走去,望着久候我多時的船長我“哇”地一聲張開雙臂抱在他大腿上泣不成聲,他一邊撫摸着我的頭髮一邊告訴我說:“都沒事了,啊。利堅國開着航空母艦來接你了,啊。別哭了別哭了。”

“砰砰砰”

“誰在那裡!”

清晨美夢被無情擊碎時積蓄已久的憤怒一下子湧上心頭。可能這就是俗話說的起床氣。想象中我的聲音那樣鏗鏘有力恰巧卻只能與徹夜縱慾過後化作一灘水淌在馬桶上的我形成鮮明對比。

“哎。”

其實我也知道,美妙絕倫的夢雖好,可我再怎麼努力,卻始終無法企及她的腳步半分。請切勿誤會,我這時絕非是在馬後炮地憎惡起我的出身與價值觀了。只是...也許這就是俗話里不可調和的矛盾吧,我想。

“砰砰砰”

敲門的力度大了不少。

“來了,他媽的,這麼急是趕着投胎是不是?”

廁所上的男人嘀咕着。

他忘了自己無法容許他自己打開那面廁所門的事實,等到那雙手顫抖在空中給予他充分的提醒以後,面對人生中第一次告白而小兔亂撞的清純女孩,無非就是他當下這副窘迫樣了。

“砰砰砰”

“來了來了,就快好了。”

“砰砰砰”

“再等等再等等。”

一次又一次,就像活塞來來往往的運動一樣,每一次他都用自己的手卯足了進狠狠往廁所門把手上衝過去,可同樣也是每一次都發生的,年久失修了的水龍頭乾枯如他的手,無論怎樣氣勢洶湧地拉起柔弱乖巧的把手,從管道里滴出的還是那幾滴床邊捂着頭為自己無能而吞雲吐霧的男性。

然後他站起來了。

“煞筆是嗎?在這裡等着你不如先去旁邊的廁所自己解決了,一直堵在這裡砰砰砰砰砰砰你腦子有什麼東西是嗎?你小心我去找當地司法部門他媽的起訴你,煞筆東西。”

氣勢如虹,義正辭嚴,他站起來的時候是那麼高大,是個標準的五十米有餘的巨人。在這危急到臨界點的一刻他上古血脈里等同甚至遠遠超越了黃金手指的力量被喚醒。沒錯了,沒錯,熟悉的感覺一下子通通都回來了,那股在網上雄赳赳氣昂昂跨過太平洋跨過英吉利海峽的氣勢一下灌進他的身體將他膨脹成一個皮球。不消說一根銀針,但凡半聲風吹草動響起,神話中盤古開天闢地之壯觀即會再現與當世之人眼中。

“砰砰砰”

“我受夠了,不讓拉屎了是不是?你沒見過拉屎這麼長時間的人就說明沒有人能拉這麼久屎?你憑什麼否定這類人存在?你是不把我當人還是還是你不給我人權?你有什麼權力你忽視我人權啊?我沒錯。”

“被告人保持沉默!”

一時間,天地昏暗,雷霆萬鈞,自遙遠的天際線邊緣,有龐然巨物割裂空氣所產生的巨響傳來,眾生皆言苦不堪言。那巨斧一下子劈中天地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之時。一時間,天地變色,星河破碎。

“我沒錯!”

萬籟俱寂。

男人臉上的怒氣漸漸有消退的意思,那是發生在擾人清閑的敲門聲消失好幾個小時以後了。

“你還要...”

“......”

這是什麼聲音?

聽上去出自什麼重物之手,什麼人會帶着這樣的重物來到廁所?殺人犯?行竊者?總之聽上去是不安好意之人。

我再聽聽?

廁所里的男人將他的耳朵湊近門扉,他要聽清這聲音里每一個角落旮旯處的秘密,他要從秘密的兩腿之間深入,他要看清這個拖着重物的人的五官面相家庭背景以及等等等一切一切。他要...

......

“咔啦”

“我!...”

巨大的聲音突然映射進他的耳膜,生物的本能反應使他下意識後退一步直至摔倒在馬桶上。原本意外從嘴角溜出的聲音就夠令自己身處險境了,真沒想到馬桶瓷磚與自己身體的碰撞還能發出清晰到離譜的提醒。送命題啊...這下子他的心臟可就直接帶着網狀膜從自己嘴裡做了個花式撐桿跳出來了。

冷靜。

調整呼吸。

別呼吸地那麼大聲,你會沒事的好嗎?想想有趣的事情。

“噗嗤。”

男人像扇巴掌一樣兩隻手合攏在一起擊打在嘴上,那力道就像要把某人的下巴給扯下來一樣,若不是知道前因後果我還真分不清他是在自殘還是捂嘴。他圓睜的雙眼一邊眼眶裡含着淚珠一邊死死不放手地抓住門扉。而與此對抗,他理性而樂觀的一面一次又一次地引導他走向正確的方向。

“他媽的...操...操...”

他不想說話,他知道自己不能說話,但他無法忍受愚蠢甚至這愚蠢出自自己。愚蠢與愚蠢互相拼接於是他愚蠢的行為就在太平洋上面噠噠噠噠就這樣搭起了一座人工大陸,大陸的瀝青公路上不只有一個兩個遊客聽見發出骯髒話語的聲音。

“他媽的...操...操...”

“咔啦”

“......”

深深的呼吸。

除了門外挪動的重物外,在無休無止運動着的宇宙里,廁所包括着廁所里的男人 他們成為了最為特立獨行的那一方。

這就像拋硬幣,不是嗎?一個只有兩面的不能被證明其存在的硬幣。當重物挪動的聲音再度連續地響起時,那就是你離真正的活着或死亡最近的時候。

深深的呼吸。

......

好像是...走了?

男人聽見聲音從這邊移動到那邊,再從那邊移動到那邊的那邊,他已經忘記了整個廁所的平面圖上標註的尺寸到底是什麼樣,但他隱隱約約覺得,二人之間的距離好像已經超過了一個普通廁所的寬度甚至長度。

不過這都別去想啦。危機差不多已經到了尾聲了。

回過頭來想想,那聲音好像自始至終都不如有着粗糙平面的那一類會發出無間斷的聲音,如果要找一個平時生活里比較接近的,那就是很有一定數量的玻璃珠滾落到地上那種說不上是連貫還是怎麼樣的感覺。但那聲音比玻璃珠清脆得多了,敲擊在光滑的地面上也很有鐵製品的感覺。難不成誰帶着一大堆鐵珠子給撒在廁所地面上準備迫害我?我想是沒人這麼閑,來詳細把我這麼一個市井小民一生的所作所為寫在小本本上吧。

“咔啦”

對啦!這個是,鎖鏈!那種牢房裡連同手銬一起縛在犯人身上的鎖鏈。是鎖鏈,是鎖鏈啊。

這一刻它不可阻擋地來臨。

木門在它面前腐敗,碳化下來的軀體就恰似一個只消圈起大小拇指就能被發現所有二頭肌的男人;鋼鐵門鎖在它面前融化,淌在地上的鐵水被剝奪了所有的光亮照人只有深沉乾涸的猩紅留在原地。他向馬桶背後的牆壁里開採,開採一片新的,安全的,藏身之處。直到它的影子照在他臉上,直到它帶來的東西籠罩住他整個個體。他驚恐地回過頭來,望着這個身形高大擋住了廁所里所有燈光的闖入者,他一瞬間捂住口鼻,生怕哪怕一絲一毫有關這個男人的神秘霧氣在自己的身體里搗亂。他如是說。

“你...你是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