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算是什么反应？我以为应该更……更反感或者激烈一些才对？”
对方的反应和自己预料的有所区别，琉华皱起了眉头一幅“不该是这样”的表情。
“那应该要我是什么反应？都这把年纪啦。”
“不是该正邪不两立之类的么……”
看着对自己大笑着的老人，琉华不满的嘟哝了几句……这家伙不该是这个样子才对的吧？为什么看到自己能像看到过去的朋友一样，我们以前是这种关系么？
“那过了这么多年，现在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怨灵小姐？难道说是想要来‘报仇’的？不会真那么小心眼吧！”
“嗯哼！我就是来报仇的！”
自己可不是为了和谁谈谈家常才跑到这深山当中来的！
“我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一夜我没能把你杀掉，凭什么区区一个剑士可以阻碍我到那种程度，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要是没法解决的话，我可就要被它给绕到没法想别的事情了！所以，来再决一胜负一次吧！我要证明那晚只是我自己发挥不好而已！”
为了补充在过去与阴阳师以及皇鳶希战斗时被消耗的灵魂储量而袭击村庄的怨灵，却被一名年轻的剑士单人阻下整晚还没能杀掉他，这种事情自己绝不承认！被怨恨填满的内心却依旧还留有人类时期的心高气傲，也正是因为这份“高傲”，无法战胜远不如自己对手的怨灵终于开始思考起除了“怨恨”之外的其他事情。
只不过，早已在时间观念上与人类有所误差的她，一下就思考了超过五十年……
一震衣袖，赤黑双剑在手，从那名呼唤着灾祸的少女身上散发出了阵阵杀意，但是，对此老人却只是继续笑个不停。
“你什么时候改用剑了？”
“想要证明自己，当然就要用对方擅长的东西来打败对方！我自学的！”
如果不是成为了食人饮血的怨灵的话，她的性格应该也很有趣吧？看着一幅得意洋洋模样的琉华，老人不禁这么想到。
血的气味虽然依旧刺鼻，怨恨的邪念却不似之前那么浓重，是什么让她有了这样的变化？难道就因为一心想要与我分出胜负么？
“说起来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过有怨灵出没了，你是不是从那以后……没怎么再袭击人类了？”
“不是都说了么！我在想为什么没能杀了你，哪有功夫再去找吃的！不过你这么一说倒是好像真很久没……哼！等我把你解决了，就去开饭！”
比起杀气，琉华身上浮现出来的似乎更多的是怒气，她跺了跺脚，接着又补充一句“你放心好了，这次我连诅咒都不用就让你输在我的剑下！”。
连说话的语气用词都和以前不一样了……她原来是这样的人么？还真是可爱啊，如果自己再年轻个二十岁的话……
不过她说的开饭当然不可能是指回家吃白米饭的意思，这样一看的话，这一次，自己也无论如何都不能输啊……
“行吧，我这把老骨头，就再陪你过两招吧。”
最后又“呵呵”笑了两声之后，老人让剑尖斜着垂向自己脚前地面，以并没有用多少力气的姿势双手握着剑柄，看见它的“架势”，琉华又是一副“你是不是瞧不起我”的表情。
“我可不会因为你老就手下留情……受死吧！！”
面对冲了过来的怨灵，面对那夹带着开山裂石之威劈下的双剑，老人心中所想到的却是，能让自己再次使用这把很久都没有用过的爱剑，单从这一点来说都得感谢一下那名“心高气傲”的怨灵大小姐啊。
————
黑色的长剑被从手中打落，在空中转了几圈以后插在了不远处的地上，接着就化为黑烟消失不见，面对抵住自己咽喉的剑尖，琉华的表情是那样的不可置信。
“这不可能，为什么我还是……”
不是“还是杀不掉你”，而是“完全输给了你”才对吧？虽然因为自己高傲的心性而如之前所说那样并没有使用诅咒，但在力量上完全处于压倒性优势地位的自己却被一个八十来岁的老人轻易击败，不仅打飞了武器还像这样被用剑抵住……这样的结果甚至说明了对方都有“手下留情”，这根本是琉华自己无法想象的结局啊！
“要问为什么的话，那大概是因为你基础不行吧？”
剑尖从琉华的脖子前移开了，老人一边收起剑，一边无所谓的回答她的问题。
“哈？”
“基础啦基础，你根本没有锻炼过吧？拿剑都拿不稳，动作也乱七八糟的
，这样可怎么行啊……”
老人叹着气摇了摇头，似乎是对琉华很失望的样子，看着做出那种表情的他，怨灵大小姐彻底的忍不住咆哮了起来。
“什么基础啊！！怎么可能是因为那种鬼东西啊！我为什么会赢不了你！这种事情怎么想都很奇怪吧！我可是大怨灵啊！剑这种东西不是随便怎么样都行么，怎么可能会输给一个快入土的老头子！”
快入土了还真是对不起啊。
“我人生当中起码有四十年全身心的奉献给了剑术的修行，你呢？有超过一年么，有的话每天有超过一小时么？一定要用自己不习惯的东西来战斗，有再大的力量也发挥不出来呀，坚持要用剑的话，就回去好好打好基础再来找我吧……活动了这么会儿就累了，果然还是老了不行了啊……”
声音渐渐变得疲惫了起来的老人又摇了摇头，然后转身像是想要离开了……这让琉华不知如何是好，她觉得自己现在尴尬极了。
“等一下！你别走啊！就这样完了？”
只能继续提高音量在老人的背后喊着……这样的行为倒是有些可爱，让已经背过身的老人又笑了一下。
“不然呢？”
“不是点到为止吧！你不是应该会想杀了我才对么！”
“为什么会有那种想法啊……”
“以前不就是么！！我是怨灵啊！你不是为了保护村子里的人才和我战斗的么！”
“我现在又不用保护谁……退魔那是阴阳师们的事情吧？”
老人开始往回走了。
“喂！你等一下行不行！不要回答的这么敷衍啊！！不然我杀了你啊！杀了你信不信啊！”
是不是有点自暴自弃的感觉？说实话，你现在和一般的傲娇大小姐没什么区别啊，这位怨灵？
“随你啦……”
想了想，又停下了脚步。
“说实话，成为怨灵是因为憎恨么……你活了这么久，恨也该恨够了吧？”
“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会够，看我现在就把你咒杀了……”
“还没够么，但是你这几年应该没做什么事吧？这不是也一样可以过活么？”
“那还不是因为你这个混蛋东西！！”
这么说的话是不是会让人产生误解？
“那还是说明除了‘怨灵’这个选择之外，你还有其他的可以选不是么？怎么说呢，我是不太懂啦……怨恨这种东西，是值得让你付出几百年时间的东西么？我是热爱着剑道所以才会付出一生了，你呢？你也热爱着那个‘怨恨’么？”
“怎么可能会有人爱着那种东西，我……”
突然之间的哑口无言。
怨灵因憎恨而生，如果没有了憎恨又怎么能够称之为怨灵？但是，自己怨恨的人，自己怨恨的事……将长达数百年的时间全部花在憎恨那些东西上的自己，岂不也是将自己的一生全都花在了自己最厌恶的事情上？生活是为了热爱的东西而活，这的确没错，作为怨灵的我也的确大可以喊着“是你们剥夺了我的人生”，可是……这样重复着报复与被报复的循环，无论是“满足”与“热爱”，我依旧还是什么都没能得到。
“虽然剑术不行，但你做人的基础不错，我不会看走眼的啦，底子好就不要荒废，不然实在太可惜了……”
说完，老人又开始往回走了，看他的背影，好像的确很疲惫的样子。
“别，别说笑了！我是怨灵！杀了吃了，几千几万人的大怨灵！什么做人的基础，我早就不是人了！你给我停下，给我站住，听到没有！”
抛下了尊严，琉华像提裙子一样提着不太方便行动的和服的下摆，跟在老人后面小跑了起来。
“不用那么否定自己的啦，是人还是怨灵，管他那么多做什么，把怨恨啊还是杀了人啊没法回头啊这些东西挂在嘴边是小孩子的行为，人总会做错事也会走错路，最后结果不管怎么样，只要你自己心里过得去就行，年轻的时候会意气用事也会觉得事分黑白是很正常的，等到年纪大了啊，就都觉得无所谓了，想要怎么活，全看自己不是么？按理来说你的年纪其实比我大多了吧？什么过去受过怎么样的苦啦，谁能理解你的遭遇啦这种话自己也应该知道根本不用说了，反正别人在意的会在意，不在意的也不会理会不是么？做好自己的就行啦，你要觉得这样下去无所谓那就无所谓，你要觉得其实还是自己是人类那时候的样子比较好，那就把过去重新拾起来呗……没什么太晚了这种说法，你又不是我都快入土了，真是羡慕啊……再往后无限的时间里，你是要把人生花费在自己不热爱的东西上，还是找点自己热爱的事情做做呢？”
也许是因为一下子说了太多的话，老人的声音越往后就变得越小了起来，他摇了摇头，似乎是在为自己真的因衰老而“不中用了”感到悲哀。
琉华停下了追在后面的脚步，她望着老人疲倦的背影，虽然一时无法完全将对方的话转换成自己能够理解的“内容”，但是，聪慧如她，当然早已知晓何对何错……其实在来之前就已经感觉到了，但自己就是始终不想承认。
“你……你给我等着！！我回去会好好练一下剑术的，所以你给我等着！别那么快死了！我下次还会来的！！”
这或许是，最后的“不服输”。
“我怕我坚持不了那么久哦……”
自己可没信心能活那么久。
“那我会去找你的弟子，听到了没有！！”
“我可没有什么有出息的弟子，来这儿的都是些急功近利想走捷径的笨蛋们，不过，我最近养了只猴子，它倒是很聪明，稍微教了点都能学着我的样子拿木枝耍剑了……”
“开什么玩笑！！你难道要我下次来找猴子比试么！！”
要是老人现在回头的话，他一定能够看到琉华那不可多得的脸红表情。
“啊哈哈哈，那一定会很有趣……”
挥挥手像在和琉华道别，老人的身影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了树林之间，只留下红着面孔，已不知还是不是“怨灵”的怨灵大小姐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憋了半天，她最后对着空旷的林间咆哮了一声“你给我好好等着！”以后，终于决定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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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次之后，过了好多年，不好意思啊，我好想失约了……明明说过会回来找你比试，结果时间一长想想你肯定也不在人世了，最后就把这事都忘记了。”
依旧保持着蹲下抱膝的姿势，琉华静静地望着躺那儿的遗骸，用轻到如耳语般的呢喃，慢慢诉说着那些不想在人面前显露出来的“感情”。
“你有看人的眼光，可惜却没有看动物的眼光，那个大号的猴子邪灵啊，估计就是你养出来的？呵呵，能把猴子给教成那样，你还蛮厉害的。”
“要是看到现在的我，你是不是又要说‘和以前的感觉不一样了’呢？呼呼，各种各样的方面都要感谢你啊……你看，虽然剑术依旧不怎么样，但是我没把我做人的‘基础’给浪费掉吧？所以，你的这柄剑，交给我来用也可以的吧？”
虽然不说改恶向善，但也应是重新找回了自己生而为人时的感觉。
“记得我的人，记得我做过的那些事情的人，我的过去……那些阴阳师啊，青龙啊，还有你啊，一个一个都不在了……呵，现在最后还与我的过去有关的人，也就那个皇鳶希了吧？希望她能够活久一点，能活的比我久一点。”
闭上眼睛，脸上带着淡淡的，如梦一样的微笑，轻缓的，吐露羽毛般轻柔的话语。
“我呢，现在有了新的朋友，感觉上是和家人差不多的存在，陪着她们一起走下去，就算万一哪一天我不在了，关于‘现在的这个我’的回忆，也会由她们继续留存，继续延伸下去，嗯，一定会的……那样的话我就真的感觉很欣慰啊，就像是我还记得你们这些善良正直，面对邪恶挺身而出的人们一样，要是在以后，能够留给未来的人们一个，与作为怨灵的延命寺琉华稍微有些不一样的回忆与故事的话，那就真的太好了，你说是吧？”
“行吧，那就这样了，我也不打扰你的安眠了……”
说完最后的道别，琉华站了起来，她拿起皮革包裹着的那柄剑，向小屋门口走去，然后站在门口，最后又回往了一眼屋内的遗骸。
“对了，还有一件事要说……多亏了你们，我好像，渐渐能够看清自己的前路了。”
这一次，与之前那淡雅轻缓，回忆过往的微笑不同，自信与坚定的笑容，在那张清秀娟丽的脸庞上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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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在琉华家的那间大屋前，站在积雪的庭院中，换了身轻便的服装，用皮带将之前从小屋中拿来的那柄剑连同剑鞘一起挂在背后，怨灵大小姐满面笑容，兴致勃勃。
“白夜小姐，给你露一手你可要看仔细咯~”
“嗯？你有什么东西要给我看嘛？”
坐在走廊边端着茶杯的白夜表现的稍微有些不以为然，毕竟琉华会的东西和自己会的或者说想学的相去太远，就算是露一手，白夜也不觉得自己能学到什么东西。
另外，魍魉和皇鳶希正在宽敞的和室里玩抽鬼牌。
“呵呵，你一定会感兴趣的，看好了……”
右手食指与中指两指并拢，琉华颇有气势的将手向上一指。
“出鞘！”
随着她的那声“出鞘”，背后剑鞘中的剑“唰”的一下飞了出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直冲上天。
“嘿！”
又一划指向前一指，那柄剑立即就随着琉华手指的方向飞去，将树梢上的一根枯枝斩断，在那样又让剑绕着树飞了两圈之后，琉华再喊了一声“回鞘”，手指向自己左肩一压，果然听从了她的命令，飞出去的剑立即便飞了回来，自己插进了琉华背后的剑鞘之中。
“怎么样，这样就不用要手去拿了，也不会被灼伤了，是不是很方便还很帅气？我的御~剑~术~”
琉华插着腰，一脸得意的看向白夜……后者保持着端茶杯的姿势老半天没动静，然后……
“琉，琉华！！刚刚的那个，那个！教我教我快教我！！我也要试试那个什么御剑术！刀也可以的对吧！教我教我！”
差点就把手里的茶杯直接丢掉了的白夜立马跑到了庭院里，在琉华的身边“上蹿下跳”嚷嚷着要对方教她怎么“御剑飞行”。
“呵呵~呵呵~~”
琉华没说话，只是一个劲的“呵呵”笑着。
“白夜小姐！！那只是简单的操物飞行的法术，一点都不实用的！要要要教你的话，魍魉我也能教！我来教你，我来教你！！”
丢下了一起抽鬼牌的同伴小希希不管，看到白夜去向琉华“求教”的魍魉光着脚丫子直接冲进了雪地里，试图将像打了兴奋剂一样激动的白夜从琉华的身边拉走，看着这样“热闹”的场景，小希希用力把手里的鬼牌甩到了地板上……
“三个神经病。”
没好气的翻了翻白眼。
————
不知道小希希在她们那儿过的好不好呢~暂时忙完了手上的活以后泡一杯暖茶悠闲的喝个一刻钟真是不错的享受，坐在藤木椅子上的椿姬俯瞰着窗外的云景这样想着，突然，就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事情一样，她的心里“咯噔”一下……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变了面色的椿姬离开了她的工作室快步走向前厅，果然，就像是印证了她那不好的预感一样，在自家楼阁的前厅中，椿姬见到了她绝对不想要见到的某个人。
“教宗大人让我来问问你的进展。”
与皇鳶希同样的白发赤瞳，只不过那淡白的发色中稍微掺杂了一丝渐变的淡蓝，给人以冷峻感觉的女性站在前厅门口，用夹带着厌恶感的冰冷语气这样说道。
“泷华仙……”
椿姬忍住了想要咂嘴的冲动。
————
“怎么有空到咱这里来？”
不太想和那个人说话，可以的话完全不想看那张脸。
“我说过了，教宗大人让我来问问你的进展……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为什么还没有抓到神髓？”
泷华仙高高在上的态度让两人的对话完全不像是同级别人之间的对话，椿姬尽量装作没听出对方语气里的轻蔑之意。
“那个啊，咱之前也报告过了嘛，本来马上就到手了，结果因为有人在奇岩山城捣乱让咱暂时没了她们的踪迹，这种事情你该去问朱华仙不是嘛，而且咱手头上也有事……不过很快就行了，最多在年后咱肯定把神髓给带到总坛去，放心好了！”
“明明教宗让你去抓那个白夜，你还能有其他事做？”
对于椿姬的借口，泷华仙显然并不满意。
“嘛嘛，一直以来的研究嘛，关于灵魂的，咱相信教宗大人也很感兴趣，关于灵魂的保存与替换……咱没说错吧？成果很快就出来了，到时候会一起做成详尽的报告递交给教宗大人的，放心好了！”
拍着胸脯信誓旦旦，但是心里其实虚的发慌，不知道自己的这些“借口”能不能让那个冷冰冰的家伙满意离开。
“那就当是这样吧，我会回去把你的话禀报给教宗大人的……你朋友茨华仙有消息么？教宗大人让她回一趟总坛。”
“你是她师姐耶，怎么找到她这种事情不是应该你更清楚一点么？她都三年没和咱联系啦，要是有消息的话，我会和她说的。”
突然要叫皇鳶希回去可不是什么心血来潮，我才不会把小希希交给你们呢！椿姬在心里暗暗骂了句对方“白痴”，希望那个泷华仙不会什么心灵感应之类的东西才好。
“我明白了。”
冷冷的注视着椿姬好一会儿后，泷华仙终于转过身……看到杵在自家门前的那个“瘟神”离开，椿姬摸着胸口不自觉的长出一口气。
“吓死咱了……”
那家伙回来这里说明教宗已经开始留意起自己在做的事情了，时间上还能有余裕么？要是真的撕破脸，椿姬可不觉得自己能打得过皇鳶希她的师姐，这次虽然没翻船，但是下一次能拖到多久以后呢？各方面都很危险啊，我的处境……椿姬一边往屋内走，一边开始考虑起自己是不是该准备点什么应急措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