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村居然會有這麼大的風啊。”常其坐在火爐旁,看着風外,芊楠莜和幼南坐在旁邊,芊楠莜正在閉着眼睛呆坐。

“那個,明天是要出喪嗎?”芊楠莜問道,常其應了一聲:“是的,是不吉利嗎?明天就要抬棺上路了。”

芊楠莜睜開眼睛,眼睛有些微紅,喘了幾口氣,捂着胸口說道:“嗯,風的種類有兩大種,其中一種是行星風系,主要是地球自轉引起,還有一種是地方性風習,關於風的葯靈有很多,有一些會黏在動物的身上,一旦動物高速運動,這些葯靈就會開始吸收熱量,有的吸附在動物身上,這一類其實最溫和,動物散熱到一定程度就會驅走他們,但是還有一些會吸附在植物身上,比如大荒年,有的地方缺水,河流乾枯了,其實是河裡的植物太多,葯靈索取熱量把水給蒸發了。”

芊楠莜停頓了一會,說道:“還有一些傍晚的時候會吸附到麥子水稻上,等到清晨就開始吸熱,如果這種葯靈大量繁殖的話,可能會給收成帶來危險。”

“啊!那怎麼行,我們村那麼多田。”常其叫道:“我們村已經連年沒有好收成了,今年難得一把水稻,就靠這些稻穀收成,家裡幼南還要讀書,收拾不得緊啊。”

芊楠莜不說話,直直地看着地面,過了一會,說了一句:“最近起大風了,可能是寒潮要來了,這種葯靈被稱為風鈴,天上的飛鳥可能會寒冷而着陸,為了補充能量襲擊稻田,請村長過來一下好了,我腿實在是走不動了。”芊楠莜苦笑了一下。

“誒好。”常其連連點頭,說道:“我現在就去說,我找村長去。”

說著常其便出了門,芊楠莜坐在凳子上,火爐里的碳傳來微熱,芊楠莜把手放在上面烤,微紅的時候稍稍縮了回來,幼南問道:“先生,那個,還有一個葯靈師是誰?”

“是我的朋友,一個瘦瘦的卻很有力氣的女先生。”芊楠莜說道,把手捂到臉上,臉微微紅潤了起來。

“你的爺爺是一位手藝人,製作風箏的人嗎?”芊楠莜問道。

幼南點點頭,手指不老實地撥弄着,開始慢慢講道。

她的祖父是村子裡做風箏的老人,年輕的時候牽着風箏四處遊走,去賣風箏,有被欺負笑話過,但是祖父一直很愛風箏,他說風箏就像飛鳥一樣,他不能放飛飛鳥,卻能放飛風箏,年輕的時候找不到好的材料,拿一些生活垃圾沒人要的東西製作,曾祖父也是做風箏的,只是很早的時候就不要家跑到外面去闖蕩了,祖父只是被丟下的眾多孩子其中一個,現在喪禮上來的老人有幾個是曾經的兄弟,其實祖父年輕的時候沒少被他們笑話過,什麼家裡生不出男孩,後來祖母爭氣生了個男孩,到了幼南這一代又是女孩。

祖父說,常其不爭氣啊,有時候罵常其沒有好好讀書,幹了地里活,有時候罵兒媳婦不爭氣,生了個女娃,但最多的還是罵自己,為了個年輕女孩繼承了曾祖父的風箏手藝,可是祖父對內是這麼說,對外卻又極其自豪地誇耀風箏的歷史,稱這個世界上第一個飛行器,就是秦安文明的風箏,而他是這份手藝的傳承人,這是村裡不少孩子都仰慕的,連打年糕的周家都說他祖代手藝工匠。

祖父經常思索自己造風箏的動機是當初為了哄女孩子喜歡,還是養活自己,後來想清楚了,女孩子不喜歡窮光蛋,沒文化不可怕,連自己沒文化都不知道他可真的愧疚一輩子,父親和母親有時候也會吵架,一吵架,母親就要跟幼南說:“都是因為你,我和你爸爸才沒離婚。”

“你還不懂事一點,快點長大,好好讀書聽見沒有,不要跟你爸一樣。”

幼南說到這裡居然真就哽咽了起來,但是芊楠莜對她來說也是陌生人,又不好意思落淚,只是芊楠莜第一時間反應了過來,用一隻手指點在幼南額頭上,引起她的注意,並且細聲說道:“幼南,這不怪你,如果我是一個父親,我一定會告訴我的孩子,這不是她的錯,爸爸我沒有處理好和媽媽的關係,是爸爸自己的不對。”

芊楠莜把手指放到許幼南的太陽穴上輕輕地揉按着,小聲說著:“幼南,不要怪自己,其實人多是這樣,你的母親在說你的時候,同時間產生了兩種感情,一種是愛,一種是恨,但是母親在恨你濃烈的時候卻控制不住這份恨意,把所有的愛都給抹去,就好像只剩下了怨念,便全都是你的錯,但是你要清楚,你生父母氣的時候,也會產生愛與恨兩種情感,只是你對情緒的控制能力讓你誤以為自己討厭父母,就像爺爺去世了,你的父母即使平時生過姥爺的氣,現在也只剩下慚愧和悲傷了不是嗎?”

“我是不是啰嗦了。”芊楠莜微微一笑,把手收了回來,囑咐道:“揉按一下太陽穴,閉上眼睛深呼吸,轉移一下注意力,眼淚就跑回去了。”

幼南忽地一下把芊楠莜推開,捂着臉低下頭唔呀地顫抖了一下,隨即看向芊楠莜:“知道了,我沒哭。”

芊楠莜閉上眼睛,輕輕地嗯了一聲,幼南哼了一聲,撇過頭去看他,年紀不大,老卵得很,像個老前輩似的教育自己,還,偏偏反抗不得。

“呀,阿爸回來了。”幼南聽見敲門聲,走上前去開門,風刮進來,把炭火吹得火星燎燎,但是站在門口的卻是一個看起來面容疲憊的瘦削女人,她蒼白的臉和精緻的面容,扎着頭髮,細發竟然挑不出一絲交錯,睫毛看起來很明顯,瞳孔是深棕色,卻明亮而清澈,出落得亭亭玉立,穿着一襲白衣,雙手禮貌地貼在小腹前,低着頭,便是女人見了也眼紅的容貌。

“你是?”

“我找芊楠莜先生。”

“啊,哦,芊先生,你的朋友來了。”幼南手掌朝內貼着嘴,她現在已經開始猜測兩個人的身份。

是夫妻吧,不對,至少也是情侶。好年輕。

“芊先生。”這個人正是芊楠莜的青梅竹馬顧黎,她一臉乖巧地說著,發出竟然極其中性的聲音。

“報告,我來遲了。甘願受罰。”

芊楠莜嘴角抽搐了一下:“顧黎呀,一般情況,我一個人比較方便,你下次不要追火車了。”

“報告,從私人角度來講,芊先生是顧黎家人的兄長,應該確保芊先生的安全,報告完畢,深蹲一百個現在開始。”

顧黎說著就自顧自蹲下,非常標準地開始做起了深蹲,而且速度很快,白衣服明顯妨礙了她的伸展,芊楠莜用一種非常慚愧的眼神看了看顧黎,此時幼南正捂着嘴看着他倆。

顧黎做完以後,頭髮絲都帶了些細汗,但顧黎看起來還打算做仰卧起坐,芊楠莜很快制止了她,並且讓她坐在自己旁邊。

“顧黎是我的搭檔,老實說,我一個人就足夠了。”芊楠莜向幼南解釋道,幼南假裝理解地點點頭。

“芊先生,路過山村的途中發現了一處點燃物堆,應該是紙木燃燒的灰燼,上面有大量的蝴蝶,蝴蝶上有葯靈的痕迹,總共有七十二隻被寄生,十六隻在左翼,十七隻右翼,其餘的兩翼都佔有一對。報告完畢。”顧黎有條不紊地同芊楠莜說著,芊楠莜點了點頭,說道:“是的,但是麻煩的是天上的那些飛鳥,他們可能也被寄生了,如果數量過多的話,像海里的魚形成龍捲都有可能。”

這時門才敲響,走進來的不止常其,還有一個高個子中年男子,自稱是村長,後面站着個戴眼鏡的人,一下子屋裡多得有些擠不下。

“阿幼,你帶閨女出去。”常其眯着眼睛對妻子說著,就把有些留戀的幼南帶了出去。

“可不可以緩一緩,出棺的日子改到一周后,能夠保證的是下周不會出現任何意外。”戴眼鏡的提議道。

“那怎麼行,一周的話,我們這沒有殯儀館,也沒有冰凍得地方,一周以後就不好辦事了。”村長擺手說道。

“我聽芊先生的。”常其發言表示聽芊楠莜的話,芊楠莜說道:“請通知每家每戶,如果有飛鳥降落,一定一定不要用掃把棍子擊打它們,我希望每家每戶都要做到,孩子請務必帶回家去看好。”

“哎呀,這個也有麻煩呀,有的孩子家裡沒人看的,真的可能要亂跑。”

芊楠莜吐了口氣道:“那就集體召集到某個院子里,安排一下,尤其注意,飛鳥的風可能會把人都颳倒,只允許保護穀物,但是千萬不能攻擊它們,如果不希望引起小規模龍捲風的話。”

“能不能提前趕走他們?”村長提問道。

芊楠莜看向顧黎,說著:“常其,我之前來你家坐落的時候,只是尋一個坐的地方,你卻願意為我提供食物,在你的眼裡我只是一個過路的客人,禮貌招待就會離去,這些飛鳥也一樣,但是我擔心並不是所有村民都能像你一樣大方,為了眾人的利益犧牲自己。”

“因為這些飛鳥是群居動物,他們並不是一分而散地吃食稻穀,而是一群一群地從一塊地開始吃,所以有很大幾率,某一家人的田今年可能會無產,但是這樣能夠保住大家的收穫。”芊楠莜看向村長,說道:“這樣能接受嗎?”

“能接受!能接受!我們到時候按損傷比例,每個人賠他一點,賠他一點就好了。”村長笑呵呵地說道,擺手說這都是小事,一定負責安慰。

“出棺的事情,後天再舉行吧,要趕早,最好七點就開始。”芊楠莜對常其說著,常其點點頭答應了,連聲道謝,村長同那個戴眼鏡的人隨即便出去了,過了一會喇叭就停了喪樂,傳來一陣緊急通知。

“緊急通知緊急通知,廣大群眾聽好了昂,這幾天可能會有鳥災,但是好運的是飛鳥不會逗留太久,壞消息是可能有一家的田會被吃掉一些麥谷,我們到時候把各家收成合理分配一下賠他一點,明天如果有飛鳥,這幾天千萬千萬不要攻擊那些飛鳥,孩子們都看好,隨便出門的我們要罰款措施,一律嚴懲,每家每戶都準備好防鳥網,沒有的給我買樟腦丸驅鳥劑去,別讓自己家遭殃了到時候怪村裡頭,懶人沒活路昂,現在就去。”

一下子村裡人都四處開始打聽起雀災起來,常其看着一個個丟下白袍的村民們,深深吐了一口氣,摸了摸腿杆子,站起來同芊楠莜道別,自己也要去準備些驅鳥的東西了,家裡的稻子不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