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是這樣，我們所知真的很少。”律看着易，當她說完關於五行的情報后。多多少少有些不好意思，因為自己能力有限……對於五行的觀察也僅限於表面而已。
易點了點頭，他看見自己這位高傲的前妻現在這般溫順謙和的神態，難免有些不適應。他走到了工廠的一邊，在遠處搬了個小椅子后便又走到了五行的身邊，並叫五行坐了下來。隨後易對一旁的泠和墨說：“你們先找個地方休息吧，我問五行一點事。”
墨點了點頭，而泠則溫柔地對着易說道：“那麻煩易先生啦，要對小五行溫柔點哦！”
易看着這純白的少女，溫柔地點了點頭。雖然他的內心無比的激動，想好好和如同自己女兒般可愛的泠多聊聊天多說說話，但是眼前還是得把自己的工作認真做好才行。
隨後泠又湊到了五行身邊，微笑着說道：“小五行也要乖乖聽話哦，一定要把自己知道的如實告訴易先生，如果是不知道的就說不知道，一定要誠實，不可以撒謊哦。”
五行乖巧的點了點頭，用那淡金色的大眼睛望着泠。泠開心地笑了起來，摸了摸五行的頭髮說道：“那之後就辛苦小五行啦！”
隨後，泠轉身拉住了墨的手，對易說道：“那麼易先生還有領隊大人，我先帶着小墨出去轉轉啦？”
易笑着說道：“好的，你倆注意安全哦。”
“有小墨在，安全的很啦！”
泠一邊笑着，一邊把還沒有反應過來的墨帶出了工廠。
目送兩人離開后，易望向了五行。五行也用那淡金色的大眼睛獃獃地望着易，等待着他的問題。
律有些意外，因為她以為易會直接用設備讀取五行的各種數據，沒想到她居然採取了對人類才使用的談話的方式么……難道這些白系機械生命的工程師，真的把機械少女當做人類看待？而不是擁有些微情感的人偶么……
“你不要緊張，待會兒我的問題。你想回答的回答，不想回答的不回答就好……讓你為難的問題你可以直接說出來，只要坦誠就好。”易的聲音很溫柔，很讓人安心。大概男性在當過父親后，就會一改年輕時的幼稚與鋒芒吧。
五行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律覺得奇怪，在五行沒有恢復記憶的時候，其實還是能和泠她們說上些話的。自從恢復了些許記憶並偷偷逃跑了以後，這孩子就像便變了個人一樣，遇到問題只是點頭搖頭，一句話也不說。而且就連點頭搖頭之前，都要思索良久，有些問題明明很簡單才是……
易倒是沒有在意，只是溫柔地笑了起來，他問道：“那……第一個問題，你知道你是誰嗎？”
五行歪了歪腦袋，遲疑了一會兒便回答道：“我是五行。”
“那個這個五行，是別人告訴你的，還是你自己明白的？”易認真地問着：“就是說，你是不是自己覺得自己就是五行？”
五行立馬回答道：“嗯……我能確定我是五行。”
律有些驚訝，她第一次見五行說話這麼果斷，難道當真是自己之前問法的問題么。
易點了點頭，繼續說道：“那你知道你從哪裡來嗎？”
五行思索了一番，說道：“唔……我能回憶起我全部的行動路線，在領隊那裡都有記錄。最初的起點便是我的來處吧。”
“嗯，那能否肯定。你從誕生起就源自那裡嗎？”
“是的。”五行堅定地說道：“雖然我的記憶在那裡就停止了，但是我能感覺的到我是從那裡誕生的。”
律急忙質問道：“你都說你記不起之前的事了，如何能夠確定你誕生於那裡？”
面對律的質問，五行只是眨了眨眼睛，沒有說話。倒是易解釋道：“機械少女和人類不同，不必靠回憶來追溯源點。何況人類也無法回憶起自己誕生的時刻呀。”
因為聽起來似乎沒法辯駁，律便沒有在追問了。
易繼續說道：“那你知道你要到哪裡去嗎？”
五行說道：“就是這裡。”
“那你知道你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嗎？”
“目……的……”面對這個問題，五行陷入了沉思。她知道她是五行，她也知道她是從哪裡誕生的，她甚至明確的知道人類居住的安全區就是自己一直想要抵達的目的地。但是如今她真的來到了這裡，卻不知道自己來到這裡的原因和目的。
見五行遲遲沒有說話，易繼續說道：“那我換一種問法吧，你知道你為什麼要來此地嗎？”
五行大致理解了易的問題，那麼答案也很簡單——五行搖了搖頭。
律有些不滿的皺起了眉頭，她十分懷疑五行在刻意隱瞞最重要的部分，不論是人類還是機械生命，沒有目的便沒有存在的意義，既然五行有明確的前進方向，就不可能沒有目的。
易倒是表示理解的點了點頭，他依舊面帶微笑的說道：“聽說你獨自一人黑掉了‘柑橘’呀，就說明你自我防護手段應該不少吧？”
“嗯，不過當時還是很艱險的。最終還沒有達成自己原本制定的充電目標呢。”五行隨後把自己的遭遇給律和易詳細的訴說了一番，在聽到了五行只是啟動了部分的能力便能夠黑掉“柑橘”后，律不由得對五行害怕了起來。若是啟動了全部機能，那很有可能就連墨都不是五行的對手。
易聽完五行的講解后，點了點頭說道：“我大概都了解了，謝謝你的配合。雖然之前小桐對你進行了簡單的修復和充能，但是你現在狀態一定不是很好吧。”
五行點了點頭。
“那麼，我現在把你帶到機械生命自動維修倉里對你進行全面的修復和充電。不過在維修的時候，艙體會對你的各項基本數據進行解析，可能也會解析出一些你尚未激活或者開啟的機能，你介意嗎？”
“不介意。”
這時，律有些擔心的對易說道：“這樣做不太好吧。如果五行修復完成，能夠自行激活並開啟各種戰鬥機能，那可是十分危險的。如果她的目的是毀滅安全區，你讓她恢復了全部的力量，不是正合了她的意……雖然現在小墨在身邊，但是萬一也不是五行的對手呢？所以我認為解析基本數據就夠了，沒必要全面修復。”
律的擔心很有道理，因為在所知甚少的情況下，誰也不知道五行下一步的行動會是什麼。
易思索了一番說道：“任何一個機械生命所做的行動，必是以收到指令為前提。若五行接收了進入安全區並發動攻擊的指令，那麼不會到現在都不進行攻擊。”
“因為現在她沒有能力進行攻擊啊，機械生命也是講策略的。”律也毫不顧忌五行就在身邊，她高聲說道：“我決不允許修復五行！”
“那好吧。”易知道自己理虧，而且他決定修復五行更多是出於自己的私心……畢竟易總覺得，泠這種擁有着精巧心臟的白系機械少女的判斷應該是不會出錯的。但是如果拿這種看似是直覺的判斷來下結論，確實沒有絲毫的說服力。
易看向了五行，說道：“真是不好意思了，那修復事項只能暫時擱置，現在只能單獨進行解析任務了。”
五行點了點頭，表情沒絲毫的變化。不知道是她毫不在意律的質疑，還是或許她根本就不通情感，只知道執行呢？
易平淡地問道：“解析需要三小時左右的時間，在這期間被解析的對象會暫時進入休眠狀態，你不介意吧？”
“我不介意。”
“好，那隨我來。”易起身，朝着廠房裡的另一處房間走去。五行也站了起來，乖巧的跟在易身後。
這時，律快步走到了易的身邊，說道：“我也要來，我得監督你。”
易有些驚訝地問道：“監督什麼？”
“監督你不聽話，私自修復五行。”
“你就這麼不信任我嗎？”
“就是當初太信任你了……”律遲疑了一下，說道：“所以才把女兒交到了你手上。”
“我承認在小泠的事上我對不起你。”易長嘆了一口氣，說道：“但是你一直忙你的事業，連陪伴女兒的時間都沒有，這是否也是你的過錯呢？”
“這……”面對易的這個反問，律忽然不知所措了起來。女兒走後，面對律的指責，易一直都是忍氣吞聲……可能由於自己之前太過於憤怒，把一切的責任都歸咎到了易的身上。可是與易離婚後依舊無法消除內心的痛苦……但是律一直很忙，以至於她根本沒有認真地思考過這個問題，確實……對於女兒，自己其實才是那最不稱職的母親吧。因為忙於自己的所謂事業，從女兒出生到離開這人世……自己陪伴在女兒身邊的日子屈指可數。甚至女兒生病後，自己也因為自己所謂的事業遠在天邊……自己和女兒的交流永遠只是電話和視頻通訊而已，自己為女兒付出的……其實才是最少的啊。反觀這位被自己責備了十幾年的丈夫，反倒是自女兒出生起，就一直在女兒身邊。他親眼看着小泠一天天消瘦，直到逝去。這樣想來，其實易的痛苦，要遠比自己大的多吧。在今天被將軍教訓了一番后，律忽然覺得自己曾經是真的過於自負了。如今被自己前夫這麼一反問，她又覺得自己是真的太自私了。實際上，她拋棄了家庭去忙所謂的事業，但是到頭來，自己的事業也是一塌糊塗，甚至回到了原點。自己的志向沒有實現，發言也得不到採納，甚至在女兒心中，自己都算不上是一個合格的母親吧……原來，自己是一個這麼糟糕的人么？想到這裡，律不由得心頭髮酸，淚水開始在眼眶打轉。不過作為一個堅強的，有着極強自尊心的女性，律還是忍住了哭泣。
她和易一同走到了安裝有機械生命修復倉的密閉空間后。這位高傲的女性，用着很小的聲音說了句：“對不起。”
聽到律突如其來的道歉，易有些驚訝的看着自己這位曾經的妻子，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難道他剛才無意中說的一句話，難道傷害到了自己曾經或許現在還深愛着的女人不成？
跟在二人身後的五行似乎絲毫沒有感受到兩人之間激烈的情感，只是睜着她那淡金色的大眼睛，什麼也不說。
易沉默了一陣，終於開口了：“對不起什麼呀，女兒都走了十幾年了。說到底，這都是我們共同的過錯。畢竟我們兩個人……作為成年人，遠沒有身為孩子的小泠堅強呀。”
律點了點頭，說道：“是，我真的後悔。當初沒有陪伴在女兒的身邊，如今已經再也沒有機會了……”
“你若是一直陪着小泠，當一個每天粘着女兒的好太太，那就不是你了。”易溫柔地笑了起來：“每個人都有着自己的人生選擇，這不怪你。小泠也一直把你當做她的偶像呢。”
“那我真的不配當她的這個偶像。”律低下了頭，慚愧的說道。
“小泠可從來不覺得不配。不過話說回來，你怎麼變得這麼妄自菲薄了，想必在軍方受到了不少打擊吧，真不容易。”易溫柔地說道：“不過我也不能勸你過輕鬆愜意的生活，畢竟那樣就不是你了。”
聽到這句話，律有些痛苦。當然，她一定要在五行這裡探索出新的道路，用一條清晰明了的選擇來否決讓機械少女來代替人類命運的荒唐決定。但是如今的自己，真的有些乏了，想要好好休息一陣。
易似乎看出了律眼中的疲憊，急忙安慰道：“不過徹底解析五行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這段時間你就住在子衿，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吧。”
面對易的這個請求，律點了點頭。確實該好好沉澱一段時間了，她之前的人生，講求的是效率。遇到了事情她會立馬執行，自己作為一個工作狂，她甚至沒有給自己安排過假期。她的人生除了工作還是工作，除了執行還是執行，除了效率還是效率。她真的沒有花一段時間來好好休息，好好沉思。她終於明白了，她這麼辛勞……這麼能幹，卻還是這麼弱小的原因所在了。那就是行動太多，思考太少了吧？大概行動和思考之間是要保持一定的平衡吧，反過來說……思考太多，行動太少的話，也是病態的活法吧？
“看來將軍的話對你打擊不小呢。”易溫柔地笑了笑，看着滿臉掛着疲憊和憂鬱的律，他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說道：“不過有一件事真的想拜託你改變一下看法。”
“啊，改變什麼？”律好奇的看向了易的眼睛。
“就是，還是請你把泠那孩子。當做是自己孩子來看，好嗎？”易說道：“我不是說把她當做小泠，而是當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孩子。我知道，你一直反對讓機械少女來繼承人類命運這一使命。但是，這並不妨礙你把泠當做普普通通的孩子呀。”
見律沒有說話，易繼續說道：“既然她們擁有情感，就不應當被當做冷冰冰的人偶，你不覺得嗎？所以還請你把泠當做自己的孩子看待吧，還有墨、還有舟、桐、苺……請都把他們視作普普通通的孩子吧。她們既然擁有‘心’，那麼她們就有和人類一視同仁的資格，亦有和人類一視同仁的權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