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飛煙從地窖回到自己的房間之後,就再也沒有出過門。她將自己鎖在門裡選擇自閉,不再和任何一個人說話。

她一直都在回憶着在地窖裡面和佩恩的交談。

那個時候在她的腦中閃過了一個瘋狂的念頭,那是身為一名騎士絕對不容許做出的僭越行為——她想要佩恩幫助她毀了這場婚禮。

她和凡妮莎一起生活已經有兩年的時間。在這兩年裡,她除了睡覺之外,都一直陪伴在凡妮莎的身邊,她身為凡妮莎的貼身侍衛,職責告訴她眼中只能有那個美麗的布蘭達女孩。

陸飛煙一開始都在勤勤懇懇地完成着自己的工作,她覺得那是作為騎士對於救命恩人該有的報答。

但是漸漸發現似乎她對於凡妮莎還夾雜着另外一種感情,她不明白那是什麼,但是她卻知道陪伴在凡妮莎的身邊讓她感到很開心。

她會情不自禁地偷偷看着那個布蘭達女孩驚為天人的美眸,她會因為凡妮莎的快樂而釋懷,因為凡妮莎的落淚而神傷。

漸漸的,她每天起床的前五分鐘可以回憶起的美夢,絕大部分都被凡妮莎的身影所佔據着。

陸飛煙覺得待在凡妮莎的身邊,實在是太過安逸,安逸到讓她有一種負罪感,因為她似乎正在一點點地忘記自己家族悲慘的命運。

但是這種生活卻被布蘭達大領主一道公爵令全部打破。

當定親的隊伍抬着滿箱的珠寶,出現在蘭蔻家門口的時候,陸飛煙方才發現這安逸的生活似乎要結束了。

從此蘭蔻不再只屬於她,更可怕的是蘭蔻可能會永遠地屬於一個讓她無比討厭的人。

陸飛煙默默地解下了胸甲,隨手一扔,直接撲到床上,那一頭如錦綢一般華美的烏黑長發,胡亂地披撒在騎士少女的身旁。

這一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讓她感到有些疲憊。

此時隔壁房間傳來的女僕們興奮的尖叫,讓她意識到現在凡妮莎正在進行着婚禮前最後的試裝。

“小主,要結婚了嗎...”陸飛煙望着天花板上的油燈,兩眼失神地小聲念叨着,“是啊...小主已經十七歲了,也該有個歸宿了...

她的家族是布蘭達的巨商,能夠和布蘭達大領主聯姻,小主今後一定會為她的家族爭取更多的榮光...而我又在幹些什麼呢...”

陸飛煙抬起手想要稍稍遮擋有些刺眼的吊頂油燈,她又開始回憶起了自己家族的事情。

“江北陸家”曾經是魏帝國赫赫有名的望族,到她父親一輩,已經是官拜兩江總督,手領三十萬雄兵,坐擁魏帝國最富庶的兩個行省。

身為一名武者,能夠獲得如此卓越的功勛,算是祖墳上噴火山了。

但是魏帝國的大皇帝生性多疑,聽信了讒言,覺得陸家有謀反之意,一道敕令就撤去了陸飛煙的父親所有的職務。

這讓她的父親勃然大怒,竟然真的舉兵造反,想要把魏帝國的大皇帝拉下馬,自己也嘗嘗那龍椅的滋味。

但是卻提前走漏風聲,被二五仔告了密,陸家一家老小隻得撇家舍業,連夜逃到魏帝國的仇敵羅德蘭帝國的境內。

而陸飛煙的父親憑着手中掌握魏帝國重要軍事情報,才被羅德蘭帝國大皇帝收留。

不過這樣“江北陸家”謀反的名頭算是徹底坐實,成為了魏帝國憤青們茶餘飯後抒發愛國熱情的出氣筒。

陸飛煙的父親在羅德蘭帝國並沒有受到該有的禮遇,在各方的排擠之下,陸家也只能選擇忍氣吞聲。

而她的父親也在一次和大皇帝打馬球的過程中,被驚馬踩爆了腦袋,一聲不響地死在一片爛泥裡面。

而整個陸家硬是沒有一個人敢來給他收屍。

隨着陸飛煙的父親橫死,諾大的陸家從此樹倒猢猻散,可憐陸飛煙小小年紀,就要和母親過上顛沛流離的生活。

雖然陸飛煙從小就表現出了極強的戰鬥天賦,但是魏帝國叛徒的身份,還是讓羅德蘭騎士團將她拒之門外。

不過她有幸被同為羅德蘭四大騎士之一,人稱“王之利刃”的蘇西·基亞蘭選中,成為了大騎士的騎士侍從。

從此羅德蘭的戰場之上才開始流傳着那個黑髮少女凜冽刀鋒的不敗傳說。

即便是得到了基亞蘭極力推薦,但是騎士團始終不向陸飛煙敞開大門,並且公開聲稱她是“騎士之恥”,並將她驅逐出了皇城。

陸飛煙一路流浪到布蘭達的臨海城,最後被凡妮莎收留,成為了她的貼身護衛,從此那個顛沛流離的騎士少女才終於有了一個像樣的生活。

事到如今,那短暫的安穩生活即將被打破,陸飛煙感到很懊惱,她不想讓凡妮莎嫁給那個臨海城的少領主。

“小主...”

陸飛煙側過身看向枕邊一把造型華美的環首刀,那是凡妮莎在她十七歲生日的時候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她默默地將環首刀抱進懷中,像是捧着一捧易碎的瓷器一般小心翼翼。

“小主...只要你一句話,我願意為你赴湯蹈火...求求你...不要離開我的身邊...求求你...”

她說著話,就把刀鞘慢慢地放在兩腿之間,輕輕地上下拉動,讓那鐫刻着華美雲紋的鞘身在她那片充滿神秘的谷地之上輕輕摩擦起來。

“啊...小主...啊...”

陸飛煙很快就感到一股酥麻的感覺通過雙腿傳遍全身,她情不自禁地加快手中的動作,閉上眼睛輕聲呼喚着凡妮莎的名字。

“留在我的身邊好嗎...凡妮莎...”

這個時候一幫女僕從隔壁的房間慌張地逃了出來,不小心將身旁的花瓶碰倒,發出“啪”的一聲脆響,讓還沉浸在旖旎中的陸飛煙猛地驚醒,慌忙把刀從兩股之間挪開,滿臉通紅地坐起身來。

“我到底在幹什麼...”她對於自己感到十分失望,抬起雙手捂住已經一片通紅的臉,“對不起,小主,我真是個壞人...”

但是她很快就聽到門外的女僕們小聲交談的聲音。

“小姐這是怎麼了?”

“她好像心事重重的樣子哎!”

“哎!你們還不知道吧!少領主前兩天出去討伐海盜的時候,被海盜削掉了蛋蛋!”

“啊!什麼?!那少領主豈不是成了那個...那個...太監了嗎?”

“誰說不是呢!所以小姐才這麼沮喪的,換做是你們不也一樣嗎!”

“哇,小姐也太慘了吧!這婚後的幸福生活豈不是全完蛋了?”

“所以說啊!你們沒看小姐三番五次給那個年輕海盜求情嗎?八成那個海盜是她的相好的~”

“噫!這也太過分了,婚還沒結綠帽子就先戴上了,心疼少領主一秒鐘!”

“不過那個海盜長得倒是挺帥的,好好打扮一下也應該是個很不錯的人才對,也難怪小姐會看上他~”

“你不懂~長得再帥也是海盜,有什麼用?小姐八成是看上了他的器大活好~能把小姐伺候上天~”

“啊~你真討厭啦~”

......

陸飛煙聽到女僕們的嚼舌頭,只感覺一陣心煩意亂,立刻跳下床一把扯開房門,將她們一股腦轟走。

現在陸飛煙只要聽到關於羅蘭佩恩的任何事情,就忍不住想要發脾氣。

她是個十分潔身自好的女孩,從小到大除了自己的父親和哥哥之外,連異性的手都沒有碰過,結果白天的時候,竟然被那個可惡的海盜莫名其妙地奪走了初吻。

“你這個該死的海盜!”陸飛煙一把摔上房門,衝著空蕩蕩的椅子大聲罵道,“無恥的流氓,小主憑什麼那麼袒護你!你到底算是哪根蔥?什麼大海的子孫,我看你就是塊丑年糕,呸,去死吧!”

陸飛煙在那裡兀自罵得起勁,似乎佩恩正坐在她面前的座位上一般。

她罵了一會兒,就覺得自己完全是在犯傻,只得尷尬地收斂情緒,去隔壁看看凡妮莎現在怎麼樣了。

她知道凡妮莎將女僕一股腦地轟走,想必心情十分不爽。

但是她剛剛走出房門,就看到凡妮莎的父親,布蘭達行省的巨賈蘭蔻·道爾正站在凡妮莎閨房的門前。

道爾穿着一身紫紅色的貴族長袍,齊耳的短髮被一絲不亂地梳到腦後,臉上的胡茬也剃得乾乾淨淨。

此時他正把手杖夾在腋下,整理着領口的蝴蝶結,那副專註的神態和凡妮莎非常相像。他身上那種天生的貴族氣質,讓他整個人顯得神采奕奕。

但是陸飛煙卻十分討厭這個男人,因為他在見到凡妮莎的時候,永遠都是一副冷冰冰的說教者面孔,即便是凡妮莎再怎麼努力,他都永遠會挑出毛病來。

陸飛煙甚至從來都沒有聽過道爾誇獎過凡妮莎。

而且最關鍵的是,就是這個男人主動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了布蘭達的少領主,這讓陸飛煙對於他的厭惡之情幾乎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

但是此時陸飛煙還是裝出一副謙卑的態度,快步走到凡妮莎的門前,向道爾鞠躬說:“蘭蔻先生,陸飛煙向您請安。”

“嗯...”

道爾只是斜眼看了看陸飛煙,用鼻子輕哼一聲作為回應。

陸飛煙也沒有在意,她早就習慣了道爾這種傲慢態度,她明白自己在那個精打細算的商賈眼中,根本沒有任何利用價值。

道爾也不再理會陸飛煙,抬手就要打開凡妮莎的房門,而騎士少女則是一把攔住房門說:“蘭蔻先生,小主她明早還要早起,現在已經睡下了。”

道爾皺了一下眉頭問道:“她剛剛才把女僕趕出來,現在就已經休息了?”

“是的。”

陸飛煙沒有任何讓步,她不想讓這個連自己的女兒都能算計的可惡傢伙見到凡妮莎。

就在兩人僵持不下的時候,凡妮莎的屋中突然傳出了歌聲,這讓兩個人都大吃一驚。

“這是海盜的流氓調子!”道爾立刻就皺起眉頭生氣地說,“她實在是太不像話了!竟然學起了這種東西!”

陸飛煙也感到十分驚訝,只得輕輕扣響凡妮莎的房門,看看她到底在幹什麼。

但是打開房門的瞬間,竟然看到了凡妮莎頭戴着海盜三角帽,眼睛塗得花成一片的狼狽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