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忘了呢?

童梦当然记得那座小木屋,那是月华的爷爷留下的宝藏。

许多年前,她们在那里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夏天。那时候,童梦的爸爸妈妈决定结束永无休止的争吵,一纸协议天崩地坼般地宣告了她美好童年的终结。年幼的她常常以泪洗面,她知道,过去的幸福再也回不来了。

那时的月华就像是她生命中的天使,适时叩开了她紧锁的心扉,如同早春清晨雀跃的阳光,融化了冰雪,抚平了伤痛。

在那个夏天里,她们一起听着蝉鸣,一起扑着蝴蝶,一起光着脚丫子在水里玩耍,谁也不必去想以后的事。如果此刻能永远延续下去就好了——那时的童梦如是想着。可人总要长大,总要面对这个世界不那么友好的一面。

这么多年过去了,童梦曾无数次想要回去看看,但又无数次作罢。现在,机会终于来了。只可惜,还是月华替她做的决定。

“这可是我们爱之巢的钥匙哦,你来开门。”

月华坏笑着把钥匙递到童梦手中。

“爱之巢是什么啊?月华你真是的,总是心血来潮就……”

打开门的一瞬间,童梦有些惊讶。这才不是什么心血来潮,而是“蓄谋已久”。小木屋被收拾得整洁又干净,就像从来没有被人遗忘过。

“和小时候一模一样,惊喜吧?”

“是啊,很惊喜……”

童梦期待着“百感交集”,她希望自己会激动、会忧伤,抑或是兼而有之,但汹涌澎湃的情感并没有像预想的那样来袭,这样的平静让她有些失落。

无论是墙上的挂画,还是凝聚在相册中的岁月,还是当年稚嫩的小手制作的歪歪扭扭的陶器,明明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却再也无法激起内心中的一丝涟漪。这也正是她“害怕”回来的原因吧。

可是,过去月华不是更不愿意回来的吗?

无话不谈的下午时光转瞬即逝,晚饭后月华提议到老榕树去看看。它离小木屋不到一公里,在一座低矮的小丘上面,可谓是“独木成林”。据说,这棵树已经在那里守候了上千年的时光,或许早就已经具备了某种灵性。

“看看谁先到榕树下,出发咯!”

“诶?等一下!”

到达低缓的山坡下时,月华忽然开始奔跑,童梦也只好跟了上去。

两个少女就像小时候一样放肆地奔跑着。如果不是周围没有人,童梦一定会觉得羞耻吧。上下震动的视线中,树冠渐渐地浮现出来。它还在那里——那棵树——在幽暗的灯光中,就像一位虬髯老者。

是啊,它当然还在那里。

与这样的生灵相比,人类应该才是过客吧。

“果然还是月华赢了。”

“毕竟用了些小花招嘛。”

榕树旁的空地上,两个人像小孩子一样并排躺着,全然顾不上淑女形象。

“不过从小到大,我一次也没有赢过月华。”

“可每次考试都是你赢啊。”

“不是吧,小时候月华的成绩比我好啊。那时候的月华还是愿意好好学习的,不管是赛跑还是玩游戏还是考试,月华在每件事上都想要做到最好,一旦输了就会郁闷上好久,这种不服输的劲头真是可爱。”

“是这样吗……”月华停顿了一下,深吸了口气,“星星好明亮啊!很多年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星空了。”

“在城市里几乎看不到星星。”童梦凝视着夜空深处,“这么多年过去了,总觉得小时候熟悉的一切都在慢慢消失。不过,这里倒是和从前没有什么区别。”

“居然还记得过去是什么样?明明已经那么多年没来过了。”

“大概是因为经常梦见的缘故吧。”

“其实梦也没怎么变啊,还是那个爱做梦,喜欢一个人想事情的小鬼头。谁知道你的小脑瓜里究竟装着多少奇思妙想。记得小时候你说过,有个发光的仙子落在你枕边的窗台上,听你倾诉伤心事。”

“有吗?我已经记不清了,大概也只是个梦而已吧。”

“真是的。”月华嘟囔着,“那时候我可是深信不疑啊。说起来……你想过未来的事吗?

“你怎么跟洛伦佐先生问了同样的问题,该不会是串通好了吧?”

“别打岔,回答问题。”

“那个……”童梦思索了片刻,“我很少去想未来的事。”

“真是的,你这家伙,那么多年了还是没有想明白吗?”月华叹了口气,“记得小学一年级的时候,老师就问过我们长大想做什么,那时候我们还是同班。别的孩子说的都是‘科学家’、‘奥运冠军’,还有‘超级英雄’什么的,而你,是唯一一个说了‘不知道’的。”

“那时候月华说想当警察。”

“这你都还记得吗?其实,我现在做的事和警察也差不多吧。”

“比警察酷多了好吗,你是个真正的超级英雄!”说着,童梦的语气变得有些凝重,“说起来,我真的非常非常羡慕月华你啊。”

“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的勇敢。刚上中学的时候,学校让所有女生都把头发剪短,大家都只能乖乖地听从,即使心里再不情愿;而月华你是唯一敢于站出来反抗的,记得当时这件事还闹得挺大呢。”

“喂,你确定不是在调侃我吗?”

“当然不是。那时候的月华很帅气啊,许多女生都是这么认为的,毕竟你说出了许多我们想说但不敢说的话。而我呢,只能躲起来一个人悄悄哭泣,像个懦夫一样。”

“梦从小就特别珍视那一头漂亮的黑长直吧,却因为那种蠢到冒泡的校规而不得不剪掉,那种情况换谁都会哭的吧。”月华叹了口气,拨弄了一下有些干枯的发梢,“再说了,反抗有什么用呢?最后还不是被剪掉了,还是在操场上当着全校的面被剪掉了……”

“还有呢,月华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是么?像现在这样守护着这座城市,不正是月华从小的梦想吗?我还留着月华小学时的画呢,从那时候起,月华笔下的‘露娜’就已经在与邪恶不懈战斗了。”

“你居然还留着吗?!小学时候的画……那,那可都是黑历史啊!”

“如果我也能像月华一样,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并且为之努力就好了。”童梦接着说,“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家伙。”

“别这么说啊!”月华对这突如其来的负能量毫无准备,她很少听到童梦说如此消极的话,“如果没有梦在身边,我一个人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而且,其实梦才是真正令人羡慕的那个人啊,又聪明,成绩又好,还能读懂那么多难懂的书,还不用和烦人的监护人一起住。”

“唉,总是用这样的称谓真的没关系吗?再怎么说他们也是月华的爸爸妈妈啊。”

“爸爸妈妈?呵呵,他们真的关心过我吗?只是提供住所和一日三餐,这可不就仅仅是‘监护人’而已吗?”月华苦笑了一下,“那个男人总是把自己的意图强加于我,还总是把我贬得一无是处,而那个女人总是袖手旁观,这也能算是父母吗?总而言之,爷爷离开以后,我就是孤身一人了。”

“月华……”童梦支起身子。

“不说这个了。”

“嗯。”

“……”

“……”

或许负能量真的会传染吧,童梦有些内疚,觉得自己并没有顾及到月华的感受。

比起父母,从小月华都和爷爷更亲近,自从爷爷去世之后,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就消失了。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也太过残酷了。

那时候,月华是那么无助,那么孤立无援,小小的心灵只能用叛逆来反抗这个世界。在童梦消沉的时候,月华修补了她心底的裂痕,而当月华悲伤的时候,她却无能为力。她觉得自己没用,而这或许就是她们成为搭档之前很久没有说话的原因。

童梦双手抱膝坐在月华身旁,两个人好一会儿都没有出声。

“我说,梦。”月华打破了沉默,“你相信轮回吗?”

“轮回?”童梦愣了一下,“大概是存在的吧。”

“得到这身力量的时候,我学会了许多东西,感觉就像是回想起了忘却了很久的……前世的记忆。”

“你好像说过。”

“但我没有告诉过你吧,除了关于魔物的知识还有战斗的技巧以外,我还想起了别的事。”

说到这儿,月华把目光投向了群星深处。她露出了微笑,但这笑容并不是出于欣喜,更像是某种更加复杂的情绪的产物。

“你还想起了什么?”

“痛苦、悲伤,还有……死亡。”月华的眼眶好像有点泛红,但笑容并没有消失,“我的前世,大概是以悲剧收场的吧。我能感觉到她的最后时刻,那种刻骨铭心的痛楚、那种将死之人对这个世界的眷恋……不过,直到那一刻她也没有为自己走过的路后悔……”

“月华……”

“所以说,今生的我成为正义的伙伴,也是命中注定的事吧。”没心没肺的笑取代了难以捉摸的笑,“话说回来,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我一不小心挂了,我希望梦可以用自己的方式继续战斗下去。”

“打住,此处禁止任何形式的插旗行为!”

童梦赶紧捂住她的嘴。

“好啦,好啦,遵命船长。”

月华一边笑,一边捧起童梦的手。

“别贫嘴,你这个……等等,那是什么?”

“什么?”

“那颗星星在动!快看,真的在动!”

童梦指着前方。在群星的画布上,有一个小小的光点在快速移动着。

“那是……别傻了,那只不过是萤火虫而已啦。不过,这里居然会有萤火虫吗?”

“那是离群的星星,向往自由的孩子。”

“差点忘了你还是个诗人呢。”说着,月华的脸上露出了狡黠的微笑,“不过,既然梦喜欢,那就看我的吧。”

说完,月华起身追了过去。

“等等,别去打扰它!”

她们跟随着那个小精灵,在矮小的灌木丛后面发现了一片崭新的天地。许多光点伴着虫鸣舞动着,编织出童话一样的画面。

“那么多的萤火虫,好可爱……”

小时候,童梦见过一次萤火虫,在三山市附近的一座小岛上。当时,她又惊喜又兴奋,可在得知萤火虫的寿命如此短暂的时候,她流下了眼泪。

外婆安慰她说:萤火虫是星星的孩子,离开繁星之国是为了自由飞翔。那是它们自己的选择,旅途虽然短暂,但不会有任何遗憾。这样不是也挺好吗……想到这里,童梦竟热泪盈眶。

“看不出来啊,梦,你还是那么……”

等等,这诡异的感觉是?

月华的话语戛然而止,她察觉到有些不对劲,手背的印记传来强烈的刺痛感,那是危险临近的反应。

是魔物吗?为什么,为什么会在这里……?

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

以往接近魔物的时候,月华或多或少都会提前感觉到能量的波动,而这一次,居然出现得毫无征兆。更奇怪的是,平时魔物总是躲着自己,就像是黑暗中的蠕虫畏惧光明,但这个家伙倒像是主动找上门来的。

童梦也发现了异样。她看见草丛中有一团黑影在扭动着,慢慢地向周围扩散。

“那是什么?还有那里、那里!不会是……”

月华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周围还有许多这样黑色的不定形团块正在慢慢地聚拢起来。

童梦的心跳得很快。她一直都在幕后与魔物斗争着,从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它们。一定很危险吧?虽然这问题听起来很蠢,可是,既然有月华在身边,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等等,月华的神色是怎么回事?

面对魔物,她不是一向应对自如的吗?

难道是因为自己在场,让月华有所顾忌?

影子汇集在了一起,凝聚成一团巨大的黑暗。光点逐一熄灭,萤火虫纷纷落在地上,星空黯淡下去,路灯也未能幸免,就好像所有光明都被那团黑暗吞噬了一样。

“梦。”

“月……月华?”

“快跑,趁现在还来得及。”

童梦愣了一下。

“还等什么?快跑啊!”

童梦咬咬牙,掉头就跑。

手背上的印记发出光芒,能量充盈着月华的身体。光沿着她的身体勾勒出战衣的外形,最后,在她的手中幻化出一柄长枪——猎魔少女露娜变身完毕。

与此同时,伴随着可怕的低吼声,敌人的模样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暗影中浮现出肌肉的轮廓,六个红色的光点分成两列有规则地排布着,看起来像是眼睛,但却长在高高耸起的脊背两侧。而这两排“眼睛”的中间,是一列看起来锋利无比的骨刺,穿透漆黑且无毛发的皮肤,狰狞地矗立着。长满肉瘤的颈部末端,一张丑陋无比的面孔显现出来,本该是眼睛的位置上,只有令人厌恶的褶皱。魔物锐利的牙齿连同牙龈一起暴露在外,巨大的下颌几乎贴着地面,向下淌着腐蚀性的黑色唾液。

这是什么鬼东西?月华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怪物。这头野兽匍匐着,利爪嵌入松软的土壤。它试探性地向前伸出脑袋,像是在估量面前这个对手的分量。

月华先发制人——她一跃而起,长枪刺入了怪物脊背上的一只“眼睛”。那只野兽痛苦地嚎叫着,月华的双脚踏在它巨大的身躯上,枪尖迸发出金色的火花。

这似乎是一场不公平的角力,不论月华如何使劲,都无法压制身形巨大的对手。胜利的天平很快向魔物倾斜。它颤抖着挺起身子,发出一声咆哮,一甩头将少女连人带枪狠狠抛了出去。月华重重地撞在树上,又被粗壮的树干压在了下面,经历了那么多场战斗的她从没像现在这么狼狈。

“可恶,动不了了,难道只有坐以待毙了吗……?”

眼看魔物一步一步地向她逼近,硫磺味的气息直扑向她的面孔。就在这时,魔物停了下来,它似乎对月华没有什么兴趣。迟疑了几秒钟后,它像一只猎犬一样蹲伏着,面朝着童梦逃跑的方向摆出了蓄势待发的姿态。

“什么……难道……?”

怪物的身体像箭一般弹射出去,分裂成了无数的碎片,每一个碎片都是一只黑色的蝗虫,它们聚集成群,向着那条小径席卷而去。

“糟了……梦!”

童梦独自奔跑着,风声与喘息声纠缠在一起。

在她的印象中,月华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那个魔物究竟是什么样的对手呢?月华一个人到底能不能应付?童梦越来越担心。可是,即便留在月华的身边,也只能成为她的累赘吧……越这么想,她就越觉得沮丧。

不过,这究竟是哪里啊?

她发现自己走的并不是来时那条熟悉的路。周围不知何时被一片浑浊的迷雾所笼罩,什么也看不清楚。已经跑了那么远,按理说应该已经到了小木屋附近了,可她还是觉得是在一个地方反反复复地兜着圈子,就像是鬼打墙。

这时候,她好像还听到许多人在黑暗中窃窃私语。这低语声听起来凄切而低沉,就像是迷失在这里的人们在为又一个受害者的悲惨遭遇哀叹。

不等她多想,一阵阵虫群振翅的声响就已让她汗毛倒竖,随之而来的还有野兽的吼声,忽远忽近,听不清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慌不择路的童梦失足跌倒,滚下斜坡,满是荆棘的枝条在她的手臂、大腿和脸上留下了一道道血痕。落到坡底后,她痛苦地躺在地上,就连翻个身都做不到,更别说站起来了。

骨、骨折了吗……?这回看来是死定了……

面对倾泻而下的蝗虫群,她所能做的只有紧闭双眼等待死亡。

就在即将被虫群吞没的刹那,有人用双手托起了她的身子,带着她一起消失在一团紫雾中,又从不远处的另一团紫雾中现身。一切发生在短短的几秒内,过程中,童梦觉得自己像是穿过了一条烟雾构成的隧道。因为害怕,她紧紧地搂住了对方的脖子。

一连几次这样的传送后,可怕的蝗虫群早已被甩得无影无踪。在确认暂时脱险以后,那个人把怀中的童梦放下,让她站在地上。

救了童梦的,是一位背着大剑的少女。她有着一头星河般绮丽璀璨的银发,贴身的紫黑色战衣勾勒出修长的线条。刚才,如此近距离的接触,童梦不仅感觉到了对方的体温和呼吸,还闻到了风信子般的独特香味,不知是来自她的身体还是头发。

她和月华……是一样的人吗?

“你还能走动吗?”陌生少女问道。

“嗯……应该……可以吧。”

“跟着我,别回头!”

少女拉着童梦的手,两个人一起奔跑在混沌的黑暗中。她似乎把某种神圣的力量传递给了童梦,暂时冲淡了童梦心头的恐惧。

前方的不远处出现了一道白光形成的裂痕,那一定是这片无边黑暗的出口吧。

可是,童梦还没来得及开始庆幸,恐怖的嗡嗡声又从身后传来,越过了她们的头顶。蝗虫群飞快地拦住了她们的去路,再度组合成巨大的野兽,嘶吼着向她们逼近,高高隆起的脊背上,一双双血红的眼睛凝视着她们,好像要把她们拖入无底深渊。

“别看那些眼睛。”

银发少女挡在童梦的身前。

“嗯……嗯!”

童梦紧闭双眼,野兽的低吼伴随黑暗压迫着她的心灵,周围悲切的私语不绝于耳,她判断不了声音的远近,只觉得有无数的鬼影环绕在她身边,时不时地紧贴耳畔,不断地、凄切地沉吟着。

这种感觉让她窒息,仿佛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她不知道周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由自主地拉住了少女的衣袖,强烈的不安驱使着她睁开眼睛……

只看一眼,应该没关系吧?

在那一刹那,她和怪物脊背上的眼睛视线交汇,顿时僵在了那里,完全动弹不得。一道黑影有如毒剂注入了她的体内,撕扯着她的灵魂,这一刻的她,就连反抗的意识都消失殆尽。

怪物朝她们猛扑过来,却在距离只有不足一米的地方停住了。

回过神的童梦发现许多连接着锁链的弯刃像铁锚一样嵌入了魔物的头顶、肩膀和骨骼间隙。这些锁链不知什么时候从魔物身后的白色裂缝外面飞来,把它牢牢地牵制住了,接着,铁链和刀刃如同煅烧过了一般变得通红。

魔物被灼伤后,发出刺耳的尖叫,通体弥漫着黑烟。锁链另一边的强大力量从身后拖拽着怪物,迫使它前肢离地。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已经足以暴露它胸前那颗血红色的宝石了。银发少女抓住机会拔出大剑,眼看就要刺中宝石的时候,怪物化成黑雾消失了。

黑雾散尽之时,童梦看清了第二位驰援者的模样。

“哼,让它逃走了吗?”

抛出锁链的人出现在童梦眼前,是一位红衣红发的少女。

她身材娇小,目光如炬,梳着一条飘逸的侧马尾,穿着轻便的日式护甲。刚才变幻成无数锁链和利刃的武器也回到了她的手中——一头是镰刀,一头是铁球,中间用链条相连。童梦在网上或是电视上看到过这样的武器,好像是叫做锁镰吧。

这样的装束、这样的武器,看起来就像是武士或者忍者什么的。

黑暗渐渐褪去,静谧的林间小路恢复了本来的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已经跑了很远,但这儿好像离刚才遇见怪物的地方只有百来米的距离。童梦暂时没有力气去想那么多。不管怎样,现在算是安全了吧……

“谢……谢谢。”惊魂未定的童梦用颤抖的声音说。

“什么,一个局外人?”红发少女向她投来冰冷的目光,然后转向她的同伴,“出剑的时候你慢了,就是为了保护这个人吗?这可不像你啊。”

童梦咽了口口水。从红发少女的身上,她感觉到一股完全不同的危险气息。不知为何,童梦甚至担心对方有可能杀了她灭口。

“啧,真是麻烦。既然是你救了她,这回你来吧,伊甸。”

红发少女摇摇头,向同伴使了个眼色。

伊甸——那是她的名字吗?

银发少女走到童梦面前,伸出右手,掌心浮现出熟悉的符文,紧接着就是一道闪光。童梦本能地闭上眼睛,再一次睁开的时候,她看见了对方讶异的神色。又一道闪光,还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没用的,这是白费力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们清除不了她的记忆。”

月华拖着一条伤腿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看起来,她对这二人组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或许是早就感觉到或是猜到其他“同类”的存在了吧。

“不过,她不是什么局外人,而是我并肩作战的伙伴。”月华走到童梦的身边,“无论如何,谢谢你们出手相助,我不会再让她陷入那样的险境了。”

说完,月华准备带着童梦离开,却被红发少女伸手拦住了。

“‘无论如何’是什么意思?”红发少女把头侧向月华,用一种毫不客气的语调说道,“果然是不靠谱的菜鸟,居然让一个局外人卷进来了,还说是什么并肩作战的伙伴。你不会不知道让局外人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吧?”

“你说谁是不靠谱的菜鸟?”月华毫不示弱地瞪着红发少女,“你听好了,别对我最好的朋友说三道四,也别对我指手画脚。”

“哼,如果不是我们来得及时,她早就被那个丑八怪撕碎了。”对方说,“看来你还真擅长保护‘最好的朋友’啊。”

“你这个……”

“别说了,美耶。”

一个声音打断了争执,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缓和下来。

萤光院辉夜从树林的黑影中走出来,向月华投以微笑,双眸流露出友善的目光。

她温柔地对月华说:

“我们终于见面了,受祝福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