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过五味,顾云帆满足地擦了擦嘴。

对面,沐筱悠饶有兴趣地摆弄着吃完的蛎子壳,把它们一个一个整齐地排好,打趣道:“师叔,这海蛎子效用如何,可有店家说得那么神?”

“什么效用?”

顾云帆装傻充愣。

“坏师叔,明知故问。”沐筱悠狡黠一笑,“当然是店家说的‘壮阳又补气’咯。”

顾云帆耸耸肩:“你就听他吹吧,普通牡蛎而已,哪有他说得那么神奇,你自己不也吃了么?”

沐筱悠摇头道:“不一样的。我是女子,修为又高,寻常药物都不见得对我有效,更何况几颗对男子才见效的海蛎子?”

说罢,她一副不死心的样子凑上前来,柔润的小脚在桌下偷偷戳顾云帆的小腿,腻着嗓子问道:“真没效果?”

顾云帆正襟危坐:“真没有。”

沐筱悠泄了气,噘着嘴嘟囔道:“本来我还想治昔若姐姐侍奉不周的罪,罚她给师叔侍寝来着……”

顾云帆目瞪口呆:好家伙,这丫头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这很魔门,不愧是幻云宗最受瞩目的小妖女。

忽然,雅间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顾云帆转头看去,只见食肆的小二躬身进门,作揖道:“两位客官吃得可好?”

沐筱悠秀眉一蹙,冷声问道:“谁准许你进来的?”

小二不答,缓缓抬起身子,露出带着几分诡谲的笑容。

顾云帆心头一跳。

恰在此时,另一道声音自雅间外传来:

“自然是本公子让他来的。”

伴着清朗的嗓音,一袭白衣出现在门口,折扇轻摇,却是一位年轻书生。这书生长得颇为俊秀,五官精致,嘴角含笑,眉目中带着几分隽永,少了几分书卷气,多的则是几许风流。

与此同时,顾云帆感觉到那只搭在自己腿边的玉足仿佛突然被抽干了力气,软软滑落。他大惊失色,愕然转身,映入眼帘的却是沐筱悠软倒在桌上的娇躯。

“你……是何人?”

沐筱悠挣扎着开口,眼神中满是不甘。

白衣书生不答,反而收拢扇子,转头吩咐起小二来:“你先出去,守住楼梯,见到疑似幻云宗弟子,略施毒术便可。若有毒术奈何不了的……不必阻拦,立即向我禀报。”

打发了小二,书生迤然回身,朝顾云帆作揖道:“小生醉此生,灵州迷花沼门下,特来请先生同我回宗,共谋大事。”

顾云帆心中震惊不已:他知道我的身份?

“灵州迷花沼……醉此生……”顾云帆强自镇定,“我听说迷花沼擅使奇毒,当代少主尤精此道,在江湖上颇有凶名。”

书生醉此生“啪”地打开折扇,微微笑道:“先生高见。小生便是迷花沼少主,承蒙九州同道厚爱,近年来行走江湖,得了个‘毒公子’的名号。”

说罢,他摇摇扇子,俊秀的脸上不乏得意之色。

而顾云帆心里却翻起了轩然大波。

毒公子,醉此生!

和沐筱悠同列“魔门四公子”的醉此生!

与初出茅庐的沐筱悠不同,醉此生的名号早已在江湖中传开。传闻他毒术精湛,远胜同门,曾深入南疆探寻毒物,期间做了几桩大案,手中的人命不知几何。

看着因中毒而软倒在桌上的沐筱悠,顾云帆一颗心沉入谷底。

深吸一口气,他沉声问道:“筱悠中的是什么毒?”

醉此生笑道:“不过是一剂封灵卸力的寻常药物,不会伤及性命,请先生放心。只要先生肯和小生回迷花沼,小生自当将解药双手奉上。”

顾云帆松了口气,继续问道:“迷花沼为何找我?”

“坊间传闻幻云宗得了天道之子,而向来只收女子的幻云宗又恰在此时收了先生入门,高居长老之职,任谁都能猜到先生的身份。”醉此生微微摇头,“顾宗主强则强矣,却太过自负,寄身幻云宗绝非良策。”

这话说到顾云帆心坎里去了。按他的想法,入了幻云宗后必然先隐藏身份、低调行事,哪知道顾烟霞是个极有主见的主,丝毫不给顾云帆猥琐发育的机会,直接扣了顶长老的帽子。

虽说此事只有宗内弟子知晓,但幻云宗收徒向来网罗天下,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别家的探子?

正如醉此生所说,这位凶名赫赫的顾宗主……太过自负,自负到不屑于思考这些“歪门邪道”,自负到觉得自己能为幻云宗扛下所有。

或许是察觉到顾云帆眼中的认同之色,醉此生继续说道:“我迷花沼深居灵州,方圆数十里内皆是毒物遍布的大沼泽,唯有我宗弟子能在沼泽中来去自如,是易守难攻的绝地。先生若随小生入了迷花沼,天下再无人能钳制先生的安危,不似幻云宗这般,连自家少主的身家性命都无法保障。”

说着,他瞥了一眼软弱无力的沐筱悠,眼神中似有怜悯。

顺着他的目光,顾云帆也看向沐筱悠,小丫头恶狠狠地瞪着醉此生,身子微微颤抖,仅仅是瞪大双眼,似乎就用掉了她全部的力气。

紧接着,一种不自然的怪异感在顾云帆心底油然而生。

“我心中有惑,不知毒公子能否解答。”

醉此生俊秀的眉目中闪过一丝好奇,微笑道:“先生请讲。”

顾云帆微微坐直,问道:“敢问毒公子,在幻云宗的地盘劫幻云宗的少主和长老,公子不怕么?”

醉此生笑着摇头:“除去有数的几个老怪物,天下无人不惧顾宗主。”

顾云帆脸上缓缓升起一丝微笑:“既然如此,公子为何不给我也来上几剂奇毒直接劫回迷花沼,反而还和我对谈许久?”

醉此生哑然,颔首说道:“果然瞒不过先生,不知先生想听真话还是奉承话?”

“奉承话如何?”顾云帆轻笑。

“师尊差小生来请先生,又不是来绑先生,小生自然要以礼相待。”

顾云帆抬眼,面色不改,继续问道:“那真话又如何?”

醉此生不答,反而深深看了顾云帆一眼。屋内静悄悄的,两人对峙了片刻,醉此生缓缓开口:

“先生又不是我,怎知我没有使毒?”

霎时间,顾云帆如遭电击,头皮发麻。